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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红枣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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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巧这时红烧肉出锅了,翟启宁三言两语地答完,赶紧伸手过来捻了一块,火速丢进嘴里,烫得他呼出一口白雾,不住喘气。

    关妙递过去一个空碗,让他吐出来,“急猴儿似得,刚出锅的肉,可烫着呢!”

    然而翟启宁摆摆手,囫囵吞枣地咽下了那块红烧肉,他才舍不得把进嘴的肉吐出来。张嘴吹了好一会儿,口腔里那股烫伤的麻木才渐渐褪去,翟启宁才继续解释,“许舒兰丈夫说的,他俩大学谈恋爱,毕业就结婚,许舒兰胆子小,所以一直没去学过开车。”

    “没有作案时间,那她应该嫌疑不大了。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两锅红烧肉完美收汁,关妙一面盛出来,一面问。

    “等。”

    “等?”

    她拧开水龙头,冷水忽然灌进灼热的锅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哀鸣,腾起一阵白雾,淹没了她的话。

    翟启宁看了看表,“我在等法医的尸检报告,今晚会出来。”

    把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分装入玻璃盒里,放在料理台上等着凉透后放入冰箱,关妙抿了抿唇,把刚想说出口的告辞之语咽了下去,反而也抬起右手,看了看时间。

    “尸检报告什么时间会发给你?”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关妙有点迟疑,再晚点回去难保不会被姜心莲逮住,在父亲面前大作话题。

    翟启宁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反而走到了沙发边淡然地坐下,两条颀长的腿交叠在一起,姿态闲适,“法医给我的答复是,最迟十一点。你有急事?”

    关妙咬唇,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方面,她不想让姜心莲抓住把柄,而另一方面,她也确实对这个案子很好奇,况且作为一个吃瓜群众,能够参与警方的侦破过程,亦是人生不可多得的经历。

    “我还想着,拿到尸检报告跟你一起讨论一下,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你的观察力很细致,合理推断的能力也不错。不过,如果你有急事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唉……”

    翟启宁最后那一声“唉”,拖长了尾音,一转三折,仿佛蕴含了无限的遗憾,余光还一直瞄着她。

    正在关妙做着复杂思想斗争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是父亲的电话。

    “妙妙,你是不是还没回家?”

    “嗯。”

    “我们一家人也在外面,刚跟翟青川一块儿吃完饭,打算去KTV唱歌,你也来吧。”

    关妙蹙了眉头,虽然可能只是关德兴无意的称呼,然而“我们一家人”几个字,仍是深深地刺痛了她。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语气淡漠而疏离,“不了,我有事。”

    许是遇到了忘年知己,关德兴今日十分高兴,此刻正情绪高涨,也没听出关妙语气中的不对劲,再次邀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把家人都撇下?我们在金融街的欢乐堂,翟青川可真是青年才俊,这么热门的地方也能给我们找到包间,不来可是你的损失。”

    关德兴喝了个半醉,本就迷迷糊糊,讲到兴头上,声音越来越大,就连翟启宁也听见了一些破碎的词句。

    关妙捂住手机,难为情地看了一眼翟启宁,索性摊开了讲:“我要协助警方办案,没空。”

    电话那头,姜心莲娇滴滴地询问,一听关妙协助警方办案不能来,阴阳怪气地揶揄了两句,大意就是这个女儿整日在外面疯玩,跟狐朋狗友勾勾搭搭,还卷入了案件里,一点儿也不庄重,以后一定嫁不出去。

    姜心莲这话,是说给关德兴听的,大约没想到关妙在手机这头都听见了。

    关妙莞尔一笑,不甘示弱地反呛回去,“姜阿姨,大清已经亡了,女人不讲究三从四德。再说了,你这样儿的狐媚子转世,还讲什么庄重不庄重,脸皮真厚,不觉得好笑呐?”

    一通话,说得姜心莲如鲠在喉,虽然她没在面前,但关妙仍能想象出,此刻她那张气得扭曲的脸,不由心里一阵畅快。

    “好了,妈,别跟她一般见识,翟大哥已经开好房间了,咱们快过去吧。她不来,还开心点呢。”最后竟是关娇跳出来,拖走了姜心莲。

    关妙也爽快地挂掉电话,这下子不用纠结了,跟姜心莲已然撕破了脸,就不用顾忌归家太晚,是否会被她小题大做了。

    翟启宁绷着一张脸,但眼神里却透出一丝关切,给她递去一杯温水,“你没事吧?”

    关妙闭上眼,一口气喝干了大半杯水,再睁开眼的时候,眸子里深邃如海,细眉如一弯新月,扬了扬手机,甜甜一笑,“不就是家里那点破事么,小菜一碟。不过有个好消息就是,我可以待在这里等尸检报告了。嗯,你不会忽然又改变主意,要赶我走吧?”

    看她重新嬉笑起来,翟启宁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脸色也略微松泛了一点,轻笑道,“如果你不把今晚的宵夜承包了,我马上就把你赶走。”

    “天呐,冷面先生翟启宁居然会开玩笑!”关妙故作惊讶,欺身上前,演技浮夸地拿了一根筷子充作桃木剑,指着翟启宁的脖颈,佯作怒吼,“你是哪里来的妖精,居然敢冒充我们的‘锦都福尔摩斯’,快快显出原形来,不然本道长就要打得你灰飞烟灭。”

    大概是被关妙的演技感染了,翟启宁终于放弃了他的形象,笑得半瘫在了沙发上。

    时针指向了十一点,法医仍未把尸检报告发来,关妙按捺不住,一个劲儿地催促翟启宁打电话去问问情况。

    翟启宁是个冷性子,偏生碰上了她这样儿的火性子,缠不过她,只得照办。电话打过去,把法医部的老大吓得不轻,一连确认了两遍电话号码,才确信不是骗子。

    “翟先生,这十一点零三分,尸检报告要得这么急?”合作也有好几年了,这还是法医部头一次接到翟启宁的电话,以前都是重案组的人来催报告。

    翟启宁挠了挠头,一时不知如何说,关妙在面前上蹿下跳,比着口型,要他赶紧问问什么时候能出报告。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问出口,“那个……高姨,什么时候能出尸检报告啊?”

    法医部的老大年逾五十,是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精致老太太,做事严谨,一丝不苟,众人都唤她作“高姨”。电话来时,她正盯住电脑屏幕,尸检报告中的死亡原因,让她有些费解,“翟先生,我马上把尸检报告传给你,死因一栏,我觉得有点蹊跷,你留心多看看。”

    李毅的死因,会让久经沙场的高姨也觉得蹊跷?

    翟启宁和关妙对视了一眼,立即打开邮箱,不过一分钟,“叮”的一声,电脑屏幕跳出一个小信封图标,提示他有新邮件。

    他下载了尸检报告,打开文档后,几乎没有迟疑,第一时间就移动鼠标,把报告下拉至“死亡原因”那一栏。

    死亡原因:中毒。

    毒素分析:双脂类生物碱。

    毒物初步判定:草乌。

    “草乌?这是什么毒?”翟启宁是理科生,他知道肉毒梭菌,也知道TETS和□□,但还是头一次听说“草乌”这种毒。

    关妙眼睛死死地盯住报告,不知不觉已经把翟启宁挤到了一旁,她面色微沉,声音有几分冷肃,“乌头是一种药材,但根部含有剧毒,分川乌和草乌两种,其中尤以草乌的毒性最为剧烈。”

    翟启宁恍然大悟,对于中药材他是一点研究也没有,但疑问也随之而来,“既然这本就是一种剧毒中药材,那为何高姨会觉得蹊跷呢?”

    上一世作为酒店的主厨,关妙致力于创新中餐,也曾深入了解过一些中药材。虽然乌头含有毒素无法入菜,但她也查阅过相关资料,此刻还能想起大半。

    她仔细思索了片刻,分析道,“乌头虽然含有剧毒,但发挥不够稳定,比起含毒的化学物质来,毒素不算厉害。下毒的剂量,炼制□□,以及毒素发作需要时间,都会影响它的成功性。我想,法医大概是这个意思。”

    虽然翟启宁对乌头这种毒物一窍不通,但只听关妙简单说了两句,就摸清了其中的蹊跷,“这就好比,手边明明有很结实的绳子了,但想死的人却去找丝袜上吊,是吗?”

    这……什么破比喻?

    看在翟启宁一脸认真的份上,关妙决定谅解理科生的语文水平,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

    翟启宁若有所思地滑动着尸检报告,一目十行,每一个字都在脑海里快速闪过,就好像他是速率快了七八倍的复读机。他一旦投入起来,关妙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只好眼巴巴望着他的侧脸,等他安心看完。

    很快,他就遍览了整篇尸检报告,包括其中的配图,也一一仔细看过,忽然一拳捶在了书桌上,眼神坚毅,“我知道

    了!”

    看他一脸激动的样子,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关妙不敢打扰,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什么啦?”

    也不知翟启宁有没有听见,但他最初的激动过去后,立刻拉了关妙的手,指向屏幕上的尸检报告,“你看李毅的死亡时间。”

    尸检报告上写的清清楚楚,李毅死于晚上七点三十至七点四十之间。

    关妙骇然一惊,她进入酒吧的时候,刚好八点,岂不是李毅才死没多久——当时她没敢摸上去,说不定那会儿尸体没凉透。

    她眯了眯眼,提醒道,“那卫卓的嫌疑岂不是很大?他完全可以杀死李毅,搜刮了李毅的钱财逃跑,被警方发现了之后,就辩称只拿了钱财,但没有杀人!”

    她越说越激动,越想卫卓那个杀马特的模样,就觉得这种可能性越大。

    然而翟启宁摇了摇头,语气沉缓,“你之前曾说过,乌头毒是需要发作时间,也就是说,李毅被下毒的时间就得早于七点三十分。卫卓那会儿才到酒吧,没那个时间犯案。”

    说到此,关妙忽然也想起了一件事,“我知道房间里为何会有红酒了!乌头与酒相配,更能激发毒性,这凶手是下了狠心,要置李毅于死地呀!”

    翟启宁面色凝重,领了关妙进书房,把白板拉了出来,水笔一扬,一口气把嫌疑人的名字尽数写在了上面:李子明、李子强、刘山峰、卫卓、宋妍、贺莉、严欢、许舒兰。

    他一面分析,一面把不合条件的嫌疑人划去,“七点三十分,李子明正和同事在后厨洗杯子,卫卓刚进酒吧,而且有人目睹,李子强那会儿正和刘山峰在办公室密探谈,这么说来,这几个都没有作案时间……”

    一下子就划去了四个嫌疑人,只余了李毅的客人们。

    “宋妍去的那家美容院,在市中心,离酒吧路途稍远,就算开车也要四十分钟。而且晚上七时许,正是晚高峰,实际所需时间肯定大于这个数字。她应该没有充裕的时间作案。”笔尖在白板上顿了顿,留下一个墨点,翟启宁缓缓地划去了宋妍的名字。

    关妙端坐在书桌后面,单手托腮,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那贺莉和严欢,岂不是很有嫌疑?”

    一个遮遮掩掩拒不交代,一个糊里糊涂说不出个究竟,难道凶手是两人其中之一?

    关妙正思忖,一抬头就撞进了翟启宁的眸子里,仿佛能看透她内心所想,倏然一笑,“看来,咱们还得再去一趟。”

    站在三十二楼的阳台,从敞开的落地窗望出去,将金融街附近的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已近半夜十二点了,仍是一片繁华景象。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她幽幽地开口。

    “明日一早,宜早不宜迟。”

    “我跟你一起去!”关妙回头,眼神坚定。

    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也悄悄打算好就算他不同意,狗皮膏药似得跟也要跟了去,谁知出乎她的意料,翟启宁很爽快地应下了。

    得了应允,约好明早在警局门口会面,关妙就准备告辞了,走到门口换鞋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既然李毅的死,与酒吧内部人员没有关系,刘山峰和李子强又为何要串通一气,把作案嫌疑推到我身上呢?”

    翟启宁从鞋柜上拿了钥匙,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闻言停下了步子,眼眸一亮,“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

    “你知道原因?”

    翟启宁摇头,扬了扬手里的一串钥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如果知道,我也不浪费时间,这么晚还去警局了。”

    “我也要去!”

    话音没还落,关妙就急急忙忙地穿鞋,她穿得是一双的白球鞋,生怕系鞋带这点儿功夫就让翟启宁改了主意,忙中出错差点重心不稳摔在门垫上,还是翟启宁扶了扶她的胳膊。

    “你慢点。”

    为了让关妙慢慢来,翟启宁索性拿出打印的尸检报告再看一遍,他本是随意地翻了翻,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关妙,你看李毅的腰间,这是什么?”

    关妙刚穿好一只鞋,扶着鞋柜单脚跳过去,探身看了看尸检报告上他指向的地方,不以为然,“这是激光洗纹身留下的痕迹,他应该只做了一次,还没彻底清除干净。”

    翟启宁把尸检报告颠倒了各个方向,反复看了好几遍,喃喃自语,“这看起来像是一个英文名字,Marcus.W。”

    “Marcus?这听起来像个男人的名字,难道李毅真是个同性恋?”

    “赶紧穿鞋,我们马上去警局。”翟启宁收好尸检报告,放进了随身的文件包里,催促她抓紧时间。

    午夜的金融街,不同于白日的喧嚣和繁华,宽阔的街上行人寥寥,是另一种宁静的美。关妙半趴在车窗边,睁眼看道路两侧的霓虹灯明明灭灭,经过街道尽头的欢乐堂KTV,正巧看见关家人正从里头走出来。

    姜心莲穿了一袭鹅黄色的旗袍,打扮得贵气又隆重,挽了关德兴的胳膊,笑靥如花。旁边站着一脸笑意的翟青川,手上替关娇提着包,一只胳膊搭在关云帆肩上,看样子关系已经好到称兄道弟了。

    他们其乐融融,看上去和谐亲密,当真是一家人。

    关妙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就算姜心莲哄得老爹团团转,关氏集团她也不会放手!

    翟启宁看她有点闷闷不乐,随手打开了音乐,是肖邦的《雨滴》钢琴曲,舒缓而富有节奏,仿佛是从朦胧雨帘中传出的一首田园牧歌。

    关妙眼珠子一轮,翻了翻他车里的存货,意外地找到了一张马克西姆的《The Piano Player》,在他眼前扬了扬,“你还挺有品味的。”

    她立即换上了一首《出埃及记》,随着激昂的旋律在车内流淌,她也振奋了精神——一定会找回母亲和姐姐,也一定会拿下关氏集团,坚决不给姜小三留一针一线!

    一曲毕,切诺基也驶进了警局的大院,他们停好车刚踏进大厅,迎面就遇上了陶阳。

    “我申请了对刘山峰的调查令,但是酒吧给他找了个很厉害的律师,一番唇枪舌剑,上头为了避免麻烦拒绝了。”陶阳有些沮丧。

    翟启宁拍了拍他的肩,“看来这酒吧的老板可真神秘。不过有个好消息,刘山峰不是杀人凶手,但作伪证的罪名他是没跑了。”

    两人进了陶阳的办公室,关上门也不知说了什么,几分钟后他就出来了,冲关妙招招手,走了流程提审刘山峰。

    大约是半夜的缘故,刘山峰走进审讯室时还在打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疲倦,“大半夜的,还要不要人睡觉?”

    “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你倒是睡得安稳呐。”关妙讽刺了一句。

    刘山峰缓缓睁开眼,唇边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噢,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关小姐和翟先生的交情不浅嘛,深更半夜的,他都愿意为你讨个公道。”

    翟启宁也笑,只弯了弯唇线,一张脸好似没有温度,眼神也冰冷,“刘山峰,你也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对,警方才会帮受害人讨个公道啊?”

    最后一个尾音上扬,带了几分凌厉的味道,唬得他有些不安,而翟启宁仍步步紧逼,“你拉上李子强作伪证,把嫌疑转嫁到无辜的人身上,到底是何居心?”

    刘山峰把身体往椅子里挪了挪,离翟启宁更远了一些,双手抱臂置于胸前,充满了防备的神色,“我要求找我的律师来,律师没来之前,我不会开口。”

    只是他的权利,无人可以阻拦。

    等了几分钟,刘山峰就浑身难受,从睡梦拖起来,此刻他又困又累,伸手朝翟启宁要一支烟。

    翟启宁并不抽烟,还没来得及回绝,就见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摆摆手表示不要了,垂头从裤兜里摸出一粒糖。

    裹在一层闪耀的碧绿糖纸里,小小的一颗,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出奇。

    刘山峰歪头看了一眼,剥开糖纸,把糖塞进了嘴里,“这还是上周李毅给我的,哎,生死有命,都是各人的命数吧。”

    他把糖纸揉成一团,扔在脚下,继续垂头抱住双臂,再不说一句话。

    不过半个小时,律师就到了。

    这位律师,在锦都的司法界可谓是威名赫赫,少有他赢不下来的官司,又因他名字叫“常军”,人送外号“常胜将军”。

    “翟先生,晚上好。”常律师一进门,就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翟启宁与他握了手,意有所指,“酒吧能请得动常胜将军,真是下了本钱啊。”

    常军摆摆手,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混口饭吃,翟先生别笑话我了。不知,这么晚了提审我的委托人,是为了什么事情?”

    “他和李子强作伪证,以及涉嫌销毁证据。这是有铁证的,赖不掉。”翟启宁将凳子往前移了一点,倾身向前,在审讯桌面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是他的审讯手段之一,通过一些细节的地方,对刘山峰施加压力,仿佛他已经掌握了一切。

    果然,刘山峰面露犹豫之色,与常军对视了一眼,鼻翼翕动,下了决心似地,双臂搭在腿上,“联合李子强作伪证,销毁监控录像带,的确是我做的,这些事我认。”

    “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刘山峰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郑重,“没有人指使我,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就连李子强也是被我胁迫作伪证的。而关小姐,我跟她也没有关系,是她运气不好,恰好撞上了那个时间点,就成了背黑锅的人选。一切就这么简单,不信,你们可以慢慢查。”

    翟启宁凝视着刘山峰的脸,这是一张略微有些消瘦的脸,颧骨高耸,眼睛细小,藏在秀气的金边眼镜后,隐去了大半的情绪。

    方才那一长段的话,他全程没有变过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停顿,就好像……在照本宣科地背书。

    “既然没有人指使,那你为什么要伪造证据污蔑一个无辜的人?又为何发现事情即将败露,居然铤而走险毁坏证据?”

    即使翟启宁步步紧逼,刘山峰也只是扫了一眼常军,并不紧张,张口就答,“我是酒吧的经理,除了基本工资,每月很大一部分收入是靠酒吧的收益提成。如果这起杀人案,一旦被爆出来,肯定会影响酒吧的收益,也就是影响了我的收入。所以,一开始我是打算知情不报的。”

    他舔了舔唇,接着讲,“但是关小姐已经报警了,我只好改变策略,如果这起案件受害人是酒吧内部员工,但犯罪嫌疑人是外头的人,酒吧至少不会被停业整顿。收益短时间会受到一些影响,但利用好舆论,说不定还会有好奇的客人慕名前来,损失也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因此,我找上了李子强,跟他合演了一场戏,把嫌疑推到了关小姐身上。”

    两段长话说完,刘山峰端起桌上的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了个见底,放下杯子的时候,胸脯还在剧烈地一起一伏。

    粗粗听起来,他的解释似乎是合理的。

    看他的水杯空了,翟启宁起身替他续了一杯水,刚转过身,裤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谢谢。”接过翟启宁递来的温水,刘山峰咽了咽口水,简短地道了声谢。

    自然地落了座,翟启宁才摸出裤袋里的手机,是关妙发来的短信——“他在说谎,发现尸体后曾多次打电话,有人通过电话指挥他。”

    短信不过寥寥二十多个字,翟启宁一晃眼就看完了,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机,淡淡一笑,“我很好奇,刘先生做这些事情,有知会过老板吗?”

    刘山峰的身子一顿,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抱住那杯温水,不断地搓着杯身,眼角的余光总往常军身上溜。

    翟启宁身子往后微仰,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冷声道,“这个问题,对刘先生来说,貌似很难回答呀?”

    “没有。”

    刘山峰闭了闭眼,飞快地回答了。

    “翟先生,这么晚了,你们该问的也问了,可以让我的委托人去休息了吗?”常军护在刘山峰身前,适时地拦阻了翟启宁的进一步问询。

    他个子不高,依旧是笑容满面的样儿,“况且,我的委托人已经承认,他做错了一些事,但他现在很配合你们的调查,认错的态度也很好,我想咱们还是等着最后的宣判吧。”

    话说到此,审讯也进行不下去了。

    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关妙提议,“刘山峰这么嘴硬,我们是不是去问一问李子强?”

    翟启宁的步子很快,在长长的走廊里直往前冲,“不用了,陶阳说了,李子强和刘山峰都是常军的委托人。酒吧的老板早就透过常军的口,把他们收买了,所以我们再怎么询问都只会是这个结果——他们俩把关乎酒吧的罪名都扛了下来。”

    “为什么呀?酒吧的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关妙几乎要跳起来,她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没想到有钱也能指黑说白。

    翟启宁止步,声音里透出一股浓浓的倦意,“这个问题,只有亲自问一问那个神秘的老板了。只是,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是问不到了,手底下的人认了罪,他就不需要出面了。”

    走出审讯室,已经是凌晨两点半,翟启宁索性把办公室里的弹簧床让给了关妙,“现在太晚了,让你单独回家太不安全。但是……我也很疲倦,没办法送你,你可以将就几个小时吗?”

    他半仰在圆角的单人沙发里,用湿巾细细地擦拭双手,而后抬手揉了揉眼角。这两日的奔波,低落的情绪一旦撕开了一条口子,疲倦就排山倒海似地袭来。

    “我很好打发的,只是……我若占了这张床,你睡哪儿?”

    关妙讪然一笑,看着他疲惫的模样,心底浮上来一丝莫名的难受。

    明明知道事实的真相,绝不是刘山峰说得那样,他也绝没有任何的悔改之意。然而,有大律师常军护航,他不仅掩埋了真相,甚至可能因为现在的良好态度,而在之后的审判中获得轻判。

    关妙想到常军那张脸,笑意盈盈,却如一只狐狸般狡猾,心底轻叹了一声。

    她几乎以为翟启宁已经睡着了,却忽然听他闷闷地答了一句,“我在沙发上睡,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出去。”

    “不用,就几个小时,明早还要去找贺莉和严欢。既然刘山峰和李子强不可能是杀死李毅的凶手,那么咱们把凶手找出来才是最要紧的。”关妙是在安慰他,比起戳破“暮色”酒吧的如意算盘,揪出杀死李毅的凶手,显然更重要一些。

    翟启宁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豁然起了身,“不错,我啊,就是失败太少了,才会纠结于一时的挫败。谢谢你提醒我。”

    关妙敛眸低头,脸上飞起一抹浅浅的红晕。

    “我不睡了,再梳理一遍线索,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后半句话,翟启宁意有所指,不怀好意地的扬了扬唇角。

    他说着,就起身泡了一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闻着就苦。

    关妙抢过咖啡杯,藏在身后,“你还是睡会儿吧,不然身体熬不住。”

    他不允,微微扬起脸,秀出微抿的唇线,有几分傲娇,“我感觉很累,但是又睡不着,还不如为祖国的社会主义事业多奋斗几个小时。”

    关妙摇头,灵光一闪,下了最后通牒,“咖啡放着不准喝,等我五分钟。”

    她拔腿就跑去了茶水间,从冰箱里翻出了牛奶,还有一袋红枣,是许棠棠今晚新鲜采购的,她还特意交代过,不能买裹了糖渍的蜜枣,要买最简单那种红枣。

    “偷偷溜进茶水间,又给翟先生做什么好吃的?”她路过大厅时,就被许棠棠盯上了,跟在后头溜进来,挤眉弄眼地问。

    只有五分钟时间,关妙忙碌地用小刀挖出红枣的核,头也不抬,“你是狗鼻子呀,这么快就跟过来了,红枣牛奶,要不要?”

    她的动作十分灵巧,左手两个手指箍住红枣,右手的大拇指按住红枣末端,刀尖顺着拇指往红枣中间快速一挖,核就被撬了出来,但除了挖出一个洞,红枣看上去竟然完好如初。

    许棠棠来了兴致,也学着她的样儿,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挖出一颗红枣核,可那颗红枣也被她挖烂了,皮肉模糊一团。

    “娇小姐,你就是吃东西的命。”关妙嬉笑着,从她手里抢下剩余的红枣,让她在一旁等着吃。

    许棠棠也不害臊,反而有几分洋洋得意,“我妈也这么说,以后嫁个会做菜的好老公。”

    挖了一小撮红枣核,关妙手起刀落,三两下就把椭圆的红枣切成了片,加了牛奶放进锅里熬煮。为了节省时间,关妙开了大火熬煮,待锅里的牛奶冒泡时,用长勺顺时针三圈逆时针三圈地搅拌,时不时还挤压被煮胀的红枣片,把红枣的味道释放出来。

    很快,浓郁的牛奶香气就飘了出来,伴随了甜丝丝的红枣味儿。关妙动了动鼻尖,嗅到红枣的香味完全混入了牛奶,立刻关了火。

    茶水间里没有漏勺,她只好用筷子,一个个把红枣片夹出来。红枣片已经熬煮成糊状了,滑不溜秋的,但关妙自有一套办法。她眼睛死死地盯住锅,一夹一个准,而且出手速度很快,红枣糊还没来得及滑落,已经被她丢弃在了一旁的空碗里。

    不过片刻,红枣糊尽数被夹了出来,她把锅里的牛奶盛出来,逐一分装,刚好装了四大杯。

    许棠棠也不怕烫,刚盛好就摸过来端走了一杯,急不可耐地往嘴里送,“头一回见这么煮红枣牛奶的,我得尝尝。”

    眼看就要触到杯口了,凌空被关妙截了走,“你急什么,还没做好呢。”

    “哎?”

    关妙又拿了两颗红枣,剁成了四四方方的小颗粒,均匀地洒在牛奶上,还加了两三颗葡萄干,这才拍了拍手,“这才算完成啦!我给翟先生端一杯去,你一杯,剩下两杯给王大雄……和陶队长吧。”

    回到翟启宁的办公室,关妙特意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闹钟,不偏不倚,刚好过去五分钟,不由喜笑颜开,“我准时吧,刚好五分钟!”

    然而翟启宁压根没有计算时间,他的注意力都在关妙双手合捧的杯子上,望着杯口氤氲升腾的热气,有点好奇,“这是什么?”

    关妙赶紧把杯子放到桌上,与之前的清咖啡并排,“二者选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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