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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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巳节后,天气愈渐转暖,玉引想了想,将和婧夕珍夕瑶也叫了回来,打算带几个女孩子一道去京郊踏个青。

    结果几个男孩也想同去,孟君淮想想,那就索性一家子一道去吧。女孩去踏青放风筝,男孩骑马打猎,有兴趣还可以一起到河边钓钓鱼什么的……确实有日子没这样热闹了。

    于是府里便很是认真地好生安排了一番,打算玩个三五天再回来,这三五天里就近住去清苑就好,省得来回折腾。

    离府出京时明明安排好了,一人一辆马车,奈何几个女孩全要赖在玉引车中,弄得她原本宽敞的车里挤得都让人冒汗。

    聊着聊着就自然而然地说起了孩子,和婧一提这个就委屈,抱着玉引的胳膊可怜兮兮地抱怨说她和谢晟都盼着能有个乖巧聪明的女儿,结果居然生了个儿子,提前为女儿准备好的东西都没法用还算了,现下孩子八个多月,已然显出了“洒家要作天作地拆房子!”的顽皮劲儿,和婧跟谢晟都很担心等他会走会跑之后要把府里搅成什么样子。

    而在和婧埋怨的时候,夕珍一脸满足地噙着笑,剥了个橘子给她:“喏,别抱怨了,知足者常乐。”

    “你别气我!”和婧瞪眼,“不然我把你女儿绑来结娃娃亲,扣在府里不让她走了!”

    和婧真的气哭,她可是打从刚成亲那会儿就琢磨着一定要个女儿的,结果现在夕珍有了女儿,二弟那边也有了个女儿,夕瑶那边虽然是个儿子但似乎挺乖……就她要深呼吸准备对付这个混世小魔王!

    和婧为这个歪在玉引身上赖了半天,最后心念一动,“哎”了一声抬起头来:“母妃,要不让二弟住我那儿去呗?”

    玉引:“……”

    她睇了和婧一会儿喷笑出声:“你都打上侄女主意了?!”

    “怎么叫打她的主意呢!”和婧神色忧伤,“就是请他们来住住,让我解解眼馋嘛!再说二弟一个男孩子,又没娶妻,来跟我们学学怎么教孩子不好吗?”

    她劝得十分认真,俨然不是在开玩笑。玉引就也正正色,问她,那你打算把弟弟请过去住多久?和婧很大方的表示一年半载没问题,三年五年也随他啊!

    玉引心说你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事倒也没什么不行,几个孩子到了这个年龄还愿意亲近是桩好事,孙辈能也走得近些更是难得。但玉引也没直接拿主意,叫和婧跟阿祺商量去,阿祺愿意的话就去。

    是以到京郊山下一下马车,和婧就径直奔向了阿祺。玉引瞧着和婧“一腔热忱”的模样正忍不住笑,余光一转却见正往下拎点心的香盈也怔怔望着那边,好似想说什么,最终又沉默地闭了嘴。

    玉引心里一滞,方想起途中她一直坐在车辕上。

    “香盈。”她唤了一声,香盈抽神回看过去,旋即屈膝福身:“王妃。”

    “点心不必拿了。”玉引睇着她手里的食盒一哂,便伸手拿过食盒交给身侧的宦官收回去。而后她想了想,放轻了些声音,又道,“你若觉得让孩子去大翁主那儿不妥就跟我说。”

    “……没有。”香盈低着头,肩膀绷得紧紧的,“二公子的孩子……跟奴婢没关系,奴婢记得的。”

    玉引呼吸一凝,又重重地喟出来,她抬手握了握香盈的胳膊:“不说了,今日一道玩玩,你也放松些。”

    而后不过片刻,就见孟君淮带着一帮男孩绝尘而去,和婧蔫耷耷地回来,说阿祺不乐意去,玉引边笑她边看香盈的神色,终究是没法再说什么。

    若能抛开一切礼数规矩,从私心上讲,玉引是希望能让那孩子认香盈的。可是,这道坎儿真的不能过,也没法儿过。

    这个世道,男人成婚前便与侍妾婢子有个孩子,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凡府里不提母亲是谁,来贺满月、贺百日的宾客就都会默契地不多问,谁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亦不会觉得这事丢人——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大家对此都很熟悉,熟悉到就连和婧她们,都没过问半句关于孩子生母的话。

    但若公开说这孩子的母亲是青楼出身,则一下子就丢人了。无所谓香盈在跟阿祺之前是不是清白身子,他们一家子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现下这样……坊间的议论是起不来的,只是实在苦了香盈。

    .

    数丈之外,一行人到了猎物常出没的地方就放慢了速度,边驭马边四处寻找。

    阿祺心绪复杂,走了一段后压音叫了声“大哥”,阿礼回过头,就见他一勒缰绳往旁边去。

    阿礼皱皱眉,随着一道过去,到了偏僻无人的地方,阿祺开口就道:“哥,今儿父王看着心情不错。你说我要是……要是跟他讨个锦衣卫的差事,怎么样?”

    “锦衣卫的差事?”阿礼皱眉,打量他一番,复问,“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我就是觉得那边的差事……表哥能做,我也能。”阿祺这样道。

    阿礼的神色便沉了些:“三弟都还没开口呢,你别闹。”

    “三弟已经是世子了,他当然不急。”阿祺薄唇一抿,又松开,“我也不是要争什么,我就是在想,若自己有些本事了,有些事或许好办些……哥,咱们府的世子是三弟,长子是你,我注定没什么重担可担。那我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也不行吗?”

    “你……”阿礼凝视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继而苦笑,“说来说去,你还是为罗氏。”

    阿祺没有吭声。

    阿礼噙着笑摇了摇头,翻身下马,他便也下了马。兄弟二人牵着马一道走着,阿礼说:“你守陵一趟,回来后知道为将来做些打算了,这挺好。但你这打算……怕是想错了。”

    “我就是想试试。”阿祺神色黯淡,“哥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一想到香盈在母妃那儿受过苦、在嫡母妃那儿也是婢女的身份,我就……”阿祺都不知道那种滋味如何言述,重重一叹,又道,“你说这么下去,以后日子怎么过?阿箩慢慢大了,日后问我母亲在哪儿,我怎么说?就算这个可以骗她,那她去正院时见到香盈呢?还要香盈对她行礼吗?”

    他烦乱不已地说着,显然这几日已设想了许多将来的场景。阿礼一语不发地听着,待他说完,才吁着气道:“但你若建功立业,就会更受瞩目。到时候,你觉得给她名分会比现在更容易吗?”

    “可是我……”阿祺一下子被兄长说得懵住,滞了滞,难掩懊恼,“那您说怎么办!”

    “其实你要是狠得下心,这就不是个事儿。”阿礼淡睃着他,“别的府也不是没有和婢女生子的,当爹的狠得下心,做母亲的也就闹不出什么。”

    “你说的那是……”在阿祺心里,那样做的简直就不是人!

    他也清楚,别的府确实有侍婢生了孩子一辈子不给名分、孩子抱给别人养的,他不懂那些人为什么真能心安理得地让母亲对孩子施大礼,对他来说,那想想都可怕。

    阿礼看着他的神色又说:“你要是狠不下心呢,那也有辙。反正嫡母妃不是会苛待下人的人,你安心等等,等咱三弟当了逸亲王,你可以跟他商量商量这事儿。”

    阿祺:“……”

    他说:“我也不能为了香盈就盼父王早日……那什么啊!”

    “哎,那就没办法了。”阿礼口吻悠悠,眼见弟弟面上怒意一腾,又正了色,“不是哥不帮你,是这事实在难变得更好。哥希望你静静心,别再节外生枝了,若不然……罢了,倒霉的反正不是你。”

    倒霉的只有香盈。

    阿礼这话在阿祺心里一刺,又毫无反驳之力。

    是的,不论他尝试什么,只要错了,承担后果的都只有香盈。

    他还不清楚母妃究竟对香盈做过什么,但母妃显然是容不下她的,否则不至于把她推给正院。至于正院那边,嫡母妃肯接着已是万幸,他不能再贸然去惹嫡母妃不高兴,否则香盈真就无处可去了。

    阿祺一壁想着,一壁陷入沉默。阿礼瞧瞧他,也跟他一起沉默。

    他这个当兄长的,当然希望弟弟的麻烦能解决,他也不想这么和稀泥,可眼下不是没别的法子么?

    阿祺不惹事,香盈在嫡母妃那儿就还有个安身之所,阿祺若惹事,这事会怎么样可没谱。

    他们的母妃那儿……

    呵,当初阿祺在守陵,那些事他不清楚,阿礼可知道不少。

    具体的情状他没瞧见,但有一回,林斓从东院回来都吓哭了,他哄了半天才把林斓哄好。

    母妃狠起来到底有多狠?他这个当儿子的都不敢深想。

    “阿箩是孩子的小字?”阿礼思量着又睇睇他,“这你可别再父王母妃跟前叫。”

    香盈姓罗,他娶这么个小字是为什么,并不难想。

    阿祺点了点头,应说“知道”。他原也是不打算跟父王母妃提的,只是想自己念着这个名字,能始终记得别放弃香盈。

    .

    几日后众人回到王府,紧随而来的,是又一场忙碌。

    首先,是兰婧跟谭昱的吉日定了下来,选在了七月末。兰婧闻讯后拍手叫好,说那会儿已经凉快了,穿着昏服折腾一整天也不会太难受。

    而在那之前,首先要办的,是阿祺的女儿的百日。

    百日的日子在五月中旬,这会儿正热,但热也有热的好处,显得喜气更足,不像秋冬天,总容易透出点儿萧索。

    百日礼也是前宅后宅同贺,前宅的宴席就设在正厅,后宅的则放在了东院。

    所以那天正院格外安静,玉引和明婧也都去东院参宴了。一众下人没什么动静地各做各的事,一方院子在夏日里硬显出清冷来。

    或者说,也没别人觉得清冷,只是香盈自己觉得清冷而已。

    那种提不起劲儿地感觉好像在这一天涌得格外浓烈了些,她想让自己不这么没精打采,便想象东院里给孩子过百日的场景,但她越想,那种清冷又沉闷的感觉来得越厉害。

    三个多月下来,这种感觉于她而言已不陌生,但依旧让她感到害怕。

    那是每每出现都会激得她心里发慌的感觉,而且许多时候,只要这种感觉一出现,她的心思就会不受控制。若要她细作描述,她觉得那就像是有一道黑影一直跟着她、一直压在她心头,压着她不让她喘气儿,令她寝食难安。

    还有许多时候,那道黑影好像会张开翅膀将她包裹住。紧紧缠绕着,紧到让她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比如,她不想活了。

    香盈也不懂为什么总会时不时冒出这样的念头。总之在这样想时,她心里总是阴郁得紧,但阴郁过后又会清清楚楚地知道……其实情况并没有那么糟呀。

    最难过的时候明明是她生完孩子后还留在东院的那会儿,现下的境况已要比那时强太多。王妃待她很好,依照她的身份能给她的,王妃都给她了。她的衣食住行王妃都会问上一问,每天要喝的那几碗药,也都是王妃为了给她调养身子而让太医开的。

    就连今天……她不能去东院参宴,王妃都叫人给她在这边单备了一桌子好菜。跟她说毕竟是她女儿过百天的日子,她这个当母亲的应该开开心心的。

    可是,她怎么就还是提不起劲儿来呢?

    香盈闷闷的,缓了许久未果后,就在屋子里来回来去地踱起来。可她越踱越焦躁,好似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膨胀,挤压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在这股难受中,那个黑影好似又张开了翅膀,铺天盖地地包裹下来,比往日的力量都更大些。

    她不想活了。

    她顺着这个思路觉得,其实死也没什么。反正她活着也感受不到任何乐趣,每天恹恹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行尸走肉,而她烦透了这样子的自己。

    那不如……那不如就不活了吧。

    她的死影响不了任何人,二公子再过两年就可以忘了她,好好娶妻,女儿日后也不会因为她这么个出身卑贱的母亲而生什么是非。她也不用给王妃添麻烦了,那样或许……对谁都好。

    香盈这般想着,脚下神使鬼差般的,已走到了矮柜前。

    信手拉开矮柜,抽屉里放着几尺白绫。

    那还是王妃前几天给她的,王妃跟她说这个料子很好,做贴身的小衣会很舒服。拿给她让她自己做,她还没来得及裁开。

    香盈怔怔地看了会儿,手放到白绫上。

    真的很舒服,柔柔软软的,微有点儿凉。像是母亲从前爱拿来做中衣的一种料子,她那个时候卧在母亲怀里睡觉,包裹在周围的就是这种感觉。

    .

    东院里,酒过三巡,身为主角的孩子忽地醒来,她“哇”地一声大哭,引得周围宾客一阵善意的哄笑。

    “咦?云舒别哭!”明婧放下筷子就往那边跑。云舒是二哥今天刚给她定的名字,这一辈的女孩子都从舒字,和云字搁在一起,简单又别致。

    明婧跑到跟前时,云舒已经被乳母抱在怀里哄了。但她还是哭个不停,明婧在旁边做着鬼脸说“看姑姑”也不管用,后来阿祺亲自过来哄,云舒反倒哭得更撕心裂肺。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尤氏皱着眉问,正想着要不要赶紧叫大夫来瞧,却见一道身影迅速地到了跟前。

    那是正院的人,他来后也没顾上跟尤氏行礼,直接到了王妃跟前,欠身低语。

    玉引目光骤然一凛:“你说什么?!”

    “琥珀最先瞧见的,吓得脸都白了。”王东旭道。玉引又细问人怎么样了?王东旭说不知道,说底下人在忙着救人,他不敢耽搁,直接就回来回话了。

    玉引定了定神,挥手让他退开后,还是和颜悦色地跟眼前的命妇们说笑了几句,而后说正院有事,这才离席往外去。

    “恭送王妃。”尤氏离座一福,静静神,递个眼色示意身边的宦官去瞧瞧。

    玉引走出东院便赶忙吩咐叫大夫来,想了想,又添了句:“想个说辞把二公子请出来,出来再跟他细说是怎么回事儿。”

    然后她便疾步往正院去了,到了正院一瞧,香盈那间屋子里俨然一片混乱。

    琥珀还在屋门口扶着墙缓神,面色犹还惨白。玉引上前抚了抚她的后背,轻声问她怎么样,她也顾不上说自己,只指着里面,惊恐无比:“奴婢进去的时候一抬头,看她……看她脸色都不对了……”

    “琥珀!”珊瑚低喝了一声,玉引一喟,叫人将琥珀也扶回屋休息,自己提步进了香盈房中。

    香盈已被扶到床上躺着,屋中众人见她到来,忙退到一旁见礼。玉引提心吊胆地上前探香盈的鼻息,万幸还有气!

    “怎么回事,谁欺负她了!”玉引喝道。

    她脸色大有些不好,周围一众下人面面相觑,末了,推了个年纪最轻的宦官出来。

    那宦官低着头回话说:“王、王妃您待她好……小的们绝不敢欺负她啊。都没什么人进来过,就是冷不丁地听见琥珀姑姑叫,一进来就这样了……”

    这香盈……

    玉引重重一叹。

    “香盈!”一个人似疾风似的闯进来,玉引皱着眉一睃,他又猛地停住,“母妃。”

    “你陪陪她吧。”玉引看着阿祺道,“只今天下午这一次。”

    阿祺似有一怔,遂即像怕她后悔似的赶忙应下,玉引就出了门,挥手示意旁人也退了出去,把这一方屋子留给他们。

    “娘子。”珊瑚轻唤了一声,语气中隐有点不满地道,“这香盈……不识好歹啊。”

    玉引摇摇头:“也不是。”

    珊瑚听她这样说,微微一愣。但见她别无他言,也只好噤了声。

    玉引兀自思量着,只觉得香盈真的很可怜。她也察觉到香盈总是开心不起来,就连刻意逗她开心也没用。

    而太医说,这不全是心情上的事,得服药医治才行。

    玉引一度不太懂这是为什么——服药医治总该是有病才需要的,而“闷闷不乐”又实在不像是病。太医跟她解释过,她这个外行也听不太懂,自己翻了翻医书,半懂半不懂地觉得这可能真的也算病……?

    今日这事一出,她才觉得这大概真的是病。因为她离开正院前还专程叫香盈过来说了几句话,那时香盈的情绪还挺正常的呢,完全不像立时三刻就要寻短见的主儿。

    .

    厢房里,香盈没过太久便醒了过来,目光向旁边微挪,一下子就定住。

    “你……”她嗓音发哑,孟时祺握住她的手,连眼眶都是红的:“你寻什么短见!阿箩今天刚过百日,你忍心扔下她不管?!”

    话没说完,孟时祺就觉被握在手心里的手死命地挣着。

    香盈心底还没褪去的压抑因为他的出现而被恐惧取代,她一味地挣扎,他始终不松,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你放开我……”

    “香盈?”阿祺一怔,香盈惊恐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不能见你……王妃和侧妃都会不高兴的。你放开我!放开我!”

    “香盈你听我说……”阿祺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还没说完,却见香盈猛一翻身,左手握住什么就猛刺过来!

    臂上陡一阵刺痛,阿祺一声惊叫,下一瞬,香盈自己也傻了。

    “我……”她木讷地望着他,惊异于自己前一刹干出的事,很希望自己并没有干过。

    但是,那柄簪子还握在她手里,簪杆上的一截殷红,正在缓缓往下滴着。

    阿祺胳膊上血色蔓延,他愕然看着香盈:“香盈你……”

    听到叫声迈进屋来的下人们一瞧,同样傻了。

    两个宦官回过神来后忙不迭地去向玉引禀话,本就脑子里一团糟的玉引一听说伤人的事儿,一下子头都要炸了。

    怎么个意思?今天她正院里非得闹出个人命来才算完是吗?!

    她铁青着脸又往香盈房里去,见阿祺捂着胳膊指缝里还往外渗血,自怕香盈冲动之下再贸然伤人,出言便道:“快护公子出去,找侍卫来这边看着!”

    “……母妃。”阿祺轻轻一颤,看看香盈,转向玉引就跪了下去,“母妃,这伤是我自己弄的。”

    “阿祺你……”玉引皱眉看着他,心说你这话傻子也不信啊?!

    阿祺缓了口气:“一年前是我不懂事,给您、给家里添麻烦了。接下来的事……都让我自己解决,您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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