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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甲兵只在你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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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甲兵只在你心中

    北京。

    或许是天气真的很热。一切都显得无精打采,连草木也蒙上了一曾灰尘。外面的雀儿偶尔扇翼几下就又呆呆不动,只要刚刚才脱去坚硬外壳的野蝉鸣叫的甚是欢快。

    乾清宫西暖阁里的四个香炉还燃着,袅袅的暖香让屋子里更加闷热,年仅七岁的福临正半靠着硬榻打瞌睡。

    软嘟嘟的孩儿面上挂着微微的笑意,仿佛在睡梦中回到了凉爽的盛京,正偷偷爬上宫墙摘取书上的也椹子,嘴角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太后驾到——”随着太监响亮的传报声,小福临立刻睡意全消一骨碌爬起来,赤着脚跳下硬榻:“额娘来了,快把我的画儿遮起来。”

    “万岁爷,赶紧穿上衣衫,这衣冠不整的样子要是叫太后瞧了去,奴才们少不得又要吃板子。”内侍大太监海大富是从盛京跟着入关的,最清楚宫里头的规矩,赶紧帮福临整理衣冠。

    孝庄太后(就用这个称呼吧,考据党不必考据了,我承认当时不是这么称呼的,要是使用布木布素的话,很多读者都不清楚说的是谁。)很重礼仪规则,宫里的很多规矩都是亲自制定。太后又很希望小皇帝成为有作为的明君。仪表、冠容都马虎不得。

    水纹明黄单衣是穿好了,鞋子也由小太监伺候的整齐,百仪带着还没有束的妥当,孝庄太后就已经进来。

    第一眼就看见小皇帝散着的单服,束腰的百仪带还拖在身后老大一截,登时就面如寒霜,沉声道:“海大富,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么?自己去领二十板子吧。”

    “嗻。”

    海大富海公公躬着身子,小步退出。

    “慢着。”小皇帝福临清脆的童音响起:“不干海大富的事情,是我嫌天热,强要脱了衣衫的。”

    “是么?”孝庄太后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仿佛给这闷热的房间里带着一股寒气。

    “都是奴才伺候不周,甘领责罚。”

    “既然万岁都替你求情了,那就减免一些,十板子吧。”

    老太监海公公跪地谢恩之后,退出暖阁。

    小皇帝福临撅着个嘴,显然对处罚海公公的事情心有不满。

    “好孩儿,你过来,”孝庄脸上露出慈爱的温馨之色,把福临揽过来笑眯眯的说道:“你不时常念叨这里闷的么?我给你找了个玩伴儿。娜木柊你进来吧……”

    从外间进来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女孩,约莫十来岁的年纪,穿件子过肩无袖的天蓝色蒙式袍裙,袍裙上穿金丝走银线。镶珠嵌玉极尽奢华之能,足蹬一双过踝的小皮靴子,头上带着一顶尖沿挑边儿的软缎子小帽,耳边垂下两缕流苏……

    这个一身科尔沁装扮的小女孩一进来就趴下跪拜,清脆脆的童音响起:“科尔沁蒙古娜木柊请皇太后安,问大皇帝陛下吉祥……”

    “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哪里用这么多劳什子的礼节,肯定是你爹爹教的吧?”孝庄笑呵呵的示意这个叫娜木柊的小女孩不必多礼,并且亲自把小女孩搀扶起来:“当年我离开科尔沁嫁到他们爱新觉罗家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在眨巴眼儿的功夫,就已经长的这么高了。皇帝,你也过来,这是你舅舅家的娜木柊,我特意让她从蒙古过来这里给你作个伴儿……”

    终究还是个孩子,把家里大人教的那一套规则利益“演练”完了之后,孩儿家的率直纯真也就是显露出来,拉这孝庄的手不住埋怨:“姑姑,这里热的紧了,你看看我这汗都冒出来,姑姑你受的了么?”

    “有什么受不了的?习惯了就好,”孝庄让宫人去来冰镇的凉汤给娜木柊消暑气,面带微笑的说道:“你刚来就嚷着热的受不了,过些日子真到了天蒸地烤的大暑节气,你还不得躲到冰窖里去?”

    “再热了我就回草原去,草原上凉爽的很,比这里好多了呢……”娜木柊歪着脑袋天真的说道:“草原上的野奶子榴榴花也开了。再过些日子就可以摘榴榴来吃,又酸又甜,我爹爹说姑姑你最爱吃那个,不过现在还没有长出来……”

    “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咱们科尔沁的女人又有几个是能够遂了自己心愿的?”孝庄遥望窗外,似乎是在极力回忆中童年的美好时光。

    科尔沁蒙古和爱新觉罗氏相互联姻由来已久,两者之间互通婚嫁的事情多了。就在本月,还有两个爱新觉罗的公主远嫁科尔沁。

    这种纯粹的政治联姻可不管什么两情相悦,都是双方事先安排好的,为了双方部族的利益把小女孩们送到万里之外,至于她们是不是幸福根本就没有人去关心。

    贵为皇太后的自己,不也是这种联姻的产物么?就是眼前这个小侄女,也是同样。为了加强和科尔沁之间的关系,多尔衮奉行旧例,极力主张在蒙古强势部落中挑选未来的大清皇后。为了科尔沁的利益,孝庄当然要在自己的老家找出人选。

    而这个娜木柊就是最佳人选。

    既是纯正的科尔沁出身,又是孝庄的侄女,不选她还能选谁?

    “娜木柊,你和皇帝玩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孝庄有些疲倦的坐在硬榻上,连贴身的宫人都遣了出去。

    皇帝还是太小,连最基本的一点实权都没有,不要说展布经济调动军马的权限,就是每日的奏章都要由哪个摄政王先过目定夺,甚而至于连宫中宿卫都是多尔衮安排调动。所谓的皇帝和皇太后不过是个摆设而已,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那边的娜木柊和福临终究是小孩子,没有这么多的心思和顾虑,很快就叽叽喳喳的玩到了一处:“您在蒙古的时候读过书么?”

    娜木柊赶紧说道:“自然读书的。”

    “我今天读的是《诗经》和《问庶》,你呢?”

    “我读的可多呢,”科尔沁蒙古出身的娜木柊根本就没有读过什么书。最多是在来宫里之前临时抱佛脚认识几个字而已。不过她知道福临这个小皇帝喜欢读书,所以打肿脸充胖子。唯恐被福临看出自己不读书的本质,年岁稍大一点的娜木柊赶紧转移话题,一把掀开书桌上的白色丝绢,露出掩盖在丝绢下的一副画来。

    画上只有一株垂柳,一小儿能踮着脚拿竹竿子去捅树上的雀窝,虽是寥寥数笔,小儿憨态也是跃然纸上,颇有几分山野情趣。

    “这是你画的么?”娜木柊问福临。

    “是我画的,不要告诉我额娘,额娘不许我弄这些东西,说是玩物丧志……”

    “画这个有什么好?你若是喜欢就让宫里的画师来画呀,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别人画的哪有自己画的有趣?绘画不就是讲究是抒发新意的么?

    福临忽然感觉这个衣衫华贵的表姐和自己不是一路人,生性有些懦弱的福临甚至不愿意和这个娜木柊再多说话。一个人走到桌后拿起画笔,蘸饱了墨,在画纸上再添几笔云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在盛京的时候我也捅过雀窝的,有趣的很呢,只是做了皇帝就不能再去了,很多有趣的事情都不能做了……”

    “捅鸟窝哪有做皇帝好?你做了皇帝,全天下都要听你的,你想打谁就打谁,想杀谁就杀谁,全天下的人都怕你呢。”

    福临无语。

    能够做到此等境界的只有摄政王多尔衮吧,他才是真正的想杀谁就杀谁,连皇帝也怕他呢。

    “还有,你这个皇帝未免寒酸了些,看看你还穿着软底侉子鞋呢,你再看看我这双皮靴子多华丽?能值整整一群牛的钱……”

    福临愈发的不想和这个表姐说话了。

    外面靴声橐橐,小福临没来由的赶到一丝畏惧,赶紧拿白绢子把画遮掩起来……

    能够不经通传宣调直闯而入的,自然是叔父摄政王多尔衮了。

    多尔衮甲剑不解,大踏步进来,目光如电扫了福临一眼,小孩子的那点把戏早就看在眼中,上前拿开那面白绢,看到下面的画。先是一愣旋即大声质问:“皇帝,你整天就做这些的么?万千勇士正浴血厮杀,你却在宫中做这些玩意儿,怎么能够做个好皇帝?”

    福利年纪幼小,本就惧怕多尔衮,此时此刻,更是畏畏缩缩的不敢回话。

    似乎也没有想过要小皇帝回话,多尔衮看看娜木柊,面色柔和了许多。脸上挂着笑说道:“你就是科尔沁的那个娃娃吧,还不错嘛。咱们满蒙一家,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再过几年就和皇帝完婚,你就是咱们大清国的皇后国母。”

    “谢摄政王。”临来之前,娜木柊就很清楚谁才是大清国真正的主人,也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既然多尔衮这么说了,那皇后的位子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科尔沁蒙古愿世代追随摄政王的战马……”

    “哈哈,好的很,你可比咱们的小皇帝要懂事多了。”

    “皇帝怎么就不懂事了?命礼部为摄政王建碑纪绩,为后世子孙崇慕,这是可皇帝亲下的旨意。”听到多尔衮的声音,孝庄轻步出来,脸上盈盈满满的都是笑意。

    多尔衮战功卓著,又是拥立福临的重要人物。尤其是现在,已经把大清国的军政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从名义上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其实已经没有人能够再制的住他,所谓的皇帝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连宫中宿卫都不能调遣,这样的皇帝还有什么用?

    位已至极尊的多尔衮和所有的上位者一样,在经历了夺权时代的精明和谨慎之后,也开始想着树碑立传之类的勾当。于是,小皇帝福临很“乖巧”的顺从“天意民心”,在宫里头给叔父摄政王建造一座功绩碑。

    以多尔衮的精明,当然不会认为小福临是真的有这个孝心,小声调笑道:“树碑之事是太后所为的吧?”

    宫中所有俱是多尔衮的沿线,又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他的耳目?

    “我母子一体,谁立还不都是一样的么?”自始至终,孝庄都是在微笑:“摄政王说是也不是?”

    “太后说是,那自然就是了。”多尔衮呵呵笑着说道:“我听说太后又为皇帝礼聘了几个师傅?”

    “是有两个前明的翰林进宫为学,教授皇帝些四书五经汉书诗赋之列。还有那个西番的太常寺少卿叫做汤若望的,我也叫了过来,据说他的算学和历法很是不错。”孝庄亲自斟一盏子浓茶递到多尔衮手上:“知道你爱喝奶子,可我这里之后茶水,将就些吧。”

    “嘿嘿,到了太后这里,就是叫我喝鸩酒我也能将就。”

    孝庄当然听的明白这话里话外的暧昧,眼色一挑,看看外间的福临和娜木柊,轻声说道:“这里不是慈宁宫,你我……让孩子们看到不好”

    “我晓得,哈哈哈,我晓得,太后说正经事情吧。”多尔衮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

    “太子的几个师傅都是经摄政王亲自审定的……”

    “我不是说那些汉官和汤若望有什么不好,太后也知道这些汉人的东西最能蛊惑人心,很容易就把皇帝教坏的。”多尔衮喝口浓茶,似乎很不习惯这茶水的苦涩一般皱着眉头:“什么圣人文章,都是糊弄人的鬼玩意儿。有了这些东西,咱们满人才可以治理亿兆汉人,让他们都想着当咱们的奴才而不是去造反,尊孔重儒也就是摆摆样子给那些读书人看的,咱们可万不能相信呐。”

    孝庄正色道:“这其中的道理不必摄政王说我也明白,可汉人治理千年,儒家总是有些精髓的,也不全都是糟粕。皇帝用的虽都是前明遗留下来的经书、诗文,可都是经过我仔细挑选。可就是皇帝孩子之心太重,不懂得学习其中精华,反而流连书法绘画这些无用之杂学……”

    “哈哈,也非全都是无用,太后当年也是师承范文程,学习的不也是这些东西么?”多尔衮看看外间的福临,凑近孝庄很不端庄的说道:“若非如此,太后怎能有今日之韵味?”

    孝庄咳嗽一声,掩饰过面色之间的羞涩和尴尬:“皇帝也在学习满蒙文字,还有弓箭骑射,每日课程都是满满,从卯时三刻起床,一整天都在学习,我怕他年纪太小学不了这么多,欲速则不达呀。“

    “太后和皇帝也信佛了?”看着孝庄手上的佛珠,多尔衮问道。

    “信佛也好,心里安平。”

    “嗯,好的很,最好让皇帝也信佛,再请几个大和尚做师傅,这样的话,皇帝就不会闲着没有事情做……”

    满人本信奉萨满教,入关之前也有不少信奉佛教的,入关之后也开始供奉关二爷,信仰十分杂乱。作为皇室,自然是都要照顾到,每天早晚两次祭神就是多尔衮确立的制度。每日清晨祭拜佛祖和关帝,晚间祭拜爱新觉罗始祖神和蒙古神,至于日祭月祭春秋大祭,更是繁杂琐碎,无一可以或缺。

    其实多尔衮本人是典型的无神论者,什么佛祖神仙他都不搭理,就是信佛也是摆摆样子而已。至于把这么多的祭祀确立成为制度,在很大程度上还是针对小皇帝福临,除了可以在小皇帝心中种下“无争”的念头,还能把他每日的时间挤占的满满当当,让福临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

    “说起汉人的文章,还真是有意思,这几天我也做了首诗词,念于太后听听。”

    “难得摄政王有此雅致。”

    “蒹荚苍苍,白露为霜, 所为依人,在水一方。”多尔衮学着那些酸儒的样子摇头晃脑的吟哦,旁边的孝庄早就臊的满面潮红,不时偷看外面的小皇帝,取笑道:“怕不是摄政王所做吧?”

    “是谁作的不要紧,只是感觉十分贴切这才拿来。”多尔衮揽住孝庄的肩膀,欲行亲热之举。

    孝庄急忙躲闪,正色道:“我听说豫亲王在扬州似乎进展不顺?”

    “豪格又派人给太后说我坏话了?”多尔衮根本就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孝庄,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太后承认与否就说道:“这个豪格,打仗还没有原来一般的勇气,反而学了一股子女人气,整天派人进宫在太后和皇帝面前说三道四,幸好当初他没有做我大清的皇帝,要不然没有你我和皇帝的活路不说,整个满洲人的事业都会被他糟蹋干净,先帝不立豪格为太子是早就看清楚了他的这点小肚鸡肠,成不了大事的家伙。要我说,当初你就不该替他说话。”

    作为皇太极长子,作战勇猛的豪格也是手握重兵,当时也是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因为各种机缘和各方势力的相互妥协,小娃娃福临才做了清国皇帝,而真正摄取大权的则是多尔衮。

    在入关之初,多尔衮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豪格废掉,贬为庶人,清除掉一个异己。

    但是在这之后,孝庄反而极力游说,联合起一部分满洲老亲王势力,无非是“社稷正值用人之秋”的言论,终于迫使多尔衮做出让步,复豪格之职,并且加封肃亲王,至少在名义上可以和多尔衮系的多铎和阿济格等人抗衡。

    “我也是怜豪格之勇……”孝庄极力让豪格复起,本意就是制衡日渐强大的多尔衮系人马,虽然豪格的势力已经大不如以前,终究还算是有点家底的。也只有这个以前的死敌才和孝庄母子有共同的目标,在利益面前,以前的种种不快都没有人再提起,豪格反而成为孝庄母子最亲密的战友。

    “不过豫亲王在扬州耽搁的日子也不少了吧?”宫里头的事情对于多尔衮而言,没有任何的秘密,孝庄很清楚这一点,也没有打算隐瞒:“豫亲王横扫中原,突进江淮,想来也却是师老兵疲,久战之下已是强弩之末,肃亲王有增援豫亲王也是公忠体国老成持重的想法,我正想和摄政王说起这事情呢。”

    “豪格?哼,”多尔衮冷哼一声:“豪格打的什么主意我能不知道么?增援多铎?只怕是为他自己着想吧。”

    让豪格征剿四川的张献忠,当然是借此消耗其实力的意思,无论是豪格还是多尔衮都明白这一点。所以豪格才一直走三步退两步的磨磨蹭蹭,他心里还是希望多铎被拖在扬州久战不下,多尔衮已经拿不出更多人马的情况下,再加上宫中的助力,有机会争夺江南这块肥肉不是没有可能。

    “扬州为江南之锁,宜尽快打开为要……”

    “扬州虽重,有多铎在足够了。”满清的兵力大多已经派遣出去,除了京师附近还有些像样的主力之外,兵力早已运用到极限。因为剃发令的强力实行,各地义军风起云涌,地方上的清军忙着四处救火都焦头烂额,根本就拿不出兵力来。

    要想大规模增援,只有调集豪格部,多尔衮显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我已命多铎速下扬州不可拖延,尽快渡江剿灭南明伪朝。以多铎之勇,再有几日当有扬州捷报传来,这期间的事情太后就不要过问了。”

    这已经是明打的明的告诉孝庄,不要再和豪格系人物有什么牵连。

    孝庄是何等聪慧,自然明白多尔衮的意思,当然不想在这个触及到核心利益的问题上多尔衮展开任何形势的正面争夺,而是很自然的岔开话题:“豫亲王虽勇,然则定天下不能一味依靠刀兵之锐,此次我大清入主,非比从前掳掠资材。前番皇帝厚赏洪承畴,我才知道摄政王欲将强力推行薙发令……”

    “洪承畴真是多嘴,这些事情也能传到太后的耳朵。”多尔衮笑骂道:“这事情是有的,剃发易服是咱们大清的根本。如今大势在我,若是任由那些汉人不改往日衣冠,必然念着咱们是异族的短处。如今山东、直隶各处多有打着伪明旗号的乱民起事,虽是疥癣之疾,终究要我大清疲以应付。我也和鳌拜等先帝几位重臣商量过,都认为当断了汉人的根本,剃其发易其服已势在必行,否则难彰我大清之威,难灭伪明之余遗……”

    “我大清初定,前明尚有江南半壁,豫亲王又在扬州僵持不下,我以为此事不宜颁行薙发令,以免弄的民怨沸腾。”孝庄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更平和委婉一些,也尽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在入关之初,摄政王不也说过君之道为存百姓之先的么?”

    “哈哈,你倒是还记的,那是咱们刚刚入关立足未稳的时候,不得不暂时放纵那些汉人。如今咱们大清士马雄壮,还怕什么百姓不百姓的?想留发的我就砍了他的脑袋,看他还怎么民怨沸腾。汉人软弱,一见到血就顺从了。”多尔关说出这么急切颁布实行薙发令的直接目的:“多铎在扬州遇阻,天下人必然以为江南还有希望,南明心存二想。我就是要用刀子逼迫他们剃发,断了他们的念想。只要剃了发,就是我大清的好奴才,若是不剃发就统统砍了。我大明扫荡天下,还怕几个乱民不成?”

    预料中传檄可下的扬州正激烈抵抗,这场战事越来越有旷日持久的征兆,在政治意义上已经打破了满人无敌的神话,难免让北地的汉人心存故国,这才是多尔衮急切要推行薙发令的根本原因。

    “怕是不怕的,咱们的摄政王怕过哪个?”孝庄很得体的开个小小玩笑,嫣然一笑到:“不过我听着洪承畴的意思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前局面于我大清有利,不宜推行激烈之策,万事求稳求缓为要……”

    “哈哈,你也不能总是听那些汉人的,若是一味的求缓,咱们现在还在关外呢。说什么求缓,若是求缓,现如今的大清皇帝能是福临?”

    “当初先帝……驾崩之时……”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一男一女最清楚皇太极的真正死因。不过皇太极死了也就死了,现在还有谁敢追究这个事情?最重要的保住福临的皇位。

    以多尔衮的实力,就算是废了福临也是轻而易举。

    孝庄诚恳的说道:“先帝仓促而去,内乱陡生,我孤儿寡母眼看就有不忍言之祸。若非摄政王力排众议,我们母子哪能有今日?我时常对皇帝说起摄政王的恩惠,无论如何都难酬摄政王之功,我琢磨着在叔父摄政王前面再加个皇字,称为皇叔父摄政王,如何?”

    虽然孝庄心思聪慧善于制衡,但在多尔衮绝对的实力面前,几次攻守俱是无功而返,只得做出可怜巴巴的低下姿态,做出感恩戴德的模样

    “皇叔父摄政王,好像有点意思。”多尔衮起身坐在孝庄身侧,孝庄微微躲闪着身子,早被多尔关伸臂揽住腰身:“不如把那个叔子去掉,就叫皇父摄政王,岂不是更加合适?”

    被多尔衮揽住,孝庄挣扎几下却没有争脱,又不敢过份拂了多尔衮的心思,只好低声哀求:“别,别这样,这是在乾清宫呢,别让孩子们看到了。”

    “皇帝,你们都出去,我和太后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皇帝福临不管违背多尔衮,和娜木柊出去,剩余的宫人都知道要发生什么,赶紧躬身退下。

    沉重宽大的宫门在指压吱呀的声响中关闭,暖阁中只余下孝庄和多尔衮二人。

    孝庄还是有些畏缩,小声道:“这……这不好吧,不如以后……”

    “什么以后,我的玉儿,我可等不得了。”多尔衮迫不及待的抱住孝庄亲嘴儿扯裤子,然后翻身压上……

    “太后在和摄政王说军国大事么?”娜木柊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把你也赶出来了,你可是皇帝呢?”

    “军国大事?我怎么知道?太后和摄政王总是有很多大事要单独商议的吧。”小皇帝福临在石阶处坐下,望着天际悠悠的浮云,出神的说道:“我看佛经上说,人生如浮云,如梦亦如幻,富贵荣华也不过是过眼的云烟……”

    “哈哈,你这皇帝说话怎么象个老和尚?”娜木柊也的童言无忌,笑呵呵的和福临并肩而坐:“我在草原上的时候就见过一个老和尚,说话的口气和你差不多呢,让人听着似乎懂了却又不懂,很高深的样子。我拿给他肉他也不吃,真是古怪的紧。后来,忽然之间就找不见那老和尚了。部落里的人都说那老和尚是有道的高僧……”

    “高僧是不吃肉的,”福临很鄙视娜木柊,连这个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真是蒙古蛮子没有见识。

    “怎不吃,草原上的和尚就吃肉,只有外地来的才不吃肉。”

    福利懒得给她解释青、黄教的区别,一个连喇嘛和尚也分不清楚的女娃娃,没有必要去解释更多。

    “我就不吃肉,因为我总想起牛羊也是生灵,我们为万灵之长,怎么能吃它们呢?”

    “哈哈,”娜木柊大声的笑着:“那你去做和尚吧。”

    福临不语。

    依旧看着天边的浮云。

    过了一会子,大太监海种田颠着脚步过来,温声道:“主子,这石头上凉,坐在我背上的吧。”

    “海老公,板子打疼你了吧?”福临关切的问海大富。

    “海老公都是下边的奴才们叫的,万岁爷可不能这么叫。”海大富如孩子一般的雀跃几下,笑呵呵的对福临说道:“奴才这身子是铁打的,太后赏的那十板子还吃架的住,不碍事,不碍事的,还能给万岁爷做事情呢。”

    “那我就放心了,你能不能给我弄点吃的?我饿的紧了。”

    “奴才就晓得万岁爷饿了呢。”如变戏法一般,海太监从袖子里摸出俩个块芝麻糕和一个糖酥油饼。

    福临欢呼一声,抢过就食。

    宫里的规矩是一日两餐,每天早晨六七点钟是早膳,中午一点多种就是晚膳了。以孝庄对福临期望之深,自然是严加管教,只有到了深夜才有些小点心吃,小孩子正长身子自然是饿的快,(史实,至于皇帝想什么时候吃饭就立刻传膳,至少是康熙以后的事情了——作者按)

    十分爱怜的看着这个幼童皇帝,海太监轻声说道:“万岁爷是大清的皇帝,以后是要做大事情的,无论和谁说话,都不可以直言你我,要自称为朕才是皇帝应有的威仪。”

    “我晓得了,哦,是朕晓得了。”

    对于这个其貌不扬的大太监海大富,福临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或许是一直贴身的缘故,看着这个太监比见到孝庄太后还要亲切一些。

    功夫不大,暖阁门开,心满意足的多尔衮从里面出来,大笑着按刀离去,不远处一干侍卫紧随其后。

    小皇帝福临赶紧把手里的吃食藏在身后,免得被摄政王看到又要斥责。

    其实多尔衮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阶下的福临,知道多尔衮走的远了,福临才蹦跳着进去。

    一进西暖阁,福临忽然就是一声尖叫。

    一瞬间,缩肩塌背的大太监恍如换了个人,身形猛然展开,如白日鬼魅似晴天电闪一般快捷,间不容发之间已经突入暖阁,站立在福临身后。

    那副渊停岳峙的气概分明就是大宗师风范。

    斜斜坐在硬榻上的孝庄皇太后衣衫不整露出半个雪白的胸脯,发髻凌乱青丝披肩……

    孝庄似乎也没有想到儿子福临会突然进来,神色间极是慌乱,匆忙拉起衣衫遮掩。

    福临已经彻底呆住。

    在外面的娜木柊也听到了福临的尖叫,正要迈步进来,大太监海大富已经展开身形欺到这个蒙古小姑娘的身边,伸掌在她颈项间只轻轻一斩,娜木柊就已软软的晕倒在地。

    “福临,你……其实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慌乱的无以附加的孝庄再也没有身为太后的从容,急急忙忙背过身子整理衣衫。

    虽然年幼,福利也懵懵懂懂的知道些男女之事,自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多尔衮,我要杀了你。”福临大哭着转身,就要去追赶已经远去多尔衮。

    “回来,”孝庄的声音中也带着哭腔。

    海大富一把抓住福临的衣领,凌空提了起来,轻轻的放在孝庄旁边。然后有恢复到刚才缩肩塌背的奴才模样,低着头不看孝庄,也不理会哇哇大哭的福临。

    “我的儿,多尔衮的势力你不知道?我们母子能够争的过他,”孝庄抱住儿子不住哭泣:“额娘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么?”

    福临依旧大哭。

    “若不是额娘以这轻贱之躯,你如何能得皇位?若你能够励精图治奋发图强,额娘做出的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片刻功夫,柔弱的孝庄已经不见,眼前的皇太后已经是一幅决绝模样:“我做下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还不都是为了你么?只盼着你能做个有作为的明君,我就是死去也心甘了。”

    “海大富。”孝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平静的如同一潭秋水。

    “奴才在。”

    海大富也是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幅奴才嘴脸。

    “皇帝最听你的,你替我好好开导开导他,我要回去慈宁宫了。”孝庄忽然转头问道:“那十板子……”

    “奴才这身子还受得住。”

    “那就好。”孝庄整理还衣容,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看看福临再看看晕倒在门口的娜木柊,不动声色的离去。

    哭泣了好半晌子,福临终于止住悲声,声嘶力竭的高叫:“我要掌兵权,铲除多尔衮这狗贼。”

    海大富轻轻的抚着福临的后背,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轻声说道:“甲兵只在你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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