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五、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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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尧就迷迷糊糊地和云兮睡在了一处，也不再吵闹着要出去，莫名其妙的就老实了下来，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缩在了云兮怀里。
无为老人看了看相拥而眠着的两个人，摇头叹了叹气，然后自己收拾了柴火，去了另一个石台上歇息。
云尧也是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不应该在这里睡觉，明明自己可以下山找一个宽敞明亮的客栈歇息，为什么窝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山洞里？
云尧隐隐觉得是因为云兮在这里，可是她又稀里糊涂的想，为什么云兮不去山下的客栈里歇息，而非要来这么一个地方睡觉呢？这里也不是养伤的好地方啊。
一想到这里云尧激灵一下，整个人就被吓醒了，她起身摸了摸云兮的手，然后又俯身将云兮抱住，有些急切地在她耳边问道：“姑姑，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睡啊？要不然我们下山吧。”
“姑姑还要在这里疗伤，”云兮简单的解释一句，然后把云尧拉了下去，抚着她的后背道：“冷了吗？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不要，”云尧摇了摇头，嘟着嘴跟云兮道：“我得在你身边陪着你呐。”
云兮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在她眼尾处又亲了一口，然后道：“那就现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我同你一起走。”
云尧本还不明白云兮为什么要在这里疗伤，而不是去别的地方，直到第二日醒来，她亲眼瞧见了无为和云兮盘坐在地，四掌相接处隐约有红光闪烁，云兮的脸颊上有大滴大滴的汗水滑落，四周的冰雪开始融化，云尧才隐约明白些什么。
无为还能一边给云兮疗伤一边解释：“我修习的是至阳之法，内力入人体即灼热万分，若是在别处，你姑姑恐怕承受不住，唯有在雪顶极寒之地，以冰雪之寒气降温，方不至于走火入魔。”
云尧眼看着无为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转头望向自己，还抬起一只手和自己比比划划，唯恐他耽误了给云兮治疗，忙摆手叫道：“你不用给我解释，快点好好给我姑姑疗伤罢。”
“哼，”无为吹了吹胡子，转过头去解释道：“不听那可就算了。”
云尧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云兮看，看着她汗流满面，恨不得上去给她擦汗，却又知道这样不可，只好换了个法子，在地上滚了一个又一个的大雪球推到云兮身边，以求这样能给云兮降降温。
无为眯着的眼睛轻轻一掀，看着云尧忙忙碌碌满山头乱跑的样子，好像也有些明白了云兮非云尧不可的原因，这时鼻子有些痒，无为又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发痒的鼻子，不想却被眼尖的云尧给发现了，云尧直接连手里的雪球也不顾了，登时就冲过来在无为老人身边比比划划，喊道：“你好好给我姑姑疗伤你不要松手啊！”
“你这丫头！你哪里看见我没好好给她疗伤了？”无为不服地顶了嘴回去。
云尧直接就把无为挠鼻子的手给拨打到一旁，伸出自己刚抓完雪的小爪子往无为鼻子上够，嘴里道：“你不要动，我给你挠。”
“诶呦凉凉凉，”无为却一个劲的往后躲，嫌弃云尧的手凉，云尧手忙脚乱地去阻拦无为后退，拉扯间就不小心用了内力，无为心头一跳，内心巨震，险些就停了给云兮输送内力这事，他问云尧：“你这内功心法跟谁学的？”
云尧也被无为目瞪口呆的样子吓到了，她磕磕绊绊地道：“没和谁学啊……”
无为狐疑地看了云尧好几眼，想说些什么还是忍住了，直到给云兮治疗好，停了手，才想把刚才未说出的话讲出来，没料到云尧看见无为收手，竟然一下子就扑了过来，拽着云兮的手就问道：“姑姑，你没事吧？”
云兮不知道说什么，云尧的眼底清澈纯粹，可云兮看着看着，那双好看的凤眼里竟然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然后她挥开了云尧，一个人向远处走去。
“姑姑！”云尧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地就要去追赶云兮，却被无为拉住了胳膊，不让她前行。
“姑姑怎么了？”云尧的眼神还放在云兮的身上，云兮却渐渐地走远，马上就要走到自己视线不及的地方。
云尧又要跟上去，无为却又拉了一把，然后善意地提醒道：“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手吧。”
云尧就低头去看，却见自己白皙的之间有些发焦发黑，就像刚被火烧过一样。
云尧茫然地看向无为。
无为叹道：“叫你刚才不让我说话，丫头，我是想告诉你来着，我给云兮疗完伤之后，她身上那股子炙热灼烧的劲力还未散，一个时辰内你都不能碰她。”
“这样啊。”云尧喃喃自语，看着自己有些发黑的双手，暗自想着，所以姑姑刚才才那样用力的挥开自己吗？
“还有啊丫头，”无为再次开口：“我跟你姑姑说了你六感不全的事，原本她还将信将疑，这回她亲眼看见你被烫着了也不躲，估摸着是真的信了。”
“你为什么要和姑姑说啊！”云尧一听这话就急了，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这么多年，她一直瞒着云兮此事，就是怕她知道了会担心着急，以前也一直瞒的好好的，这老头怎么能就这样把这事告诉云兮？
云尧真的要哭了，偏偏那无为老人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他跟云尧说：“丫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姑姑她早晚都会知道这事的，你晚说肯定不如早说，但是这么多年了你都没说，那就说明你不想说，你都不想说了，那不正好我帮你说吗？”
“你就是强词夺理胡说八道你这个糟老头子！”云尧真的哭了出来，她蹲到地上抓起一把雪就朝着无为扬了过去，然后哼着声跑了。
无为被糊了一脸的雪，那雪进了眼睛里，让无为有些睁不开眼，他一边扣着眼睛一边伸手喊云尧，嘴里还道：“丫头你先别走啊，丫头你先告诉你那内功心法是不是云兮教给你的？”
云尧跑了一会儿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云兮，她的衣角被风扬起老高，那样的身形和衣着在这风雪天里显得单薄，云尧分明是心疼的，分明是想要过去拥抱她的，可是看着那个人孤单寥落的背影，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云兮解释，解释自己为什么一直将这事瞒着她。
所以云尧就一直在云兮身后站着，她看着云兮矗立在雪中巍然不动，看着她单薄的衣裙大风扬起老高，刚开始是站着看她，后来站累了就坐在地上，云尧抱着腿，把脑袋放在膝盖上，偏着脑袋继续看。
云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有些困了，就揉了揉了眼睛，暂时从云兮身上移开了视线。
却听见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是绣花鞋踩在雪地里发出的那种声响，是伴着风雪奏鸣的那种“沙沙”声，是云兮走路的声音。
云尧揉眼睛的手骤然停了一下，有忽如其来的眼泪漫过眼角，云尧想要顺势擦去，却又把手停在那里，或许这时候自己应该哭的，从小到大，自己从不轻易在云兮面前落泪，但只要自己落了泪，云兮就会软了心肠，温柔地把自己揽在怀里，然后说一大堆动听的话。
但是云尧不能哭，云兮知道自己的事，指不定会有多难过，要是自己这时候再哭，云兮一定会更伤心的，所以云尧还是偷偷地抿去了眼角的泪水，扬起一个笑脸来对着云兮，叫她：“姑姑。”
云尧没想到哭的人会是云兮，云兮就那样单膝跪在她身前，左眼迎风落了泪，有晶莹的水珠从那好看的凤目里落出，然后划过眼尾，划过容色清朗的脸颊，坠进了雪地上。
“姑姑。”云尧怔怔地叫着她。
云兮却突然不能自抑，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那双凤目里流出，化了地上大片的冰雪，她从来没有在人前失了态，此刻却崩溃的近乎嚎啕大哭，她用手掩住了口鼻，企图不让那声音流泄，可山间里还是回荡起绝望的泣声。
云尧顿时就手足无措了起来，她知道云兮知道此事会难过，但是云尧没想到云兮会难过成这样，云尧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跟着云兮一起哭，边哭边自责道：“姑姑，我错了，我不应该骗你。”
云兮摇了摇头，握住了云尧的手，她难过不是因为这个，她从来就不是因为云尧瞒着她难过，无为道士昨天同云兮说，云尧这一生本是无忧无虑大富大贵的命格，不动情则已，七情六欲皆可抛却，六感不全也算不上大事，但若动了情，七情六欲妄动，六感却偏偏不全，就是将死无幸之命，是为桃花劫，是为情劫。
意思就是说，如果云尧没有喜欢云兮，这辈子自当富贵安好，喜乐无忧，但因为她喜欢上了云兮，就注定会有不幸，会命不久矣。
云兮本来是不信的，虽然她师父精通卜卦，尤善命理，当年还曾言中当今皇上的真龙之命，但云兮仍下意识地认为无为老人的话是无稽之谈。
无为当时还和她急了，跳着脚跟她说：“我何曾骗过人？你是不信她的命格还是不信她六感不全？你要是不信的话为何不试她一试？和我在这里歪鼻子瞪眼是做什么呢？”
云兮并不想试探，她不想、也不会试探云尧，但是有些事并不是不想就不会发生，真相有时候就那样突如其来的显现，刚才云兮的身上那样烫，云尧握住的时候却没有半点反应，就像不知冷热那般。
云兮的身子已经冷了下来，所以她此时才敢肆无忌惮地握着云尧的手，她把云尧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轻吻，脸上泪痕犹未干，她却已开口：“疼吗？”
其实挺疼的，当了空让她看自己手的时候，她才感觉到了灼痛，但当时顾念着云兮，所以才忘了痛意，所以握着云兮的时候才没有抽开手。
于是云兮就如实地点了点头，小声道：“疼。”
“那原来，”云兮声音发涩，艰难道：“原来是真的不知道疼吗？”
“嗯，”云尧点了点头，不想再瞒着云兮，又怕云兮担心，就故作轻松：“不过不知道疼也挺好的啊，哈哈。”
到底在云兮那样哀伤目光的注视下，云尧不能真正轻松起来，就收了那装出来的嬉皮笑脸，认真地叹了一口气道：“但是上次被凤渊剑刺中心口，突然就知道疼了。”
“其实还是不知道疼好。”云尧又加了一句。云尧也不太懂，为什么她都恢复痛觉了，还是体会不到冷暖，无为老人一直说这里冷，云尧她也感觉不到。
“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吗？”云兮的声音还是黯涩，叫人听着就伤心难过。
云尧受不了她这样，急忙脱口而出：“不是的，你亲我的时候还是能感觉的到。”
云兮愣了一瞬。
“而且还挺有感觉的。”云尧说完这话又害羞了起来，也不顾云兮还在呆愣中，就扑进了云兮的怀里，把头埋在她的胸前。
云兮竟然破涕为笑了，云尧听见那笑声也从云兮怀里抬起眼，用有些黑乎的手指去给云兮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唤她：“姑姑。”
“嗯。”云兮应着。
“姑姑你别哭了好不好？”云尧用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看着云兮道。
云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云尧这样安慰，虽然眼角还挂着泪，但云兮笑出了声来，她说：“好，姑姑不哭。”
“那也别难过了。”
“嗯。”
“你难过我也会难过，”云尧从云兮怀里爬起来，双手揽着云兮的脖子，仰着头送过去一个吻，贴着云兮的嘴角又补充道：“你难过的话，我会比你还难过的。”
“好，不难过。”云兮又在云尧的眼睛上吻了吻，也不顾亲了满口的泪水，轻声问道：“那能不能和姑姑具体说说你这事。”
“好，”云尧这下应了，却又捧着云兮的脸，盯着她的眸子嘟着嘴，认真道：“那你先答应我，我要是说了的话，你不许哭。”
“嗯，不哭。”云兮向云尧保证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不知道冷热不知道疼，然后吃饭的时候也尝不出是什么滋味，花开的时候也闻不出是什么味道、”云尧说到这里就停了，她看着云兮眼角漫出的泪水，手忙脚乱地去替她拭泪，嘴上委屈道：“不是说好了不哭吗？姑姑你怎么又哭了？”
“不哭，”云兮重重地在云尧的眼睛上吻了一下，然后是眉心，然后是鼻梁，最后落在了那颜色姣好的唇上，云兮说：“姑姑不哭了。”
云尧又被云兮拉到了怀里亲吻，这次的亲吻似乎又与往日不同，带着超乎寻常的体贴和温柔，好像有水珠从滑到了嘴角，云尧虽不知道那滋味是咸是淡，却隐约知道那是云兮的眼泪。
云尧的心中犹有一叹，有些垂头丧气地想，姑姑真会骗人，不是说不哭了吗？可是云尧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只是回抱住云兮，更加用力地同她亲吻。
云尧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过去，只是和云兮亲着亲着就没有了什么意识，云兮点了云尧的穴道让她入睡以后，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无为道士，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师父。”
无为用了轻功过来，眨眼就落在了云兮面前，现在的山顶依旧寒彻刺骨，无为却不再嚷嚷着说冷了，他只是坐在云兮面前，感慨万千的叹了一口气。
云兮怀抱着云尧，把头抵在云尧的发间，她的手指在云尧如墨的发丝上来回穿着，然后她问无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因而虽有荒诞奇特，倒也不足为奇。”
“师父休要于我说这些，我只是想知道，你说的云尧命不久矣，可是真的？”云兮说这话的时候指尖忍不住发颤，看得无为又是心中一叹，但还是如实说：“我在青城见她的时候，她的命格还是大富大贵之样，如今再看，却是看不透了。”
云兮的眼神突然就黯淡了下去，整个人都有些颓唐，这样的神情本不该出现在云兮的身上，他无为道士的徒弟，从来都是清朗卓绝，超然于世，不应该是这样，无为终究是不忍心云兮难过，就又道：“你也不必伤怀，即有神命让我替云尧寻回六感，便是早知这姑娘会犯情劫，因而才托梦让我相助，我即能相助，便表示这事仍有转机。或许寻回六感，就能逆天改命。”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尧尧？”云兮垂着眼道。
“人各有命啊徒弟，”无为拍了拍云兮的肩膀，和她道：“这或许就是她的命数罢了。”
“命数又怎样？”云兮却突然笑了，她把云尧揽得更紧，目光决绝而凛冽：“我从来不信命数，只信人定胜天。”
无为被云兮眼里那抹厉光吓得一退，隐约从那双深邃瞳孔里看出些嗜血红色，待她想要细看，却又什么也看不出来了，无为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个，而是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其实在想，云尧为什么会被赋予这样的命格。”
“不动情便长生，动情则短命，这又是什么道理？”
“为什么会有神给我托梦，让我帮云尧找全六感，这又是为了什么？”
“那师父可想明白其中缘由？”云兮问道。
“未能明了，”无为缓缓地摇了摇头，又道：“但老头我隐约觉得，这姑娘身上应该是背负了两种期望，一种希望她断绝七情六欲，立地成佛，一种希望她遍尝世间爱恨，化而为人。”
云兮并没有听懂，因而蹙紧了眉目，无为摇了摇头，不在说这个，而是转头问云兮道：“尧丫头的内功心法，是你交的？”
“不，我并未教她。”云兮否认。
“那是怎么回事？她修习的怎么会是咱们师门心法？”无为捋了捋胡子，又问了云兮一句：“她在你身边长大，你竟会不知这事？”
“我知道。”云兮面不改色。
“你你你、你知道还敢说这不是你教的？”无为又气的跳脚。
云兮摸了摸云尧的手被和脸颊，觉得有些凉，便不打算在这里同无为老头一起吹风，抱着云尧就往山下去。
“你这个孽徒！你去哪！”无为在后面挥舞着手脚，朝云兮喊道：“你给我解释清楚，尧丫头学的那功法是怎么回事！”
云兮抱着云尧停了一瞬，转头对着无为提醒道：“师父不是还有个师弟吗？”
“你说我那师弟？”无为摸了摸鼻子叹气，“那个老王八蛋不是早就被我踢出师门……”无为说到这里才觉察出不对，他在后头叫着云兮：“怎么回事？云尧这身功法是跟那老王八蛋学的吗孽徒你给我说清楚！”
云兮没有理她，虽然身上的伤还未能痊愈，但是并不妨碍她用轻功，所以云兮很快就消失在无为的视线里，由着无为在后面打闹，云兮也听不到了。
云兮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头上罩着的是粉色的轻纱帐，身上盖着的是绵软厚实的墨色棉被，这分明是一处精致闺房，不是自己和姑姑住的那个山洞。
但是，姑姑呢？
云尧一下子就慌了，她连滚带爬地跌到了地上，然后向着门口冲去，她想见到云兮，她不想和云兮分开了。
结果云兮一开门就看见了在地上打滚的云尧，她赶紧把人抱到床上，用手掌握住云尧的小脚丫给她取暖，云尧急切地去拂云兮的脸，张口就来了一句：“姑姑，你可别哭了。”
“呵，”云兮面上划过一抹不自在，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她捏了捏云尧的下巴，底气十足地跟她道：“小丫头睡糊涂了吧，谁哭了？”
云尧就迷迷糊糊地和云兮睡在了一处，也不再吵闹着要出去，莫名其妙的就老实了下来，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缩在了云兮怀里。
无为老人看了看相拥而眠着的两个人，摇头叹了叹气，然后自己收拾了柴火，去了另一个石台上歇息。
云尧也是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不应该在这里睡觉，明明自己可以下山找一个宽敞明亮的客栈歇息，为什么窝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山洞里？
云尧隐隐觉得是因为云兮在这里，可是她又稀里糊涂的想，为什么云兮不去山下的客栈里歇息，而非要来这么一个地方睡觉呢？这里也不是养伤的好地方啊。
一想到这里云尧激灵一下，整个人就被吓醒了，她起身摸了摸云兮的手，然后又俯身将云兮抱住，有些急切地在她耳边问道：“姑姑，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睡啊？要不然我们下山吧。”
“姑姑还要在这里疗伤，”云兮简单的解释一句，然后把云尧拉了下去，抚着她的后背道：“冷了吗？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不要，”云尧摇了摇头，嘟着嘴跟云兮道：“我得在你身边陪着你呐。”
云兮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在她眼尾处又亲了一口，然后道：“那就现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我同你一起走。”
云尧本还不明白云兮为什么要在这里疗伤，而不是去别的地方，直到第二日醒来，她亲眼瞧见了无为和云兮盘坐在地，四掌相接处隐约有红光闪烁，云兮的脸颊上有大滴大滴的汗水滑落，四周的冰雪开始融化，云尧才隐约明白些什么。
无为还能一边给云兮疗伤一边解释：“我修习的是至阳之法，内力入人体即灼热万分，若是在别处，你姑姑恐怕承受不住，唯有在雪顶极寒之地，以冰雪之寒气降温，方不至于走火入魔。”
云尧眼看着无为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转头望向自己，还抬起一只手和自己比比划划，唯恐他耽误了给云兮治疗，忙摆手叫道：“你不用给我解释，快点好好给我姑姑疗伤罢。”
“哼，”无为吹了吹胡子，转过头去解释道：“不听那可就算了。”
云尧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云兮看，看着她汗流满面，恨不得上去给她擦汗，却又知道这样不可，只好换了个法子，在地上滚了一个又一个的大雪球推到云兮身边，以求这样能给云兮降降温。
无为眯着的眼睛轻轻一掀，看着云尧忙忙碌碌满山头乱跑的样子，好像也有些明白了云兮非云尧不可的原因，这时鼻子有些痒，无为又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发痒的鼻子，不想却被眼尖的云尧给发现了，云尧直接连手里的雪球也不顾了，登时就冲过来在无为老人身边比比划划，喊道：“你好好给我姑姑疗伤你不要松手啊！”
“你这丫头！你哪里看见我没好好给她疗伤了？”无为不服地顶了嘴回去。
云尧直接就把无为挠鼻子的手给拨打到一旁，伸出自己刚抓完雪的小爪子往无为鼻子上够，嘴里道：“你不要动，我给你挠。”
“诶呦凉凉凉，”无为却一个劲的往后躲，嫌弃云尧的手凉，云尧手忙脚乱地去阻拦无为后退，拉扯间就不小心用了内力，无为心头一跳，内心巨震，险些就停了给云兮输送内力这事，他问云尧：“你这内功心法跟谁学的？”
云尧也被无为目瞪口呆的样子吓到了，她磕磕绊绊地道：“没和谁学啊……”
无为狐疑地看了云尧好几眼，想说些什么还是忍住了，直到给云兮治疗好，停了手，才想把刚才未说出的话讲出来，没料到云尧看见无为收手，竟然一下子就扑了过来，拽着云兮的手就问道：“姑姑，你没事吧？”
云兮不知道说什么，云尧的眼底清澈纯粹，可云兮看着看着，那双好看的凤眼里竟然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然后她挥开了云尧，一个人向远处走去。
“姑姑！”云尧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地就要去追赶云兮，却被无为拉住了胳膊，不让她前行。
“姑姑怎么了？”云尧的眼神还放在云兮的身上，云兮却渐渐地走远，马上就要走到自己视线不及的地方。
云尧又要跟上去，无为却又拉了一把，然后善意地提醒道：“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手吧。”
云尧就低头去看，却见自己白皙的之间有些发焦发黑，就像刚被火烧过一样。
云尧茫然地看向无为。
无为叹道：“叫你刚才不让我说话，丫头，我是想告诉你来着，我给云兮疗完伤之后，她身上那股子炙热灼烧的劲力还未散，一个时辰内你都不能碰她。”
“这样啊。”云尧喃喃自语，看着自己有些发黑的双手，暗自想着，所以姑姑刚才才那样用力的挥开自己吗？
“还有啊丫头，”无为再次开口：“我跟你姑姑说了你六感不全的事，原本她还将信将疑，这回她亲眼看见你被烫着了也不躲，估摸着是真的信了。”
“你为什么要和姑姑说啊！”云尧一听这话就急了，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这么多年，她一直瞒着云兮此事，就是怕她知道了会担心着急，以前也一直瞒的好好的，这老头怎么能就这样把这事告诉云兮？
云尧真的要哭了，偏偏那无为老人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他跟云尧说：“丫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姑姑她早晚都会知道这事的，你晚说肯定不如早说，但是这么多年了你都没说，那就说明你不想说，你都不想说了，那不正好我帮你说吗？”
“你就是强词夺理胡说八道你这个糟老头子！”云尧真的哭了出来，她蹲到地上抓起一把雪就朝着无为扬了过去，然后哼着声跑了。
无为被糊了一脸的雪，那雪进了眼睛里，让无为有些睁不开眼，他一边扣着眼睛一边伸手喊云尧，嘴里还道：“丫头你先别走啊，丫头你先告诉你那内功心法是不是云兮教给你的？”
云尧跑了一会儿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云兮，她的衣角被风扬起老高，那样的身形和衣着在这风雪天里显得单薄，云尧分明是心疼的，分明是想要过去拥抱她的，可是看着那个人孤单寥落的背影，突然有些不敢上前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云兮解释，解释自己为什么一直将这事瞒着她。
所以云尧就一直在云兮身后站着，她看着云兮矗立在雪中巍然不动，看着她单薄的衣裙大风扬起老高，刚开始是站着看她，后来站累了就坐在地上，云尧抱着腿，把脑袋放在膝盖上，偏着脑袋继续看。
云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有些困了，就揉了揉了眼睛，暂时从云兮身上移开了视线。
却听见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是绣花鞋踩在雪地里发出的那种声响，是伴着风雪奏鸣的那种“沙沙”声，是云兮走路的声音。
云尧揉眼睛的手骤然停了一下，有忽如其来的眼泪漫过眼角，云尧想要顺势擦去，却又把手停在那里，或许这时候自己应该哭的，从小到大，自己从不轻易在云兮面前落泪，但只要自己落了泪，云兮就会软了心肠，温柔地把自己揽在怀里，然后说一大堆动听的话。
但是云尧不能哭，云兮知道自己的事，指不定会有多难过，要是自己这时候再哭，云兮一定会更伤心的，所以云尧还是偷偷地抿去了眼角的泪水，扬起一个笑脸来对着云兮，叫她：“姑姑。”
云尧没想到哭的人会是云兮，云兮就那样单膝跪在她身前，左眼迎风落了泪，有晶莹的水珠从那好看的凤目里落出，然后划过眼尾，划过容色清朗的脸颊，坠进了雪地上。
“姑姑。”云尧怔怔地叫着她。
云兮却突然不能自抑，大滴大滴的眼泪从那双凤目里流出，化了地上大片的冰雪，她从来没有在人前失了态，此刻却崩溃的近乎嚎啕大哭，她用手掩住了口鼻，企图不让那声音流泄，可山间里还是回荡起绝望的泣声。
云尧顿时就手足无措了起来，她知道云兮知道此事会难过，但是云尧没想到云兮会难过成这样，云尧不知道怎么办，只能跟着云兮一起哭，边哭边自责道：“姑姑，我错了，我不应该骗你。”
云兮摇了摇头，握住了云尧的手，她难过不是因为这个，她从来就不是因为云尧瞒着她难过，无为道士昨天同云兮说，云尧这一生本是无忧无虑大富大贵的命格，不动情则已，七情六欲皆可抛却，六感不全也算不上大事，但若动了情，七情六欲妄动，六感却偏偏不全，就是将死无幸之命，是为桃花劫，是为情劫。
意思就是说，如果云尧没有喜欢云兮，这辈子自当富贵安好，喜乐无忧，但因为她喜欢上了云兮，就注定会有不幸，会命不久矣。
云兮本来是不信的，虽然她师父精通卜卦，尤善命理，当年还曾言中当今皇上的真龙之命，但云兮仍下意识地认为无为老人的话是无稽之谈。
无为当时还和她急了，跳着脚跟她说：“我何曾骗过人？你是不信她的命格还是不信她六感不全？你要是不信的话为何不试她一试？和我在这里歪鼻子瞪眼是做什么呢？”
云兮并不想试探，她不想、也不会试探云尧，但是有些事并不是不想就不会发生，真相有时候就那样突如其来的显现，刚才云兮的身上那样烫，云尧握住的时候却没有半点反应，就像不知冷热那般。
云兮的身子已经冷了下来，所以她此时才敢肆无忌惮地握着云尧的手，她把云尧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轻吻，脸上泪痕犹未干，她却已开口：“疼吗？”
其实挺疼的，当了空让她看自己手的时候，她才感觉到了灼痛，但当时顾念着云兮，所以才忘了痛意，所以握着云兮的时候才没有抽开手。
于是云兮就如实地点了点头，小声道：“疼。”
“那原来，”云兮声音发涩，艰难道：“原来是真的不知道疼吗？”
“嗯，”云尧点了点头，不想再瞒着云兮，又怕云兮担心，就故作轻松：“不过不知道疼也挺好的啊，哈哈。”
到底在云兮那样哀伤目光的注视下，云尧不能真正轻松起来，就收了那装出来的嬉皮笑脸，认真地叹了一口气道：“但是上次被凤渊剑刺中心口，突然就知道疼了。”
“其实还是不知道疼好。”云尧又加了一句。云尧也不太懂，为什么她都恢复痛觉了，还是体会不到冷暖，无为老人一直说这里冷，云尧她也感觉不到。
“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吗？”云兮的声音还是黯涩，叫人听着就伤心难过。
云尧受不了她这样，急忙脱口而出：“不是的，你亲我的时候还是能感觉的到。”
云兮愣了一瞬。
“而且还挺有感觉的。”云尧说完这话又害羞了起来，也不顾云兮还在呆愣中，就扑进了云兮的怀里，把头埋在她的胸前。
云兮竟然破涕为笑了，云尧听见那笑声也从云兮怀里抬起眼，用有些黑乎的手指去给云兮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唤她：“姑姑。”
“嗯。”云兮应着。
“姑姑你别哭了好不好？”云尧用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看着云兮道。
云兮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云尧这样安慰，虽然眼角还挂着泪，但云兮笑出了声来，她说：“好，姑姑不哭。”
“那也别难过了。”
“嗯。”
“你难过我也会难过，”云尧从云兮怀里爬起来，双手揽着云兮的脖子，仰着头送过去一个吻，贴着云兮的嘴角又补充道：“你难过的话，我会比你还难过的。”
“好，不难过。”云兮又在云尧的眼睛上吻了吻，也不顾亲了满口的泪水，轻声问道：“那能不能和姑姑具体说说你这事。”
“好，”云尧这下应了，却又捧着云兮的脸，盯着她的眸子嘟着嘴，认真道：“那你先答应我，我要是说了的话，你不许哭。”
“嗯，不哭。”云兮向云尧保证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不知道冷热不知道疼，然后吃饭的时候也尝不出是什么滋味，花开的时候也闻不出是什么味道、”云尧说到这里就停了，她看着云兮眼角漫出的泪水，手忙脚乱地去替她拭泪，嘴上委屈道：“不是说好了不哭吗？姑姑你怎么又哭了？”
“不哭，”云兮重重地在云尧的眼睛上吻了一下，然后是眉心，然后是鼻梁，最后落在了那颜色姣好的唇上，云兮说：“姑姑不哭了。”
云尧又被云兮拉到了怀里亲吻，这次的亲吻似乎又与往日不同，带着超乎寻常的体贴和温柔，好像有水珠从滑到了嘴角，云尧虽不知道那滋味是咸是淡，却隐约知道那是云兮的眼泪。
云尧的心中犹有一叹，有些垂头丧气地想，姑姑真会骗人，不是说不哭了吗？可是云尧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只是回抱住云兮，更加用力地同她亲吻。
云尧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过去，只是和云兮亲着亲着就没有了什么意识，云兮点了云尧的穴道让她入睡以后，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无为道士，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师父。”
无为用了轻功过来，眨眼就落在了云兮面前，现在的山顶依旧寒彻刺骨，无为却不再嚷嚷着说冷了，他只是坐在云兮面前，感慨万千的叹了一口气。
云兮怀抱着云尧，把头抵在云尧的发间，她的手指在云尧如墨的发丝上来回穿着，然后她问无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荒诞的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因而虽有荒诞奇特，倒也不足为奇。”
“师父休要于我说这些，我只是想知道，你说的云尧命不久矣，可是真的？”云兮说这话的时候指尖忍不住发颤，看得无为又是心中一叹，但还是如实说：“我在青城见她的时候，她的命格还是大富大贵之样，如今再看，却是看不透了。”
云兮的眼神突然就黯淡了下去，整个人都有些颓唐，这样的神情本不该出现在云兮的身上，他无为道士的徒弟，从来都是清朗卓绝，超然于世，不应该是这样，无为终究是不忍心云兮难过，就又道：“你也不必伤怀，即有神命让我替云尧寻回六感，便是早知这姑娘会犯情劫，因而才托梦让我相助，我即能相助，便表示这事仍有转机。或许寻回六感，就能逆天改命。”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尧尧？”云兮垂着眼道。
“人各有命啊徒弟，”无为拍了拍云兮的肩膀，和她道：“这或许就是她的命数罢了。”
“命数又怎样？”云兮却突然笑了，她把云尧揽得更紧，目光决绝而凛冽：“我从来不信命数，只信人定胜天。”
无为被云兮眼里那抹厉光吓得一退，隐约从那双深邃瞳孔里看出些嗜血红色，待她想要细看，却又什么也看不出来了，无为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个，而是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其实在想，云尧为什么会被赋予这样的命格。”
“不动情便长生，动情则短命，这又是什么道理？”
“为什么会有神给我托梦，让我帮云尧找全六感，这又是为了什么？”
“那师父可想明白其中缘由？”云兮问道。
“未能明了，”无为缓缓地摇了摇头，又道：“但老头我隐约觉得，这姑娘身上应该是背负了两种期望，一种希望她断绝七情六欲，立地成佛，一种希望她遍尝世间爱恨，化而为人。”
云兮并没有听懂，因而蹙紧了眉目，无为摇了摇头，不在说这个，而是转头问云兮道：“尧丫头的内功心法，是你交的？”
“不，我并未教她。”云兮否认。
“那是怎么回事？她修习的怎么会是咱们师门心法？”无为捋了捋胡子，又问了云兮一句：“她在你身边长大，你竟会不知这事？”
“我知道。”云兮面不改色。
“你你你、你知道还敢说这不是你教的？”无为又气的跳脚。
云兮摸了摸云尧的手被和脸颊，觉得有些凉，便不打算在这里同无为老头一起吹风，抱着云尧就往山下去。
“你这个孽徒！你去哪！”无为在后面挥舞着手脚，朝云兮喊道：“你给我解释清楚，尧丫头学的那功法是怎么回事！”
云兮抱着云尧停了一瞬，转头对着无为提醒道：“师父不是还有个师弟吗？”
“你说我那师弟？”无为摸了摸鼻子叹气，“那个老王八蛋不是早就被我踢出师门……”无为说到这里才觉察出不对，他在后头叫着云兮：“怎么回事？云尧这身功法是跟那老王八蛋学的吗孽徒你给我说清楚！”
云兮没有理她，虽然身上的伤还未能痊愈，但是并不妨碍她用轻功，所以云兮很快就消失在无为的视线里，由着无为在后面打闹，云兮也听不到了。
云兮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头上罩着的是粉色的轻纱帐，身上盖着的是绵软厚实的墨色棉被，这分明是一处精致闺房，不是自己和姑姑住的那个山洞。
但是，姑姑呢？
云尧一下子就慌了，她连滚带爬地跌到了地上，然后向着门口冲去，她想见到云兮，她不想和云兮分开了。
结果云兮一开门就看见了在地上打滚的云尧，她赶紧把人抱到床上，用手掌握住云尧的小脚丫给她取暖，云尧急切地去拂云兮的脸，张口就来了一句：“姑姑，你可别哭了。”
“呵，”云兮面上划过一抹不自在，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她捏了捏云尧的下巴，底气十足地跟她道：“小丫头睡糊涂了吧，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