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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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染七死了，她是自己一头撞死在程府大门上的。
顾青青在霜花的陪同下站在程府大门前, 怔怔地盯着那朱漆大门出神。染七出事已经好几天了, 那门上已经被清理过，几乎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一点点凹陷，那是染七在最后的时刻用尽全力留下的。
染七已经下葬, 她的家人把尸体领回去了，还有她所有的生活用品, 这个女孩子留在世上的所有痕迹几乎都被抹杀了。
霜花哭得半死：“都是我不好, 我没有保护好她！”
顾青青扶着霜花, 牙关咬得紧紧的：“别哭，慢慢说。”
顾青青和程钦去都城的第二天, 染七偷偷来找过霜花，看着霜花身上的伤，哭着对她说：“霜花, 是我不对，我知道你跟表小姐吵架的事情, 也知道你说那银子是青青给的, 我本来想出来帮你作证, 可是我不敢啊……我害怕表小姐报复我，我们这做下人的，一点本事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霜花知道染七比较胆小怕事，就安慰她道：“这件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跟青青都对我好，这事儿过去了就算了，以后咱们自己都小心点儿。”
染七哭着走了，霜花以为这件事情就结束了。
结果第二天，沈芊芊去找程思妍聊天，两个人说着说着又说到霜花偷银子的事情上面。
程思妍好奇地问：“听说，那银子是大哥的丫鬟青青送给霜花的，不是表姐你给的。”
沈芊芊的脸就拉长了：“表妹不要听信那些风言风语，我亲自去找青青问过了，青青说并没有给霜花银子，当时大表哥也在旁边，他可以作证。我跟你说啊，霜花那个小妖精，就是看我跟二表哥关系好，生怕我抢了她的风头，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她也不端盆水自己照照，一个小丫鬟难道还想爬上枝头当少奶奶？”
程思妍笑笑：“要是二哥真喜欢霜花，将来指不定会让她当姨娘呢，你们俩还是好好相处才是。”
沈芊芊颇为不屑：“要真从大丫鬟里面挑姨娘，我觉得千雪还是不错的，性格又好模样又俊俏，将来啊也是个贤内助，帮我一起服侍二表哥，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至于霜花这个小妖精，她想破脑袋，姨妈也不会让她进门当姨娘的。”
程思妍听完，只吃吃笑着：“我瞧着二哥挺喜欢霜花那丫头的，指不定就让她当姨娘了呢，表姐你对霜花意见也有点大了。”
沈芊芊一脸委屈：“明明是她对我意见大，每次看见我去二表哥的院子里，她都爱答不理的，或者说两句话来呛我。虽然我现在寄人篱下，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霜花仗着自己是大丫鬟，这么对我，我心里头实在委屈……”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瞧见染七在旁边扫地，胖墩墩地挪动着身体。沈芊芊想起来霜花的话，知道顾青青也给了染七银子，就故意叫了一声：“染七！”
染七本来一直小心翼翼地希望不被她们俩发现，她隐隐约约听见沈芊芊在说霜花的坏话，心里面觉得气恼又不敢出声，现在被她叫了一声，哆嗦了一下，转过身来。
“过来过来。”沈芊芊冲着她摆了摆手，程思妍还是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胖丫鬟她也不怎么喜欢，沈芊芊要找她估计也没什么好事儿，不过程思妍就那么笑着没说话。
染七迟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走过来，她圆胖的手紧紧地抓着扫把，很是紧张。
沈芊芊歪着头看她：“染七，你不要害怕，我就问你个事儿，霜花和你的银子真的都是青青给的吗？”
染七僵着脖子不说话。
沈芊芊有些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染七这才小声说：“是青青给的。”她虽然胆小怕事，却不撒谎。
沈芊芊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站起来瞪着染七：“胡说八道，青青她自己都否认了，她明明白白地说了，根本就没有给你们银子。霜花撒谎，你也跟着撒谎，快说，是不是霜花教你的？”
染七吓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站在原地，不敢说话，只是拼命摇头，一边哆嗦一边看着程思妍，希望自家小姐能救自己。
然而程思妍就那么笑眯眯地坐着，摇着手里的小扇子。
沈芊芊见程思妍并不管染七，气焰就更加嚣张了：“染七，我看你平时在表妹跟前挺老实的，没想到说起谎来比霜花还厉害，我知道你们几个感情好，结果合伙儿来欺负我是不是？你说青青送给你银子，你倒是拿出来看看啊！”
染七一脸泪，咬咬牙，跑到屋子里，不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攥着一块银子：“这就是！”
沈芊芊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怒道：“我怎么知道这银子是不是你偷的？青青说她根本就没给你们银子，这银子肯定也是你偷的吧！表妹你快去看看你的私房银子是不是少了，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东西，都应该赶出府去！”
程思妍不置可否地说：“我的银子自己也没有数，多了少了也不知道呀。”
染七悲愤地看着她：“小姐，我发誓绝对没有拿你的银子，这真的是青青给我的！”
沈芊芊冷笑道：“敢偷拿银子就快点承认，哭哭啼啼地也不会有人可怜你！”
几个人正在说不清楚，程夫人过来看女儿，一进院子就看见乱作一团，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芊芊立刻说道：“姨妈，这个丫鬟偷了表妹的银子，还在这里装可怜，这样的下人是不是应该惩罚一下？”
程夫人闻言大怒，再一看染七果然哭得不行，还在哆嗦，一副做了坏事的心虚模样，怒道：“真是反了，前几天刚有个丫鬟偷东西，挨了一顿打，这就又有不干净的鬼东西在作怪，来人，把她赶出去！”
染七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饶命，我这银子真的不是偷来的，您听我说……”
程夫人一连两次听到府里面下人偷东西的事情，心中厌烦之极，根本不想听染七辩解，立刻有两名护院赶来，架着染七往大门去，染七一路哭号：“夫人，我真的没有偷银子，您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偷……”
她声音凄厉，渐渐远去，最后几乎听不清楚了。程思妍皱着眉头，扯了扯沈芊芊的衣角，沈芊芊拉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程夫人仍在生气，正跟沈芊芊和程思妍两个人说着话，就听见一阵骚乱，一个护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夫人，不好了，那个染七，她、她一头撞死在大门上了！”
顾青青蹲在大门前，用手摸了摸朱红大门上面那个小小的凹陷，她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霜花站在旁边，早就泣不成声。顾青青想起之前三个人一起挤在通铺上，望着窗外的月亮聊天。那会儿刚进程府，谁也不知道以后的人生会怎么走，只想大家都能过得开心幸福，谁能想到今天，三个人只剩下两个。
她正黯然神伤，就听见脚步声响起，在身边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却是沈芊芊站在旁边。
顾青青站了起来，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沈芊芊微微弯了下嘴角，轻声说道：“我知道那银子是你给霜花和染七的，你想要骗我，我却也不是傻子。你们三个人想要合伙儿来对付我，我岂能让你们几个丫鬟骑在头上？”
顾青青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沈芊芊看了一眼霜花，冷笑道：“你这辈子都别想做二表哥的姨娘，我不会容你，以后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还能在这院子里头混个丫鬟当当，要是再不老实，就想想染七的下场。”
霜花的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顾青青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对沈芊芊说：“表小姐教训的是，我们记住了。”
沈芊芊原以为这样可以激怒顾青青，要是她也忍不住吵闹起来，正好可以像个法子整治她一顿，可是现在对方却半点都没有要闹的意思，她反而有点拿不准顾青青想要做什么。
顾青青拉着霜花就走，霜花恨恨地瞪了沈芊芊一眼，被顾青青一直拖着往前走，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霜花一把甩开了顾青青的手：“青青，为什么要跟那种人客气，染七就是被她害死的，她的手上沾满了染七的血，我真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她！”
顾青青叹了口气：“你真的能咬死她吗？”
霜花啐了一口：“我嫌她脏！”
顾青青拉着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这笔账我们自然是要跟她算一算的，只是，她现在身份是主子，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两个人各自回了院子，顾青青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想起染七胖乎乎的脸上总是带着憨憨的笑，她又忍不住鼻酸。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就这样没了，程家也不怕吃官司，给了染七家人一笔钱就打发了。染七若是被赶回家，就只能找个年纪大的男人嫁了，如今不在了，家人得了银子倒也满足，她这么大个人，只值这么几十两银子。
穷人的命就如此的不值钱吗？
顾青青坐在屋子里发呆，没看见程钦走了过来。他见顾青青一脸泪花，就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顾青青看着程钦，只觉得心里面难受，结果帕子捂在眼睛上面。程钦把她拥在怀里，轻声说：“我绝不会让你遇见霜花染七这样的事情。”
顾青青听了这句话，终于没忍住，大哭了一场。
第二更
第二日，顾青青红肿着眼睛起来干活儿。程钦的科举成绩还要等一阵子才能知道结果，这段时间仍然在府里头呆着。程家老爷和夫人都坚信自家儿子能够高中，因此已经在督促下人们开始准备程钦赶赴朝堂的东西。而程桓也慢慢开始接手程家家业，最近几次的商事，程老爷都是让程桓□□的，总的来说，还算是比较出色。
而老三程潜，仍然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散漫度日。
沈芊芊整治了霜花之后，往程桓院子里跑得就更勤了。霜花现在看见她就尽量避开，在她面前也是尽量低眉顺目，在经历了染七的死亡之后，霜花终于学会了不再正面顶撞沈芊芊。她明白了，那些都是徒劳的。
程桓也发现了霜花的变化，他其实比较赞同霜花现在的做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院子里头的女人多了，事情也变多了，能不闹腾他就觉得挺清净的。程桓是喜欢霜花的，但是他对沈芊芊倒也不错。
沈芊芊偶尔也会到程钦院子里面走走，在二少奶奶的位子没有坐稳之前，一切能够把握的机会她都不会放弃。顾青青看见沈芊芊并没有太大反应，之前的那些事情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沈芊芊能看得出来霜花在想什么却看不透顾青青在想什么，她很气恼。不过丫鬟就是丫鬟，就算有大少爷宠着，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不过沈芊芊还是不敢随便动顾青青的，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程钦对顾青青跟别人不一样。
程府大院里暂时恢复了平静，每个人表面都是一团和气，私底下总有暗潮在酝酿着。
转眼又过了好几天，放榜的时间到了，小曲天不亮就去皇榜底下等着，等榜一放出，他一眼就瞅见自家少爷的名字，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回来，进门就喊：“大少爷高中了！”
程钦终于不负众望地考了科举第一名。
整个程府都喧闹起来，甚至比得上过年的光景，处处张灯结彩，程老爷宴请宾朋，庆祝大儿子终于成为家族里面光宗耀祖的存在。程钦自己倒是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听说高中之后，他要到都城里面去接受皇帝的召见，这才略微激动起来。
顾青青从灶房里面端了饭菜出来，准备送到前厅里去，走了没多远，看见程潜一个人站在花园的小池塘边上出神，程潜也长高了许多，依旧一身黑衣，头发散在身后，风一吹飘散开来。她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接触，就从旁边绕了一下，远远地听见沈芊芊娇滴滴地喊了声：“三表哥！”
顾青青站在一颗树后面，顿住了脚步。她从来不知道沈芊芊和程潜私底下有交往。这个势利的表小姐只知道没事和程钦程桓套近乎，似乎很少搭理这个无权无势的三少爷。
程潜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他生得像亲生母亲，面似桃花，眉眼如画，笑一笑，一身风流临风俏。沈芊芊瞧了几眼倒有些脸红羞涩的模样。
“三表哥，前面正在举办宴席，给大表哥庆祝高中，你也一起去吧。”沈芊芊柔声说。
程潜笑：“大哥高中，与我何关。倒是芊表妹今天穿的新杉子很漂亮啊，与你这花容月貌十分相称。”
好听话谁都爱听，沈芊芊少女心思，平时程桓虽然温和却也冷淡，程钦更不用说，只有这个没什么背景的三表哥反而更加知心知意，若不是他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继承程家的家业，她倒真想跟程潜好好相处一下。
沈芊芊跟程潜说了一会儿话就到前厅去了，顾青青也立刻端着菜盘走掉了。
程潜一个人又站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回到自己院子里。大哥入朝堂二哥做商事，唯有他不学无术，一事无成。程夫人也曾经装模作样给他请了夫子，只是他向来离经叛道，与夫子争辩不了几句就要吵架，几次三番，夫子就请辞不肯再来了。程夫人索性就不再管程潜。
程潜心里阴郁，走入房中，看见丫鬟正在收拾屋子，他随手关了房门，一把扯住那丫鬟。
丫鬟知道他欲行不轨之事，之前也都从了他，今天也是躲不过，只推拒两下，就被程潜推到床上按倒，随即脱掉她的衣服，放下了床幔。少年男女贪欢，程潜边弄边想，前厅那么多人在快活，他在后面自个儿也能快活。待云雨方歇，丫鬟起来整理好衣服头发，红着脸出门去了。
程桓给大哥敬酒，程钦笑着接了。他昔日苦读诗书，后来又瞧不起这读书的事情，今朝中举，才觉得果然心中舒坦。程钦偷眼看顾青青，只见她站在他身边，专心地帮他倒酒，只觉得心里面暖暖的，默念着，待他在朝中做官，自立门户，就想办法娶了青青。
顾青青不知道程钦的打算，她还在琢磨沈芊芊和程潜的关系，染七死得太冤枉，这笔账不能不算。
程桓也喝了不少酒，霜花站在旁边一杯一杯地帮他倒酒。兄弟俩都喝了不少，自从他们成年后，程家老爷对于喝酒这件事情管教就很少了，程老爷觉得，男人不会喝酒那跟咸鱼还有什么区别？
等宴席结束，程钦已经喝得醉醺醺了，念月和顾青青搀着他回了院子，程桓也被霜花和千雪架了回去。
念月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床铺，两个人把程钦放在床上，只觉得大少爷满身都是酒气，不得不把他的衣服尽数都解开脱掉了，只留贴身衣服，然后盖在被子里。程钦躺了一会儿，趴在床边吐起来，念月忙不迭地叫小丫鬟过来收拾干净，自己又跑去灶房拿热水过来给程钦漱口洗干净。
最后好不容易，程钦才算是安安生生盖上被子睡觉了。
顾青青对念月说：“你回屋子里去睡吧，我守着大少爷就行。”
念月最近也觉得顾青青和程钦的关系不一般，她也不勉强，就说：“那我先去睡会儿，有事儿记得叫我一声。”
念月立刻之后，屋子里面就剩下顾青青和程钦两个人，空气里弥散的都是酒气，顾青青靠在床边上，看程钦的睡颜。这个少年醒着的时候总觉得意气风发，睡着了倒很恬静，两道眉毛舒展着，眼睛闭着，睫毛很长，微微颤动。她想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这个人总是找她麻烦，还故意整她，现在却对她这么好。
顾青青凑近了程钦，想要去戳他的脸蛋，这个人喝醉睡着了像个大娃娃，这个时候不趁机调戏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哪知道她刚把身子凑过去，手指才戳到他的脸，程钦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有些愣怔：“青青？”
他定睛看看她，一脸醉意地笑起来：“真的是你啊。”
顾青青知道他酒意未醒，就想把手挣脱出来，结果发现喝醉的人力气这么大，他伸手一扯，就把她扯了过来，趴在他的身上。
顾青青脸上一热，又不敢大声喊叫，只得小声说：“大少爷，你先把我放开。”
“不要，”床上的醉鬼倒是很清晰地回答，“我怕一松开你就跑了。”
顾青青哭笑不得：“我不会跑的，我要在旁边守着你睡觉。”
程钦摇摇头，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你跟我一起睡觉就好。”
顾青青有点窘，还是在努力挣扎，想从这个醉得人事不省的大少爷手里面挣脱出去，却发觉他抱着她翻了个身，把她压在下面，她只好用手推着他的胸膛。
“大少爷，”顾青青红着脸，“你别这样。”
“青青，”程钦看着她，眸子里有醉意也有莫名的情愫，“别叫我大少爷，叫我钦。”
顾青青差点咬了舌头：“大……”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程钦亲了。
程钦俯下身子，在她的小嘴上亲了一口，成功地把大少爷三个字逼了回去。顾青青脑袋嗡嗡地鼓胀起来，她在现世也没有谈过恋爱，这个吻是她的初吻。
“大少……”她叫了一半，又被程钦亲了一口，只得改口，“钦。”
程钦甚为满意，在她脸上嘴边轻轻啄着：“很好听，再叫一声。”
顾青青满脸通红：“钦。”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淘宝卖家叫“亲”的感觉，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程钦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而他亲她亲得有点上瘾，忍不住又亲了两下。
顾青青用手捂着脸：“好了好了，不要亲了，再亲下去，我总觉得好像有只大狗狗在亲我……”
程钦也笑起来，惩罚性地又亲了她两口，然后也不肯松开手臂，保持着继续抱着她的动作，又翻了半圈，两个人并排躺在一起，他的手揽在她的腰上。
“你的身体好软……”他感叹着，这是他第一次抱着女孩子躺在床上，感觉真的像是在做梦。
虽然喝多了，但是他的思维还是很清晰的，他明白身边躺的是谁，是他最喜欢最亲爱的小姑娘。
顾青青挣脱不开，身子渐渐软了下来，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索性靠在程钦怀里睡了过去，梦里面都是美酒的香气，还有温暖的感觉，恍惚间就做了一个香甜的好梦。
第三更
程钦要动身去都城了，这次要进宫由皇帝殿试，结束之后就会任命官职。程钦年纪轻轻，也算是比较顺利。他这次去都城带的人和物就比较多了，贴身丫鬟，小厮，家丁都要带上，还准备在都城置办一套房产，既然要在朝中当差，府邸总还是要有的。程家别的没有，钱财供应倒不是什么难事。
临行之前，顾青青要求先回一趟秦家。
由于上次陪程钦去都城，顾青青上个月没有回家，这个月无论如何都要回家一趟。她在考场外面瞥见秦升，怎么也得回去看看他考得怎么样。
顾青青一大早就赶回来秦家，秦小妹秦萌上个月没等到顾青青回来，还哭了一场，今天看见姐姐回来了，开心得不行，顾青青走哪她都要跟着，像个小尾巴一样。
秦萌今年也长了个子，模样越来越好看了，顾青青抱抱她，喜欢得不得了。
秦家也正在欢天喜地，秦升虽然有些心高气傲，但是读书还是狠下功夫的，这次考了个第二名，仅次于程钦，也在准备去都城的事情。只不过，秦家没有钱帮秦升在都城置办房产，所以秦升去了之后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去混仕途。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对于秦家来说都是喜事一件。
寒门总算是出了一位贵子。
秦升也颇为得意，就又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今天秦秋也回来了，秦升就教育他：“二弟啊，你没事也读点书，将来我在都城里混出来了，你去投奔我，我也给你找点什么营生做做，总比一辈子打铁强。”
秦秋只老实地点点头，但是他从小不是在地里干活儿，就在外面当学徒，挣钱供秦升读书，一点基础都没有，哪里读得懂书？
顾青青很不喜欢秦升这个态度，不过考虑他考中了心情愉快，也不想在这种时候驳了他的面子，于是把话题岔开：“大哥，我这几天也要到都城去了。”
秦升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自己总算是比妹妹强了，要去都城见世面了，不料她也要去，于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问：“去都城给人家当丫鬟吗？”
秦升这句话就有点不太好听了，顾青青也忍了，点了点头：“程家大少爷也考中了，要去参加殿试。”
秦升撇了撇嘴：“他考了第几名？”他看榜的时候只看了自己的名字，根本没去别人的名字。那种富家纨绔子弟，考不了多么好的分数。
顾青青说：“第一名。”
秦升不说话了。
这天吃饭的时候，顾青青照例要和秦氏与妹妹们去灶房里面吃饭，但是等饭菜端上来之后，顾青青在桌子上摆上了九套餐具，并且坐在了凳子上，对面的秦亮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下，其余几个人也都没有做声。
顾青青说：“今天是大哥的好日子，我们也想来参与这件高兴的事情。既然是好日子，那么我希望娘和妹妹们也都能坐在桌子上吃饭。”
秦升皱了一下眉头，秦亮迟疑道：“这样不太好吧。”他们家几代人都是这样吃饭的，家里的女性从来没有上过桌子。
顾青青很坚持：“程家的少爷也是跟我一张桌子吃饭的，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和气又喜庆。”
秦亮犹豫了一会儿，顾青青一双眼睛注视着她，他看见了她目光里的坚定，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就按青青说的办吧。”他发现，这两年来，这个大女儿在家里说话的分量越来越重，每个人都很在意顾青青说话的意见和态度。秦亮不太懂为什么，但是他发觉自己也很在意女儿的话了。这个小女孩到底是什么时候说话如此地掷地有声了呢？
是从家里面经常有肉吃吗？还是从顾青青塞给秦氏那几两银子开始呢？还是从家里的每个人都穿了新衣服呢？什么时候开始，顾青青开始让这个家渐渐有了变化。秦亮一直认为，只有儿子才能给家里面带来希望，他大半的希望都集中在大儿子的身上，希望他能考取功名，一部分的希望在二儿子和两个小儿子身上，期望他们能长大了支撑门户，三个女儿的命运就是长大了嫁人生子，过她们自己的生活。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注意力也渐渐转移到了大女儿的身上，甚至有时候，他也意识到，这个家的希望似乎在这个女儿的身上。
一家人头一次全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秦氏的嘴边一直含着微笑，秦亮突然觉得，这些年都亏待了妻子，他怎么能忘了这个家里付出最多的人呢？秦亮一边吃饭，一边思考，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很多事情。
顾青青吃完饭，又跟秦萌说了会儿话，临走之前，拿出上次中秋诗会剩下的二两银子，塞给了秦升。
秦升讶异地看着她，顾青青笑笑：“大哥高中，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咱们家穷，送什么都是虚的，还是直接送银子吧。以后我们虽然都在都城，可是见面的机会可能也不会很多，希望你一切都好。”
顾青青匆匆赶回了程家，程钦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出发了。这次他把念月也一起带上了，准备了三辆马车，一辆专门拉东西。
沈芊芊站在程府门口，颇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些马车，一边暗自遗憾程钦并没有看上她，要不然她遗憾就是官太太了。顾青青站在马车旁边，看了一眼沈芊芊，转过脸去。
临走之前，她对霜花又叮嘱了一遍：“不要去招惹沈芊芊，我们在那边安定下来之后，我就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你也接到都城里面去。程府现在太不安全了，我担心沈芊芊随时会找你的麻烦。”
霜花满不在乎地说：“我现在能避开就避开了，可是她要真的像狗一样咬过来，我怎么样都得把她咬死不可。”
顾青青报了抱她：“一定要先忍忍。”
程家老爷夫人送到燕归城外，管家这次跟着程钦一起到都城去，他要负责置办房产的事情。老管家在程家呆了几十年，这件事情交给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一行人终于离开了燕归城，顾青青从车窗往外看，她知道这次离开之后，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回来了。她要陪着程钦一起踏上一段新的旅程。
念月一脸依依不舍地望着来时的路，她坐在顾青青的身边，小声说：“青青，外面的世界很美吗？”
顾青青拍了拍她的肩膀：“很美。”
程钦和管家坐在另一辆马车里，此刻他正眺望着远方，内心充满了未来人生的展望，还有那么一点点忐忑不安。从此以后，他要挥别在程府里做一个安逸的少爷，开始迎接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之前的路都是程家老爷夫人帮他选好奠定的，而之后的路，只能靠他努力继续走下去。
程钦的心里有一点点不确定，继而又想起顾青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就安定了下来，总觉得这个女孩子会陪着他一直走下去。
一路上无话，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都城。程钦先到张大人府上表示感谢，张大人抚着圆胖脸上的几绺胡须，夸赞道：“贤侄果然有实力，先前老夫还是小看你了，此次殿试先祝你一举夺魁！”
因为上次方启运对张大人有过盛赞，程钦现在对他的态度也有所转变。
由于这次程钦带来的人比较多，所以就没有在张府借住，而是在一家客栈里面住了几天。管家是个谈生意的好手，几天时间就在都城找到了一处宅子并谈了下来，再稍作整修，程钦就带着众人住了进去。
自此程家在都城里面也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程钦安排妥当，就开始准备殿试了。因为殿试是皇帝直接考察，出题目也是当场出，随机性很强，程钦来来回回看了许多书，准备了很久还是不太满意。
顾青青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说：“大少爷，要不然我给你模拟一场殿试吧。”
程钦好奇：“模拟是什么？”
顾青青说：“就是假如我是皇帝，我出题你来答，怎么样？”
程钦觉得有趣：“好啊，那你来出题。”
顾青青先出了几道诗词题，自然是难不倒程钦，很轻松就对了出来。她话锋一转，决定开始策问，即问国事。
“若是蛮国大军压境，你是主战还是主和？”
程钦立刻说：“自然是主战，我皓国兵强马壮，给我一支军队，我马上就去收复我国大好河山！”
顾青青眉头皱了起来：“大少爷，你就那么喜欢打仗吗？”那天酒醉的时候，她叫他钦，酒醒之后，还是叫他大少爷。程钦似乎也不记得此事了。
“不是我喜欢打仗，是我不愿意退而求其次。若要战，我便战，枪挑蛮军阵，气壮我河山！”程钦一副踌躇志满的模样。
“若是……”顾青青迟疑道，“若是到时候我求大少爷不要上战场呢？”
她还想试图挽救一下他既定的命运。
程钦摸了摸她的头发：“青青是识大体之人，到时候一定会祝我旗开得胜而归的！”
顾青青只能叹气。
第一更
染七死了，她是自己一头撞死在程府大门上的。
顾青青在霜花的陪同下站在程府大门前, 怔怔地盯着那朱漆大门出神。染七出事已经好几天了, 那门上已经被清理过，几乎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一点点凹陷，那是染七在最后的时刻用尽全力留下的。
染七已经下葬, 她的家人把尸体领回去了，还有她所有的生活用品, 这个女孩子留在世上的所有痕迹几乎都被抹杀了。
霜花哭得半死：“都是我不好, 我没有保护好她！”
顾青青扶着霜花, 牙关咬得紧紧的：“别哭，慢慢说。”
顾青青和程钦去都城的第二天, 染七偷偷来找过霜花，看着霜花身上的伤，哭着对她说：“霜花, 是我不对，我知道你跟表小姐吵架的事情, 也知道你说那银子是青青给的, 我本来想出来帮你作证, 可是我不敢啊……我害怕表小姐报复我，我们这做下人的，一点本事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霜花知道染七比较胆小怕事，就安慰她道：“这件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跟青青都对我好，这事儿过去了就算了，以后咱们自己都小心点儿。”
染七哭着走了，霜花以为这件事情就结束了。
结果第二天，沈芊芊去找程思妍聊天，两个人说着说着又说到霜花偷银子的事情上面。
程思妍好奇地问：“听说，那银子是大哥的丫鬟青青送给霜花的，不是表姐你给的。”
沈芊芊的脸就拉长了：“表妹不要听信那些风言风语，我亲自去找青青问过了，青青说并没有给霜花银子，当时大表哥也在旁边，他可以作证。我跟你说啊，霜花那个小妖精，就是看我跟二表哥关系好，生怕我抢了她的风头，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她也不端盆水自己照照，一个小丫鬟难道还想爬上枝头当少奶奶？”
程思妍笑笑：“要是二哥真喜欢霜花，将来指不定会让她当姨娘呢，你们俩还是好好相处才是。”
沈芊芊颇为不屑：“要真从大丫鬟里面挑姨娘，我觉得千雪还是不错的，性格又好模样又俊俏，将来啊也是个贤内助，帮我一起服侍二表哥，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至于霜花这个小妖精，她想破脑袋，姨妈也不会让她进门当姨娘的。”
程思妍听完，只吃吃笑着：“我瞧着二哥挺喜欢霜花那丫头的，指不定就让她当姨娘了呢，表姐你对霜花意见也有点大了。”
沈芊芊一脸委屈：“明明是她对我意见大，每次看见我去二表哥的院子里，她都爱答不理的，或者说两句话来呛我。虽然我现在寄人篱下，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霜花仗着自己是大丫鬟，这么对我，我心里头实在委屈……”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瞧见染七在旁边扫地，胖墩墩地挪动着身体。沈芊芊想起来霜花的话，知道顾青青也给了染七银子，就故意叫了一声：“染七！”
染七本来一直小心翼翼地希望不被她们俩发现，她隐隐约约听见沈芊芊在说霜花的坏话，心里面觉得气恼又不敢出声，现在被她叫了一声，哆嗦了一下，转过身来。
“过来过来。”沈芊芊冲着她摆了摆手，程思妍还是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胖丫鬟她也不怎么喜欢，沈芊芊要找她估计也没什么好事儿，不过程思妍就那么笑着没说话。
染七迟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走过来，她圆胖的手紧紧地抓着扫把，很是紧张。
沈芊芊歪着头看她：“染七，你不要害怕，我就问你个事儿，霜花和你的银子真的都是青青给的吗？”
染七僵着脖子不说话。
沈芊芊有些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染七这才小声说：“是青青给的。”她虽然胆小怕事，却不撒谎。
沈芊芊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站起来瞪着染七：“胡说八道，青青她自己都否认了，她明明白白地说了，根本就没有给你们银子。霜花撒谎，你也跟着撒谎，快说，是不是霜花教你的？”
染七吓得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站在原地，不敢说话，只是拼命摇头，一边哆嗦一边看着程思妍，希望自家小姐能救自己。
然而程思妍就那么笑眯眯地坐着，摇着手里的小扇子。
沈芊芊见程思妍并不管染七，气焰就更加嚣张了：“染七，我看你平时在表妹跟前挺老实的，没想到说起谎来比霜花还厉害，我知道你们几个感情好，结果合伙儿来欺负我是不是？你说青青送给你银子，你倒是拿出来看看啊！”
染七一脸泪，咬咬牙，跑到屋子里，不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攥着一块银子：“这就是！”
沈芊芊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怒道：“我怎么知道这银子是不是你偷的？青青说她根本就没给你们银子，这银子肯定也是你偷的吧！表妹你快去看看你的私房银子是不是少了，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东西，都应该赶出府去！”
程思妍不置可否地说：“我的银子自己也没有数，多了少了也不知道呀。”
染七悲愤地看着她：“小姐，我发誓绝对没有拿你的银子，这真的是青青给我的！”
沈芊芊冷笑道：“敢偷拿银子就快点承认，哭哭啼啼地也不会有人可怜你！”
几个人正在说不清楚，程夫人过来看女儿，一进院子就看见乱作一团，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芊芊立刻说道：“姨妈，这个丫鬟偷了表妹的银子，还在这里装可怜，这样的下人是不是应该惩罚一下？”
程夫人闻言大怒，再一看染七果然哭得不行，还在哆嗦，一副做了坏事的心虚模样，怒道：“真是反了，前几天刚有个丫鬟偷东西，挨了一顿打，这就又有不干净的鬼东西在作怪，来人，把她赶出去！”
染七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饶命，我这银子真的不是偷来的，您听我说……”
程夫人一连两次听到府里面下人偷东西的事情，心中厌烦之极，根本不想听染七辩解，立刻有两名护院赶来，架着染七往大门去，染七一路哭号：“夫人，我真的没有偷银子，您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偷……”
她声音凄厉，渐渐远去，最后几乎听不清楚了。程思妍皱着眉头，扯了扯沈芊芊的衣角，沈芊芊拉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程夫人仍在生气，正跟沈芊芊和程思妍两个人说着话，就听见一阵骚乱，一个护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夫人，不好了，那个染七，她、她一头撞死在大门上了！”
顾青青蹲在大门前，用手摸了摸朱红大门上面那个小小的凹陷，她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霜花站在旁边，早就泣不成声。顾青青想起之前三个人一起挤在通铺上，望着窗外的月亮聊天。那会儿刚进程府，谁也不知道以后的人生会怎么走，只想大家都能过得开心幸福，谁能想到今天，三个人只剩下两个。
她正黯然神伤，就听见脚步声响起，在身边停了下来，抬头一看，却是沈芊芊站在旁边。
顾青青站了起来，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沈芊芊微微弯了下嘴角，轻声说道：“我知道那银子是你给霜花和染七的，你想要骗我，我却也不是傻子。你们三个人想要合伙儿来对付我，我岂能让你们几个丫鬟骑在头上？”
顾青青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沈芊芊看了一眼霜花，冷笑道：“你这辈子都别想做二表哥的姨娘，我不会容你，以后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还能在这院子里头混个丫鬟当当，要是再不老实，就想想染七的下场。”
霜花的一双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顾青青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对沈芊芊说：“表小姐教训的是，我们记住了。”
沈芊芊原以为这样可以激怒顾青青，要是她也忍不住吵闹起来，正好可以像个法子整治她一顿，可是现在对方却半点都没有要闹的意思，她反而有点拿不准顾青青想要做什么。
顾青青拉着霜花就走，霜花恨恨地瞪了沈芊芊一眼，被顾青青一直拖着往前走，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霜花一把甩开了顾青青的手：“青青，为什么要跟那种人客气，染七就是被她害死的，她的手上沾满了染七的血，我真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她！”
顾青青叹了口气：“你真的能咬死她吗？”
霜花啐了一口：“我嫌她脏！”
顾青青拉着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这笔账我们自然是要跟她算一算的，只是，她现在身份是主子，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两个人各自回了院子，顾青青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想起染七胖乎乎的脸上总是带着憨憨的笑，她又忍不住鼻酸。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就这样没了，程家也不怕吃官司，给了染七家人一笔钱就打发了。染七若是被赶回家，就只能找个年纪大的男人嫁了，如今不在了，家人得了银子倒也满足，她这么大个人，只值这么几十两银子。
穷人的命就如此的不值钱吗？
顾青青坐在屋子里发呆，没看见程钦走了过来。他见顾青青一脸泪花，就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顾青青看着程钦，只觉得心里面难受，结果帕子捂在眼睛上面。程钦把她拥在怀里，轻声说：“我绝不会让你遇见霜花染七这样的事情。”
顾青青听了这句话，终于没忍住，大哭了一场。
第二更
第二日，顾青青红肿着眼睛起来干活儿。程钦的科举成绩还要等一阵子才能知道结果，这段时间仍然在府里头呆着。程家老爷和夫人都坚信自家儿子能够高中，因此已经在督促下人们开始准备程钦赶赴朝堂的东西。而程桓也慢慢开始接手程家家业，最近几次的商事，程老爷都是让程桓□□的，总的来说，还算是比较出色。
而老三程潜，仍然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散漫度日。
沈芊芊整治了霜花之后，往程桓院子里跑得就更勤了。霜花现在看见她就尽量避开，在她面前也是尽量低眉顺目，在经历了染七的死亡之后，霜花终于学会了不再正面顶撞沈芊芊。她明白了，那些都是徒劳的。
程桓也发现了霜花的变化，他其实比较赞同霜花现在的做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院子里头的女人多了，事情也变多了，能不闹腾他就觉得挺清净的。程桓是喜欢霜花的，但是他对沈芊芊倒也不错。
沈芊芊偶尔也会到程钦院子里面走走，在二少奶奶的位子没有坐稳之前，一切能够把握的机会她都不会放弃。顾青青看见沈芊芊并没有太大反应，之前的那些事情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沈芊芊能看得出来霜花在想什么却看不透顾青青在想什么，她很气恼。不过丫鬟就是丫鬟，就算有大少爷宠着，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不过沈芊芊还是不敢随便动顾青青的，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程钦对顾青青跟别人不一样。
程府大院里暂时恢复了平静，每个人表面都是一团和气，私底下总有暗潮在酝酿着。
转眼又过了好几天，放榜的时间到了，小曲天不亮就去皇榜底下等着，等榜一放出，他一眼就瞅见自家少爷的名字，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回来，进门就喊：“大少爷高中了！”
程钦终于不负众望地考了科举第一名。
整个程府都喧闹起来，甚至比得上过年的光景，处处张灯结彩，程老爷宴请宾朋，庆祝大儿子终于成为家族里面光宗耀祖的存在。程钦自己倒是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听说高中之后，他要到都城里面去接受皇帝的召见，这才略微激动起来。
顾青青从灶房里面端了饭菜出来，准备送到前厅里去，走了没多远，看见程潜一个人站在花园的小池塘边上出神，程潜也长高了许多，依旧一身黑衣，头发散在身后，风一吹飘散开来。她不想跟这个人有什么接触，就从旁边绕了一下，远远地听见沈芊芊娇滴滴地喊了声：“三表哥！”
顾青青站在一颗树后面，顿住了脚步。她从来不知道沈芊芊和程潜私底下有交往。这个势利的表小姐只知道没事和程钦程桓套近乎，似乎很少搭理这个无权无势的三少爷。
程潜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他生得像亲生母亲，面似桃花，眉眼如画，笑一笑，一身风流临风俏。沈芊芊瞧了几眼倒有些脸红羞涩的模样。
“三表哥，前面正在举办宴席，给大表哥庆祝高中，你也一起去吧。”沈芊芊柔声说。
程潜笑：“大哥高中，与我何关。倒是芊表妹今天穿的新杉子很漂亮啊，与你这花容月貌十分相称。”
好听话谁都爱听，沈芊芊少女心思，平时程桓虽然温和却也冷淡，程钦更不用说，只有这个没什么背景的三表哥反而更加知心知意，若不是他什么都没有，也不可能继承程家的家业，她倒真想跟程潜好好相处一下。
沈芊芊跟程潜说了一会儿话就到前厅去了，顾青青也立刻端着菜盘走掉了。
程潜一个人又站了一会儿，自嘲地笑了笑，回到自己院子里。大哥入朝堂二哥做商事，唯有他不学无术，一事无成。程夫人也曾经装模作样给他请了夫子，只是他向来离经叛道，与夫子争辩不了几句就要吵架，几次三番，夫子就请辞不肯再来了。程夫人索性就不再管程潜。
程潜心里阴郁，走入房中，看见丫鬟正在收拾屋子，他随手关了房门，一把扯住那丫鬟。
丫鬟知道他欲行不轨之事，之前也都从了他，今天也是躲不过，只推拒两下，就被程潜推到床上按倒，随即脱掉她的衣服，放下了床幔。少年男女贪欢，程潜边弄边想，前厅那么多人在快活，他在后面自个儿也能快活。待云雨方歇，丫鬟起来整理好衣服头发，红着脸出门去了。
程桓给大哥敬酒，程钦笑着接了。他昔日苦读诗书，后来又瞧不起这读书的事情，今朝中举，才觉得果然心中舒坦。程钦偷眼看顾青青，只见她站在他身边，专心地帮他倒酒，只觉得心里面暖暖的，默念着，待他在朝中做官，自立门户，就想办法娶了青青。
顾青青不知道程钦的打算，她还在琢磨沈芊芊和程潜的关系，染七死得太冤枉，这笔账不能不算。
程桓也喝了不少酒，霜花站在旁边一杯一杯地帮他倒酒。兄弟俩都喝了不少，自从他们成年后，程家老爷对于喝酒这件事情管教就很少了，程老爷觉得，男人不会喝酒那跟咸鱼还有什么区别？
等宴席结束，程钦已经喝得醉醺醺了，念月和顾青青搀着他回了院子，程桓也被霜花和千雪架了回去。
念月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床铺，两个人把程钦放在床上，只觉得大少爷满身都是酒气，不得不把他的衣服尽数都解开脱掉了，只留贴身衣服，然后盖在被子里。程钦躺了一会儿，趴在床边吐起来，念月忙不迭地叫小丫鬟过来收拾干净，自己又跑去灶房拿热水过来给程钦漱口洗干净。
最后好不容易，程钦才算是安安生生盖上被子睡觉了。
顾青青对念月说：“你回屋子里去睡吧，我守着大少爷就行。”
念月最近也觉得顾青青和程钦的关系不一般，她也不勉强，就说：“那我先去睡会儿，有事儿记得叫我一声。”
念月立刻之后，屋子里面就剩下顾青青和程钦两个人，空气里弥散的都是酒气，顾青青靠在床边上，看程钦的睡颜。这个少年醒着的时候总觉得意气风发，睡着了倒很恬静，两道眉毛舒展着，眼睛闭着，睫毛很长，微微颤动。她想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这个人总是找她麻烦，还故意整她，现在却对她这么好。
顾青青凑近了程钦，想要去戳他的脸蛋，这个人喝醉睡着了像个大娃娃，这个时候不趁机调戏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哪知道她刚把身子凑过去，手指才戳到他的脸，程钦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有些愣怔：“青青？”
他定睛看看她，一脸醉意地笑起来：“真的是你啊。”
顾青青知道他酒意未醒，就想把手挣脱出来，结果发现喝醉的人力气这么大，他伸手一扯，就把她扯了过来，趴在他的身上。
顾青青脸上一热，又不敢大声喊叫，只得小声说：“大少爷，你先把我放开。”
“不要，”床上的醉鬼倒是很清晰地回答，“我怕一松开你就跑了。”
顾青青哭笑不得：“我不会跑的，我要在旁边守着你睡觉。”
程钦摇摇头，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你跟我一起睡觉就好。”
顾青青有点窘，还是在努力挣扎，想从这个醉得人事不省的大少爷手里面挣脱出去，却发觉他抱着她翻了个身，把她压在下面，她只好用手推着他的胸膛。
“大少爷，”顾青青红着脸，“你别这样。”
“青青，”程钦看着她，眸子里有醉意也有莫名的情愫，“别叫我大少爷，叫我钦。”
顾青青差点咬了舌头：“大……”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程钦亲了。
程钦俯下身子，在她的小嘴上亲了一口，成功地把大少爷三个字逼了回去。顾青青脑袋嗡嗡地鼓胀起来，她在现世也没有谈过恋爱，这个吻是她的初吻。
“大少……”她叫了一半，又被程钦亲了一口，只得改口，“钦。”
程钦甚为满意，在她脸上嘴边轻轻啄着：“很好听，再叫一声。”
顾青青满脸通红：“钦。”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淘宝卖家叫“亲”的感觉，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程钦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而他亲她亲得有点上瘾，忍不住又亲了两下。
顾青青用手捂着脸：“好了好了，不要亲了，再亲下去，我总觉得好像有只大狗狗在亲我……”
程钦也笑起来，惩罚性地又亲了她两口，然后也不肯松开手臂，保持着继续抱着她的动作，又翻了半圈，两个人并排躺在一起，他的手揽在她的腰上。
“你的身体好软……”他感叹着，这是他第一次抱着女孩子躺在床上，感觉真的像是在做梦。
虽然喝多了，但是他的思维还是很清晰的，他明白身边躺的是谁，是他最喜欢最亲爱的小姑娘。
顾青青挣脱不开，身子渐渐软了下来，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索性靠在程钦怀里睡了过去，梦里面都是美酒的香气，还有温暖的感觉，恍惚间就做了一个香甜的好梦。
第三更
程钦要动身去都城了，这次要进宫由皇帝殿试，结束之后就会任命官职。程钦年纪轻轻，也算是比较顺利。他这次去都城带的人和物就比较多了，贴身丫鬟，小厮，家丁都要带上，还准备在都城置办一套房产，既然要在朝中当差，府邸总还是要有的。程家别的没有，钱财供应倒不是什么难事。
临行之前，顾青青要求先回一趟秦家。
由于上次陪程钦去都城，顾青青上个月没有回家，这个月无论如何都要回家一趟。她在考场外面瞥见秦升，怎么也得回去看看他考得怎么样。
顾青青一大早就赶回来秦家，秦小妹秦萌上个月没等到顾青青回来，还哭了一场，今天看见姐姐回来了，开心得不行，顾青青走哪她都要跟着，像个小尾巴一样。
秦萌今年也长了个子，模样越来越好看了，顾青青抱抱她，喜欢得不得了。
秦家也正在欢天喜地，秦升虽然有些心高气傲，但是读书还是狠下功夫的，这次考了个第二名，仅次于程钦，也在准备去都城的事情。只不过，秦家没有钱帮秦升在都城置办房产，所以秦升去了之后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去混仕途。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对于秦家来说都是喜事一件。
寒门总算是出了一位贵子。
秦升也颇为得意，就又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今天秦秋也回来了，秦升就教育他：“二弟啊，你没事也读点书，将来我在都城里混出来了，你去投奔我，我也给你找点什么营生做做，总比一辈子打铁强。”
秦秋只老实地点点头，但是他从小不是在地里干活儿，就在外面当学徒，挣钱供秦升读书，一点基础都没有，哪里读得懂书？
顾青青很不喜欢秦升这个态度，不过考虑他考中了心情愉快，也不想在这种时候驳了他的面子，于是把话题岔开：“大哥，我这几天也要到都城去了。”
秦升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自己总算是比妹妹强了，要去都城见世面了，不料她也要去，于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问：“去都城给人家当丫鬟吗？”
秦升这句话就有点不太好听了，顾青青也忍了，点了点头：“程家大少爷也考中了，要去参加殿试。”
秦升撇了撇嘴：“他考了第几名？”他看榜的时候只看了自己的名字，根本没去别人的名字。那种富家纨绔子弟，考不了多么好的分数。
顾青青说：“第一名。”
秦升不说话了。
这天吃饭的时候，顾青青照例要和秦氏与妹妹们去灶房里面吃饭，但是等饭菜端上来之后，顾青青在桌子上摆上了九套餐具，并且坐在了凳子上，对面的秦亮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下，其余几个人也都没有做声。
顾青青说：“今天是大哥的好日子，我们也想来参与这件高兴的事情。既然是好日子，那么我希望娘和妹妹们也都能坐在桌子上吃饭。”
秦升皱了一下眉头，秦亮迟疑道：“这样不太好吧。”他们家几代人都是这样吃饭的，家里的女性从来没有上过桌子。
顾青青很坚持：“程家的少爷也是跟我一张桌子吃饭的，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和气又喜庆。”
秦亮犹豫了一会儿，顾青青一双眼睛注视着她，他看见了她目光里的坚定，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就按青青说的办吧。”他发现，这两年来，这个大女儿在家里说话的分量越来越重，每个人都很在意顾青青说话的意见和态度。秦亮不太懂为什么，但是他发觉自己也很在意女儿的话了。这个小女孩到底是什么时候说话如此地掷地有声了呢？
是从家里面经常有肉吃吗？还是从顾青青塞给秦氏那几两银子开始呢？还是从家里的每个人都穿了新衣服呢？什么时候开始，顾青青开始让这个家渐渐有了变化。秦亮一直认为，只有儿子才能给家里面带来希望，他大半的希望都集中在大儿子的身上，希望他能考取功名，一部分的希望在二儿子和两个小儿子身上，期望他们能长大了支撑门户，三个女儿的命运就是长大了嫁人生子，过她们自己的生活。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注意力也渐渐转移到了大女儿的身上，甚至有时候，他也意识到，这个家的希望似乎在这个女儿的身上。
一家人头一次全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秦氏的嘴边一直含着微笑，秦亮突然觉得，这些年都亏待了妻子，他怎么能忘了这个家里付出最多的人呢？秦亮一边吃饭，一边思考，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很多事情。
顾青青吃完饭，又跟秦萌说了会儿话，临走之前，拿出上次中秋诗会剩下的二两银子，塞给了秦升。
秦升讶异地看着她，顾青青笑笑：“大哥高中，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咱们家穷，送什么都是虚的，还是直接送银子吧。以后我们虽然都在都城，可是见面的机会可能也不会很多，希望你一切都好。”
顾青青匆匆赶回了程家，程钦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出发了。这次他把念月也一起带上了，准备了三辆马车，一辆专门拉东西。
沈芊芊站在程府门口，颇有些羡慕地看着这些马车，一边暗自遗憾程钦并没有看上她，要不然她遗憾就是官太太了。顾青青站在马车旁边，看了一眼沈芊芊，转过脸去。
临走之前，她对霜花又叮嘱了一遍：“不要去招惹沈芊芊，我们在那边安定下来之后，我就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你也接到都城里面去。程府现在太不安全了，我担心沈芊芊随时会找你的麻烦。”
霜花满不在乎地说：“我现在能避开就避开了，可是她要真的像狗一样咬过来，我怎么样都得把她咬死不可。”
顾青青报了抱她：“一定要先忍忍。”
程家老爷夫人送到燕归城外，管家这次跟着程钦一起到都城去，他要负责置办房产的事情。老管家在程家呆了几十年，这件事情交给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一行人终于离开了燕归城，顾青青从车窗往外看，她知道这次离开之后，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回来了。她要陪着程钦一起踏上一段新的旅程。
念月一脸依依不舍地望着来时的路，她坐在顾青青的身边，小声说：“青青，外面的世界很美吗？”
顾青青拍了拍她的肩膀：“很美。”
程钦和管家坐在另一辆马车里，此刻他正眺望着远方，内心充满了未来人生的展望，还有那么一点点忐忑不安。从此以后，他要挥别在程府里做一个安逸的少爷，开始迎接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之前的路都是程家老爷夫人帮他选好奠定的，而之后的路，只能靠他努力继续走下去。
程钦的心里有一点点不确定，继而又想起顾青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就安定了下来，总觉得这个女孩子会陪着他一直走下去。
一路上无话，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都城。程钦先到张大人府上表示感谢，张大人抚着圆胖脸上的几绺胡须，夸赞道：“贤侄果然有实力，先前老夫还是小看你了，此次殿试先祝你一举夺魁！”
因为上次方启运对张大人有过盛赞，程钦现在对他的态度也有所转变。
由于这次程钦带来的人比较多，所以就没有在张府借住，而是在一家客栈里面住了几天。管家是个谈生意的好手，几天时间就在都城找到了一处宅子并谈了下来，再稍作整修，程钦就带着众人住了进去。
自此程家在都城里面也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程钦安排妥当，就开始准备殿试了。因为殿试是皇帝直接考察，出题目也是当场出，随机性很强，程钦来来回回看了许多书，准备了很久还是不太满意。
顾青青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说：“大少爷，要不然我给你模拟一场殿试吧。”
程钦好奇：“模拟是什么？”
顾青青说：“就是假如我是皇帝，我出题你来答，怎么样？”
程钦觉得有趣：“好啊，那你来出题。”
顾青青先出了几道诗词题，自然是难不倒程钦，很轻松就对了出来。她话锋一转，决定开始策问，即问国事。
“若是蛮国大军压境，你是主战还是主和？”
程钦立刻说：“自然是主战，我皓国兵强马壮，给我一支军队，我马上就去收复我国大好河山！”
顾青青眉头皱了起来：“大少爷，你就那么喜欢打仗吗？”那天酒醉的时候，她叫他钦，酒醒之后，还是叫他大少爷。程钦似乎也不记得此事了。
“不是我喜欢打仗，是我不愿意退而求其次。若要战，我便战，枪挑蛮军阵，气壮我河山！”程钦一副踌躇志满的模样。
“若是……”顾青青迟疑道，“若是到时候我求大少爷不要上战场呢？”
她还想试图挽救一下他既定的命运。
程钦摸了摸她的头发：“青青是识大体之人，到时候一定会祝我旗开得胜而归的！”
顾青青只能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