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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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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放、 盗、章、节, 我试试技术老王的高能放、盗!   她捏起来看了眼, 忽然猛地睁大了眼。

    下一刻,医院里猛地冲出来一人,她飞奔到大街上, 伸手就招了辆出租车, “禄口机场!”

    一下车,王乐几乎是在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飞奔, “王悦!”她边跑边喊,凌晨的机场没什么人, 唯有几个流浪汉好奇地打量了她两眼, 王乐拿手狠狠梳了把头发,声嘶力竭地站在大厅门口喊:“王悦!你他妈出来!”她喊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似的, 猛地转身跑到大厅售票处, 一把挤开了排队的二三人, 急问道:“今晚有到南京的飞机吗?”

    那服务人员看了眼她, “两个小时前有一班。”

    王乐一算,两个小时?王悦之前没买票, 那应该是没赶上。她猛地回身往外跑,“王悦!”她喊着名字找了两圈, 二十多分钟后,她哑着嗓子后退了两步, 气力不支地低腰扶住了膝盖, 大口喘着气, “混蛋!”她猛地扯了外套狠狠甩了地上, “王悦你他妈跑哪儿去了?!你他妈给我出来!”

    嗓子一片沙哑,声音都变了。王乐忽然蹲下了身蒙头抓了把头发,一时竟是有些气得想哭。

    这都什么事儿啊?大晚上的一声不响跑南京去了,留个信就跟交代后事似的,你他妈写遗书呢?王八蛋!王乐抱着膝盖就坐地上了,碎碎骂着人,从兜里掏出手机,不知道第几次尝试给王悦打电话,按着按着键,眼泪忽然就下来了,“王悦你他妈有病吧?!王八蛋!”

    她怕什么?她怕王悦那个傻子出事,她怕他死了。

    王乐听着电话那边无人接听的提示音,一瞬间心底忽然极为委屈,她忙抬手抹了把眼睛,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地掉。她擦了一会儿,忽然就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从前王悦待自己好,她总觉得是寻常,还总是嘲弄这人的笨拙和土气,可这会儿一个人狼狈地坐在地上,脑子里却是止不住地疯狂地想他的好,想到心底全剩了委屈。

    生离死别,非经历过的人不能体会。王乐坐在那儿蒙着头,眼前一片模糊,“哥,我怎么办啊?我一个人,我怎么办啊?”

    一个路过的人见王乐哭的凶,又看了眼四周只是一味观望的人,犹豫了片刻,伸手想把王乐扶起来,手还没碰到王乐的胳膊,手腕忽然被人拽住了。他一愣,抬头看向面前一身病气手劲却是极大的淡漠少年。

    王悦转身看向蒙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王乐,慢慢蹲下了。他伸手轻轻揉着王乐的头发。

    王乐忽然就一震,刷一下抬头,眼里还含着眼泪,一看清面前的人,她浑身都一抖,猛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王悦的脖子。她竟是说不出话来,呜咽地骂着人,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王悦知道她在喊自己的名字,他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背,而后一脸淡漠地擦了把鼻子下流出来的血,他吸了下鼻子,开口声音同样是沙哑的,“好了,别哭了啊。”

    王乐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到肩膀上一阵热流,她忙抬头看了眼,捂着口鼻的王悦脸色苍白的像个纸人,鲜血从指缝里一点点渗出来。

    “王悦!”她猛地伸手替王悦去捂住口鼻,拿袖子擦血,“王悦,你撑着点,我们回医院,你别生气啊,你别动情绪,冷静点啊!”她哆哆嗦嗦说着话,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一时慌乱竟是连扶着王悦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一旁默默围观的看到王悦忽然就开始流鼻血,终于流露出些许诧异,喊了声手忙脚乱的王乐,“打救护车啊!”

    王乐像是受惊一样忽然跳起来,“对!救护车,王悦你撑着,我给你打……”她刚摸到手机,一只带血的手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腕。她抬头看去,猛地怔住了。

    王悦一只手捂着口鼻,脸上手上都是血,就连衣襟上也有一大滩干涸发黑的血迹,这样子真是吓人极了,可王悦的眼却是一片平静,那是真真正正的平静,你在他的眼里看不见一丝的慌乱,看不见过去,也看不见未来,那双眼沉沉的,平静中带着浩然汹涌的摄人气势。

    王乐忽然就定住了。

    火车站。

    将两张身份证狠狠甩在了售票处,王乐擦了把手上沾着的王悦的血,隐约觉得自己是可能真是疯了,她抬眸锐利地望着那窗口里的人,“两张去南京的车票,最快的。”

    人工售票处的服务人员看了眼面色阴沉的王乐,又看了眼她身后满衣领干涸血迹的王悦,良久,她才慢慢伸手从玻璃底下捡起了那两张身份证,查了一下后开口道:“两小时后有一班还有空位置,凌晨两点钟发,六点十分到南京。”

    入秋的天气早晨天色暗得晚,凌晨六点的南京天色还没大亮,这座六朝古都悠悠飘着雨,老城墙下旧苔痕又添新绿。

    王乐浑身都在打着寒战,凉意一点点渗入骨子里,她抖着手,在一旁的流动摊位前买了把伞。回头看向王悦,少年苍白着脸色,望着她轻轻笑了下。雨幕和昏暗的天色遮去了很多东西,王乐站在那儿定定望着王悦,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吓的,眼泪忽然就再次涌出眼眶,她狼狈地别开头,撑开伞走过去将伞撑在了王悦的头顶。

    “你要去哪儿?南京我不熟,不知道怎么走的。”

    王悦其实已经很虚弱了,他没告诉王乐,他眼前此时是一片黑暗,轻轻眨了下眼,他开口问道:“你又哭了?”

    王乐喉咙发紧,没说话。

    王悦眼前的黑暗散了些,他在一片昏暗中轻轻摸了下王乐全是冰凉雨水的脸,“别哭了啊。”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所谓亲人,不过是看你一人孤独,人世结伴走一遭。这一程走完了,终究是要散的。

    王乐慢慢捂住了眼,良久才凄然笑着问道:“王悦,你到底要做什么呀?”她红着眼,轻咬着嘴唇笑着看面前的虚弱少年,“谢景说了,你不会有事的,王悦,你不会有事的,是吧?”

    王悦静了很久,沙哑着声音低叹道:“王乐,喊我一句兄长吧。”

    雨声淅沥,周围人来人往,风雨如晦,王悦隔了很久,耳边才响到一句压到了极致却仍是轻颤的细微声音。

    “兄长。”

    霎时间,无数细雨飞溅,砸出天地间一片浩浩雾气。王悦忽然就红了眼睛。

    水泥街道旧城区,昔年草木幽深的王家祠堂旧址。王悦静静站在雨里,撑着伞,长身玉立,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大的,狠狠冲刷着伞面。天色未亮,加上风雨交加,乌云遮蔽,周围都是阴沉沉的一片,王悦立在那儿,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点点晕散开来,他看见平地楼阁层层而起,他看见老树新芽叫昏鸦,他看见了肃穆辉煌的祠堂里,黑漆漆的王家列祖的牌位静静列了数行。

    王乐站在雨里屏着气看王悦,不敢说话,她想冲上去那站在雨里发愣的人拽过来,脚却像是定住了似的动不了,她不知道王悦到底怎么了。

    站了很久,王悦放下伞,平静地屈膝跪下了。

    “琅玡王氏不肖子孙王长豫,叩见列位先祖。”

    沉默良久,一道平静不带波澜的声音响起来,此时此刻,王悦心中一片宁静,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听得更是清清楚楚。

    那是他背了无数遍默了无数遍的琅琊王家家训。

    君子不让,修身以齐家,泯躯以济国……

    曾经有口无心敷衍着念着的话一句一句从嘴里慢慢吐出来,那一瞬间,竟是有如浩然长风贯穿胸膛。王悦笔直地跪着,血一滴滴砸在地上,而后立刻被雨水冲刷地干干净净,有一部分血逆流回嘴里,他喉咙里一片翻涌的血腥锈味,每说一个字,声音都渐渐低下去,眼前黑暗一点点再次聚集,半晌,他擦了血,淡漠地继续背下去。

    从前王导拿着戒尺让他背这段,他囫囵地背了,王导问他这段什么意思,他却是总是支支吾吾随便说些什么敷衍过去,他一直就不喜读书,也开不了窍,可这一瞬间,心底却是突然一片透彻,明朗无比,这一段家训洋洋洒洒说了许多,不过一句而已。

    天生七尺男儿立于天地间,自当顶天立地。

    从前不懂的,忽然一瞬间就懂了。人生天地间,都有一肩重任要担。

    站在不远处的王乐看着这一幕,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那少年跪在雨中浑身都湿透了,可腰背却依旧笔直如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慌忙伸手死死捂着嘴,她咽着声音,立在原地动弹不得。明明是她带王悦来的南京,王悦疯魔,她也跟着疯魔,她想,她怎么就会真的带王悦来南京呢?

    “王悦。”王乐站了很久,忽然冲了上去,脚下一踉跄不留神竟是跪摔在了王悦的面前,她说:“王悦,我错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她伸手就去扯王悦起身,没扯动,反而腿一软重重摔了回去,王悦伸手接住了她。

    王乐拽着王悦的手,终于哭弯了腰,哑声喊道:“操,王悦你别死啊,你他妈混蛋!”

    王悦眼前发黑,正想对王乐说句什么,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大雨声几不可闻,王悦却是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他伸手去摸手机,摸了好久才摸到,王乐替他按了接听键。

    他压着喉中血腥沉默了一会儿,听见对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王悦?”

    王悦攥着手机的手猛地紧到指节发白,手背青筋一根根跳出来,脸上彻底褪尽了血色。

    谢景半天没听见声音,“王悦,你怎么了?”对面那是雨声?

    王悦喉咙里压着句话,几乎就在嘴边了,他忽然狠狠咬了下嘴唇,疼痛感传来,血腥味一瞬间更烈,他硬是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谢景一点点攥紧了手机,一片死寂后,他开口打破了沉默,“王悦你在哪儿?你怎么了?”

    “谢景,”王悦随意地抹了把嘴边的血,苍白的脸上忽然扯出一抹轻笑,他低沉着声音认真道:

    “谢景,我会记得你。”

    眼前终于是一片浓艳血色,王悦伸手捂住了嘴,血疯狂地溢出来,呛得他咳嗽起来,那咳嗽声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而后终于是一片安静。

    “哥!哥!”王乐推王悦,却是轻而易举地将人推在了地上,她一愣,而后忽然猛地扑过去拍王悦的脸,“哥!哥!”王乐触及王悦鼻息的一瞬间,脑子轰然一蒙,“哥!”

    慌乱至极的叫喊声从手机对面传来,谢景站在街道旁,手机忽然从手中倏然滑落。阳光铺了一整个城市,到处都是泱泱的金色,他立在那儿,忽然就怔住了。

    曹淑与王导赶到的时候,乌压压的一群仆人幕僚团团围着祠堂,一群人惊骇得连礼数规矩都忘了戳在那儿跟一根根木桩似的。王导第一个大步走进祠堂,一眼就瞧见了跌在地上又昏死过去的王悦。

    “长豫!”曹淑刷一下冲上去,从地上将人扶了起来,“长豫?”她连着喊了好几声,颤颤巍巍地抬手探了下王悦的鼻息,感受到那一点温热的气息的瞬间,曹淑忽然就愣住了,五指猛地钳紧了王悦的胳膊,她猛地回头大声嘶吼了声,“大夫!喊大夫过来!”

    王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浓重的药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他皱着眉慢慢睁开了眼,眼前一花,盯着床头模糊的人影视线不动了。

    守了两天的曹淑猛地抬手紧紧捂上了嘴,膝上的佛经与佛珠滑落在地,啪一声清响。

    王悦认真而仔细地望了她一会儿,眼前一点点清晰起来,良久,他忽然扯了下嘴角,“母亲。”

    好几天没说过话的喉咙发出的声音沙哑极了,几乎难以辨认出字音,曹淑却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她伸手去摸王悦的脸,抖着嘴唇,一时之间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是她的孩子,她唯一的孩子,他们把她唯一的孩子还给她了。

    王悦任由那只手慌乱而用力摸着自己脸庞,他望着曹淑良久,终于扯出抹轻笑,他轻声安慰道:“母亲,你别哭呀。”

    曹淑抚着王悦的手狠狠一顿,下一刻泪水夺眶而出,“长豫!”

    站在床尾守了妻儿两天的王导望着这一幕,望了很久,这辈子恬淡闲散的老丞相终于别开发红的眼笑了下,低低咒骂了一句,“孽畜!”他上辈子得是做了多少孽欠了这人多少,才惹得这一世这孽畜投胎到他膝下来讨债啊。王导红着眼,心里不住叹息。

    败家的赔钱货,缠人的讨债鬼,真是怕了他了。

    ……一月后。

    在曹淑的院落里避不见人静养了多日,王悦的精神气也恢复了一些,他的伤还没痊愈,如今依旧天天被灌各种腥苦的草药,但总体来说日子还过得去。那刺客下刀狠是狠,但是偏了点,没伤着心脏,致命的反倒是在那杯毒酒,王悦如今死了一遭,怂多了,非常怕死,安安分分每日按时喝药,配合大夫一点点慢慢清身体里的毒素。

    这条命既然捡回来了,那就不能糟践是吧?

    王悦陪着曹淑坐在她院落的佛堂里陪她念经,有口无心地念了两句就有些不想念了,专心坐在蒲团上听着曹淑念。

    曹淑念了一阵,偏头看向坐在她身边撑着下巴打量自己的王悦,放下了手中的佛珠串,“你望着我做什么?要望着菩萨。”她双手合十看向那尊白玉观音,给王悦做了个示范,而后她扭头看王悦。

    王悦支着下巴望着她,良久弯了下眼睛,讨好般笑道:“菩萨有什么好看的,她哪有母亲来的贤淑貌美啊。”

    曹淑噗嗤笑了一声,微微瞪了眼坐没坐相的王悦,低低骂了句,“胡闹!”她回过头望向那菩萨,“失敬失敬,家中小儿不懂事,善哉善哉。”

    王悦歪着头望着一本正经向菩萨告罪的曹淑,轻轻笑开了,“曹女长安第一俏,冠盖京华帝王家?”

    曹淑刚板了会儿脸,一听这话没绷住,回头看向笑得吊儿郎当的王悦,忍不住笑骂道:“这话你上哪儿听的?真是愈发惯的你不像话了。”

    “姑姑同我讲的。”王悦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蓝衣女婢,“曹女长安第一俏,我母亲年轻时真是了不得的美人,你说是吧?姑姑?”

    那四十多岁的姑姑嘴角一抽,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曹淑见王悦那副得意样子,拿佛经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你可算是行了!越活年纪越小了。”她问道:“陈大夫开的药今日吃了吗?”

    “得,忘了。”王悦拍了下脑袋,慢慢从蒲团上站起来,

    “那母亲我先回房了,吃了药再过来转。”

    “嗯。”曹淑点了下头,目送着王悦出了门,看着他拂开了上前搀他的仆人的手,忍不住叮嘱道:“你小心点。”

    “行。”王悦摆了下手。

    一直到王悦走远,曹淑才慢慢将手中的佛经放下了,她回头望向龛中的面目慈悲的菩萨,捏着檀木佛珠串双手合十。

    房中只剩下了那蓝衣的中年女婢与曹淑,过了一会儿,那姑姑低低开口道:“大小姐,前几日元帝下诏,原湘州刺史甘卓改镇了梁州,大将军请命以从事中郎陈颁刺梁州,昨夜皇宫方才下诏,驳回了大将军的上书,迁谯王司马承为梁州刺史。”

    曹淑顿了一会儿,“司马承,你说司马元敬?”

    “是。”

    曹淑的眼神悠远了一瞬,“刘隗,刁协,如今又是司马元敬,看样子皇帝这是终于打算明面里打压王家了。”良久,她叹了口气淡淡道:“王处仲一介横暴武夫,心性傲,又是个不耐挑拨的,怕是要出事儿。”

    “大小姐不如劝丞相让他劝劝大将军?”

    “王处仲外镇诸州,手掌兵权数十年,他本就是个骄躁横暴的人,祖逖死后,他没了忌惮雄霸一方,这两年愈法嚣张恣睢,他能听王茂弘这等没出息的书生劝诫?”曹淑心中暗叹了一句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想起他那纸糊一样好脾性的夫君,摇了下头笑道:“算了吧。”她看向那姑姑,忽又转了话题问道:“你觉得长豫这两日如何?”

    “世子这两日……时常有些心不在焉的。”

    曹淑挑眉,“你也瞧出来了?我看他这轻佻模样还当是我做母亲的多心了,你说他是怎么了?”

    那姑姑忽然一阵沉默,而后低声开口道:“奴婢不知,只是这两日,除了世子以往诸位朋友外,太子时常登门。丞相以世子身体抱恙为由推辞干净了。”

    曹淑捏着佛珠的手一顿,良久才慢慢道:“司马绍此人心思诡谲,无论是不是他下的手,长豫毕竟是在他那儿出了事,偌大个守卫森严的太子府邸,一个连刀都捅不准要害的蹩脚刺客居然杀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当朝中书侍郎后还能全身而退,司马绍没插手这事儿谁能信?”

    曹淑垂眸从地上慢慢拾起经书,良久,她平了心境缓缓道:“近两日中朝不安宁,皇帝盘算多年,如今既然动手了,就不会只有就这么点动静,继司马元敬刺梁州,其他的事过两日也该出来了。长豫这两日身体虚弱,正值建康多事之秋,我这两日在考虑送他去他世叔竺法深那儿养伤。你觉得如何?”

    “山寺佛门清净地,是个清幽好去处。”

    曹淑点了下头,“自惠帝以来,妇人不预中朝政事,朝堂那些事儿我们女流之辈也做不了什么,只不过到底为人父母,怎敢不为儿女盘算?过两日,青娣你收拾一下东西陪着长豫去吧竺法深那儿吧,还真得你去,别人我总归是放心不下。”

    那姑姑轻笑着,点了下头,“是,大小姐。”

    自西晋将门曹氏长女加入琅玡王家,到如今近二十五年了,美人白头,青娣却仍是唤她一声大小姐,在她眼里,似乎面前盘算着儿孙之事的妇人永远是当年长安曹府那位待字闺中的曹家大小姐。

    曹女长安第一俏,冠盖京华帝王家。长安将门世家曹家有女,二八芳华,听说原是许了皇子,后来不知怎么的看上了琅玡王氏一个愣书生,那书生当时可没这么威风,靠着与东海王幕僚他同族从兄王衍的一点裙带关系在朝堂谋了个差事,陪着个落魄王族来江东南蛮之地安抚人心,那真是怎么瞧怎么没出息,怎么瞧怎么没前途。

    可偏偏,她就是喜欢。曹家大小姐和王家没出息小吏的故事,这一开始讲,弹指就是二十五年。青娣望着那个在菩萨前虔诚地双手合十的妇人,轻轻笑了下,

    三日后。

    没啥用处且遭父母嫌弃的王家大公子收拾了一下东西告别了双亲打算投奔他遁入空门的世叔去了,刚出门,马车走了还没多远,忽然一个猛停。

    王悦差点冷不丁从位子上被甩出去,皱着眉刷一下掀开了帘子,“什么……”话未说完,他忽然就一怔。

    西风垂柳,南燕翻飞,马车前站了个二十多岁的弱冠公子,紫衣金绶,眉疏目朗。

    王悦怔了会儿,下了马车,盯着那人看了良久,他在马车前慢慢抬手拱袖行了一记大礼。

    “臣王悦,参见太子殿下。”

    素来以修雅有礼出名的皇族太子怔怔望着那低腰行礼的少年,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竟是没回一句“平身”。良久,他看着依旧弯着腰一动不动的少年,开口问了第一句话,“王长豫,你……不信我?”

    王悦心中仿佛被突然刺了一下,疼,真的是有些疼,他慢慢平身看向面前的人。

    街上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大家都注意到了从马车上翻下来的王悦,顿时聚集在了远处不住观望。议论声顿时轰然散开。

    “就是他!王家死而复生的那个世子!”“真的是他!真的没死啊!”“听说王家灵堂都设起来了!吊唁的人把他家大门都堵上了!竟然没死啊!”“听说这位世子是那……就是那钟山的……”“你说真的,妖怪?!”“青牛妖怪?两头的青牛妖怪!?”“据说是狐狸啊,他命里星宿对阵天狼,你看他眉庭……”

    这一惊一乍的声音实在是响了些,装作听不见都不成,王悦略显头疼地抬手揉了下太阳穴,总算是明白了些曹淑与王导这两日对外面之事避而不谈是为了什么。事出有异必有妖,这是把他当妖怪了?王悦简直哭笑不得,这幸好他是琅玡王家人,看这架势,这要是换成平头百姓,估计这群人能把他活活烧死。

    王悦听了一阵,尴尬地看了眼司马绍,扭头看向被王家侍卫拦着的那群人,半晌,瞧着架势愈演愈烈,他一顿,没完没了了?他负手一挑眉,扫了一圈,嘴里缓缓吐出三个字,“活腻了?”

    这儿是建康!

    空气顿时一静,看热闹的百姓白着脸慢慢退了,嘴里含糊地说着些什么,不一会儿就散干净了。

    王悦这才摇了下头,回头看向对面的司马绍,一时之间,王悦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于司马绍而言,那场宴会是三天前的事儿,于他而言,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儿了,他已经整整两年没见这个人了,乍一眼竟是有些眼生。

    想起司马悦质问他不信任他,王悦有些想笑,那他到底该怎么信他?他王长豫,是真的死过一遍了啊。他望着司马绍,忽然就很感慨,从前两小无猜称兄道弟的两人,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发疏远,后来更是形同陌路,他这儿还拿司马绍当兄弟,司马绍看样子这是拿他当傻子啊。

    他死于非命的那场西池宴会,王舒王含等琅玡王氏子弟也去了,王悦本来没收着请柬,听闻他伯父手底下这群狼崽子去砸场子,怕□□这群人性子软给人欺了,这才厚着脸皮不请自来,谁曾想会被摆这么一道。

    司马绍还欲说什么,他尚未开口,王悦却是压低了声音淡淡开口了,他扯了下嘴角无奈笑道:“殿下,那刺客我认出来了。”他顿了一会儿,忍不住又笑了下,“司马道畿,你我多年的情分摆在这儿,我如今只认真问你一句话,你其实是知道我那杯酒,是下了毒的吧?”

    司马绍脸色一白,忽然就没了声音,他想说什么,却立在原地再没说出口。

    王悦望着他,等了半天不见他解释句什么,低头笑了下。

    算了。

    他退了一步,拱袖行了一礼,“殿下,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说完这一句,王悦转身往马车上走,一直跳上马车,他才顿了一下,良久,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紫衣金绶的皇族太子仍旧立在那儿,似乎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时候两人才七八岁吧,小太子受委屈了,闹脾气了,被他欺负惨了冤枉惨了,就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西池的桃林里,每当这时候,他就会蹬蹬蹬找过去哄他开心,那时候他自己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和性子温顺的司马绍全然不是一个样子,年纪小还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这个太子殿下实在窝囊废啊,这太子当得真太可怜了,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又颠颠地跑去哄司马绍了。

    回回把人欺负惨了的是他,回头去哄的还是他,哄完了接着往死里欺负,乐此不疲。那时候哪里知道该怎么待喜欢的朋友好?只知道拿石头砸人的时候,最大的那块一定要留着砸司马绍的脑袋。

    后来才知道,这便是朋友了。

    王悦扶着车轩,眼底一点点沉下来,忽然翻身上了马车,放下了帘子,“姑姑,走吧。”

    宽敞的道路上,微微摇晃的马车从沉默的皇族太子身边缓缓驰过,交错的那一瞬间,司马绍忽然狠狠攥紧了袖中的手。

    极为偏僻的街道拐角,一个十多岁的蓝衣少年站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扭头看了眼旁边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那男人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件寻常的月白色长衫,头发拿一根青色发带简单地挽在了身后,容貌极为清俊,整个人清清冷冷的。即便是双腿残废坐在轮椅上,那男人一身落拓清冷的气质依旧不减分毫。

    那蓝衣少年忍了半天,终于蹲下身同那白衣的男人平视,不解地问了句,“堂兄,你在看什么啊?”

    那男人一听这话,似乎微微怔了下,良久,他才缓缓道了两个字,“故人。”

    王悦不卑不亢地问了几句,对方却忽然沉了脸,语气也恶劣了起来,“学校有学校的规矩,何况这里是静海,这钱是肯定没法退了,你要是实在缺钱,自己去组织个同学募捐。毕竟同学一场,大家一人扔点饭钱,你肯定饿不死。”

    王悦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发作。他如今才是高二,按道理高三那一年的学费应该是退的回来,即使不能全退,也能退上一部分。却不成想,这无论古今,官僚做派倒是一点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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