22.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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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亦怀和隋默双双出现在酒店一楼餐厅的时候，慕羡和应如珞的早餐刚好上桌。
应如珞正从侍应手里端过咖啡, 先加两块方糖, 又倒上鲜奶调味, 之后才起身, 半弯着腰小心翼翼递到了慕羡面前：“慕羡，咖啡。”
应如珞今天穿的很正式, 雪白衬衫外套了件墨蓝色的涤纶西装外套，前身短后背略长，收腰加上弧形下摆, 接近燕尾服的款式衬托的她腰细臀翘, 尤其两条包裹在休闲裤下的长腿，简直更是逆了天的漂亮，整个人直起上身在眼前一站, 出彩又迷人。
昨天看时还五颜六色染得像孔雀毛似的半长头发，一夜之间全变成了低调的暗栗色, 服服帖帖趴着，和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一样，乖巧安静, 端的是能唬人的架势，先别说那一干从她们桌前走过的男男女女，即便身旁向来目不斜视的小秘书，也忍不住抬眼多打量了几下。
顾亦怀在桌前站定, 不知怎么就突然伸手, 把那杯咖啡拦了下来。
“慕慕喝咖啡从来不加糖也不加奶, 这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献殷勤？”
应如珞怔了一下，随即很快回过神来反击：“我看是顾经理搞错了吧？慕羡喝咖啡的习惯我早在六七年前就了然于心，似乎还用不着你来多嘴提醒。”
她眉梢轻轻挑着，不过是换了个表情，刚才的乖巧就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只剩了不羁和张扬。
“再了然于心，也不会比我更加了解吧……”
顾亦怀正洋洋得意，只是话还没说完，手中却突然一空，抬眼望去时正好看到慕羡手端咖啡递到唇边轻啜一口，淡淡说了句：“我喜欢加糖加奶的咖啡……”话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抬眸状似无意瞥了满脸惊讶的顾亦怀一眼，才继续说完了后半句。
“从七年前开始就是这样了，一直没变过。”
暗恋的心实在太苦，总需要用点甜蜜的东西来中和，所以慕羡慢慢就改掉了喝苦咖啡和不吃甜食的习惯。只是这些，七年都没有参与到她生命当中的顾亦怀又怎么可能知道？
“你……”顾亦怀张开的手掌还在半空中托着，对面应如珞得逞之后的笑，看起来真是分外刺眼。她不甘心就这样莫名其妙落败，眼睛东瞅瞅西看看，最终定格在餐桌一角的大把花束上。
“那这个呢？玫瑰花你最讨厌，尤其是红玫瑰，总说它们妖艳恶俗。”
慕羡眼中闪过抹未名的情绪，半响才神色清冷回道：“我确实不喜欢玫瑰……”顾亦怀几乎立时就扯开嘴角笑了，抬眼冲着黑了脸的应如珞炫耀：“怎么样？”
但她话音刚落，慕羡的话紧接着又传进了耳中。
“但我只是在自己买花时不喜欢红玫瑰，如果是别人诚心送的，还是会觉得很高兴。”红玫瑰代表爱情，纵然不喜欢花，她却很珍惜别人诚心诚意捧到眼前的喜欢和爱恋，即便不能接受并同样回馈，至少也应该心存感激。
慕羡想，普天之下，应该没有人会可恶到去践踏别人的真心吧？只除了，眼前这个人……
顾亦怀冷着脸没了话，相较于句句都被堵回来的尴尬，她心里更介意慕羡竟然帮着别人来对付自己这个事实。你不是喜欢我吗，眼下又是玩儿的哪一出？
周围死一般的静谧，四个人或站或坐，心思各异。
顾亦怀双眼紧紧盯着慕羡，除了不甘和愤懑，更多的却是不解。难道说，才不过短短一天时间，慕羡的心就被眼前这个“小白脸”笼络了？又或者……她在跟自己玩以退为进，借此引诱自己上钩？
慕羡却不知道顾亦怀心内百转千回，瞬间就闪过了这么多念头。她不过是还沉溺在昨晚被顾亦怀伤了心的情绪中出不来，又不想让真心待自己的应如珞在人前难堪，便本能开口维护了她，并未多想。
应如珞呢，却不仅是脸上沾沾自喜，连心里都乐开了花。慕羡竟然在她两个同事面前，替自己说话？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说她心里对自己也有好感，甚至已经被自己打动了？
隋默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然后声若蚊蝇，扯着顾亦怀衣角说了句：“顾经理，我有点饿了……”
慕羡最看不得她这副佯装柔弱的样貌，却知道，顾亦怀向来吃这一套。
果然，顾亦怀闻言扭头看她，眼含歉意：“瞧我，只顾说话倒忘了你还没吃饭。走吧，我们去那边。”说完，意义不明瞥慕羡一眼，冷冰冰丢下一句：“省得打扰了别人秀恩爱。”
她们手挽手走了，小秘书捏着手中清新淡雅的香水百合，在转身的刹那冲慕羡挑衅似的扬了扬，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慕羡抬手端起咖啡杯，明明加了那么多糖，却不知道为什么喝进口中之后，还是苦得发涩，让人难以下咽。
奇洛是慕羡她们此行需要重点考察的工厂，因为实力最为雄厚，预计以后需要承担奥沃大部分的供货量，是以连预定的考察时间都比其他工厂要长。
上午，慕羡和顾亦怀如约到达工厂所在的办公大楼，由应如珞引着去了会议室。
应青衫像是等了有一会儿工夫，看到她们进门忙起身相迎，顺便嘱咐身旁秘书赶紧去泡咖啡。三人寒暄过后落了座，应如珞见状，笑嘻嘻坐在了慕羡右手旁。顾亦怀不满挑眉：“不是要开会研究具体的合作细节吗，无关人等就没必要参加了吧？”
“我可不是无关人员。”
应青衫尚未作答，应如珞倒先落落大方起身朝顾亦怀伸出了手：“顾经理，以后和贵司的合作就全权由我来负责，还望多多指教啊。”
这话一出，顾亦怀不满，慕羡微诧，连应青衫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小珞，你同意接管工厂生意了？”
“接不接管以后再说，不过眼下和GT的合作我倒是很感兴趣，愿意先拿来练个手。亲爱的老爸，你不会不同意吧？”
应如珞侧头淡淡瞄应青衫一眼，相较于后者满脸的惊喜和不可置信，她脸上除了淡漠，就不剩别的了。别说没有在寻常父女间经常可见的温暖亲情，甚至连面对陌生人时的基本温度都没有，应如珞看着应青衫时的眼神，不像亲人，倒更像是仇敌——冰冷、狠厉，还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憎恶。
虽心中悲苦，应青衫脸上依旧难掩兴奋：“当然，我怎么会不同意呢？你肯参与工厂的业务，我……我求之不得，哪可能还会拒绝？”
应如珞点头，回过身去不看他，抬眼挑衅似的看顾亦怀：“顾经理呢？应该也不会有意见吧？”
顾亦怀当然有意见，但她不是慕羡，没有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脾气。反而胸膛内装着的那颗七巧玲珑心，最是圆滑通透，知道眼前这事并非自己不愿就能拒绝的，与其表达完不满却不能最终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还不如隐忍着，以后再想办法慢慢解决应如珞这个碍眼的大麻烦。
“当然，应小姐既是应总的掌上明珠，对于工厂的事自然比其他外人要了解的更深刻，有了你的参与，相信我们的合作能更快更好的完成。”
顾亦怀面笑心不笑，抬臂和应如珞握了握手。
这一番假惺惺的客套进行完，终于进入了正题。慕羡拿出之前在公司做好的计划表，详细讲解了接下来将近十天的考察中，分别会涉及到哪些项目，以及需要工厂方面如何配合。
应如珞认真听完，拿过计划表看了看，随后将文件夹合拢递回了慕羡手中。
“这些都没问题，但似乎有一项你们漏了。”
“哦？”顾亦怀挑眉，还当应如珞是故意在找麻烦。
“是哪一项漏了，还请应小姐明示。”
应如珞好像没听到她说话，目光一眨不眨盯着慕羡，轻笑着说：“我们奇洛在郊外还有一处分厂，虽然是去年才建成，还没能开始大批量生产，但它不论规模还是设施，都比眼下这里要完善，预计以后会成为出货的主力。但我看刚才你的计划书里，似乎并没有提到。”
慕羡抬眼，淡淡扫了顾亦怀身边的小秘书一下。隋默心知是自己失职，垂下眼帘不敢看她，双手求救似的，搭上了一旁顾亦怀的手腕。
顾亦怀会意，看她脸色惊惶觉得不忍，当下开口说道：“这是我失误了。但还好经过应小姐提醒发现及时，散会后我会自己打电话回公司跟艾文说明情况，并多申请几天的考核时间。”
“那当然再好不过了。我善意提醒顾经理一句，郊区的工厂可是有点远哦，你最好，能多申请些时间，否则考察工作一旦进行不好，影响了以后两方合作，那可就麻烦了。”
应如珞双腿交叠着，翘起的脚尖一晃一晃，脸上全是看热闹的神态。话了，还不忘若有所思，在顾亦怀和隋默脸上扫视了一圈。
工作如火如荼开展了起来，顾亦怀却发现，她好像连见慕羡一面都成了难事。
虽然她已经又打电话向艾文多申请了一倍的考察时间，但应如珞依旧以新工厂面积太大相同的时间并不能如期考察完为由，建议慕羡她们加快考察进度。
说是建议，但她的话到了慕羡耳中不知怎么就那么管用，二话不说，当下做出了分两队考察的决定。毫不意外的，顾亦怀就和慕羡被划分到了两个阵营之内，白天工作整天都见不到一面，本想趁着吃饭的时候说上两句话，哪曾想应如珞总会带着慕羡先一步开溜，永远不参与工厂安排的饭局。
顾亦怀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想来想去，还是只能运用老法子，晚上在慕羡房间门外蹲守。不想等着等着人却靠在门边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醒来时天光早就大亮，却依旧没见到慕羡的身影。
竟然和“小白脸”约会彻夜未归？！顾亦怀心头怒火噌噌地往上窜，待赶到工厂想去质问时，却发现慕羡身上穿着的不是昨天那套衣服。
那就是回了房间自己没注意吧？慕羡竟然任由自己孤身一人在门外睡了整夜？思及此处顾亦怀也难免觉得心寒，但想想总好过她夜不归宿来得好，也就咬牙作罢，第二天特意在手机上下了个热血的游戏，想着能打发打发时间不至于再次睡着错过了。
好在这次慕羡回来的早，被昏昏欲睡的顾亦怀逮个正着。
慕羡看到她面不改色，甚至连脸上情绪都不见有丝毫变化，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顾亦怀心里更加笃定，她昨天必定是故意把自己在门外晾了一夜。
“慕慕。”
顾亦怀不动声色，眼见慕羡开了房门，才上前凑到她身边死皮赖脸挤进了门。
慕羡拧眉，放下包回身看她：“有事？”
装傻么这不是，没事我能巴巴的在门外等了你两宿？
“有事。”顾亦怀直言。
慕羡不说话，抱胸靠墙神情淡漠的看她。顾亦怀觉得有些无趣，却仍硬着头皮问出了深埋在心里好几天的问题。
“那个应如珞，她是不是对你没安好心？”
慕羡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会儿才回道：“你什么意思？”
“是她什么意思吧？又是送花又是请吃饭，整天整天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你身上，甩都甩不开，还不是别有居心？”
要是放在以前，顾亦怀只会觉得应如珞行为怪异，但一来事不关己，二来也看不明白她是什么套路，呵呵一笑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现在不同，她无意中得知了慕羡心中那个天大的秘密，更由此开了一窍：原来女人喜欢女人这种事，不是只在小说里才有，现实生活中亦时有发生——甚至就可能出现在自己身边。
这时候再来看，应如珞采取的种种行动，很明显不就是在追求慕羡吗？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顾亦怀再也坐不住了。自己连初吻都阴差阳错献了出去，却半路杀出个应如珞害她的计划胎死腹中，让人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所以她来了，想在慕羡口中得个实锤，再来见招拆招，一举挫败应如珞。
慕羡再次听她提及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惊讶那么简单了，她开始觉得疑惑，顾亦怀怎么好像突然对与同性恋相关的事情，有了莫大的兴趣呢？还是说，仅仅只是自己日思夜想，走火入魔，才有意曲解了她的话？
“什么别有居心？你不要胡说八道。”
慕羡在试探，顾亦怀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心中以为的这个意思。
“怎么是胡说，她天天无事献殷勤的，你敢说不是在追求你？”
追求……这下似乎没有异议了，慕羡收起心中汹涌而至的不解和困惑，故意拧眉看她：“你在胡说什么，我们都是女人，她怎么可能追求我？”
“女人喜欢女人有什么奇怪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不止见过，自己还正被这样的人喜欢着，顾亦怀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但无论如何，眼前这样的情况，必然要表现得很笃定，打消慕羡戒心的同时，顺便表明自己的“心迹”，为日后计划完美实施做好铺垫。
顾亦怀抬头偷偷观察，果然看见慕羡脸上神色大变，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半响才开口，缓缓问了句：“你……你不排斥同性相恋？”
“当然不！”顾亦怀心中暗喜，连连点头。
慕羡那一瞬间心花怒放，几乎被兴奋冲昏了头，可蓦地，脑海中突然出现顾亦怀醉酒那晚亲吻自己的场景，以及她之后的表现……分明就不像她口中所说的这样。
慕羡有心将疑惑问出来，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顾亦怀当晚喝的酩酊大醉，怕是早把强吻自己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眼下突然提起来，可能不止得不到任何想要的回复，甚至……还会引起她的怀疑，若再趁机窥探了自己的心事，更是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她面色黯然，心中悲苦也无意再和顾亦怀过多纠缠，只草草说一句：“你想多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之后起身，准备开门送客。
顾亦怀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怎么可能轻易善罢甘休，当下双掌撑墙围起个包围圈将慕羡困住，摆出副不死不休的架势问：“你当我是瞎的？应大小姐摆出如此大的阵仗，还不是喜欢你？”
顾亦怀比之慕羡，本就有身长的优势，加上她常年健身，又比身体孱弱又懒散的慕羡更多了些“强壮”，此时被她这样“墙咚”着，别说挣脱，几乎连挣扎的机会都很小。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顾亦怀，你有完没完！”
慕羡抬眼瞪她，岂料，顾亦怀毫不客气瞪了回去：“没完！你不说实话，到什么时候都没完！”
“好。”慕羡不想和她继续纠缠，先一步泄了气：“你想问什么赶紧问，我知无不答，问完你赶紧走！”
为加快进度，工厂的考察工作已经让她不堪重负，加上应如珞那边怎么都躲不开的强劲攻势，更叫慕羡身心俱疲，要是晚上再不能休息好，她生怕自己身体吃不消生了病，因此影响了工作。
这回答遂了顾亦怀的意，她勾唇笑得一脸欢畅：“好。那你说，应如珞到底是不是喜欢你？”
慕羡张嘴刚要回答，顾亦怀赶紧又趁机加上一句：“从小到大，你最不会撒谎，我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明明是威胁，慕羡却听出了点炫耀的味道，当下白她一眼，没好气道：“是，她是喜欢我，正在追求我，你满意了，高兴了，可以走了吧？”
其实，这话出口之前慕羡还有一丝犹豫，虽然这么说并不代表自己也喜欢同性，但至少表示她不排斥，也不知道顾亦怀听了，会不会由此对她产生什么厌恶的情绪？还好，顾亦怀只是不悦地眯了眯眼，嘟囔一句：“被我说中了吧？亏得你刚才还在一直反驳。”
这是什么意思，她心里……难道真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不对，也不反感？
慕羡心头还在不确定的想，顾亦怀下一个问题早迫不及待抛了过来。
“那你呢？喜不喜欢她？”
这无疑是一记炮弹，直接把慕羡砸懵了。答案当然毋庸置疑：不喜欢。她喜欢的、爱的那个，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顾亦怀。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别说得不到回应，甚至自己还要小心翼翼像做了错事似的藏着掖着，生怕哪天不小心说漏了嘴会被她像看怪物一样的嫌弃，再远远地逃开。
“不喜欢。”慕羡蔫蔫地回了一句。顾亦怀心里止不住的高兴，虽然答案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但当亲耳听到时，还是让她由衷松了口气。不喜欢就好，不喜欢……自己计划的实施应该就不会受到什么阻碍了。
“既然不喜欢，那就离她远一点。”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那姓应的长得不错，有钱多金还颇能使些手段哄女孩儿开心，谁知道慕羡的心有天会不会沦陷了呢？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点好。
不喜欢就要离她远点，那喜欢的呢，怎么也不见她靠近一些？慕羡心里有种苦涩的好笑，自己默默暗恋了十几年的人，竟要求她离别人远一点？顾亦怀，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态来说这种话的？
我离她远一点，你就能离我近了一点吗？
慕羡这么想着，竟真就问出来了：“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要求我离她远一点？”
顾亦怀哑口无言，半响，才呐呐回道：“既然不喜欢，离远点不是能少些困扰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又是为了我好……慕羡呵呵一笑，面冷眸寒，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那如果，要是我喜欢的呢？是不是就应该再靠近点？”
顾亦怀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时，慕羡眼中波光流转，藏着数不清的情绪，只是，好像没有哪个她能看得懂，只觉得这双盛满“沧桑”的眼睛真漂亮，让她深陷其中迟迟移不开视线，只能点头愣愣地应了：“嗯。”
顾亦怀有点怕见到慕羡，前几天是追着赶着要见她，现在却只要在工厂里隐约看到形似她的身影，都忍不住转个圈躲过去，生怕两人面对面碰上。
说起来，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晚从她房间出来，自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慕羡口中说的那个喜欢的人不就是自己吗？说什么再靠近一点，难道，她是终于想通要来告白了？
虽然早就定好了计划，要利用慕羡喜欢自己的心来把她追到手。一来可以轻易在事业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二来事成之后把她一甩，更能借机报复她当年横刀夺爱的恨，一举两得，多好！
眼下，慕羡主动要来告白，按说自己顺势答应了，不是比费尽心机去讨好接近还更省时省力？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顾亦怀突然胆怯了。
一定是还没做好跟女人谈恋爱的准备，再说了，既然谈恋爱，免不了发展发展就要到了一发而不可收拾的那一幕，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全然没有，怎么也得先找时间学习一下，免得到时候穿帮不是？
想来想去，顾亦怀也只得出了上面那个看起来既合情又合理的完美借口。
其实，很久之后的某天，顾亦怀想到今天这幕时，才幡然醒悟，自己内心深处恐怕是早隐隐预感到了计划实施之后，自己“凄惨无比”的结局，所以这时候才出于本能望而却步了吧？只是待意识到的时候，木已成舟，早追悔莫及了。
顾亦怀原本打定了主意，要一直躲着慕羡到出差完毕回公司之后。岂料，中途应如珞冷不丁出了个幺蛾子，反倒又让自己屁颠颠主动黏上去了。
这还是在她们提前考察完郊区的工厂，准备打道回府的前一天，慕羡和应如珞竟然破天荒出席了晚上工厂方摆的饭局。顾亦怀匪夷所思，又躲闪不及，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之际，应如珞突然抛出了一记重磅消息：“大家工作都辛苦了，既然比计划早了这么多天完成，我和我爸商量了一下，正好趁机尽尽地主之谊，邀请大家去附近他名下的度假庄园游玩，不知道，各位肯不肯赏脸？”
到了这时顾亦怀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应如珞一直想尽办法加快进度。
刚来郊区工厂的时候她心下就诧异，虽然看起来规模是大了不少，但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多少设备，后来听工人们提及所有设施完备到可以大规模开工怎么都要今年年底时，更有诸多疑惑涌上心头：这么个空架子，哪里需要用十来天的时间考察，应如珞这家伙究竟搞什么鬼呢？
原来，就是为了完事后请大家，哦不，确切来说，应如珞应该只是想请慕羡跟她出去玩几天，好借机培养感情。
“不行，出差是公事，即便工作提前完成了，也应该早点回公司报到，怎么能利用这段时间到处去游玩？”顾亦怀义正言辞，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应如珞闻言展颜一笑：“顾经理的话不错，到底是GT的精英人才，工作一丝不苟，还这么有原则，确实值得我学习。”
顾亦怀眼见应如珞一言不合，竟然开始拍自己的马屁，莫名其妙之下，丝毫不敢大意，直接拧眉问她：“你这话什么意思？暗讽我？”
“呵呵，顾经理多心了，我的话实实在在，没有半点其他意思。只不过，”应如珞故意卖了个关子，直到在座所有人视线如她所愿齐刷刷射过来时，才满意的笑着继续说道：“我听说贵司员工待遇很好，每次出差回去都会有段假期……”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顾亦怀斜眼瞥她：“假期单说假期，那也要公司批准才行。”
“就是说喽，我昨天已经让我爸打电话跟贵司的销售主管艾文先生‘请示’过，他欣然应允，还说这次的工作能提前这么多天完成，大家一定很辛苦，会酌情多放些假，让在座各位随心所欲尽情地玩，不用有任何顾忌。”
顾亦怀脸上呆了一呆，心里咬牙切齿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半响才阴沉沉问了句：“你的话都是真的？”
“不信的话顾经理尽管打电话去问，相信贵司主管人员的电话，你应该比我记得清楚吧？”应如珞说完，又转向在场其他人员，先礼数周到敬了杯酒，又道：“虽然是公司应允的假期，但如果各位有其他安排的，我也不好强求。过会儿饭局结束我会让助理送上度假庄园的VIP优惠券，各位持券游玩，不论什么时间一律免费，即便眼下有事不能去的，也可以日后携家人来，没有时限。”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全都喜形于色，甚至有人忍不住当场起身给应如珞敬酒：“应小姐一番好意，却之不恭，来，我先敬您一杯。”
“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应如珞从小便跟在应青衫身旁出席各种生意场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功力，原就不比顾亦怀差，以前是心中不屑，眼下有了“奋斗目标”，当然竭尽全力，极尽拉拢之事。收买了眼前GT这些手下看似对自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利益，但小人物也不可小觑，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起到大作用呢？再说，若是能哄得她们尽心做事帮了慕羡，她高兴自己也开心不是？
饭局上一派其乐融融之像，持续两三个小时后方才散了场。应如珞办事细致，早早便安排好了车在饭店外候着，GT的人三两一组被拉回了酒店，转眼就只剩了慕羡、顾亦怀、隋默和喝得东倒西歪的应如珞。
应如珞有些醉了，手勾着慕羡腰肢半瘫在她身上，仍在兀自嚷嚷：“来，喝！”
顾亦怀也没少喝，但别人是因为高兴，她却是心中郁闷，借酒浇愁来着。
慕羡扶着应如珞在前面走，顾亦怀看着碍眼，早忘了自己心中下的要离慕羡远一点的决定，三两步上前把烂成一滩泥的人揽过来架着，丢进车里后转身拉慕羡的手：“行了，走吧。”
慕羡不动，指了指旁边那辆车：“你们先回去吧。”
“那你呢？”顾亦怀的问题脱口而出，几乎连思考都没用。
“我先送她回家，然后再回酒店。”
顾亦怀拧眉：“这不是有司机吗，还用得着你？”
“嗯，反正也不远，顺路。”
一个在东一个却在西，顺的什么路？再说了，车是她家的，司机也是她家的，有什么不放心非要亲自送她回去？不是说不喜欢吗，那还这么上心干什么？
顾亦怀闷闷不乐：“天都这么晚了，过会儿你自己回酒店叫人怎么能放心？”
“没关系，我会注意。”
慕羡淡淡看她一眼，之后不再多说，弯腰低头进了车里。顾亦怀眼见车门就要关上，踩着细高跟的脚在地面上狠狠一跺，二话不说也猫腰钻了进去，那动作麻溜迅速，身后小秘书伸出的手只来得及摸到一片衣角，拽都没拽住。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应如珞歪躺着，几乎占了后座大半的空间，顾亦怀坐无可坐，干脆一屁股稳稳当当落在了慕羡双腿上，也不管车窗外隋默着急的脸，直接挥手吩咐司机道：“开车！”
车子缓缓起步，慕羡微红着脸瞪她：“你上来干什么？”
“我……”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不放心把慕羡交到烂醉如泥的应如珞手里吧？
“待会儿你一个人回酒店，万一路上出点危险怎么办？我妈……”
眼见她又要搬出那套，我妈出门前千叮嘱万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的陈年滥调，慕羡赶紧出声喊停：“行了，要跟就跟着吧，废话怎么那么多。”
明明是你先开口问的我，现在又嫌我话多？顾亦怀梗着脖子刚想顶回去，不想前面突然出现一个违规变换车道的，司机躲闪不及连忙刹车减速，顾亦怀半坐在慕羡腿上本来就不稳，现下摇摇晃晃眼看要撞上前面座椅靠背，慕羡见状急忙伸手揽她的纤腰，恰好顾亦怀也正回身勾住她的脖子，两相力度一叠加，原本正前倾的身体突然后仰，并直直跌进了慕羡怀里。
其实，严格来说，是慕羡一头撞在了顾亦怀的胸前。顾亦怀本来就比慕羡高上那么一点点，加上正坐着人家的腿，高挺的胸部刚好和慕羡头顶处在了一条直线上。
慕羡只感觉眼前一黑，接着，脸就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团柔软。
顾亦怀敞开的风衣里，低胸打底衫在刚才扶着应如珞出来时，推推搡搡间下滑了些，正露出的一截雪白山丘好死不死迎上慕羡扑过来的脸，甚至，直接触碰到了她脸上最娇嫩的那方皮肤——柔软湿滑的红唇。
顾亦怀和隋默双双出现在酒店一楼餐厅的时候，慕羡和应如珞的早餐刚好上桌。
应如珞正从侍应手里端过咖啡, 先加两块方糖, 又倒上鲜奶调味, 之后才起身, 半弯着腰小心翼翼递到了慕羡面前：“慕羡，咖啡。”
应如珞今天穿的很正式, 雪白衬衫外套了件墨蓝色的涤纶西装外套，前身短后背略长，收腰加上弧形下摆, 接近燕尾服的款式衬托的她腰细臀翘, 尤其两条包裹在休闲裤下的长腿，简直更是逆了天的漂亮，整个人直起上身在眼前一站, 出彩又迷人。
昨天看时还五颜六色染得像孔雀毛似的半长头发，一夜之间全变成了低调的暗栗色, 服服帖帖趴着，和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一样，乖巧安静, 端的是能唬人的架势，先别说那一干从她们桌前走过的男男女女，即便身旁向来目不斜视的小秘书，也忍不住抬眼多打量了几下。
顾亦怀在桌前站定, 不知怎么就突然伸手, 把那杯咖啡拦了下来。
“慕慕喝咖啡从来不加糖也不加奶, 这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献殷勤？”
应如珞怔了一下，随即很快回过神来反击：“我看是顾经理搞错了吧？慕羡喝咖啡的习惯我早在六七年前就了然于心，似乎还用不着你来多嘴提醒。”
她眉梢轻轻挑着，不过是换了个表情，刚才的乖巧就在顷刻间荡然无存，只剩了不羁和张扬。
“再了然于心，也不会比我更加了解吧……”
顾亦怀正洋洋得意，只是话还没说完，手中却突然一空，抬眼望去时正好看到慕羡手端咖啡递到唇边轻啜一口，淡淡说了句：“我喜欢加糖加奶的咖啡……”话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抬眸状似无意瞥了满脸惊讶的顾亦怀一眼，才继续说完了后半句。
“从七年前开始就是这样了，一直没变过。”
暗恋的心实在太苦，总需要用点甜蜜的东西来中和，所以慕羡慢慢就改掉了喝苦咖啡和不吃甜食的习惯。只是这些，七年都没有参与到她生命当中的顾亦怀又怎么可能知道？
“你……”顾亦怀张开的手掌还在半空中托着，对面应如珞得逞之后的笑，看起来真是分外刺眼。她不甘心就这样莫名其妙落败，眼睛东瞅瞅西看看，最终定格在餐桌一角的大把花束上。
“那这个呢？玫瑰花你最讨厌，尤其是红玫瑰，总说它们妖艳恶俗。”
慕羡眼中闪过抹未名的情绪，半响才神色清冷回道：“我确实不喜欢玫瑰……”顾亦怀几乎立时就扯开嘴角笑了，抬眼冲着黑了脸的应如珞炫耀：“怎么样？”
但她话音刚落，慕羡的话紧接着又传进了耳中。
“但我只是在自己买花时不喜欢红玫瑰，如果是别人诚心送的，还是会觉得很高兴。”红玫瑰代表爱情，纵然不喜欢花，她却很珍惜别人诚心诚意捧到眼前的喜欢和爱恋，即便不能接受并同样回馈，至少也应该心存感激。
慕羡想，普天之下，应该没有人会可恶到去践踏别人的真心吧？只除了，眼前这个人……
顾亦怀冷着脸没了话，相较于句句都被堵回来的尴尬，她心里更介意慕羡竟然帮着别人来对付自己这个事实。你不是喜欢我吗，眼下又是玩儿的哪一出？
周围死一般的静谧，四个人或站或坐，心思各异。
顾亦怀双眼紧紧盯着慕羡，除了不甘和愤懑，更多的却是不解。难道说，才不过短短一天时间，慕羡的心就被眼前这个“小白脸”笼络了？又或者……她在跟自己玩以退为进，借此引诱自己上钩？
慕羡却不知道顾亦怀心内百转千回，瞬间就闪过了这么多念头。她不过是还沉溺在昨晚被顾亦怀伤了心的情绪中出不来，又不想让真心待自己的应如珞在人前难堪，便本能开口维护了她，并未多想。
应如珞呢，却不仅是脸上沾沾自喜，连心里都乐开了花。慕羡竟然在她两个同事面前，替自己说话？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说她心里对自己也有好感，甚至已经被自己打动了？
隋默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然后声若蚊蝇，扯着顾亦怀衣角说了句：“顾经理，我有点饿了……”
慕羡最看不得她这副佯装柔弱的样貌，却知道，顾亦怀向来吃这一套。
果然，顾亦怀闻言扭头看她，眼含歉意：“瞧我，只顾说话倒忘了你还没吃饭。走吧，我们去那边。”说完，意义不明瞥慕羡一眼，冷冰冰丢下一句：“省得打扰了别人秀恩爱。”
她们手挽手走了，小秘书捏着手中清新淡雅的香水百合，在转身的刹那冲慕羡挑衅似的扬了扬，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慕羡抬手端起咖啡杯，明明加了那么多糖，却不知道为什么喝进口中之后，还是苦得发涩，让人难以下咽。
奇洛是慕羡她们此行需要重点考察的工厂，因为实力最为雄厚，预计以后需要承担奥沃大部分的供货量，是以连预定的考察时间都比其他工厂要长。
上午，慕羡和顾亦怀如约到达工厂所在的办公大楼，由应如珞引着去了会议室。
应青衫像是等了有一会儿工夫，看到她们进门忙起身相迎，顺便嘱咐身旁秘书赶紧去泡咖啡。三人寒暄过后落了座，应如珞见状，笑嘻嘻坐在了慕羡右手旁。顾亦怀不满挑眉：“不是要开会研究具体的合作细节吗，无关人等就没必要参加了吧？”
“我可不是无关人员。”
应青衫尚未作答，应如珞倒先落落大方起身朝顾亦怀伸出了手：“顾经理，以后和贵司的合作就全权由我来负责，还望多多指教啊。”
这话一出，顾亦怀不满，慕羡微诧，连应青衫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小珞，你同意接管工厂生意了？”
“接不接管以后再说，不过眼下和GT的合作我倒是很感兴趣，愿意先拿来练个手。亲爱的老爸，你不会不同意吧？”
应如珞侧头淡淡瞄应青衫一眼，相较于后者满脸的惊喜和不可置信，她脸上除了淡漠，就不剩别的了。别说没有在寻常父女间经常可见的温暖亲情，甚至连面对陌生人时的基本温度都没有，应如珞看着应青衫时的眼神，不像亲人，倒更像是仇敌——冰冷、狠厉，还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憎恶。
虽心中悲苦，应青衫脸上依旧难掩兴奋：“当然，我怎么会不同意呢？你肯参与工厂的业务，我……我求之不得，哪可能还会拒绝？”
应如珞点头，回过身去不看他，抬眼挑衅似的看顾亦怀：“顾经理呢？应该也不会有意见吧？”
顾亦怀当然有意见，但她不是慕羡，没有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脾气。反而胸膛内装着的那颗七巧玲珑心，最是圆滑通透，知道眼前这事并非自己不愿就能拒绝的，与其表达完不满却不能最终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还不如隐忍着，以后再想办法慢慢解决应如珞这个碍眼的大麻烦。
“当然，应小姐既是应总的掌上明珠，对于工厂的事自然比其他外人要了解的更深刻，有了你的参与，相信我们的合作能更快更好的完成。”
顾亦怀面笑心不笑，抬臂和应如珞握了握手。
这一番假惺惺的客套进行完，终于进入了正题。慕羡拿出之前在公司做好的计划表，详细讲解了接下来将近十天的考察中，分别会涉及到哪些项目，以及需要工厂方面如何配合。
应如珞认真听完，拿过计划表看了看，随后将文件夹合拢递回了慕羡手中。
“这些都没问题，但似乎有一项你们漏了。”
“哦？”顾亦怀挑眉，还当应如珞是故意在找麻烦。
“是哪一项漏了，还请应小姐明示。”
应如珞好像没听到她说话，目光一眨不眨盯着慕羡，轻笑着说：“我们奇洛在郊外还有一处分厂，虽然是去年才建成，还没能开始大批量生产，但它不论规模还是设施，都比眼下这里要完善，预计以后会成为出货的主力。但我看刚才你的计划书里，似乎并没有提到。”
慕羡抬眼，淡淡扫了顾亦怀身边的小秘书一下。隋默心知是自己失职，垂下眼帘不敢看她，双手求救似的，搭上了一旁顾亦怀的手腕。
顾亦怀会意，看她脸色惊惶觉得不忍，当下开口说道：“这是我失误了。但还好经过应小姐提醒发现及时，散会后我会自己打电话回公司跟艾文说明情况，并多申请几天的考核时间。”
“那当然再好不过了。我善意提醒顾经理一句，郊区的工厂可是有点远哦，你最好，能多申请些时间，否则考察工作一旦进行不好，影响了以后两方合作，那可就麻烦了。”
应如珞双腿交叠着，翘起的脚尖一晃一晃，脸上全是看热闹的神态。话了，还不忘若有所思，在顾亦怀和隋默脸上扫视了一圈。
工作如火如荼开展了起来，顾亦怀却发现，她好像连见慕羡一面都成了难事。
虽然她已经又打电话向艾文多申请了一倍的考察时间，但应如珞依旧以新工厂面积太大相同的时间并不能如期考察完为由，建议慕羡她们加快考察进度。
说是建议，但她的话到了慕羡耳中不知怎么就那么管用，二话不说，当下做出了分两队考察的决定。毫不意外的，顾亦怀就和慕羡被划分到了两个阵营之内，白天工作整天都见不到一面，本想趁着吃饭的时候说上两句话，哪曾想应如珞总会带着慕羡先一步开溜，永远不参与工厂安排的饭局。
顾亦怀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想来想去，还是只能运用老法子，晚上在慕羡房间门外蹲守。不想等着等着人却靠在门边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醒来时天光早就大亮，却依旧没见到慕羡的身影。
竟然和“小白脸”约会彻夜未归？！顾亦怀心头怒火噌噌地往上窜，待赶到工厂想去质问时，却发现慕羡身上穿着的不是昨天那套衣服。
那就是回了房间自己没注意吧？慕羡竟然任由自己孤身一人在门外睡了整夜？思及此处顾亦怀也难免觉得心寒，但想想总好过她夜不归宿来得好，也就咬牙作罢，第二天特意在手机上下了个热血的游戏，想着能打发打发时间不至于再次睡着错过了。
好在这次慕羡回来的早，被昏昏欲睡的顾亦怀逮个正着。
慕羡看到她面不改色，甚至连脸上情绪都不见有丝毫变化，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顾亦怀心里更加笃定，她昨天必定是故意把自己在门外晾了一夜。
“慕慕。”
顾亦怀不动声色，眼见慕羡开了房门，才上前凑到她身边死皮赖脸挤进了门。
慕羡拧眉，放下包回身看她：“有事？”
装傻么这不是，没事我能巴巴的在门外等了你两宿？
“有事。”顾亦怀直言。
慕羡不说话，抱胸靠墙神情淡漠的看她。顾亦怀觉得有些无趣，却仍硬着头皮问出了深埋在心里好几天的问题。
“那个应如珞，她是不是对你没安好心？”
慕羡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会儿才回道：“你什么意思？”
“是她什么意思吧？又是送花又是请吃饭，整天整天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你身上，甩都甩不开，还不是别有居心？”
要是放在以前，顾亦怀只会觉得应如珞行为怪异，但一来事不关己，二来也看不明白她是什么套路，呵呵一笑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现在不同，她无意中得知了慕羡心中那个天大的秘密，更由此开了一窍：原来女人喜欢女人这种事，不是只在小说里才有，现实生活中亦时有发生——甚至就可能出现在自己身边。
这时候再来看，应如珞采取的种种行动，很明显不就是在追求慕羡吗？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顾亦怀再也坐不住了。自己连初吻都阴差阳错献了出去，却半路杀出个应如珞害她的计划胎死腹中，让人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所以她来了，想在慕羡口中得个实锤，再来见招拆招，一举挫败应如珞。
慕羡再次听她提及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惊讶那么简单了，她开始觉得疑惑，顾亦怀怎么好像突然对与同性恋相关的事情，有了莫大的兴趣呢？还是说，仅仅只是自己日思夜想，走火入魔，才有意曲解了她的话？
“什么别有居心？你不要胡说八道。”
慕羡在试探，顾亦怀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心中以为的这个意思。
“怎么是胡说，她天天无事献殷勤的，你敢说不是在追求你？”
追求……这下似乎没有异议了，慕羡收起心中汹涌而至的不解和困惑，故意拧眉看她：“你在胡说什么，我们都是女人，她怎么可能追求我？”
“女人喜欢女人有什么奇怪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不止见过，自己还正被这样的人喜欢着，顾亦怀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但无论如何，眼前这样的情况，必然要表现得很笃定，打消慕羡戒心的同时，顺便表明自己的“心迹”，为日后计划完美实施做好铺垫。
顾亦怀抬头偷偷观察，果然看见慕羡脸上神色大变，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半响才开口，缓缓问了句：“你……你不排斥同性相恋？”
“当然不！”顾亦怀心中暗喜，连连点头。
慕羡那一瞬间心花怒放，几乎被兴奋冲昏了头，可蓦地，脑海中突然出现顾亦怀醉酒那晚亲吻自己的场景，以及她之后的表现……分明就不像她口中所说的这样。
慕羡有心将疑惑问出来，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顾亦怀当晚喝的酩酊大醉，怕是早把强吻自己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眼下突然提起来，可能不止得不到任何想要的回复，甚至……还会引起她的怀疑，若再趁机窥探了自己的心事，更是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她面色黯然，心中悲苦也无意再和顾亦怀过多纠缠，只草草说一句：“你想多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之后起身，准备开门送客。
顾亦怀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怎么可能轻易善罢甘休，当下双掌撑墙围起个包围圈将慕羡困住，摆出副不死不休的架势问：“你当我是瞎的？应大小姐摆出如此大的阵仗，还不是喜欢你？”
顾亦怀比之慕羡，本就有身长的优势，加上她常年健身，又比身体孱弱又懒散的慕羡更多了些“强壮”，此时被她这样“墙咚”着，别说挣脱，几乎连挣扎的机会都很小。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顾亦怀，你有完没完！”
慕羡抬眼瞪她，岂料，顾亦怀毫不客气瞪了回去：“没完！你不说实话，到什么时候都没完！”
“好。”慕羡不想和她继续纠缠，先一步泄了气：“你想问什么赶紧问，我知无不答，问完你赶紧走！”
为加快进度，工厂的考察工作已经让她不堪重负，加上应如珞那边怎么都躲不开的强劲攻势，更叫慕羡身心俱疲，要是晚上再不能休息好，她生怕自己身体吃不消生了病，因此影响了工作。
这回答遂了顾亦怀的意，她勾唇笑得一脸欢畅：“好。那你说，应如珞到底是不是喜欢你？”
慕羡张嘴刚要回答，顾亦怀赶紧又趁机加上一句：“从小到大，你最不会撒谎，我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明明是威胁，慕羡却听出了点炫耀的味道，当下白她一眼，没好气道：“是，她是喜欢我，正在追求我，你满意了，高兴了，可以走了吧？”
其实，这话出口之前慕羡还有一丝犹豫，虽然这么说并不代表自己也喜欢同性，但至少表示她不排斥，也不知道顾亦怀听了，会不会由此对她产生什么厌恶的情绪？还好，顾亦怀只是不悦地眯了眯眼，嘟囔一句：“被我说中了吧？亏得你刚才还在一直反驳。”
这是什么意思，她心里……难道真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不对，也不反感？
慕羡心头还在不确定的想，顾亦怀下一个问题早迫不及待抛了过来。
“那你呢？喜不喜欢她？”
这无疑是一记炮弹，直接把慕羡砸懵了。答案当然毋庸置疑：不喜欢。她喜欢的、爱的那个，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顾亦怀。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别说得不到回应，甚至自己还要小心翼翼像做了错事似的藏着掖着，生怕哪天不小心说漏了嘴会被她像看怪物一样的嫌弃，再远远地逃开。
“不喜欢。”慕羡蔫蔫地回了一句。顾亦怀心里止不住的高兴，虽然答案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但当亲耳听到时，还是让她由衷松了口气。不喜欢就好，不喜欢……自己计划的实施应该就不会受到什么阻碍了。
“既然不喜欢，那就离她远一点。”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那姓应的长得不错，有钱多金还颇能使些手段哄女孩儿开心，谁知道慕羡的心有天会不会沦陷了呢？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点好。
不喜欢就要离她远点，那喜欢的呢，怎么也不见她靠近一些？慕羡心里有种苦涩的好笑，自己默默暗恋了十几年的人，竟要求她离别人远一点？顾亦怀，你是站在什么立场，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态来说这种话的？
我离她远一点，你就能离我近了一点吗？
慕羡这么想着，竟真就问出来了：“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要求我离她远一点？”
顾亦怀哑口无言，半响，才呐呐回道：“既然不喜欢，离远点不是能少些困扰吗，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又是为了我好……慕羡呵呵一笑，面冷眸寒，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那如果，要是我喜欢的呢？是不是就应该再靠近点？”
顾亦怀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看时，慕羡眼中波光流转，藏着数不清的情绪，只是，好像没有哪个她能看得懂，只觉得这双盛满“沧桑”的眼睛真漂亮，让她深陷其中迟迟移不开视线，只能点头愣愣地应了：“嗯。”
顾亦怀有点怕见到慕羡，前几天是追着赶着要见她，现在却只要在工厂里隐约看到形似她的身影，都忍不住转个圈躲过去，生怕两人面对面碰上。
说起来，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晚从她房间出来，自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慕羡口中说的那个喜欢的人不就是自己吗？说什么再靠近一点，难道，她是终于想通要来告白了？
虽然早就定好了计划，要利用慕羡喜欢自己的心来把她追到手。一来可以轻易在事业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二来事成之后把她一甩，更能借机报复她当年横刀夺爱的恨，一举两得，多好！
眼下，慕羡主动要来告白，按说自己顺势答应了，不是比费尽心机去讨好接近还更省时省力？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顾亦怀突然胆怯了。
一定是还没做好跟女人谈恋爱的准备，再说了，既然谈恋爱，免不了发展发展就要到了一发而不可收拾的那一幕，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全然没有，怎么也得先找时间学习一下，免得到时候穿帮不是？
想来想去，顾亦怀也只得出了上面那个看起来既合情又合理的完美借口。
其实，很久之后的某天，顾亦怀想到今天这幕时，才幡然醒悟，自己内心深处恐怕是早隐隐预感到了计划实施之后，自己“凄惨无比”的结局，所以这时候才出于本能望而却步了吧？只是待意识到的时候，木已成舟，早追悔莫及了。
顾亦怀原本打定了主意，要一直躲着慕羡到出差完毕回公司之后。岂料，中途应如珞冷不丁出了个幺蛾子，反倒又让自己屁颠颠主动黏上去了。
这还是在她们提前考察完郊区的工厂，准备打道回府的前一天，慕羡和应如珞竟然破天荒出席了晚上工厂方摆的饭局。顾亦怀匪夷所思，又躲闪不及，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之际，应如珞突然抛出了一记重磅消息：“大家工作都辛苦了，既然比计划早了这么多天完成，我和我爸商量了一下，正好趁机尽尽地主之谊，邀请大家去附近他名下的度假庄园游玩，不知道，各位肯不肯赏脸？”
到了这时顾亦怀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应如珞一直想尽办法加快进度。
刚来郊区工厂的时候她心下就诧异，虽然看起来规模是大了不少，但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多少设备，后来听工人们提及所有设施完备到可以大规模开工怎么都要今年年底时，更有诸多疑惑涌上心头：这么个空架子，哪里需要用十来天的时间考察，应如珞这家伙究竟搞什么鬼呢？
原来，就是为了完事后请大家，哦不，确切来说，应如珞应该只是想请慕羡跟她出去玩几天，好借机培养感情。
“不行，出差是公事，即便工作提前完成了，也应该早点回公司报到，怎么能利用这段时间到处去游玩？”顾亦怀义正言辞，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应如珞闻言展颜一笑：“顾经理的话不错，到底是GT的精英人才，工作一丝不苟，还这么有原则，确实值得我学习。”
顾亦怀眼见应如珞一言不合，竟然开始拍自己的马屁，莫名其妙之下，丝毫不敢大意，直接拧眉问她：“你这话什么意思？暗讽我？”
“呵呵，顾经理多心了，我的话实实在在，没有半点其他意思。只不过，”应如珞故意卖了个关子，直到在座所有人视线如她所愿齐刷刷射过来时，才满意的笑着继续说道：“我听说贵司员工待遇很好，每次出差回去都会有段假期……”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顾亦怀斜眼瞥她：“假期单说假期，那也要公司批准才行。”
“就是说喽，我昨天已经让我爸打电话跟贵司的销售主管艾文先生‘请示’过，他欣然应允，还说这次的工作能提前这么多天完成，大家一定很辛苦，会酌情多放些假，让在座各位随心所欲尽情地玩，不用有任何顾忌。”
顾亦怀脸上呆了一呆，心里咬牙切齿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半响才阴沉沉问了句：“你的话都是真的？”
“不信的话顾经理尽管打电话去问，相信贵司主管人员的电话，你应该比我记得清楚吧？”应如珞说完，又转向在场其他人员，先礼数周到敬了杯酒，又道：“虽然是公司应允的假期，但如果各位有其他安排的，我也不好强求。过会儿饭局结束我会让助理送上度假庄园的VIP优惠券，各位持券游玩，不论什么时间一律免费，即便眼下有事不能去的，也可以日后携家人来，没有时限。”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全都喜形于色，甚至有人忍不住当场起身给应如珞敬酒：“应小姐一番好意，却之不恭，来，我先敬您一杯。”
“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
应如珞从小便跟在应青衫身旁出席各种生意场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功力，原就不比顾亦怀差，以前是心中不屑，眼下有了“奋斗目标”，当然竭尽全力，极尽拉拢之事。收买了眼前GT这些手下看似对自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利益，但小人物也不可小觑，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起到大作用呢？再说，若是能哄得她们尽心做事帮了慕羡，她高兴自己也开心不是？
饭局上一派其乐融融之像，持续两三个小时后方才散了场。应如珞办事细致，早早便安排好了车在饭店外候着，GT的人三两一组被拉回了酒店，转眼就只剩了慕羡、顾亦怀、隋默和喝得东倒西歪的应如珞。
应如珞有些醉了，手勾着慕羡腰肢半瘫在她身上，仍在兀自嚷嚷：“来，喝！”
顾亦怀也没少喝，但别人是因为高兴，她却是心中郁闷，借酒浇愁来着。
慕羡扶着应如珞在前面走，顾亦怀看着碍眼，早忘了自己心中下的要离慕羡远一点的决定，三两步上前把烂成一滩泥的人揽过来架着，丢进车里后转身拉慕羡的手：“行了，走吧。”
慕羡不动，指了指旁边那辆车：“你们先回去吧。”
“那你呢？”顾亦怀的问题脱口而出，几乎连思考都没用。
“我先送她回家，然后再回酒店。”
顾亦怀拧眉：“这不是有司机吗，还用得着你？”
“嗯，反正也不远，顺路。”
一个在东一个却在西，顺的什么路？再说了，车是她家的，司机也是她家的，有什么不放心非要亲自送她回去？不是说不喜欢吗，那还这么上心干什么？
顾亦怀闷闷不乐：“天都这么晚了，过会儿你自己回酒店叫人怎么能放心？”
“没关系，我会注意。”
慕羡淡淡看她一眼，之后不再多说，弯腰低头进了车里。顾亦怀眼见车门就要关上，踩着细高跟的脚在地面上狠狠一跺，二话不说也猫腰钻了进去，那动作麻溜迅速，身后小秘书伸出的手只来得及摸到一片衣角，拽都没拽住。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应如珞歪躺着，几乎占了后座大半的空间，顾亦怀坐无可坐，干脆一屁股稳稳当当落在了慕羡双腿上，也不管车窗外隋默着急的脸，直接挥手吩咐司机道：“开车！”
车子缓缓起步，慕羡微红着脸瞪她：“你上来干什么？”
“我……”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不放心把慕羡交到烂醉如泥的应如珞手里吧？
“待会儿你一个人回酒店，万一路上出点危险怎么办？我妈……”
眼见她又要搬出那套，我妈出门前千叮嘱万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的陈年滥调，慕羡赶紧出声喊停：“行了，要跟就跟着吧，废话怎么那么多。”
明明是你先开口问的我，现在又嫌我话多？顾亦怀梗着脖子刚想顶回去，不想前面突然出现一个违规变换车道的，司机躲闪不及连忙刹车减速，顾亦怀半坐在慕羡腿上本来就不稳，现下摇摇晃晃眼看要撞上前面座椅靠背，慕羡见状急忙伸手揽她的纤腰，恰好顾亦怀也正回身勾住她的脖子，两相力度一叠加，原本正前倾的身体突然后仰，并直直跌进了慕羡怀里。
其实，严格来说，是慕羡一头撞在了顾亦怀的胸前。顾亦怀本来就比慕羡高上那么一点点，加上正坐着人家的腿，高挺的胸部刚好和慕羡头顶处在了一条直线上。
慕羡只感觉眼前一黑，接着，脸就猝不及防撞上了一团柔软。
顾亦怀敞开的风衣里，低胸打底衫在刚才扶着应如珞出来时，推推搡搡间下滑了些，正露出的一截雪白山丘好死不死迎上慕羡扑过来的脸，甚至，直接触碰到了她脸上最娇嫩的那方皮肤——柔软湿滑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