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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六十九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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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到了爱,不是吗,而且往前一看,你看到他们结了婚,看到了他的新娘快乐吗?”

    “哼!不完全如此。有时候你的巫技也会出差错。”

    “那么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别管了,我是来询问,不是来表白的,不是谁都知道罗切斯特先生要结婚了吗?”

    “是的,同漂亮的英格拉姆小姐。”

    “马上?”

    “种种迹象将证实这一结论(虽然你真该挨揍,竟敢大胆提出疑问),毫无疑问,他们会是无比快乐的一对。他一定会喜爱这样一位美丽、高贵、风趣、多才多艺的小姐,而很可能她也爱他,要不如果不是爱他本人,至少爱他的钱包。我知道她认为罗切斯特家的财产是十分合意的(上帝宽恕我),虽然一小时之前我在这事儿上给她透了点风,她听了便沉下了脸,嘴角挂下了半英寸。我会劝她的黑脸求婚者小心为是,要是又来个求婚的人,房租地租的收入更丰,——那他就完蛋——”

    “可是,大妈,我不是来听你替罗切斯特先生算命的,我来听你算我的命,你却一点也没有谈过呢。”,

    “你的命运还很难确定。我看了你的脸相,各个特征都相互矛盾。命运赐给了你一份幸福,这我知道,是我今晚来这里之前晓得的。她已经小心翼翼地替你把幸福放在一边,我看见她这么干的。现在就看你自己伸手去把它抢起来了,不过你是否愿意这么做,是我要琢磨的问题。你再跪在地毯上吧。”

    “别让我跪得太久,火炉热得灼人。”

    我跪了下来。她没有向我俯下身来,只是紧紧盯着我,随后又靠回到椅子上。她开始咕哝起来:

    “火焰在眼睛里闪烁,眼睛像露水一样闪光;看上去温柔而充满感情,笑对着我的闲聊,显得非常敏感。清晰的眼球上掠过一个又一个印象,笑容一旦消失,神色便转为忧伤。倦意不知不觉落在眼睑上,露出孤独带来的忧郁。那双眼睛避开了我,受不了细细端详,而且投来讥讽的一瞥,似乎要否认我已经发现的事实——既不承认说它敏感,也不承认说它懊丧,它的自尊与矜持只能证实我的看法,这双眼睛是讨人喜欢的。

    “至于那嘴巴,有时爱笑,希望坦露头脑中的一切想法,但我猜想对不少内心的体验却绝口不提。它口齿伶俐,决不想紧闭双唇,永远安于孤寂沉默。这张嘴爱说爱笑,爱交谈,通人情,这一部份也很吉利。

    “除了额头,我看不到有碍幸福结局的地方,那个额头表白道,‘我可以孤单地生活,要是自尊心和客观环境需要我这样做的话。我不必出卖灵魂来购得幸福。我有一个天生的内在珍宝,在外界的欢乐都被剥夺,或者欢乐的代价高于我的偿付能力时,它能使我活下去。’额头大声说道,‘理智稳坐不动,紧握缰绳,不让情感挣脱,将自己带入荒芜的深渊。激情会象道地的异教徒那样狂怒地倾泻,欲望会耽于虚无缥渺的幻想,但是判断在每次争执中仍持有决定权,在每一决策中掌握着生死攸关的一票。狂风、地震和水灾虽然都会降临,但我将听从那依然细微的声音的指引,因为是它解释了良心的命令。’”

    说得好,前额,你的宣言将得到尊重。我已经订好了计划——我认为是正确的计划——内中我照应到良心的要求,理智的忠告。我明白在端上来的幸福之杯中,只要发现一块耻辱的沉渣,一丝悔恨之情,青春就会很快逝去,花朵就会立即凋零。而我不要牺牲、悲伤和死亡——这些不合我的口味。我希望培植,不希望摧残——希望赢得感激,而不是拧出血泪来——不,不是泪水;我的收获必须是微笑、抚慰和甜蜜——这样才行。我想我是在美梦中呓语,我真想把眼前这一刻adinfinitum延长,但我不敢。到现在为止,我自我控制得很好,像心里暗暗发誓的那样行动,但是再演下去也许要经受一场非我力所能及的考验。起来,爱小姐,离开我吧,‘戏已经演完了’。”

    我在哪儿呢?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我一直在做梦吗?此刻还在做?这老太婆已换了嗓门。她的口音、她的手势、她的一切,就象镜中我自己的面孔,也象我口中说的话,我都非常熟悉。我立起身来,但并没有走,我瞧了瞧,拨了拨火,再瞧了她一下,但是她把帽子和绷带拉得紧贴在脸上,而且再次摆手让我走。火焰照亮了她伸出的手。这时我已清醒,一心想发现什么,立即注意到了这只手。跟我的手一样,这不是只老年人干枯的手,它丰满柔软,手指光滑而匀称,一个粗大的戒指在小手指上闪闪发光。我弯腰凑过去细瞧了一下,看到了一块我以前见过上百次的宝石。我再次打量了那张脸,这回可没有避开我——相反,帽子脱了,绷带也扯了,脑袋伸向了我。

    “嗨,简,你认识我吗?”那熟悉的口音问。

    “你只要脱下红色的斗篷,先生,那就——”

    “可是这绳子打了结——帮我一下。”

    “扯断它,先生。”

    “好吧,那么——”“脱下来,你们这些身外之物!”罗切斯特先生脱去了伪装。

    “哦,先生,这是个多奇怪的主意!”

    “不过干得很好,嗯?你不这样想吗?”

    “对付女士们,你也许应付得很好。”

    “但对你不行?”

    “你并没对我扮演吉卜赛人的角色。”

    “我演了什么角色啦?我自己吗?”

    “不,某个无法理解的人物。总之,我相信你一直要把我的话套出来,——或者把我也扯进去。你一直在胡说八道为的是让我也这样,这很难说是公平的,先生。”

    “你宽恕我吗,简?”

    “我要仔细想想后才能回答。如果经过考虑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干出荒唐的事来,那我会努力宽恕你的,不过这样做不对。”

    “呵,你刚才一直做得很对——非常谨慎,非常明智。”

    我沉思了一下,大体认为自己是这样。那是一种愉快。不过说实在一与他见面我便已存戒心,怀疑是一种假面游戏,我知道吉卜赛人和算命的人的谈吐,不像那个假老太婆。此外,我还注意到了她的假嗓子,注意到了她要遮掩自己面容的焦急心情。可是我脑子里一直想着格雷斯.普尔——那个活着的谜,因此压根儿没有想到罗切斯特先生。

    “好吧,”他说,“你呆呆地在想什么呀?那严肃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惊讶和庆幸,先生。我想,现在你可以允许我离开了吧?”

    “不,再呆一会儿。告诉我那边会客室里的人在干什么?”

    “我想是在议论那个吉卜赛人。”

    “坐下,坐下!——讲给我听听他们说我什么啦?”

    “我还是不要久待好,先生。准己快十一点了。呵!你可知道,罗切斯特先生,你早晨走后,有位陌生人到了。”

    “陌生人!——不,会是谁呢?我并没有盼谁来,他走了吗?”

    “没有呢,他说他与你相识很久,可以冒昧地住下等到你回来。”

    “见鬼!他可说了姓名?”

    “他的名字叫梅森,先生,他是从西印度群岛来的,我想是牙买加的西班牙城。”

    罗切斯特先生正站在我身旁。他拉住了我的手,仿佛要领我坐到一条椅子上。我一说出口,他便一阵痉挛,紧紧抓住我的手,嘴上的笑容冻结了,显然一阵抽搐使他透不过气来。

    “梅森!——西印度群岛!”他说,那口气使人想起一架自动说话机,吐着单个词汇:“梅森!——西印度群岛!”他念念有词,把那几个字重复了三遍,说话的间隙,脸色白加死灰,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不舒服,先生?”我问。

    “简,我受了打击,——我受了打击,简!”他身子摇摇晃晃。

    “呵!——靠在我身上,先生。”

    “简,你的肩膀曾支撑过我,现在再支撑一回吧。”

    “好的,先生,好的,还有我的胳膊。”

    他坐了下来,让我坐在他旁边,用双手握住我的手,搓了起来,同时黯然神伤地凝视着我。

    “我的小朋友,”他说,“我真希望呆在一个平静的小岛上,只有你我在一起,烦恼、危险、讨厌的往事都离我们远远的。”

    “我能帮助你吗,先生?——我愿献出生命,为你效劳。”

    “简,要是我需要援手,我会找你帮忙,我答应你。”

    “谢谢你,先生。告诉我该干什么——至少我会尽力的。”

    “简,替我从餐室里拿杯酒来,他们会都在那里吃晚饭,告诉我梅森是不是同他们在一起,他在干什么?”

    我去了。如罗切斯特先生所说,众人都在餐室用晚饭。他们没有围桌而坐,晚餐摆在餐具柜上,各人取了自已爱吃的东西,零零落落地成群站着,手里端了盘子和杯子。大家似乎都兴致勃勃,谈笑风生,气氛十分活跃。梅森先生站在火炉旁,同登特上校和登特太太在交谈,显得和其余的人一样愉快。我斟满酒(我看见英格拉姆小姐皱眉蹙额地看着我,我猜想她认为我太放肆了),回到了图书室。

    罗切斯特先生极度苍白的脸已经恢复神色,再次显得镇定自若了。他从我手里接过酒杯。

    “祝你健康,助人的精灵!”他说着,一口气喝下了酒,把杯子还给我。“他们在干什么呀,简?”

    “谈天说笑,先生。”

    “他们看上去不像是听到过什么奇闻那般显得严肃和神秘吗!”

    “一点也没有——大家都开开玩笑,快快乐乐。”

    “梅森呢?”

    “也在一起说笑。”

    “要是这些人抱成一团唾弃我,你会怎么办呢?”

    “把他们赶出去,先生,要是我能够。”

    他欲笑又止。“如果我上他们那儿去,他们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彼此还讥嘲地窃窃私语,随后便一个个离去,那怎么办呢?你会同他们一起走吗?”

    “我想我不会走,先生。同你在一起我会更愉快。”

    “为了安慰我?”

    “是的,先生,尽我的力量安慰你。”

    “要是他们禁止你跟着我呢?”

    “很可能我对他们的禁令一无所知,就是知道我也根本不在乎。”

    “那你为了我就不顾别人责难了?”

    “任何一位朋友,如值得我相守,我会全然不顾责难。我深信你就是这样一位朋友。”

    “回到客厅去吧,轻轻走到梅森身边,悄悄地告诉他罗切斯特先生已经到了,希望见他。把他领到这里来,随后你就走。”

    “好的,先生。”

    我按他的吩咐办了。宾客们都瞪着眼睛看我从他们中间直穿而过。我找到了梅森先生,传递了信息,走在他前面离开了房间。领他进了图书室后,我便上楼去了。

    深夜时分,我上床后过了好些时候,我听见客人们才各自回房,也听得出罗切斯特先生的嗓音,只听见他说:“这儿走,梅森,这是你的房间。”

    他高兴地说着话,那欢快的调门儿使我放下心来,我很快就睡着了。

    平常我是拉好帐幔睡觉的,而那回却忘了,也忘了把百叶窗放下来。结果,一轮皎洁的满月(因为那天夜色很好),沿着自己的轨道,来到我窗户对面的天空,透过一无遮拦的窗玻璃窥视着我,用她那清丽的目光把我唤醒。夜深人静,我张开眼睛,看到了月亮澄净的银白色圆脸。它美丽却过于肃穆。我半欠着身子,伸手去拉帐幔。

    天哪!多可怕的叫声!

    夜晚的宁静和安逸,被响彻桑菲尔德府的一声狂野、刺耳的尖叫打破了。

    我的脉搏停止了,我的心脏不再跳动,我伸出的胳膊僵住了。叫声消失,没有再起。说实在,无论谁发出这样的喊声,那可怕的尖叫无法立即重复一遍,就是安第斯山上长着巨翅的秃鹰,也难以在白云缭绕的高处,这样连叫两声。那发出叫声的东西得缓过气来才有力气再次喊叫。

    这叫声来自三楼,因为正是我头顶上响起来的。在我的头顶——不错,就在我天花板上头的房间里——此刻我听到了一阵挣扎,从响声看似乎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一个几乎透不过气来的声音喊道:

    “救命呀!救命呀!救命呀!”连叫了三声。

    “怎么没有人来呀?”这声音喊道。随后,是一阵发疯似的踉跄和跺脚,透过木板和灰泥我听得出来!

    “罗切斯特!罗切斯特,看在上帝面上,快来呀?”

    一扇房门开了。有人跑过,或者说冲过了走廊。另一个人的脚步踩在头顶的地板上,什么东西跌倒了,随之便是一片沉寂。

    尽管我吓得四肢发抖,但还是穿上了几件衣服,走出房间。所有熟睡的人都被惊醒了,每个房间都响起了喊叫声和恐俱的喃喃声。门一扇扇打开了,人一个个探出头来。走廊上站满了人。男宾和女客们都从床上爬起来。“呵,怎么回事?”——“谁伤着了,”——“出了什么事呀?”——“掌灯呀!”——“起火了吗?”——“是不是有窃贼?”—一“我们得往哪儿逃呀?”四面八方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询问。要不是那月光,众人眼前会一片漆黑。他们来回乱跑,挤成一堆。有人哭泣,有人跌交,顿时乱作一团。

    “见鬼,罗切斯特在哪儿?”登特上校叫道。“他床上没有人。”

    “在这儿!在这儿:”一个声音喊着回答。“大家镇静些,我来了。”

    走廊尽头的门开了,罗切斯特先生拿着蜡烛走过来。他刚从搂上下来,一位女士便径直朝他奔去,一把抓住他胳膊。那是英格拉姆小姐。,

    “出了什么可怕的事了?”她说。“说呵!快让我们知道最坏的情况!”

    “可别把我拉倒或者勒死呀,”他回答,因为此刻两位埃希顿小姐紧紧抓住他不放,两位遗孀穿着宽大的白色晨衣,像鼓足了风帆的船,向他直冲过来。

    “什么事儿也没有!——什么事儿也没有?”他喊道。“不过是《无事生非》的一场彩排。女士们,让开,不然我要凶相毕露了。”

    而他确实目露凶光,乌黑的眼睛直冒火星。他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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