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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帝王之祕-胤禛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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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绶恩。

    老十三家的儿子。

    搁过去,洗三儿是个大日子,诸家兄弟都会登门,不管里子如何,面儿上总要过得去,兄友弟恭同喜同乐。现如今,就只剩我和他了。

    这种日子口儿,朝臣们更想巴结,偏又不能。

    弘晚说得对,那些大臣们怕怡亲王,怕得厉害。虽是玩笑着说的,却是事实。胤祥这个人看着亲和有礼跟谁都是副笑模样,偏生心里主意定得很,并非眼里揉不得沙子,分时候分人更分事,早已过了当皇子时的事事皆好顺从众意。这么多年往来,他如何,我自明了。

    这样一个人,挨得了低,坐得起高,手里拿了权便不肯就合,你对,应当应份,你错,卸甲归田,比我这做皇帝的还要狠,半点不留情面,不怕得罪人。

    十三叔,您就不怕人家记恨?——有回我听见弘历这样问他。

    胤祥怎么说的?好像是——恨呗,实在不行咱送他一小人,上面写好生辰八字,随他扎去,看是爷死他死。要是怕人恨,就别做官了,你阿玛也甭当皇帝,见天儿地逢人便夸外送金银,包管人人称赞。有用么?国就治好了?那叫昏君佞臣,将来翘了辫子都要被后世一辈辈骂下去的。你十三叔耳根子好清静,受不得这个。

    我把这话儿学给他妹妹,她竟说:“扎小人管用,要阎王爷干嘛吃的,都合了他们的意,当阎王爷死的?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自己脸皮不要了,还怕别人撕?敢情!理全长他们嘴上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不知道你这兄弟以前什么人吧,给你举一例子,比方他是个芝麻小官,逢年过节满朝文武聚在一处,你这做皇帝的站起来了举杯同乐,他都能坐在那儿跟没事儿人似的滴酒不沾,你见过这种人么?谁成想一朝成了皇子,一当就是三十几年,生生让你们给改造成现在这样儿,真真应了那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不容易挺到现在,本性压不住了,得,刚好帮你做个更恶的,挺好。”

    真是亲兄妹!

    我倒不知胤祥原是这般心性,半点儿瞅不出来。就像以前我当他好热闹,与人交往起来比我得心应手,众兄弟间虽不喜我,却也未曾见谁说他一个不字,原来……还真是个好清静的。

    自皇阿玛宾天,不是没有兄弟走过他的关系,朝臣更是,即使知道他与我素来亲厚,仍抱有一线希望想要扭转局面。只是他们哪里知道胤祥与我的另一层关系,他又怎会帮衬外人,这大清朝能与他算得亲眷的,除了他妹妹和嫡福晋以及孩子们,怕是只有我了。

    兄弟?

    月儿总是玩笑他是我兄弟。

    许是吧。

    这么多年,哪儿分得清,情义这种东西不是嘴上说的,一桩一件,一年又一年,摆在那儿。

    可不就——是!

    我兄弟的儿子今儿个洗三儿,得好好庆贺!

    孝期已过,园子里再不是旧模样,正是最好秋时。

    弘历、弘昼早就到了,和弘暾、弘晈带着小辈儿侄子们围着胤祥打转。

    胤祥喜欢孩子,孩子们更喜欢他,当年的弘晖就尤其爱跟着他,打小便是。貌似,十四弟也是……

    手上不觉收紧,忙又松开。一双眼望着我笑。

    重新握紧,拉着她往前走,“去看看,是个什么新鲜玩意儿。”

    “自行车嘛……对啊!是自行车!去看看,保准你没见过。”

    她反倒扯着我走得快了,一副你没见过的样子。

    我怎么会没见过!我还见过汽车呢!

    我都没忘,她倒把我给忘了,也不知是谁的记性差!

    被孩子们围着的自行车是木头做的,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几个小的玩得不亦乐乎,守在不远处的奴才们看得也是津津有味。

    弘历摇晃了几下,连人带车摔在地上,围观的吓了一跳又善意地笑起来,转而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我们,突然没了声响,乌压压跪了一地,只剩胤祥站在众人之后。

    请过安,弘历扶起车便冲过来,停在我们面前献宝似的,啪的一声拍在木头车座上,“额娘,看,十三叔做的,稀奇不?”

    握在我掌中的手抽出去,拍在弘历脑袋上,“挺好,去吧,跟兄弟们一起玩,照顾好小的。”

    弘历点了点头,没动,拧着眉毛较劲,“好玩倒是好玩,就是比马还难骑。”

    她倒回得简单,“多摔几回就好了。”一句话就打发了,欢欢喜喜地继续玩儿。

    年轻就是这点儿好,不怕摔打。

    正是年轻的男孩子,一个,两个,三个……满目皆是。

    我们,年少不再。

    坐定厅里,不见院内热闹,就我们仨。

    胤祥小气,茶都没一杯。胤祥豪气,全是酒。

    他妹妹要去看孩子,留我们两个,一桌子酒菜。

    胤祥说起弘晚,来自弘晖的书信。我手里也有一封,弘晚着人送回来的。

    弘晚眼里的大哥,像极了十三叔。

    弘晖眼里的二弟,像我。

    对坐饮酒,无声失笑,想起当年,我与胤祥也是这般年纪,替皇阿玛筹银子去。身旁一个奴才也无,就我们兄弟俩,日夜疾行。

    那时的胤祥与人周旋起来都像是谈天说地,人家翻了脸,他不急,即便耍起无赖,也不躁。回到屋里关起门,几乎要骂出那些人的祖宗八辈,字句戳在点子上,一针见血的狠。第二日,又是一团和气,日复一日。明里笑着暗地动作,直到把钱从那些人的牙缝里生抠出来。

    我不同,喜怒全在脸上。皇宫里隐忍着兄弟间就合着也便罢了,一帮子奴才不知分寸,还要给他们好脸色?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欠的是国库,不治罪已是皇恩浩荡。

    那时,我还不知胤祥身分,只觉他年轻不经事,太顾着皇子身分生怕与人交恶。他却道:你我兄弟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治这帮恶人刚刚好。

    确是我看轻了他。

    弘晖,像胤祥?最是成长的那几年,不在我身边,一直跟着胤祥……如今又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该是像吧。

    怪道人说外甥多似舅。

    挺好。却遗憾。就像他额娘对弘晚姐弟,这种错失,永难弥补。

    临行前,我叫来了兄弟二人,原想嘱咐两句,见着了,才发现他们早已长大,不必多言。

    兵符交给弘晚,另有调派的人手分给弘晖。

    二人皆是笑。弘晚未言,收了。弘晖确实很像胤祥,玩笑似地推拒,“船上哪里放得下这么些人。”

    我又推回去,“意言堂的银子留着做什么?再多养点儿也不成问题。”

    “得。”弘晖说起话来还像苏长庆,抬脚蹬在弘晚腿上,乐呵呵地,“二弟那些人马,儿子也捎带手地养了。”

    他倒不说把银子都给我!还真是做生意的会打算盘珠子,拨得精。

    在这点儿上,他额娘比他厚道。

    皇阿玛在时,也总说:“你家福晋就比你兄弟几个家里的都强,家国天下的,她个女人倒是分得清楚,胆子也大,只可惜……若是个男儿……也好,帮你管管后院,倒也让你省心。”

    这些年,却是省心。她在,什么都好。

    我们终是过上了她想要的日子,虽不十全十美,到底是我所能给的。

    好的,坏的,自此全都翻过去。

    这些年,尤其记得她初时说的——恩仇必报,我又何尝不是。只是,我是为这家国万民,她却为了我,隐忍了这么多年。

    如今,杀女之仇,终将得报。

    近两个月的等待,弘晖和弘晚回来了,除了带回年羹尧还有好消息,三潭印月的图纸已然备好,可以着手筹划整修。第三桩,这两个小子又要做阿玛了。

    我把这件喜事儿告诉她。

    她很高兴,如我一般,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不似我。

    这女人……

    早前些,还总有意无意地缠着我,好像真的数着日子在过,她不说,我也知道。如今,倒似忘了,日思夜想惦念的不是亲兄弟家里新生的小儿子,便是两个儿媳妇的肚子,我呢?摆哪儿了!

    对我最上心的一回,是让弘晚去杭州那日,少见的主动坚持。她猜不出我因何反常,也不必告诉她,有些事在她心里早该过去,自有我。

    她倒好,一门心思想着旁人,各种关切,比我这做皇帝的还忙……偏只对我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这女人。

    说她心里没我,我知道的这两世,她心里还真没有过旁的男人。有我,又怎会这般?

    她们家是不是男的都比女的更善解人意?一定是!胤祥就知道我不乐意,弘晚也知,就连偶尔过来的弘晖都看出来了,偏她不知。

    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没心没肺!

    搁过去,晾她几日,早就不乐意地与我别扭起来,现如今,还真是不一样了,自得其乐,有我没我都一样,就因为我许了个誓?过分!

    同为男人,胤祥就明白,说是要他福晋去点拨点拨,爷不需要!他摇头而笑,“你可别再走歪路,仔细她以后都不让你上床,还占着你的龙床不下来,这皇帝当得多憋屈。”

    兄弟?到底是她的,处处都向着她。虽是玩笑,却是事实——可不是憋屈嘛。

    眼见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身影,我觉得自己快要魔怔了,随手取了本折子丢向胤祥,“你妹妹心疼你,选秀时特地为你物色了一位,据她说仙人之姿……”

    我的话儿还没说完,折子啪的落回面前,人影随声而至,指节叩着桌案,悄声低语:“别说我没提醒你,再好看再年轻再漂亮那也是个摆设,该放哪儿放哪儿,别摆错了地儿。你要真是心痒,就想法儿止痒,别端着较劲自讨苦吃。她忘了,你告诉她,多简单的事儿,实在拉不下脸来不乐意说,干脆直接点儿,该干嘛干嘛。”

    这才是我兄弟。

    “笑意……是你们家捡来的吧?”我忍不住打趣,心里舒坦多了。

    胤祥哈哈大笑,隔桌拍在我肩上用力摁住,“再给你点把火,从老江家抢来的。”

    气人这件事,真是他们姓展的一手绝活儿,哪儿疼戳哪儿!这哪儿是点火,直杵心窝子,杀人不见血!

    许多话,以前是说不出的,时候也不合适,此时分,刚刚好。

    “她怎么不记得我?”我问。

    胤祥停了向外走的脚步,定定地站了好一会儿,坐回椅中,在腰间摸索。

    我自抽屉里取了烟叶袋子,走过去放在他手上,坐到一旁,等待。

    暖阁里并不寒凉,青烟如柱,像是凝结般缓慢飘散。

    我听见他的声音,不似往日笑言。这对兄妹还有个地方极其相像,谈起往昔,像是在讲旁人的故事。那种平和,可以戳破你所有的伪装,疼得厉害。

    “我不知道是你,若黎告诉我的,她记得你。”他说一句,烟袋锅上的火星亮一下,忽明忽暗。“那时我还在法国受训,你知道,若黎突然发消息叫我回国。我哪儿回得去,后来还是江爷爷走了关系,紧急召我回去。到了北京才知道,笑意晕倒了……”

    我不明白他说的那些,有心跳和血压,没有自主呼吸,她死了?怎么会!我走时,她还好好的!我听见她在叫我,叫我胤禛……

    “她在医院里躺了五天都没有醒过,医生说没有办法……二伯也回来了,就是煜城他父亲,他是这方面的权威。他也说这种情况很不好,如果再不醒可能以后都醒不了,或许就这样躺一辈子,或许撑不住就没有以后了。除了她自己的意志力,只能靠运气。我和她的那十几二十年几乎没有过什么好运气,我们两个的所有运气都赌在了她能醒,赢了。只是她的记忆就停留在我走的那天,之后的事都忘了。她问我为什么我走了煜城也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

    窗外,早没了那道纤细人影,只有胤祥的背影,踩在风雪里,走走停停。

    心头压得几乎喘不上气,强抑着批阅一本又一本的折子。日头落了,不见月光,白茫茫一片。

    我的女人,没等我一同用膳,也没来看我一眼,一个人占着一张大床,紧拥着被子缩成小小一团,睡得正好。

    如果,当时的她没有醒过来,是不是还会来到我身边。如果,当时的我没有出现在她面前,是不是就不必经历这种命悬一线。如果,我没有离开,陪着她长大……

    胤祥的话言犹在耳,那时,他就一直守在她的病床边,不停地跟她说话,告诉她他爱她,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她不能死,因为——没有她,他不能活。

    我才理解,为什么她曾对我说,没有胤祥她不能活。

    我很想跟她聊一聊,却站在这里无法动作,我体会了胤祥说的——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

    千言万语,不及一句。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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