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K小说网 > 林笛儿玫瑰系列全四册 > 9,你是一段特别的留白

9,你是一段特别的留白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2K小说网 www.2kxs.cc,最快更新林笛儿玫瑰系列全四册最新章节!

    “白雁,你听我解释,”康剑觉着自已的大脑短路了,他本能地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环住白雁的肩,“事情不全是这样的。”

    白雁的眼眸平静无波,她努力睁大眼,克服一阵又一阵的头晕,“我妈妈二十四年前破坏了你父母的感情,对吗?”

    康剑脸色白得像纸,他没办法否认,只能沉默。

    “你娶我就是为了让你妈妈心里面痛快一点吗?”

    “白雁......”他一再地喊她名字,心脏如陷冰窖。

    “领导,你没有做错。让你妈妈开心,是你的孝意。母债女还,是我应付的代价。一切都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白雁慢慢地推开他的手,转过身向卧房走去。

    李心霞和吴嫂呆住了,不相信一向伶牙俐齿的白雁在得知全部真相后,会一点反击都没有。

    三秒钟后,白雁拎着包包出来了。

    康剑试图走近他,她摇摇手示意他不要过来,“我该去上夜班了......咳......”喉咙有点痒,她不禁咳出声来。

    她几乎是头重脚轻地快步下楼,走向门口。康剑怔了下,追过去,试图抓住她,但被她甩开了手。

    “白雁......”该死的,她脚上还穿着拖鞋。

    白雁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走得非常快,快得像一阵风,等到康剑追下楼,她已经用从未有过的速度跑出小区,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西坠的斜阳,在树荫间洒下斑斑驳驳的光影,康剑站在光影中,终于知道肠子悔青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去云县......咳......”白雁托着滚烫的额头,让司机关了空调,开了窗,希望傍晚的凉风能让自己的身子舒适一点。

    “小姐,你是不是感冒了?”开车的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笑起来憨憨的。

    “我没关系。”去云县,至少得二个小时的路程,白雁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睡一会。

    但一闭上眼,关于康领导的前尘往事就一点一滴地涌了上来。

    第一次见面是在注射疫苗时,他清冷地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然后,让简单与她搭讪,留下他的手机号码。那时,他是不是就已经酝酿对她的报复了?

    小吴秘书的生病,简单的答谢宴,她说他怎么也在呢!天下着大雨,简单和小吴突然离席,留下他和她,现在想想,这也是他精心的安排。

    以后的种种,两人还不算熟识,他急切地向她表白,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如此大的一张网,这么多帮凶,对她说的那么多的真挚的、感动的话,让她往哪里逃?

    她拒绝过多次,可他执著地一次次向她走来。现在想想,他执著的不是对她的爱,而是对她的报复。

    没有结婚,就急切地带她去江心岛见识上层人物奢华的生活,他那时是不是在一边冷眼旁观,看着她会不会受宠若惊?

    陆涤飞的话,伊美女的话,婚后所发生的事,与今天听到的一联系,再也不觉得奇怪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与她的婚姻,牺牲了伊美女,他婉惜过吗?

    没有力气去评价康领导的所作所为,一个人一个活法。值得庆幸的是,她识破了他,没有像他预计的喜欢上他、贪图他给予的奢华,所以心也就不疼得那么厉害。她就是有点冷而已。

    因为冷,白雁不得不环着双肩,蜷缩在椅中。

    包包里的手机响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响到没电,安份守已地平静了。

    暮色渐渐四笼,车窗外,天地融成了一团黑暗。

    出租车前的两束强光在黑暗中向前奔驰着,云县慢慢近了。

    出租车进了县城,白雁让司机在文化大院的马路对面停一下。

    她没有下车。

    老式的铁栅栏门只开了一扇边门走人,一侧的水泥墙上挂着一溜气白底黑字的木牌匾,分别写着云县文联、云县群艺馆、云县歌舞团、云县越剧团......不知道淋了多少年的风雨,这些牌匾的白底开裂着,露出里面的木头。

    边门外停着辆蓝色宝马,接走了从大院出来的几个演员样的年轻女子。几个曾经是美人样的中年女人肥了腰身、懒汉似的趿拉着拖鞋,指着狂逝而去的车,指指点点,其中一个就是商明星的妈妈。

    白雁闭上眼,都能看清大院里面的情景。一排排带小院的平房,冒出杂草的小径,排练场的平房烂了屋顶的砖瓦少了半边门。

    在去护专读书之前,她和住在里面的每一个人一样,每天都从边门出出进进多次,背着书包,拎着菜。

    “走吧!”这种地方,白慕梅已经不屑踏进了。她在云县最好的地段,给自己买了个一室一厅的公寓。

    此刻,夜色如铁,冰冷,坚硬,像一幅盔甲套在身上。

    车停了下来,白雁先给了司机二百元钱,“我只在上面呆半个小时,然后我们回滨江。”

    司机一愣,觉得奇怪,但没有多问。有生意做,管客人古怪不古怪呢!

    白慕梅搬到这里后,白雁只来过一次。中午到的云城,进来参观了下,然后白慕梅带她出去吃饭,她吃完就回滨江了。

    白雁记得公寓的窗子很大,临窗是个西式酒柜,柜子里摆着十几瓶酒,高矮胖瘦,各种瓶子各种酒,一打高脚酒杯洋派地吊在一个架子上面。酒柜前的茶几上,白慕梅在一只细颈玻璃瓶里面,插着三枝鸢尾花。窗户对面的白墙上面,挂着和个大小不一的镜框,都是白慕梅的演出剧照。

    给白雁印象最深的是白慕梅的床很大,窗帘和床罩都是丝绒的,颜色是神秘的紫,床对面的是一排镜子,可以清晰地把床上任何细微的动静都映照出来。

    白雁咽了几口口沫,抬手敲门。

    “谁呀?”从里面传出白慕梅丝绸一般柔软的声音。

    门应声而开,屋内灯光调得很暗,白慕梅薄纱般的睡衣如蝉翼般,让里面的胴体若隐若现。

    “雁雁,你怎么来了?”白慕梅借着楼道的灯光,看出是白雁,把自己的睡衣带子系紧了。

    “我方便进去吗?”白雁问道。

    白慕梅愣了下,“你等会!”她把门掩上,从卧室里传来她娇柔的轻笑声和低低的说话声。

    过了一会,一个高大的男子走了出来。白雁低下眼帘,往旁边让了让。

    “进来吧!”白慕梅转过身,“你吃饭了没有?”

    这只是一句应景式的问话,白慕梅这里除了酒就是咖啡,油烟是从来不惹的。

    “阿嚏!”白雁被屋子里浓郁的香气熏得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白慕梅皱了皱眉头,给白雁倒了杯水,优雅地倚在酒柜前。

    “可能吧!”白雁抬起头,白慕梅的面容在酒吧灯的光线里面显得分外娇嫩,宛若香水百合的花瓣。

    “不好意思,这么晚过来打扰你。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白慕梅给自己拿了个杯子,倒了半杯酒,没说话。

    “在我和康剑结婚前,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和康云林曾经上过床、你曾经害得他老婆跳楼自尽?”

    “我有提醒过,”白慕梅不动声色,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我说过你配不上康剑,你们的婚姻不会超过六个月。”

    “你那是说吗?”白雁颤抖着,“我长这么大,不管做什么,你从来没有好好地赞成过,你不是冷嘲就是热讽。你了解我的个性,越是你反对,我越是要去做好。其实,你是故意激将我,要我嫁给......康剑的?”

    白慕梅慢慢地把杯中的酒喝净,撩开睡衣,露出雪白的大腿,坐到吧台上,“你分析得不错,我是想你嫁给康剑的。”

    “为......什么?”白雁已经站立不稳了,她不得不扶着柜子的一角。

    “你说呢?”白慕梅的声音努力保持平静,但脸色突然变了,“因为我恨那个瘫女人。她既然跳楼,为什么不死得干净些,还要丢人现眼地活在这世上?要不是她,现在的康书记的老婆就是我,就是我!当年,康云林都说好要娶我了,我在云县等他,他回去离婚。结果,我等了二个月后,等到他一通电话,他说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他老婆跳楼致残了。如果他的老婆活得好好的,或者死得干干净净的,我们都有希望,可是她是瘫痪了。她是故意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与康云林彻底断开。康云林从那以后,就把我一脚踹开了。这口恶气,我怎么咽得下。事过二十四年,他的儿子送上门来,我当然不要放过那个女人。我就是要与她做亲家母,要我白慕梅的女儿整天在她面前晃着,我要她日日夜夜都想起二十四年前的事,疼着,痛着,永不得安宁。”

    白雁好想笑,想不到她来到这个世上有这么大的用处,又是康剑报复的对象,又是白慕梅手中的一根刺,深深插进李心霞的软肋。

    “我真没想到你还曾想过嫁人,其实你这样多好,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白慕梅跳下吧椅,给了白雁一耳光。

    “我是你妈妈。”

    “对,你是我妈妈,剪得断的是脐带,剪不断的是血源。”眼泪从她的眼睛里面流出来,她却一直笑着。

    “你从滨江跑回来,就为这事?”

    “我不能回来看望下我漂亮的妈妈吗?哦,还有件事告诉你,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要和康云林的儿子离婚。”

    白慕梅怔了一下。

    白雁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走,手握着门把手,她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想了半天,她回过头,“妈妈,我现在不是你的包袱,对你也没什么用处,血源可能能剪断了!”

    她跌跌撞撞地下楼,楼梯里墨黑墨黑的,她整个人也墨黑墨黑的,拖鞋在台阶上啪哒啪哒地响着。

    “没有超过半个小时吧?”她站在车边问司机。

    司机刚刚跑出去买了瓶水和一块面包,正嚼得起劲。含着一块,给白雁打开车门,看到白雁煞白的脸,吓了一跳。

    “小姐,要不我们先去下医院?”反正这夜里也接不到别的生意,司机索性不急了。

    “我们现在就去......滨江第一医院。”白雁嘴唇、指尖、全身,都在哆嗦着。

    司机把面包咽下去,上车,发动引擎,车向夜色里驶去。为了怕打瞌睡,他开了电台听音乐。

    白雁在音乐声中迷迷糊糊地闭上眼,一团黑暗里,她看到自己独自坐在门槛上,外面电闪雷鸣,她害怕得直哭,可是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没人看她一眼。

    “小雁。”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影。

    她抬起头,看着放大的俊朗微笑着的面容,扁扁嘴,“明天,我怕......”

    “不怕,不怕。闭上眼睛,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明天!”

    俊朗的少年朝她点点头。

    白雁笑了,握住少年温热修长的手指。

    “小姐,到了!”

    这是谁的声音?外面怎么这样黑?这是哪里?明天呢?白雁惶恐地四下张望,“明天......明天......”

    她想叫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急得挥着手臂,不知绊着了什么,“咚”地一声向前栽去,彻底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

    云县的文化大院里,居民不少,白慕梅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她不仅人长得媚,而且戏演得也好。从剧团回大院的一路上,多少孩子追在后面看。云城里有个什么活动,都以能请到白慕梅出席为豪。她呆在云县的时间并不多,常年随剧团在各个市县演出,有时也去省城。

    商明天的父亲是越剧团分管道具和杂务的,母亲原来在老家种地,怀孕后被商爸接到县城。她闲不住,在电影院里卖香烟瓜子,赚点钱贴补家用。一胎生下两个孩子后,她又从纸盒厂领了些活,不放电影时,她就糊纸盒。

    四口之家住着两室一厨,合着个小院。一间房做了卧室,另一间房就是客厅、餐厅。商明天、商明星大了后,就在卧室和客厅里各拉了一道帘子,另外买了两张小床。这样子一来,家中就显得更挤了。商妈趴在窗台上,看着后排的白慕梅家,直骂商爸无用,人家两口人住两房一厨,我家四口人也住两房一厨。

    商爸噙着纸烟,闷声不吭,心里想,咱家能和她家比吗?

    关于白慕梅的风流轶事,商妈当然听说了不少,她也曾亲眼看到不同的男人衣冠楚楚地来接过白慕梅。庄户人家的女子,性子直,眼里容不得沙,也咽不下这口气。商家的厨房正对着白慕梅家的小院,她做饭时,有意无意地就白骨精长、白骨精短的骂骂咧咧个不停。

    白慕梅一般懒得理睬她,这天,不知怎么来了精神,媚眼一飞,站到了商家的窗前,“黄脸婆,你是不是心里面妒忌得发狂呀?其实呢,这白骨精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到的。像你这样,就是主动脱光了,男人们也不会瞟一眼的。所以,你就少说两句,别自暴其短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骚狐狸,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卖身求荣吗?我呸,我干吗要别的男人有兴趣,我自有我家男人宝贝着,你呢?”

    白慕梅笑得眉眼都绽开了花,“别告诉我你家男人只吃素的。只不过,我瞧不上他而已,不然......”她笑得说不下去了。

    商妈一下子跳起来,叉着腰,“不然能怎么着?”

    “问你家男人去。”白慕梅一扭,风摆杨柳似的进了屋。

    商明天家一下炸开了锅,任凭商爸怎么赌咒发誓,商妈整整嘶吼了一个晚上,震得云县上空的天都变了。

    从此后,商妈正式与白慕梅结下了梁子。

    白雁那时还小,不懂大人们的事。瞅着商家的两个孩子在外面小院玩得欢,颠颠地跑过去,还没到门口,商明星上来一把把她推翻在地,“滚开,小白骨精,不要脏了我家的地方。”

    “明星,你干吗?”商明天过来扶起她,责怪起妹妹。

    “哥,妈妈说过了,这白家没好东西,不让我们和她玩。”说着,商明星把刚站来的白雁连推带搡地推出了门。

    白雁眼中含泪回过头,商明天对着她微微一笑。

    下一次,白雁经过商家的小院前,商妈一盆脏水从里泼了出来,溅湿了白雁的小花鞋。

    不仅是商明星,文化大院里的大大小小的孩子没一个人肯和白雁玩。看到白雁,不是扔石头,就是吐唾沫,有些稍微大的男孩子,还会对白雁说下流话。有的甚至,趁白雁不注意时,一下把白雁按倒在地,骑在白雁身上,“小杂种,你妈妈是不是就这样被人‘干’的?”

    一帮半大小子围着起哄,他们喊着,快来看啊,小破鞋被“干”了。

    白雁涨红着脸,不知哪来的力气,“砰”一下把身上的小男生推倒,抓起一团泥甩了过去,学着他们的话回击他们。小男生们恼羞成怒,一拥而上,对着白雁拳打脚踢。

    商明天从外面冲进人群,奋力把白雁护在身后,替她掸去身上的灰尘,抹去小脸的泥污,向小男生们怒目而视。

    结果,商明天被打得鼻青脸肿,白雁到没什么事。晚上,一帮家长领着孩子到商家兴师问罪,商妈又差点把房子掀了个盖,逼着商明天发誓以后不准再和小白骨精玩在一起。

    白雁坐在门槛上,穿过厨房的窗户,可以看到商明天跪在地上,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商妈气得差点犯了病。

    商明星第二天看到白雁,眼里面都能喷出火来。

    后来,白雁学乖了,见着院里的孩子就绕得远远的,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当没听见。

    夏天到了,白慕梅又去了外地演出。雷雨夜里,白雁一个人端坐在床上,害怕得不敢合眼。偏偏这时又停电了,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外,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如火蛇般不时掠过窗口。

    白雁死命地咬着唇,身子抖得像秋天里随风飞舞的落叶。

    突然,商家的厨房里点上了一盏马灯,淡淡的光影映着商明天清俊的面容。他坐在窗前看书,时不时抬起头看着外面密密的雨帘,时不时轻轻一笑。

    白雁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对着那昏暗的灯光,也笑了。

    商爸只读到初中,商妈大字不识一个,可是商明天却属于那种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喧哗的男生。他拿过奥数奖,拿过作文奖,得到全县十佳好少年的称号。这些都不足为奇,最让人脸红心跳的是,他在全校运动会上拿过100米短跑冠军,迎风而跑的样子让全校的女生都疯狂了。他优秀得让人窒息,却又那么真实地每天出现在校园里。

    和他同胞所出的商明星不知哪块弄错了,简直就是他的反衬,除了遗传到她妈妈的一张利嘴,其他无一长处。因为考试不及格,留了两级,落到了和比他们小二岁的白雁一个班。

    白雁成绩也好,但她非常的低调,除了上课,学校里任何活动都不参加。即使这样,她仍在学校里是引人注目的,因为她的妈妈是白慕梅。

    早晨,白雁出家门,隔个二分钟,就听到商家的院门“吱”地一声,“妈妈,我上学去了。”商明天高声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文化大院。一些存心找事的男生翻翻白眼,从白雁身边跑远。

    他们曾经故意惹过白雁,可是那个优等生商明天像不怕死的冲上来,不是对他们严词斥责,就是拼了命地和他们对打。有次,还闹到学校里,他们差点被学校开除。

    放学铃声一响,白雁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商明天已经站了一会了。这次,是他在前,她在后。

    风,微微地吹着。夕阳西坠,路边一蓬茂盛的野花,开得正浓。

    慢慢地,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偕走。

    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商明天的书读得真多,他给白雁讲古代的故事、外国的传闻,说他的梦想,他的抱负。

    白雁扭过头看他,眼睛亮亮的,在春日的阳光下,灵动秀美。

    两人走到文化大院前,商明天停下脚,白雁会意地一笑,先跨进大门,五分钟后,商明天走了进来。

    虽然白慕梅对她冷冷淡淡、整日不在家,虽然她被别人戳着背脊骂“小杂种、小白骨精”,可白雁觉得那时候的日子过得真美、过得真快。

    过年过节时,文化大院里比平时更加热闹了,家家户户欢声笑语,这越发衬得白雁家中的清冷和寂寞。

    商家日子过得紧巴巴,可在过年时,也会奢侈一下。商妈有一双巧手,炒的咸干花生,做得炒米糖,腌得腊肠、鸡腿,白雁坐在屋子里都能闻得见。

    白慕梅这个时候更是不见人影,白雁会做的饭菜有限。端着饭坐在桌边,白雁怎么也咽不下。她扭头看商家的厨房,里面水汽腾腾,商明星缠在商妈的脚边,突然伸手偷偷捏了一口菜塞进嘴巴里,惹得商妈一声大吼。但那吼声是带着笑的、宠溺的。

    白雁不禁红了眼,她不是眼馋那一盘盘令人直流口水的食物,她是好羡慕那一屋子的温馨。

    天黑了,文化大院里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白雁窝在房间里等春节联欢晚会,院门突然被轻轻叩响了。

    她以为是白慕梅回来,跑过去开门,商明天站在门外,手里面提着个纸袋,她一下闻到了热腾腾的气息,小脸突地红了,“我不要。”她知道这一定是商明天偷拿给她的。

    她一个劲地往后退。

    商明天笑着抓住她的手,把纸袋塞过去,“傻瓜,是我给你的。”同时塞进来的还有一个笔记本和一枝笔,应算是新年礼物吧!

    她愣愣地接过,商妈又在叫喊商明天了,商明天没来得及多说话,就走了。

    白雁捧着纸袋,泪水夺眶而出。那时,她十三,商明天十五。

    十四年那年的冬天,白雁感到胸部发胀,身高一下子抽长了许多,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肚痛得厉害,然后,下面出血了。她吓得六神无主,在屋子里团团的转,刚好看到商明天到厨房来,她第一次主动跑过去敲厨房的窗子。

    商明天一听,忙和她一同去了医院。

    值班的是个女医生,笑了,告诉白雁,这不是病,而是她长大了,以后就是大姑娘。

    两人出了医院,外面下着雪,两个人把身上的钱凑齐了,在超市买了一袋卫生巾。风雪中,商明天呵着手,站在公共厕所前。白雁从里面出来,对着他羞涩一笑。两个人的手自然而然牵到了一起。

    这情景,还是被商妈知道了。

    商妈破天荒地,没有骂,也没有哭,她两天两夜,不合眼,也没喝一口水、咽一下米粒。

    商明天说了什么,白雁不知道,但她知道了,这世上不是所有相互喜欢的人,都能走到一起的。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而结合却是两个家庭的事。

    商爸、商妈不是坏,而是他们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商明天的身上,他们寄予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厚望。

    他们对于白慕梅灿烂的生活一直不齿,对于她同样是一脸的轻蔑。如同《流浪者之歌》里面写的一样,小偷的儿子也会是小偷,白雁一定会是一个小白慕梅。这种认定根深蒂固,不是用时间,用道理就来让他们说服的。他们视她如同瘟疫一样,唯恐她污了明天的清白。

    她知道明天对她好,可是他们却是没有明天的。即使明天顶住全部压力,硬和她在一起,她看着伤透了心的商爸商妈,明天和她会幸福吗?说不定,倔强的商妈会以死相逼。

    能给明天幸福,又能让商爸商妈接受的女子,一定在某个地方,但肯定不是她。

    她很早就知道,有些事,努力就能做到,有些事,不管你怎么努力,永远都做不到。

    初中一毕业,白雁报考了护专,并顺利录取,她读护一时,明天正进入紧张的高三学期。

    两个人离得远了,可是明天每两天都会给她写信,告诉诉她学校里的趣闻,告诉她这次抽考他考得如何。她回信说,护专很大很美,她有了一个好朋友,叫柳晶。她没有告诉他,她想他想到从梦里哭醒。

    放寒假,白慕梅到外地巡演,要过了正月才会回云县。白慕梅记得给她留下下学期的学费、书费,却忘了给她寒假和开学后的生活费。剧团里收房租、水电费的大伯都到门上催过几回了。她愁得几夜都没办法睡着,突然想起来这一年的情人节正好是正月初六,心中一动。她跑了几家花店,求情似的从人家那儿批发了几十朵玫瑰。批发一枝玫瑰三元钱,在情人节那天卖出去,一枝十元钱。

    那个年代,十元钱是什么概念。可以买十几斤大米,可以缴一个月的水电费,可以买一身粗棉布的内衣。

    如果把几十枝玫瑰卖出去,白雁就可以撑到白慕梅回来的日子。

    正月初六,天下着冻雨,冷得出奇,可是却拦不住相爱的人火热的心。她先是在几家咖啡店门口卖,然后又去了肯德基店。

    卖花的人很多,生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清清淡淡的,过一会,卖出去一枝。白雁一直站到晚上十一点,感觉人都冻成了个冰棍。商明天撑着伞站在她身边,不时把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腋窝下暖一暖,不然,就是把她的手塞进他的衣领里,吹着热气呵着。

    终于,手里的玫瑰只剩最后一枝了,白雁开心地直笑。

    “小雁,这枝咱们留着,我来买。”商明天看雨大了起来,舍不得她冻。

    “不行,你要玫瑰干吗,好贵的。你爸妈赚钱那么辛苦,不准乱花。”她像个小大人似的振振有词。

    商明天看着她,没有言语。

    对面走来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侣,白雁从伞下跑了出去,“帅哥,给你女朋友买枝花吧!”

    女孩媚媚地笑着,撒娇地看着男友。

    男孩子有点心疼,不过,还是大方地买下了花。

    白雁拉着商明天站在路灯下,一遍遍地数着钱,兴奋得又蹦又跳。“明天,我们去奢侈一回,好吗?”

    白雁所谓的奢侈就是去饭馆吃个饭,都大半夜了,除了几家面馆和咖啡店,其他都关门了。

    两个人去了家面馆,要了两碗青菜面,呼噜呼噜,吃得个碗底朝天。

    “明天,我好像活过来了。”白雁揉着脸颊,舒服地舒了口气,眸子亮晶晶的,“你刚刚说最后那枝花不要卖时,我真有点动摇哦!怪不得要用玫瑰代表爱情,因为她又美丽又高贵。天寒地冻的,看着一枝娇艳的玫瑰盛开,不谈价钱,光想着送花人的那份心意,就好温暖,好浪漫。但浪漫还是建立在物质的基础上,目前和我无关,所以我还是务实地把她卖了。”

    商明天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怜惜,他站起身结账,她抢着要付,他瞪她一眼,她乖乖地吐了吐舌头。

    两个人都住在剧团大院里,到了大门口,她停住脚,“你先进去,不然你妈看到你和我一起,又要吼了。”

    “不,你先进去。”商明天把伞塞到她手里,摸到她头发湿湿的,心疼地替她竖起衣领。

    她笑笑,哼着歌走进大院。

    商家的窗户上映着一个人影,那是商明天的妈妈在边织毛衣边为商明天等门。白雁对着那个剪影,羡慕地叹了口气。不过,这种心情只是一闪,她捂着装着钱的口袋,快乐地弯起嘴角。

    第二天,天放晴了,可是温度仍然很低。白雁起床,刚在做早饭时,听到有人轻叩门。

    她打开门,只看到商明天的身影一闪。窗台上放着个纸盒,她打开一看,纸盒里装着一只塑料的发卡,还有一枝纸做的玫瑰。纸是红色的,写对联的那种红纸。玫瑰做得很逼真,绷开一看,娇媚秀美。

    她抬起头,商明天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对着她羞涩而又温柔地笑着。

    商明天因为成绩优秀、身体合格,被空军学院招去。商家在院子里足足放了近一个小时的鞭炮,文化大院里飘荡着浓浓的火药味。

    商明天在临走的前一天,向她表白,她站在路灯下,看着他那张俊秀的脸,紧紧咬着唇。

    这样的表白,只是向她坦诚他一直以来的心声,可是却也是结语。

    这个男孩,以后会长成帅气的男人,温柔、体贴、细腻、深情,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他这样子爱她了。她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得愿意付之于生命,可是,她却不能嫁他。

    她能拥有的,只有那朵纸做的玫瑰。

    她仰起脸,他笨拙地吻她,碰撞到她的牙齿,吻到了她嘴边咸湿的泪水。

    “明天,如果以后不能嫁给所爱的那个人,该怎么办?”他们牵手在月光下走着。

    商明天闭了闭眼,语气哽咽,“那就像你爱我一样去爱珍爱你的那个人,努力让自己过好,把我们的遗憾降到最低。”

    白雁郑重地点头。

    “小雁,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都会想着你、看着你。”他吻去她嘴角的泪水,不想,他的泪又把她的脸淋湿了一片。

    她咬着唇,任泪默默地流淌。

    分手,不是对人生的妥协,而是对生活的正视,对自己的珍爱。

    让自己过得幸福,明天看到,就会很开心了,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可是,她过得幸福吗?

    ********

    “体温三十九度。”

    “嗓子发炎,肺部有罗音,该死,怎么像个孩子似的,竟然得了个小儿常患的病------支气管肺炎。快,做青霉素皮试......”

    “打电话,通知康助,说人在医院了。哦,还有让交警大队和公安局停止寻找。”

    “小雁!”

    ......

    好吵!胳膊上突地一下刺痛,白雁疼得拧起眉头,缓缓睁开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室内灼亮的灯光,她本能地又闭上眼。

    “小雁!”

    她发烧烧出幻觉了吗?怎么听到了明天的声音?这声音比几年前离开时低沉、厚实了许多,但这个称呼、这种语气,只属于明天。

    白雁张张嘴,不禁咝了抽了下冷气,嘴唇烧得好象起了泡,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她伸手往旁边抓了抓,一双手握住了她,然后,有人抚开她的长头发,托起她的腰,“小雁,想喝水吗?”

    白雁倏地睁开眼睛,一抹蓝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眨眨眼,瞪着眼前那张微笑俊朗的面容,身上那像天空一般湛蓝的军装,军帽上闪着晶光的国徽,“明天?”她沙哑着嗓音,不敢置信地问。

    “嗯!”商明天重重点头。

    白雁伸手戳戳他的脸腮,暖暖的。她笑了,笑得嘴角颤抖,笑得眼眶里溢满了泪水。“你穿军装好帅、好帅哦!”她的声音比公鸭好不了多少,可那又有什么,他是明天呀!

    明天真的回来了,从成都回来了。

    看到明天,她心里面沽沽流着血的窟窿愈合了。

    是不是老天听到她心底里的呼喊了?

    “可是你却变丑了。”商明天抑住心里面撕裂的心疼,从旁边的柜子上端起水凑到她的嘴边。

    她舍不得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商明天,水从嘴角漏到被子上都没发觉。

    商明天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嘴,看着她蜡黄的小脸、满嘴的水泡,叹了口气。

    白雁许久才从惊喜过度中回过神,灿烂的笑容像花朵般开在颊角,“丑就丑呗,女大十八变,明天我又会漂亮了。明天,你回来怎么也不给我电话?”句子一长,她微微有点气喘,眼睛转了转,看到自己居然是在病房的床上,手臂上吊着输液管。

    这怎么一回事?她记得好像是从云县回来,坐在出租车的。

    “我一下火车,就给你电话。至少打了十个,你先是不接,然后就关机了。”商明天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白雁伸手揉太阳穴,“我那时......人在车上,可能没听见。”

    “后来我就到医院来找你,没想到遇着冷锋,我们在外面吃好饭,正说着话,看到医院门口围着一群人,一看,是你从出租车里出来,没站好,摔倒在地。”

    的 商明天没有提白雁当时脚上只穿着一只拖鞋,另一只脚光着,浑身烫得像个火球,眼睛闭得紧紧的,牙齿把嘴唇咬出了两排血印。司机惊慌地说两人连夜在滨江到云县之间跑了个来回,她上车时就咳个不停。

    冷锋付了车钱,他把白雁抱进急诊室,一检查,急性支气管管肺炎,两人都愣住了。准备通知她家里人时,这才知道她老公已经差点把滨江市炸翻了。

    交警大队在各个路段查寻有没车祸事故,公安局在滨江市的角角落落寻找有没单身女子出没,白雁的同事和朋友家里都打过电话,这么大的动作是因为康剑市长助理的妻子失踪十个小时了。

    “呵呵,”白雁抽着气笑,“这次见面印象深刻吧!呃,你怎么认识冷医生的?”白雁讶异地问。

    “我们是战友,也是朋友。”冷锋从外面进来,接过话。

    白雁懵了,看看商明天。

    “冷锋就是在我们飞行学院附属医院实习的,那时我们就认识了。后来,一直保持联系。”商明天看到冷锋手里面端着杯橙汁,起身拿过来,“嘴巴里苦不苦,先漱个口再喝,会好喝点。”他低声问白雁。

    白雁点点头,柔顺地任商明天托着腰,先用水在嘴巴里漱了漱,然后吐到便盆里,再接过果汁,“明天,酸!”她对着他嘟起小嘴。

    时光好像没有在他们之间生生断开七年,她一下子又像回到了少年时期,哪里不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天。

    “可是有营养。”商明天把病房内的空调又调高了一度,防止白雁着凉。

    冷锋站着,寒眉蹙着。他为商明天与白雁之间的默契讶然,这种默契是经过岁月沉淀自然而然形成的,不是刻意,也不是第三个人插得进去的。

    “明天,”白雁喝完果汁,感到有了些精神,四下看了看,“你......未婚妻呢?她住在宾馆里吗?”

    “我先回来做些准备,她下周和她爸妈过来。”商明天的口气有点不自然。

    “你有她照片吗?听明星说也是军人哦!”白雁眸光荡起兴奋的光芒。

    商明天微闭下眼,从裤袋里掏出钱包,打开,抽出照片时,不想,带出了另一张照片,晃晃悠悠地掉到了冷锋的脚下。

    冷锋捡起来,商明天脸变得通红。

    “你还留着那张照片呀!”白雁笑了,“冷医生,你别看,丑死了。”

    十岁左右的小白雁,笑得甜甜的站在一脸青涩的商明天身边,商明天没有看着镜头,而是侧着脸看着白雁,眉眼满溢着快乐和满足。

    冷锋闭了闭眼,把照片还给商明天,商明天小心翼翼地又插回钱夹,把未婚妻的照片递给白雁。

    “哇,这才是真正的英姿飒爽呀!”白雁抬起眼,看看明天,“和你的气质好配,你爸妈看到了,一定开心疯掉了。婚礼放在什么时候?”

    “小雁,你闭上眼休息一会,不要再讲话了,天还没亮呢!”商明天收回照片,说道。

    白雁哪里舍得休息,可看着明天一身的风尘仆仆和疲倦样,她只得点点头,“我输好液,就给你电话,我请你吃饭。”

    “我不走,就在这儿陪你。等天明了,我去看下明星,然后还会过来。”

    明星?白雁突地想起商明星一张如同调色板的脸,“明天,你去之前给明星打个电话,她工作挺忙的,有时会遇不到。”她不想让明天看到明星的真实面目,他会伤心的。

    “唉,你不仅是变丑了,还变得唠叨了。”商明天瞪了她一眼。

    她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乖乖地闭上眼,过了一会,又偷偷睁开一条缝看着外面。

    商明天挫败地瞅瞅输液瓶要到底了,催着冷锋撤下,接着“啪”一下关了房间的灯,他拉着冷锋走出病房,让那个病得有点人来疯的某人好好休息。

    白雁透过窗外,看着站在走廊上的两个身影,眯眯地笑了,笑得一阵阵抽气。

    他们两人之中,只要明天过得幸福,就不枉他们分开时疼得死去活来的酸楚了。

    黑夜里,一点声响都听得十分的清楚,一阵“咚,咚”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过来。

    “请问白雁在哪个病房?”气喘吁吁的询问声。

    “在这里。”商明天从冷锋的眼神中看出,这个匆匆忙忙跑过来的男人应该就是白雁的丈夫康剑了。

    康剑慌乱间,也没多注意病房外面站着的两个男人,“砰”一下推开病房门,就冲了进去。

    商明天体贴地替他开了灯,和冷锋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明天,白雁在你的心中,不只是一个邻家小妹妹吧?”冷锋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现在的时间差不多是凌晨四点左右,天漆黑漆黑的,街上的路灯熄了一半,夜露把台阶都打湿了。明天深呼吸一口凉爽的空气,涩然地笑了笑,“不是邻家小妹妹,还能是什么?”

    她是别人的妻子,他将会是别人的丈夫,这就是事实。

    刚去飞行学院时,想白雁想得人像失了丢了魂一般,而且这样的想只能埋在心里面,看不到一丝曙光。他心里面难受,想找一个人诉说。有天出操时不慎扭伤了脚,去附属医院看病时,认识了冷锋,两个人谈了几句,很投缘,就成了朋友。冷锋性情清冷,很少言语,处久了,才知道他很小失去双亲。酷酷的冷锋说起双亲,涕泪迸流,明天默默地陪着他。后来,明天向他说起了自己的邻家小妹妹白雁,但明天没有提过白雁的家世。

    明天爱说白雁的聪慧、俏皮、能干、坚强,听着,听着,冷锋就入了心,他觉得这样的女子如同一个发光体,放在哪儿,都能引人注目,都能给人温暖。而这种温暖是冷锋渴望但从不可及的。

    冷锋曾经笑问明天,是不是喜欢邻家妹妹?

    商明天郑重地点头,“当然。真正懂得她的好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这口气不带有一丝男友间的暧昧情感,却又是发自心底深处的。

    冷锋毕业后,在部队医院呆了二年,有了点名气。有家民营医院的老总花重金把他从医院挖到上海。冷锋又花了二年,为民营医院带出了二位不错的泌尿科医生后,机缘巧合,他来到了滨江。

    他听明天说过,白雁在这家医院工作,但当他一到滨江时,还没等他开口问,医院里处处都在津津乐道一件事------手术室的护士白雁攀上高枝,嫁给市长助理康剑做官太太去了。

    冷锋对着商明天笑笑,从袋子里抽出一根烟,倚着墙壁点上,“想不想抽一枝?”他把烟盒递给明天。

    明天摇摇手,有点忧心忡忡,“冷锋,小雁她......是不是过得不好?”

    冷锋耸了耸肩,“如果他过得不好,你会怎么做?”

    商明天脸别过去,冷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一字一句说道:“我要把婚期往后推迟。”

    冷锋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脸上的表神比平时又阴寒了几份。

    康剑两条腿像有千斤重,慢慢地走到白雁的床边。

    白雁眼睛还在适应戛然又亮的灯光,眼眨了眨,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影:眼里有血丝,眼袋发青,一根根胡渣,像雨后春韭,突突地在下巴下冒了出来。

    这一夜,他也没睡好吧,要安慰两个缠人的妈,还要顾虑她这个挂名的妻子。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看着对方,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们突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康剑有点被白雁的样子吓到。

    结婚以来,她俏皮地笑,嗲嗲地撒娇,诙谐地调侃,半真半假地挖苦,故意绷起小脸对他生气,不管什么样,她的表情都是那么鲜活生动,而不像现在这样如同一池静水般,让他看着心里面又心疼又愧疚又着慌。

    “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点小炎症,挂两天水就好了。”白雁先开口说话,还对着他扯了个淡淡的笑意。

    “一定要住院吗?”康剑掀起被子。他记得她走的时候脚上穿的拖鞋,现在床下什么鞋都没有,他心里面一震。

    细白的双脚有点泥污,脚掌下面磨破了两块,其他还好。

    “住院比较好。”白雁闭了闭眼,感觉自己心情很平静,没什么睡意,撑坐起来,想和康剑认真说几句话。

    现在,一切真相大白。这份婚姻,康领导有目的,白慕梅有目的,她一人出面替双方都报了仇,身上没掉一块肉,没破一块皮,还守住清白身,说起来没什么大的损失。

    该到谢幕的时候了。

    谢幕之后,与康领导、白慕梅再没有牵扯,她回到她小护士的位置,挺好的。

    “能不能回家挂水?”康剑记得他上次有炎症,就没住院。白雁住在医院里,一下就像与他隔了十万八千里,他心里面着慌。过去的八个小时,他不敢去回想是怎么去度过的,心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着的粑粑,生怕下一刻接到什么电话,说在某某地方发现了一具女尸。

    如果那是真的,他的整个世界就是一团漆黑。

    看到白雁的这一刻,他的眼眶发热,心在胸膛里急促起伏,他两手交叉,十指紧扭着,不然,他会伸出手臂,想把他失而复得的老婆紧紧地搂在怀里,喃喃地说:“好久不见,老婆!”

    八个小时,已是恍若隔世。

    白雁没说话,只是抬头仔仔细细地看看康领导的脸,这么英俊这么高贵的人,为什么会做出如此龌龊、猥琐的事呢?还以婚姻做代价,真是用心良苦!

    他和白慕梅是一类的,人不可貌相。

    康剑见白雁不说话,心疼地弯下腰,伸手摸摸白雁的脸,“老婆,我们回家养病好不好?”

    “不需要!”白雁别过脸,让开他的手,低下眼帘不看他,“康领导,我不会有任何事的,你放心。我已经租好了房子,水挂完之后,我想住到那边。我的行李,麻烦你请简秘书帮我送一下。我们俩的手续,你抽个空和我去民政局办一办。书房的抽屉里,有你的二寸照片,到时记得带两张,你的工资卡也放在那里面。我们结婚时间不长,我的钱都没什么动,我不分你一半,你所有的一切,也不要分我一半。”

    康剑现在最怕听的就是这话,手里抓紧了不松手,尽量保持镇定地说:“你现在专心养病,别胡思乱想。那些等你好了后,再说不迟。”

    “我不想等了。”白雁语气淡得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我没有受虐的倾向。到了这个时候,我们还有什么必要再在一起。父母不能选择,我能替我妈妈偿的都偿过了,但时光不会倒流,你妈妈的身体不会康复,我妈妈也不能立刻变成圣母,到此为止吧!到法院起诉,会让你成为滨江市民茶前饭后的谈料,你不在意,我还怕影响我以后的生活,直接去办手续比较好。”

    康剑慢慢直起身,怔怔地看着白雁,轻轻地说:“你就不想听我的解释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白雁扭头看着外面,“你看,天马上要亮了,昨天的事都已经成为过去。我想替你完成你的计划,可我是个自私的人,想让自己过得简单点、开心点。康领导,我不恨你的。”

    康剑咬了咬唇,“我没你这样冷静,不管你怎么说,现在,我不想谈这事。”

    他突地把床上的被毯一卷,包住白雁,“我们先回家去。”

    “我说过不要。”白雁哑着嗓子,瞪他。

    他充耳不闻,抱着她就往外面走。

    白雁急得直打他的肩膀,他反而抱得更紧了。

    “你要干吗?”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冷锋一愣。

    “我带她回去换衣服、休息,医院里人来人往不方便。”康剑拧拧眉,看出挡在自己前面的男人是那天送白雁回家的,还给白雁递手帕、抹眼泪,心中不禁警铃大作,脸色立刻就绷起来了。

    “医院是替人看病的,有什么叫方便不方便。白雁还在病中,请让她回到床上。”冷锋不疾不徐地回道,毫无退让的意思。

    “你是谁?”康剑瞄着这个男人没穿白大褂。

    “我是冷锋医生。”

    “哪个科的?”

    “救死扶伤不问哪个科!”

    康剑冷冷一笑,“既然冷医生不方便说,那么我只好给你们院长打电话了。至少日后我也要知道到哪里去向冷医生这么关心我妻子道个谢!”

    冷锋迎视着他的讥诮,“这是我应该做的,不需要道谢。”

    “怎么能不道谢?我妻子虽然和你是同事,但现在的身份是个病人。这么晚,还劳驾你在看护,我过意不去的。我.....白雁,你怎么了?”

    康剑低头看白雁,她刚刚扯了下他的衣角。

    “我......跟你走。”

    冷锋与康剑两个人的音量在清晨的走廊里,中气十足,激情洋溢,已经引得各个房间的病人家属们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值班护士们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这个情形再持续下去,她一旦离婚,那么有些捕风捉影的人一定会与这件事联系上。她不能坏了冷医生的名声。

    只是无奈地跟你走,而不是回家。

    “你今天还需要吃药、挂水。”冷锋脸凝重得像罩上了一层寒霜。

    “我下午再过来,帮我向明天说一声,我再给他打电话吧!”白雁留恋地四下张望,明天跑哪去了?

    “他去洗手间了。”冷锋叹了口气,心里面烦闷,又想抽烟了。

    明天是谁?康剑心里面的警戒线越拉越高。

    白雁哦了一声,无奈地点点头,任由康剑抱着往外走。其实,她想下来自己走,可是没有鞋。

    这样,落在别人眼里,两人好像很恩爱。

    白雁讥讽地一笑。

    两人迎面与接早班的护士和医生相遇,柳晶也在其中。白雁碰撞到她的目光,一刹那,白雁就闪开了。

    柳晶追着白雁的身影,一直到康剑打开车门,心都戚戚的。

    “小雁呢?”商明天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呆了。

    “被他那个老公带回家去了。”冷锋突地把手中的烟头往地上一扔,抬脚狠狠地踩熄,“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官二代怕白雁说出来,急切地想堵她的嘴,不管她的病,硬把她抱走。”

    “那你怎么不拦住?”商明天急道。

    冷锋挑了下眉,“你的邻家妹妹自己要跟他走,我有什么办法!明天,我实话告诉你,你邻家妹妹嫁了个人渣。那个男人娶白雁时,脚踩两只船,婚后,也一直让白雁痛苦着。白雁租了房,正在与他办离婚手续。”

    商明天跌坐在床上,摸着还带有白雁体温的床单,重重地闭上眼,“给我......根烟!”

    康剑请了一天的假在家陪白雁,他楼上楼下的跑了几趟,先是放了一浴缸的水,让白雁洗了个澡,然后又泡了柚子蜂蜜茶、煮了点稀饭。

    李心霞与吴嫂对看一眼,难得没有对康剑的行为发表评价。她们也怕白雁出了什么事,那就闹大了。但李心霞认真地想过,到了这一步,白雁已不能留,她同意两人离婚。

    挂过水后,白雁身上的热度,已经差不多退了,就是全身没力气。一个人不管怎么坚强,千万不能生病。人在疾病面前,缈小如蝼蚁,想逞能都逞不了。

    白雁洗了澡,换了衣服,小脸红得象颗蕃茄,气喘得都接不上来,她扶着家具,勉强走到床边,一下子就倒在了床上。

    康剑用毛巾替她擦着头发,她摇头,让他下去休息一会。

    “我看着你在我面前,才心安。”康剑拉过薄被,替她盖上。

    “你在我面前,我很心烦。”白雁秀气的眉头拧成了个结,侧过身,倦累得说不动话,她摆摆手,合上了眼。

    康剑把窗帘拉上,就这样,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时不时摸下白雁的额头,看看有没有热度。

    白雁迷迷糊糊刚合上眼,就听到下边的门铃按得震天响。

    “你找谁?”吴嫂拉开门,看着外面提着个纸袋和一个保温瓶的女子。

    “我是白雁的朋友。”

    “她睡了。”吴嫂堵在门口,脸拉着,不想让人见到。

    “睡了,我就叫醒她。”女子眼瞪得溜圆。

    “不行,你有事以后给她打电话,这里是康剑的家。”

    女子咂咂嘴,斜睨着吴嫂,“是康剑的家呀,我还以为是个监呢!就是个监,按照法律,也是允许探视的吧!”

    女子一用力,把吴嫂往旁边一推,看到李心霞冷着脸摇着轮椅过来,怔了怔,抬脚就往楼上走去。

    “喂,你没换鞋。”吴嫂跺着脚大叫。

    女子理都没理,大步流星。

    康剑从卧室里走出来,“柳护士?”

    “是我。”来人正是柳晶,“我要见白雁。”神情凛然,不容拒绝。

    “她刚刚睡下。”

    “我醒了。”白雁哑着嗓子在里面喊道,鼻音浓浓,听着柳晶一阵一阵的心酸。

    康剑皱皱眉,替柳晶推开门,没有跟进去,返身下了楼。

    柳晶看着白雁,白雁看着柳晶,两人都在扁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不是冷锋说过的契机呢?白雁不由地感激起这场突如其来的炎症。

    “雁,其实你过得也不很好,是不是?”柳晶哽咽着打了白雁一下,然后抱着白雁,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

    “不仅不好,还没你坚强,你看,都没用地病倒了。不过,你肯理我,我情愿没用。”白雁也是泪不能止。

    “你真是个大白痴,我哪是不理你,我是没脸理你。朋友这么多年,我怎么能对你说出那样的话呢!我也不坚强,我现在还会经常偷偷地跑去学校看他们,他们手牵手的,有说有笑,我一个人在暗地里流泪......”

    “不哭,为那种人不值得哭。”白雁心疼地替柳晶拭泪,“他后悔的日子在后面呢,咱们到时候看他们哭。以后,找一个比他好十倍、百倍的男人,生一个像花朵般的漂亮孩子,然后带着孩子去看他,让孩子叫他叔叔,呕死他。”

    “那个男人在哪呢,街上去买吗?”柳晶很没骨气在叹息,只怕过了李泽昊这个店,就遇不到赛过李泽昊的村了。十四年的相处,他在她的眼中,早已是最最好的了。

    “不要买,到你未来婆婆家门前面的路上等去。”白雁挪揄地眨了下眼。

    柳晶破涕而笑,把带来的保温瓶和纸袋打开,“这是芹菜鲫鱼汤,对治肺炎最好了,这是香梨,润嗓的,都是我花钱买的,你一定要吃光光。”

    白雁含泪点头,“我肯定连鱼刺都咽下去。”

    “那个就免了。雁,早晨在医院里看到你,不知怎么,心里面疼得像被谁揪着。我要是不过来看看你,我就什么事都做不成。哦,冷医生还让我问下,你什么时候去医院吊液?”

    “我现在没力气,我要睡一会,下午四点左右过去。”

    “那好,你现在睡吧!我四点时到门诊等你。我有许多话等你好了后要和你说。”

    “我也有。”白雁向她挤挤眼。

    柳晶下楼,李心霞与吴嫂气恼地瞪着她,她高昂着下巴,神定气闲地走向大门。

    康剑替她打开门,送她到楼下。

    柳晶说了再见,康剑却还一步一徐地跟着。两人不觉都走到了小区门口,柳晶被这种盛情弄得心里毛毛的。她回过头,尽量文绉绉地说道:“康领导,你请留步。”

    康剑抬起头,恳切地看着柳晶:“柳护士,我想有点事拜托下你。”

    柳晶停住脚步擦汗,用膝盖想也知道康剑要说什么,她冷冷一笑,伪装的一点礼貌被正午时的阳光蒸发得一干二净。

    “康领导,你不开口,我也就假装忘了你曾和伊桐桐有一腿。雁是好孩子,她是无辜的,她根本不知情你追她时,你是脚踩两只船。我还傻傻的把一团火全撒到她身上。她那时候心里面的难过一定不比我少。虽然伊桐桐是个成年人,你们也分手了,和你没多大关系。可是她就是冲着白雁才来抢我的......那个陈世美,她想要羞辱雁。那两个烂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柳晶甩了下头,奚落道,“不想和你说这些,因为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你把雁追到手,可是却没洗心革面,好好珍惜她,惹她伤心、生病。现在你是不是要让我帮你在雁面前说你好话,让她对你不计前嫌?”

    康剑心里面叹了一下,真是虎落平川遇犬欺,他现在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不能为自己解释的。人果真是不能犯错的,用简单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说:出来混,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这句话目前一点一点在他身上证实了。

    他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我对雁做的错事,不去奢望原谅,只想能有机会弥补。柳护士,我是想请你下午的时候,能不能来我家替白雁输下液。她身子虚,我不想让她跑来跑去,你看她说句话,都会喘。”

    柳晶愣了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康领导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又是为了雁,她到不好拒绝。

    “我会请假过来的,可是不是为你,是为雁。”柳晶不甘心地对天翻了个大白眼。

    “谢谢!”康剑微微一笑,“白雁的处方可能在冷医生那里。对了,冷医生是哪个科的?”

    “哦,西伯利亚寒流呀,泌尿外科。”柳晶没多想,顺嘴就说出来了。

    康剑心里面咯了下,怪不得清晨时那个男人死活不肯说出科室的名称。泌尿外科,那不是男性专科吗?康剑嚼着这四个字,越发感到问题严峻。

    “下午四点,我请简秘书开车去医院接你,那就麻烦你了。”康剑脸上没露丝毫,说道。

    “别兴师动众,我自己坐车过来。”

    “让你跑一趟就很过意不去了,没关系的。到医院的班车来了。”康剑抬眼,看到路边的站台缓缓停下一辆班车。

    柳晶扭头忙跑过去,上了车坐下来,看到康剑还站在小区门口,她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声:要是李泽昊对她也能有康领导对白雁的这份关心,该有多好呀!

    柳晶的眼睛里不自觉蒙了层水雾,生怕康剑看到,把脸别了过去。

    康剑等车走了,才转过身。

    他在楼下给简单打了个电话,先说了下午让简单去医院接柳晶的事,又问了问记者们采访的情形,挂电话前,他要简单去市委办后勤处给自己申请一辆宽敞的面包车,下午要去省城。

    白雁睡熟了。

    康剑轻手轻脚走进屋,把柳晶送的东西从床头柜上挪开,慢慢坐下,仔细看她睡容恬静的脸。此刻,康剑似乎前所未有这样的不舍感觉,长这么大,第一次,就这样看着一个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拂上白雁的脸,轻触的瞬间才发现小脸有点凉,他忙关了空调,替她把盖得严实的薄被往下拉了点,免得一会房间内的温度上来,她会热得睡不踏实。

    他又看了一会,确定她睡得很沉很香,才起身出了房间,门缓缓地拉实了。

    “你怎么舍得下来的?”李心霞坐在餐桌边,不满地瞪了下康剑,“不就是个支气管肺炎吗,挂过水,吃过药,就好了。你看你紧张得像是天都要塌了。”

    吴嫂在摆放碗筷。这一宿半天的闹腾,她没心情做饭,中午就简单做了个面疙瘩对付。

    康剑拉把椅子,坐到李心霞对面,神情无比严肃,“妈,我刚刚要了车,一会你让吴嫂把收李拾下,吃过午饭后,我找人送你们回省城。”

    李心霞和吴嫂愕然地抬起头。

    “家里面现在有点乱,我工作上的事也多,我没有办法分心照顾你们。等我把一切整理好了,以后再接你们过来。”

    以后,那是猴年马月?

    李心霞眨眨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哆嗦个不停,“剑剑,你真的为了那个女人,不要妈了?”

    康剑摇头,“我们是母子,怎么会有要与不要这样的事。白雁是我的妻子,你也知道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才二十四岁,一定承受不了,我想好好陪陪她。”

    李心霞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试着去理解康剑的话,“剑剑,你是不是担心那个女人会寻短见?她不会的,她妈妈那样的一个交际花,就差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着,她妈妈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你适当给她点恩惠,把她打发了,我以后也不指望她能让我解恨了。我前想后想,这滨江你也不要呆,我找你舅舅们,让他们想办法,把你调到北京去。你天生是颗宝石,在哪都会发光。以后,咱们就在北京生活,你爸爸,爱在哪在哪,随他去!”

    “妈,”康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我已经三十岁了,能够为自己的人生做出选择。你不要在我面前那样说白雁,她是我妻子,你可以不喜欢她,但请你看在我的份上,给她一点尊重。”

    李心霞嘴张着,半天都没合拢。

    吴嫂想插话的,可看着康剑冷冰冰的面容,不敢出声了。

    “尊重?一个像交际花的戏子生的丫头也配尊重?”李心霞讥诮地拧着眉。

    康剑重重闭了闭眼,“妈妈,我们又高尚到哪里去?她是白慕梅的女儿,我不也是......康云林的儿子吗,男女间的事,有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剑剑......”李心霞声嘶力竭的大吼道。

    康剑摆摆手,“妈妈,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主意已定。白慕梅是白慕梅,白雁是白雁。她本来过得好好的,是我硬把她扯进来,平白无故受了这样的伤害,我要对她负责。”

    “你简直是吃错药了。娶了她这样的老婆,你头上迟早要戴顶绿帽子。”李心霞气得脸都脱了色。

    康剑直直地看着李心霞,“妈妈,你看错白雁了。”他扭过头,“吴嫂,今天不能午睡了,麻烦你帮我妈妈收拾下行李。”他起身,从玄关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吴嫂,“决定有点匆忙,来不及给你和妈妈买点特产什么的,这个,你和妈妈以后逛街时用用。”

    “心霞......”吴嫂惶恐地看向李心霞,不敢接那信封。

    李心霞铁青着脸,“剑剑,你一定要这样把妈妈打发走吗?你是知道妈妈的性子的。”

    康剑咬了咬唇,“妈妈,我是你儿子,你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李心霞一怔,失落地流下两行泪,她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踩上你爸爸的脚印......”她现在后悔了,当初怎么会头一热,答应剑剑这个计划呢!

    有谁能把婚姻当作报复的奢码?莫非剑剑一开始就......李心霞不敢想下去了。

    康剑苦笑,走过去,抱了抱李心霞,“你先回省城,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如果我现在离开滨江,就等于是涤飞的手下败将。你儿子不是那样的孬种。”

    “我不是担心这个,”李心霞指指楼上,“是她......不配你......我不要,我不同意。”

    康剑没有接话,其实那个配不上的人怕是他吧!

    尽管李心霞一百个不愿,一千个不肯,但拗不过康剑。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赢得了子女的父母。她哭,她骂,她威胁,一切都无济于事。康剑不是康云林,她不忍做出太绝情的事。

    下午二点,面包车来了,吴嫂又像当初来的那样,一样一样的把东西搬下去,最后是丽丽和李心霞。

    李心霞坐在车上,手紧紧拉着康剑,心里面是又怨恨又无奈。

    “剑剑,如果你让妈妈太失望,妈妈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李心霞心碎欲裂。

    “明明就生了,怎么能当没生。妈妈,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康剑笑笑,叮嘱了司机几句,把车门拉上。

    面包车慢慢驶出小区,拐上街道,消失在康剑的视线中。

    家中又恢复成以前的寂静了,康剑站在客厅里,有好一刻不能适应。

    他上楼,轻轻推开门,借着过道上的亮光,看到白雁坐在床上,头发湿漉漉地贴着额角。

    “醒啦!”他看着她,声音很温柔,“想吃点什么?”

    “刚刚下面声音很大,谁来了?”白雁把手机摸过来看时间,快到三点了。

    康剑两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妈妈和吴嫂回省城去了,现在家里又只有我们两个。只是下面有点乱,等你病好了,你再慢慢把一切归位。我......”

    “你找个钟点工吧!”白雁皱眉头,“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我请了一天假,在家陪你。”

    白雁摸摸额头,探身下床找鞋,“离我去医院还有一个小时,正好,你有时间,我们弯道去民政局把离婚证办了。”

    康剑心里猛地抽痛一下,呼吸变得缓慢而又沉重,搁在白雁肩上的双手僵僵的,他仿佛听了自已的心脏在白雁平静无波的目光下裂成了一片一片。

    半晌,康剑终于开口:“老婆,我已经请柳晶过来陪你,今天北京的记者坐晚班飞机回去,我要去打个照面,送下行。晚上,我们再说这件事,好不好?”

    他没有说以后,也没有说等我有空,他说晚上,那么就是代表他是正式回应他们之间的关系了。白雁没有理由反驳,只得点点头,“我再挂点水,感觉就恢复得差不多。明天我就先搬出去。”

    康剑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出去抽烟了。

    白雁吁口气,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把身上汗湿的睡衣换下,想着和冷锋约好去医院的事,忙拿起手机就拨。

    几乎是刚拨通,冷锋就接了。

    “怎么样?”简短的问语,却掩饰不住颤栗。

    “出了一身的大汗,睡了很久,感觉嗓子不那么火火地痒痒的,呼吸也轻快,好很多了。冷医生,我......”

    “我知道,柳护士已经过去了,她帮你请了二周的病假,你好好休息,明天尽可能来医院一趟,做个肺部透视。”

    “嗯。冷医生,明天呢?”

    冷锋停滞了下,看了看身边焦躁不安的人,“他就在我旁边。”

    “谢谢冷医生。”白雁没要冷锋把手机让明天接,而是挂了电话,另外改拨商明天的。

    “小雁。”商明天一听到白雁的声音,悬着的心在半空中晃了晃。他和白雁之间不常联系,白雁向来报喜不报忧。他以为她真的过得很好,见了面,才知不是这一回事。

    冷锋把玩着手机,耸了耸肩。

    “嗯,嗯,我知道,我暂时不回云县。我可以住宾馆,也可以住冷锋那里。对,我给明星打电话了,可她的手机怎么停机了?”

    白雁说了一串号码,“你是打的这个号吗?”

    “不错,就是这个号。你知不知道她的住处在哪?”

    白雁沉吟了一刻,“我明天挂完水,陪你一块去吧!”去之前,她要先去三千丝,让商明星做个准备。

    “小雁,你还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白雁咯咯地笑着。

    商明天无奈地收线,脑海中浮现出白雁笑起来的样子:眉眼弯起,小酒窝闪闪。

    “冷锋,我想见下小雁的老公。”商明天说。

    冷锋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如果爱白雁,就好好地珍惜。如果不爱,就早点放手。”

    冷锋失笑,“明天,你以为这里是军营吗,一是一,二是二。官场上的那群人渣比你想象中复杂太多了,真不知道,白雁当初为什么要嫁他?”

    “小雁那样做,说明他一定有让小雁心动的地方。”

    冷锋不敢苟同,“那是他太擅于戴面具,白雁看走眼了,根本不是什么心动。我奉劝你不要去,免得他对白雁疑神疑鬼,枉加罪名。毕竟你只是白雁的邻居哥哥。何况白雁已经准备离婚了。”

    商明天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冷锋不知道,“离婚”这个词对于白雁来讲,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字眼,不是解脱,而是走投无路的撕裂。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白雁做出这么如此沉重的决断?就为那个前女友?

    商明天轻轻摇头,说真的,他不相信。

    白雁这边,门铃叮叮咚咚地响起。

    康剑打开门,简单和柳晶一同从外面走进来。

    柳晶低着头,像失了魂一般,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去。

    康剑讶异地朝简单挑了下眉。

    简单咧着嘴呵呵笑了两声,“在拐弯口,车开得快,差点和一辆红色的跑车吻上,其实一点事都没有,然后她就这幅鬼模样,一言不发,眼睛发直。”

    “你开车就是太猛,这在街上,又不是在高速,安全第一,知道不知道?”

    简单瞟了瞟楼上,扮了个鬼脸,“知道了,康助。我们现在就去华兴饭店吗?”

    康剑拿起公文包,“走吧!”

    柳晶把窗帘拉上,房间内刷地一下亮堂了许多。白雁这才看出柳晶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柳晶,怎么了?”她用没插针头的那只手拉了拉柳晶。

    柳晶木木地坐下,突然捂着脸呜呜地哭了。

    “雁,我真的......真的要对他死心了。我刚刚在街上看到他,他坐在那个女人的车上,笑得嘴巴咧得老大,像个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也不觉着丢人。他读的书全成了稻草了吗,他到底是为那个女人的容貌打动了,还是被那个女人的钱打动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要说,这个“他”一定是李泽昊了。

    白雁叹气,如果她告诉柳晶,伊桐桐现在开的车和住的房都是康剑送的,柳晶会不会感到更不能接受?

    到了这时候,李泽昊那一点点的为人师表形像已彻底在白雁心中褪尽了。

    “这里疼吗?”白雁拍着柳晶的心口。

    “疼,疼得像有把刀在割。”柳晶噙泪回道。

    “疼吧,一次性疼个够,然后就能长出新肉了。柳晶,你看,李泽昊又经不住美色所惑,又贪慕钱财,你该感到庆幸,在婚前,看穿了他的真面目,总比婚后,有了孩子时,才发现好吧!”

    柳晶眨眨眼,“你说得好像有一点道理。可是,我爱了他十四年。”

    “与结婚十四年后分手比呢?”白雁冷静地提醒。

    柳晶不禁打了个冷颤,“雁,你讲得很怕人。”

    “柳晶,那你就与我比吧!你现在叫失恋女人,而我叫离婚女人,哪一种比较惨?”白雁笑了。

    “雁......”柳晶轻抽一口冷气,“你真的要离婚?”

    白雁仰躺在床上,看着药液一滴一滴地滴落,“不是我要,而是必须。”

    柳晶震得眼泪挂在眼睫上,好半天,才滑下脸腮。

    输好液,柳晶等白雁洗了个澡,把换洗的衣服洗了晾出去,给白雁做了点吃的。走的时候,她带走了一只大大的行李箱。白雁把租的公寓钥匙交给了她。

    窗外,天慢慢地黑了。

    白雁没有开灯,任黑暗一点点地漫进室内,把自己裹着。她不感到特别的悲伤,也没有割舍不了的留恋。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一病,仿佛把心底里的枝枝蔓蔓全带走了。

    听不到吴嫂的大嗓门、李心霞摇椅的滚动声、丽丽的叫声,这屋子静得令人心悸。她的呼吸是唯一的声响。

    白雁从小到大,很习惯一个人。但今夜,她感到孤单如清冷的海洋,漫过她的头顶。是因为明天和她在同一座城里,而她却看不到他吗?

    回想从前在文化大院的日子,真的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她是他的小雁,不是某某人的妻子,他是她的明天,不是某某人的未婚夫,纯纯的、傻傻的喜欢着对方。

    一个默契的眼神,都可以幸福地回味半天,都可以挡住所有的孤单和清苦。

    白雁爬起身,从包包的夹袋里摸出纸玫瑰。泪水一点点浮上来,一滴滴落下来,打在保鲜膜上,渐渐迷糊了双眼,化成一片片浓重的雾霭......

    “咳,咳......”白雁睡到半夜,被一阵烟味呛醒,不禁咳出声来。睁开眼一看,窗前站着个黑影。

    听到她的咳声,黑影慌忙打开窗,把手中一明一暗的烟头扔了进去,让夜风进来,吹散一屋的烟味。

    “几点了?”白雁彻底清醒了,她眨眨眼。

    “二点。”康剑在沙发上坐下,手托着下巴,看着白雁。

    她吸口气,略微偏一偏脑袋,“你怎么还不去睡?”

    康剑没有吱声。黑暗里,他换了个姿势,从袋子里摸出烟盒,怔了怔,又塞了回去。

    “白雁,我妈妈她其实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康剑咬了下唇,突然近似低语地说道。

    白雁拧下眉,哦了一声。

    “我外婆四十五岁时生的她,她上面已经有了四个哥哥。对于这个迟来的女儿,你想象得出她是在什么样的氛围中长大的,而且外公又是拿着国务院津贴的专家,舅舅们都是在北京各个部门任着要职。这样子的宠溺,养成了我妈妈任性、骄蛮的性格。可是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外婆说她变得懂事、乖巧、体贴,会替人着想了。这一切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康云林。”

    白雁没想到这大半夜的,康领导会有心情讲家事,愣了愣,她没有出言打断他。反正也没睡意,就听着吧!

    “父亲家境一般,南方人。母亲怕自己的家世吓退他,一直到两个人毕业时,爱得很深了,她才和他说了实话,同时,坚定地告诉他,她不会给他压力,他去哪,她便跟着去哪。我父亲一直不习惯北方的气候,也吃不来北方的饮食。他要回南方。我外公找了熟人,暗地里替我父亲找了份在省政府的工作,我母亲被安排在省工会。一毕了业,我父母就结婚了,隔了年,就生下我。我外公怕影响他们的工作,便把我接到北京去。我记得,那时候,父亲很疼母亲,总是提醒她加衣服、穿袜子,上个街,都记得要带点她爱吃的密饯回来。我是六岁到他们身边的,因为要上学了,我父亲希望能亲自教育我。可我一回来,父亲却被调去云县任副县长,也就是为后面的提拨镀金吧!”

    “刚开始,父亲是每一个月回来三四天,如果工作太忙,便是母亲带着我过去住个几天。秋天,我开学了,妈妈不方便跑云县。而父亲突然也变得很忙碌,两三个月都不回来。有时到省城开会,仅仅到家里打个照面,就匆匆走了。可是他变得越来越讲究仪表,穿的衣服比以前讲究、潮流。母亲有个朋友在省城的大商场做经理,她告诉母亲,父亲有一次,一下子买了好几件高档的女装,问母亲开不开心?母亲当晚要了辆车,突然决定去了云县。三天后,她和父亲一同回来的。整个人瘦得形削骨立,她抱着我拼命地哭,父亲在外面客厅里抽烟。”

    “心霞,我思来想去,不想再拖下去了。你也不过刚三十出头,还能找到比我好的男人。我们离婚吧!晚上睡在床上,我听到父亲对母亲说。母亲像个疯子,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接着,她又哭着对父亲说,她能把在云县看到的事全忘掉,只要他不再见白慕梅。这个名字,那是第一次在他们嘴里出现。后来,这个名字就如同是个魔障,一再地被提起。每提起一次,家里就会像被洗劫了一般。父亲没有同意母亲的建议,他又去了云县。”

    “母亲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追去,父亲回来了,正式向母亲提出离婚,还向省政府提出把一切关系放到云县去。当天晚上,父亲搬出了家,住到省政府招待所里。母亲傻愣愣地在我床上坐到半夜,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我做了个梦,从梦里惊醒,睁开眼,茫茫然地走向窗边。”

    康剑说到这,沉默了几秒钟。

    “那时是刚进冬天,连着下了几天的冻雨,温度降了许多。我赤着脚,冷得直哆嗦,隔着窗户看到我母亲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突然,她推开玻璃窗。我眼一眨,看到她像是片落叶似的晃晃悠悠往下飞去,然后我听到“砰”地一声。我们家住在六楼。”

    康剑又停了下来,歪倒在沙发上,感觉又累又乏,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惊恐、呆愕,无力无际的黑暗,无边无际的寒冷。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一层潮湿。

    卧室内一片死寂。

    “你......抽支烟吧!”白雁的声音像一尾鱼穿过黑暗的湖泊游到了他的耳边。

    “好!”他点上一支烟,慢慢地抽着,握烟的手指发抖。郁积在心中的块垒也化作缭绕的青烟,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涩,一缕一缕地吐了出来。心说:香烟真是一种好东西呢,若是没有了烟,简直没办法撑持着往下活。

    一支烟,狠吸了几口,便到了烟尾,他把烟头掐灭,丢进垃圾篓里。

    “要不要喝点水?”他问白雁。

    白雁摇摇头,想到没有开灯,他看不见,便出了声,“不要。”

    康剑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我光着脚跑到楼下,我母亲整个人淹在血泊中,邻居阿姨打了120。医生说她真是幸运,下坠的时候,遇到楼下晒衣杆的拦阻,影响了速度,她没有死,但高位瘫痪了。父亲从宾馆赶了回来。我没看到他那个样子,抖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走路都要人扶。母亲紧闭着嘴唇,不肯看他。他对母亲发誓说,他要从云县调回来,他不会再见白慕梅,以后要和母亲好好地过。母亲一言不发,抗拒一切治疗,她一心一意还是想死。我求她不要,告诉她,以后会孝敬她、爱她。母亲看着我,哭了。”

    “出院后,父亲从宾馆搬回家中。他抢着做家事,体贴地侍候母亲。外公找人,他顺利地从云县调回省政府,还升了一级。所有的手续都是秘书去办的。总算一家人又在一起,可是,以前那种温馨的气氛再也没有。母亲像变了一个人,对父亲动不动就是恶语嘲讽,一生气起来就是摔碗摔盆,父亲对她唯唯喏喏,一碰到有出差的机会,就好像大赦一般。慢慢的,他再次找各种理由不回家。只要他不回家,我母亲便像丢了魂似的,四处打电话,让我随秘书四处去找人。找到人后,门一关上,家中就是硝烟弥漫。就在这时,外婆从东北老家把吴嫂接来了。”

    康剑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他摸了下鼻子。

    “吴嫂在我们家不只是来照顾母亲的。外婆用心良苦,她找母亲谈了话。母亲瘫痪之后,白雁......你们从医的,都知道,她大半个身子都失去了知觉,再也不能过......夫妻生活。外婆担心父亲再出去花心,想替母家守住这个家。吴嫂那时还年轻,丈夫死得早,有一个孩子由公婆带着。外婆答应他们家,替他们抚养孩子。吴嫂就......等于是外婆替父亲纳的一个没有名份的妾。母亲在外婆的劝导下,慢慢接受了事实。吴嫂到的那天,她让秘书准备了一桌酒席,替吴嫂准备了房间。晚上,父亲进了吴嫂的房间,母亲在轮椅上坐了一夜。”

    “吴嫂挺勤快,她来了后,让我们家重新焕发了生气。她对这个家是真心地喜欢,对母亲、对我都非常好,里里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条。只是她毕竟没读过多少书,和父亲没有共同语言。几个月之后,父亲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日子。但是不管怎么样,他总记得回家,在人前,他和母亲总是扮演着一对恩爱的夫妻,尽管晚上他们吵得天翻地覆。一吵,母亲就会旧事重提,白慕梅就如同是个狰狞的魔鬼,在黑暗里对着他们狞笑着。”

    “父亲官运亨通,一级一级地往上升。在我工作的那一年,他便做到了省政法委书记。”

    “我是在北京人大读的大学、硕士,可能因为我的家庭背景,我的身边不乏倒追我的女生,其实在高中时,也有许多。那时,我是个不婚主义者,甚至也可以说是恋爱绝缘体。看着父母由一对深爱的恋人变成恨之入骨的仇敌,我对感情不怀有任何想象。我只想出众点,能让我母亲以我为豪。这个世上,有许多东西可以选择,唯独父母不能。”

    “我一开始是在省委宣传部工作,有次我去父亲的办公室有事,他不在,办公桌的抽屉恰好开着,我坐下来,无意中看到抽屉里有几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小姑娘,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我很诧异。父亲进来了,看到我手上的照片,一愣,说道,你在省城的同学有没有没谈朋友的,有的话,介绍给这个小姑娘。我说这谁呀,他说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姑娘,叫白雁。”

    白雁轻轻地“啊”了一声,不知觉坐直了身子。

    “那时,我并没有把你与白慕梅联系起来,但我觉得很奇怪,父亲并不是一个肯多事的人。事后,我悄悄把父亲的秘书叫出去喝酒,从他口中得知。去年,父亲去观看一场越剧表演,遇到了一个老朋友,叫白慕梅。白雁就是白慕梅的女儿,父亲在听说这事之后,当时有半天都不能说话。白慕梅在省城演出的几日,他们接着又见了几面,父亲让秘书为白慕梅的女儿买了许多礼物。我猜想,他当时是不是把她当成了他的女儿,忙不迭地要表现父爱。后来,发现不是,他便为了讨好白慕梅,想为她介绍对象。这件事在我心中成了个结。我觉着她们母女真的像挥之不去的苍蝇,无孔不入地在我们家的上空飞来飞去。”

    “我没有把这事告诉母亲,但是心里面就像被人戳了个洞,我渴望能有什么来填满它。我遇到了伊桐桐。那是我第一次恋爱,但一开始,我便告诉她,我不会结婚,她说无所谓,她也不想被家庭和孩子束缚。但是没想到半年之后,她男友从深圳来了,提着桶汽油站在宣传部的大门前。我父亲把所有的事压下,我们分手,我被调到滨江。”

    “在滨江的第三年,伊桐桐来到滨江一中教书,我是去学校参观才知道的,我们又在一起,但是我对她的心和以前完全不同。”康剑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再后来,甲型流感注射疫苗,很平常的一天,我是抽了一刻钟去临时诊室的,我刚进去,便听到有人大喊白雁,我觉得这名字好耳熟,一抬头,曾在父亲抽屉里的照片上的小姑娘活灵活现地站在了我面前,我的头当时就嗡了一下,她温柔地安慰着同事,我目不转睛地瞪着她。脑袋里空空的,我条件反射地让简单把我们两个的申请表抽到了她那一组,让简单要下她的电话号码。当时,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只是想这是上天的注定,让她和我相遇。我们家二十四年的辛酸和涩苦、失和,都是和她们家有关,她怎么可以笑得那样快乐呢?”

    “简单碰了一鼻子灰,送出去的手机号也没人拨过来。正好,小吴秘书感冒,我让简单再次出击,顺利地请到她一块吃饭。可是,我发现她并不好接近。她对我不冷不热,更是想方设法把我拒之于千里之外。我迫不及待地说要追她做女朋友,她一口就否决了我。甚至她不惜要我去云县调查她的家世。我很讶然,她和白慕梅竟然是那么的不同,她很会自我保护,也很清楚什么是适合自己的。我想不能对你等闲视之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俩势必成为两条平行线,我再也接近不了她,不能再让她尝到这些年我所受过的痛。我没有多想,一下就决定了,我要和她结婚。这个想法一有,我没有再动摇过。我向伊桐桐提出分手,告诉她,我要结婚了。她很痛苦,寻死觅活。我想起了母亲,担心伊桐桐再做出傻事,而且我也想证明我只是报复白雁才和她结婚,我的心里应该装着另一个女人。在结婚前一夜,我......是的,我是和伊桐桐上床了,那也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

    “结婚那夜,我是故意给她一个下马威,要让她知道,我并不在意她。我一个人把车开到郊外,在车里抽了一夜的烟。其实,我也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去抱她,抱了她,就会沉陷,变成一个为美色所诱的蠢男人,我要苦着、疼着,保持清醒,一步步地往下走。可是,接下来的日子,我在她面前变得越来越没有抵抗力。为此,我又答应伊桐桐见面了。但是和伊桐桐坐在一起,我的眼前总是晃动着她的身影。和伊桐桐多坐一刻,我就像受煎熬似的。我总是掏出手机看她有没有给我发短信,有没有给我打电话。她没有,我很失落。我开会的时候会想起她,工作的时候、出差在外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伊桐桐再也帮不了我,我彻底和她分手,偏偏那天,被她撞到了。那晚,我抱着枕头站在卧室门口,她把我拒之门外。当时,很难堪,可是又很开心,一个人傻笑了半夜,她原来也是在意我的,也会吃醋。但到了下半夜,我又呆住了,这是什么状况,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我所做的一切在违背我的初衷。我......慌乱地把母亲从北京接了过来,就是想证明我对她还是无所谓。”

    “可是看着她被母亲和吴嫂羞辱、无视,我后悔了,我见不得她被别人那样对待。母亲不知萌发了个什么念头,要和白慕梅见个面。在饭桌上,我看到母亲的可怜,父亲的龌龊、白慕梅的无耻,我心中像一头嘶血的野兽蠢蠢欲动,我再也压抑不住,我把所有的恨全撒向了她,我无情地当着白慕梅的面羞辱了她。之后,我无颜见她。她正式向我提出了离婚,在听到离婚这个词时,我痛不欲身,像身上的某个部位,被人割去了。剧痛中,我才明白,我......爱她。这份爱太俏皮,一直躲着,我根本都不清楚,也许我清楚,可是我却不敢面对。这样的爱,给我力量,我对婚姻不再恐惧,我渴望能和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看她笑得皮皮的,拿我调侃,对我撒娇......”

    康剑的声音有一丝哽咽,他站起身,向床走去,然后缓缓蹲下来,握住白雁的手,“老婆,我做了许多混账的事,我又笨拙,又无耻,你......能给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吗?”

    “如果你没有爱上我,你会怎么做?”白雁的声音很平静,很低哑。

    “如果没有爱上你,我们就是两条平行线。老婆,你不知道吗,恨你只是为卑微的我、无助的我找得一个接近你的借口。我爱上你已经很久很久了。”康剑把白雁的手移到唇边,轻吻着。

    白雁从康剑的手掌心中抽回了手,反过来,在凉被上蹭了蹭。

    康剑僵在那里。他是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才鼓起勇气把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一切坦诚在白雁的面前。可是白雁的反应让他恐慌。

    她不激动,一点都不激动,虽然有点意外,虽然有点吃惊,但是基本上可以用平静两个字来形容。

    这就好比他当年练习跑步,站在大堤上往水库里扔石头,咚的一声,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波纹,然后一切就结束了,一切都恢复于平静。

    又好比现实生活中送给女人一条非常贵重的钻石手链,你希望她能发出惊叹的声音,欢喜地扑进你的怀中,可是对方不过报以微微一笑。

    你觉得自已一诺千金,已把最珍贵的东西付了出去,已经没有一丝隐藏,对方却并不当一回事。

    康剑越想越觉得沮丧,越想越觉得无望,心都沉到谷底了。

    “康领导,”白雁觉得自已不宜太沉默,应该为这长长的讲述评点一下,“和你一样,我也觉得父母是无法选择的。我妈妈所做的一切,作为她的女儿,我不能说长道短,我只能把一切都咽在肚子里。你说你爱上了我,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心里面好受点。从恋爱到结婚到现在,至少说明你对我不是纯报复,也有这么一点感情存在。我很感谢领导为我着想,但是我不想当真。记得我让你去云县调查我的身世后的一天,你在一个早晨,第一次来我租住的房子,你说:没什么好去在意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做我女朋友的人是你,又不是别人。你别说什么影响我的前程,我已经够讨厌被别人戴上‘官二代’的帽子了,我的前程要靠自己去努力,别人挡也挡不住,帮也帮不了。可能就是因为你这几句话,我心动了,于是,接受了你。其实你那时是说的谎话。结婚那天,你把婚戒落在伊桐桐那里。我忍着心痛,谎称是你掉在化妆间里,你对我说以后再也不会掉了。领导,你一边对我讲这些,一边背着我做那些。难道我要随身带个测谎仪,随时检测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你不嫌累,我还嫌累。”

    “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康剑叹气,这话一说,连自己也感觉到没有一点可信度。

    “领导,没有以后了。不谈我们有没有感情,我妈妈与你父亲的事放在那儿,我们还能在一起吗?我不想用我的存在刺激你妈妈。只要不是我,只要你真心喜欢上,你妈妈爱你,她会欣然接受的。”

    “只有你,不可能再有任何人了。”康剑很无力地重复。

    白雁淡淡一笑,“世事难料,人的潜力无限。领导,谢谢你爱我,但我不能接受。早点去休息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康剑看着白雁,一动不动。她与他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他只要一抬手,便可以把她拥在怀中。可是,他却感到她遥不可及。

    白雁慢慢地躺平,身子侧过去,背对着他。

    “老婆,人犯了罪,可以用法律制裁。我做了许多恶劣的事,你想怎么惩罚都行......”他张不了口,说但是可不可以别离婚。

    康剑没学过心理学,可他清楚他的心理和别人是不同的。他对婚姻感到恐惧,对别人不敢信任,他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唯恐受一点伤害。这样的心理,没有药可以医治。只能依赖另一个人能让它改变。

    以前,他不相信这个人是真的存在了。

    可是白雁出现后,他这样的心理情不自禁发生了变化。

    他有了勇气,有了梦想。他相信爱情,信任婚姻,渴望能和白雁一起生一个像白雁一样的女儿。

    他的脑海里时常出现这样一幅画面: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他抱着女儿,白雁提着食篮,一同去公园野餐。女儿在草坪上嬉戏,他拿着相机跟在后面追拍,白雁把食篮里的食物一一放在格子餐布上,不时扭过头微笑地看着他和女儿。他察觉到她的注视,冷不防把镜头对准她,她吓了一跳,他大笑着跑过去,啄吻着她娇艳的柔唇......天空是那么的蓝,云朵是那样的白,空气中飘荡着花的香气,女儿的笑声在耳边,白雁的唇是那么的美......

    这应该就是叫幸福吧?

    画面还没完全展开,白雁的一句话把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是吗?”白雁掉过头,“什么惩罚都可以?你原先留党查看,表现不理想。现在我代表党和人民,宣布对你开除党籍,永不录用。”

    “老婆,可是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领导,那是你的事,不需要向我汇报。晚安。”其实已经是早安了,白雁瞟到窗外已经隐隐约约泛出一丝白光了。

    康剑替她把窗户关上,窗帘拉上,落寞地走出房间。下楼梯时,突然感到眼前金星直冒,要不是本能地抓紧扶栏,差点一头栽下去。

    康剑惊出了一身的汗。

    站在洗手间里,看到自己落泊、潦倒的面容,想起已经有两个晚上没睡了,偏偏今早还有个会,他得发言,想着白雁今天要去医院复检,看来只能拜托简单了。

    康剑闭了闭眼,真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做了个梦,眼一睁,其实什么都没发生,那该有多好!

    简单早晨过来接康剑,看到他满眼血丝,吓了一跳,没敢问。那晚白雁失踪八个小时,第二天康母又匆匆送回省城,他就猜测康剑与白雁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唉,清官难断家务事,领导平时在台上高谈阔论的,回到家,就是一普通男人。

    康剑在车上对简单说了白雁复检的事,简单点点头。

    康剑在办公室喝下一大杯黑咖啡,稍微撑起点精神去了会场。坐在台上后,发现陆涤飞也在座。陆涤飞对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康剑淡淡点了下头。

    会议开始前,康剑正在看发言报告,突然接到简单的电话。

    “康助,我刚到你家楼下,看到白护士和柳护士、还有一个男人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就是......那次送白护士回来的那个牌照。我还没打招呼,他们呼一下开走了。我跟在后面追,七拐八拐,我跟丢了。我立刻去医院,可是他们没有回医院。”

    康剑握着手机,脸色青白。

    大会主持人过来,拍了下他的肩,他看到丛仲山也到了,只得先挂上电话。

    他在大会上讲完了话,离席给白雁打电话,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手机打通,可是没人接听。他感到有些心烦意乱,只好继续回去开会。会议还没有结束,他的报告是做完了,下面还有不少议程要继续,一些部委办局的领导要发言。作为市长助理,他必须还得在主席台上端坐着。

    这时候,他顾不上什么影响,干脆就在主席台上不停地按手机号码。始终无人接听。

    康剑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只得给简单打电话,让简单不要离开医院,一直在医院的放射科守着。

    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他忙不迭地往外冲,陆涤飞一把拉住他,朝他一挑眉,“怎么了,瞧你火烧眉毛似的?”

    “没什么。”康剑说道,“我有点事,先走。”

    “康剑,这夏天就剩个尾巴了,找个时间,带上白雁,我也找个伴,我们几个再去江心岛游泳?”

    “再说,再说吧!”康剑急匆匆地跑出会场。

    陆涤飞在他身后耸了耸肩。他和公安部门的几个主要的头都玩得不错,听说了康剑老婆有天晚上玩失踪,找到时,人昏倒在医院前面。他听了后,觉得有趣,给白雁打了个电话,小丫头没接。

    蹊跷了!

    有些日子不联系,陆涤飞觉得自已真有点牵挂小丫头的,她在病中,他该打个电话问候下吧。

    陆涤飞随即拿出手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拨了白雁的电话。

    “陆书记,有事吗?”白雁的声音听着很吃力。

    “没事,就是想你了。”陆涤飞玩味地弯起嘴角。

    白雁像是松了口气,笑了笑,“多谢陆书记牵挂。我这边还有事,我们以后再聊。”

    陆涤飞眨眨眼,“别,别,你不是生病了么,生病还干什么事?”

    “雁,家搬好了,别出去吃饭,今晚就在家做,增点喜庆气。”电话那端突然冒出另一个女声。

    陆涤飞耳朵竖起来了,没听说康剑搬家了呀?莫非是......

    “我病早好了,陆书记,就这样哦,再见。”白雁不等陆涤飞回应,急急地挂了电话。

    陆涤飞把玩着手机,蹙起眉头,再一想康剑刚刚惊慌失措的样,他闭了闭眼,好了,康剑的家庭伦理剧上演了,小丫头现在该和自已站一条线了。

    陆涤飞笑得高深莫测,走出会场时,不自觉哼起了歌。

    白雁今天真的有点忙。虽然柳晶和冷锋都过来帮忙了,可这家毕竟是她住,什么东西搁哪儿,都得她指挥。幸好家当不多,弄了一会,就结束了。柳晶事先买好了水果,买了些零食,三个人一起坐了会。柳晶要回去上班,冷锋下午还有手术,两人催着白雁回医院,约好晚上在白雁的新家聚餐。

    白雁挂了两天水,精神头回升,她摇头,念着商明星的事,说下午去医院复检。她请冷锋不要把搬家的事告诉明天,怕明天担心。

    冷锋直咂嘴,没敢说明天已经知道了一切。

    柳晶和冷锋走后,白雁又把家里抹了抹,才下楼。刚到楼下,就接到明天的电话,说在医院等到现在,都没看到她人影,急疯了。

    白雁沉吟了下,“明天,我在外面。这样吧,你到人民广场那儿等我,我们一块去见明星。”她想着,这大白天,明星应该不会做出什么特别的事,要么在三千丝耗着,要么在睡觉。

    白雁住的地方离人民广场近,她不打车,走过去的。今天太阳不算火,马上要入秋了,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些凉意,人行道上,落叶铺了一地。

    “小雁。”商明天一下出租车,就冲到白雁面前,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紧绷的神情才好转了些,看她头上满是汗,心疼地用手帕拭去,拉着她进了路边一家茶室。

    “明天,你就给我买瓶水,这里面收费很贵的。”白雁压低嗓音,扯了下商明天的衣角。

    “小雁,我们现在可以吃贵的了。”商明天心中一疼,握着白雁的手捏了捏。

    “我知道飞行员工资高,可是你负担重呀!你爸妈年纪大了,你妈没有养老金,还有明星她......还没出嫁,你还要办婚事,这些都要用钱的。”白雁不肯,扭头就往外面走。

    “我把婚事延期了。”商明天在身后嘀咕了一句。

    “为什么?”白雁愕然扭过头。

    “小雁,你现在这样,我怎么能结婚呢?”

    白雁身子晃了晃,“明天,你在乱讲什么,我现在挺好的。”

    商明天脸沉着,硬把她拖进茶室,点了一壶绿茶,两客煲仔饭。

    “你别想瞒我,你要离婚,是不是?”商明天温柔地把她散在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

    该死的冷锋!白雁在心里面骂道。到了这个地步,她只得硬着头皮点头,“不错,可是我离婚和你的婚期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现在这么痛苦,我却和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我们俩说好,要一起幸福的。我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扔下你不管。”

    “那你要怎么管?”白雁红了眼眶,“你要取消婚约,和我结婚吗?”

    商明天紧抿着唇,俊朗的面容扭曲着。

    “明天,我们都很清楚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所以我们才做出那样的约定。你不要因为我而去让另一个女子失望,你不是违背诺言的人,你也不想让我为你成为我妈妈那样的女人。明天,不要做这样的傻事。我们......这样就好,能有联系,还能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喝茶,我们还能互相关心。明天,我一直都想看到你做新郎,一定很帅很帅。你结婚的时候,我会悄悄去看的,不会让你妈妈瞧见,我站在远处,能看到你就行。”

    “可是你过得不好,我这里......舍不得......”商明天指着心口,眼中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错了,明天,我这个时候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好。我结束了一份失败的婚姻,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我有工作,有朋友,而且还没老,你要知道我行情挺好的。等我恢复自由身,一定有许多人追我。如果我遇到一个我喜欢的人,我第一个就告诉你。”白雁轻轻握住商明天的手,“答应我,婚期如期举行。她不是别的女人,她是你喜欢的、要相伴一辈子、和你一同建一个家、能帮你照顾你爸妈的人。既然决定珍爱她,就别伤害她。我......结过婚,很懂她的心。”

    明天的眼泪止不住,一个劲地落在白雁的手背上。

    服务员送茶上来,看得穿着军官服的男人满脸是泪,一时愣住,动都不敢动。

    白雁微笑地让她放下,抽出桌上的纸巾,递给明天。

    “小雁,为什么我们当初会轻易放弃这份感情呢?如果坚持下去,说不定我爸妈就会有思想变通的一天。”商明天痛苦地问道。

    没有那一天的。

    如果她与明天之间有千分之一的希望,白雁觉得自已都会用上一万份的努力。

    她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精子与一个卵子的错误结合。错误的结合,让她的生命苍茫而又灰暗。明天,是她孤寂的成长中,唯一的曙光。

    明天不知道,在明天的妈妈以绝食要求明天与她断绝关系后,她曾经不顾自尊地去找过他的爸妈,告诉他们,她会像明天一样爱他们、孝敬他们,视他们为自己的亲生父母。她恳求他们,同意她和明天交往。

    商妈对着她的脸,突地吐了一口唾沫,拍着桌子高声漫骂,说除非她死。

    商爸斜睨着她,指着她家的院墙,说如果她敢再招惹明天,他就一头撞死在她家门前。

    “你妈看到哪个男人不错,不管是老还是少,不管人家有没老婆,想方设法勾搭上。你和你妈是一个货色,现在看到我家明天好,就不要脸地缠着他。哼,只要我们活在这世上一天,你甭打这主意。”商爸又是挥手,又是跳脚。

    她咬着唇,默默抹去脸上的口沫,走出明天家的小院,腿软绵绵的。

    走到家门口,白慕梅双手交插着倚在院门前,对着她翻了翻白眼,哼了一声。

    “你的眼光还真高呀!那种下三滥人家,有什么好?要钱没钱,要房子没房子,和他们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我还嫌恶心呢!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她看都没看白慕梅,直直地走进屋内。

    心,冷如数九的寒冰。

    后来,当明天顶着压力,向她表白爱意时。她突然感到欣慰了,在他们最美好的年华,最纯真的岁月,真挚地相恋过,这已经足够了。能不能牵手到白头,并不重要。

    在她的心里面,明天是特别的。

    在明天的心里面,她也会永远占着一个位置。

    这份感情如同纸玫瑰一般,会一直保持鲜艳的颜色,经得起岁月,经得起风雨。

    她不再苛求,她很幸福,她不遗憾。

    明天现在有了这么出众的女友,尽管不是她,但她也觉得快乐。

    “小姐,先生,你们的餐全了。”服务小姐把冒着热气的煲仔饭放上餐桌,露齿一笑。

    白雁从回忆中惊醒,向小姐道声谢。

    “明天,这饭闻着真香!我要全部吃完。”白雁歪着头,夸张地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

    商明天苦涩地笑了笑,把作料倒进饭中,慢慢地搅拌好,然后和白雁换了下,顺便把白雁面前的蒸鸡蛋拿过来。白雁小时候,为了节约时间,也为了节省开支,常做的菜就是蒸鸡蛋。吃太多后,看到蒸鸡蛋,就情不自禁皱眉头。

    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在去飞行学院时,也可能还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是心里面有时还是会不甘,还是会渴望出现某个奇迹,渴望父母能看到白雁的洁身自好,从而消除对白雁的成见。

    事实证明,这只是一个永不会实现的梦罢了。

    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结成连理,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件事。

    他和白雁这一生却注定要错过的。

    不是不遗憾,不是不心酸。

    当初所谓的约定,不过是两人硬撑的坚强。

    白雁和他都努力去做了。

    白雁告诉他,她恋爱了,马上就会结婚。他说他也有了女友。

    其实他给白雁看的照片上的女孩只是他的一个战友,在文工团工作,对他有好感,总是找各种机会来他们飞行大队找他。那是他很欣赏的女孩子,青春、活泼,多才多艺,落落大方,可是他对她就是产生不了像对白雁那样的感情。

    他和她,现在只是普通朋友。这次,他回家探亲,女孩子嚷着要跟他过来玩。

    他怔了怔,想着只要亲眼看到白雁过得幸福,那么,他就把女孩子带回家,然后,试着和她交往。

    他婉转地对爸妈说,可能会有一个女战友会来老家玩。谁知道,爸妈一激动,按照他们的理解,就添油加醋成他要结婚了。

    当白雁问起婚事时,他看着她眼中真挚的喜悦,他没有解释。

    可是,他亲眼见到的白雁一点也不幸福,结婚几个月,就要离婚。

    他忍不住又把在心中盘桓多年的问题问了出来,十九岁时,他不能改变答案,二十六岁,他同样不能改变。

    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我可以顺着心的指引,全心全意地爱你。可是我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我自己,为了父母,我不得不与你擦肩而过,但我的心从未远离。

    商明天叹了口气,抬眼默默注视着白雁,把无言的酸涩和着一颗颗米粒,生生咽下。

    两人吃过饭,便打车去了三千丝。

    三千丝的卷帘门拉得严实实的,上面写着“吉房出租”,后面留了个手机号码。

    白雁按照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口气很不耐烦。

    “哦,那个女人上次扫黄被抓起来后,就不做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哪里鬼混,有可能挪了窝继续卖肉。那种钱好赚,她尝到甜头,舍不得丢的。”房东在电话那端笑得色迷迷。

    白雁捂着话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明天,不敢接话,一直“嗯,嗯,好的”。

    “明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商明天焦急地问。

    “没有,房东说......这边生意不算好,她可能换门面了,她没留下联系地址。”

    “明星做事没定性,而且乱交朋友,不指望她赚钱,不让人操心就行。我爸妈还说她在滨江做大生意,我一听就是吹牛。”商明天皱着眉头,看了看时间,“小雁,我送你去医院复检!”

    白雁点点头,“也好吧!”

    白雁看着路边林荫道上树木长得挺茂盛,建议两人走一会再打车,吃得太饱,正好消化消化。

    两个人正走着,前方,不知哪家的小孩,把山地车骑上了林荫道,耍酷地双手脱把,骑得飞快,没提防对面有人,一慌,忘了刹车,直直地就对着白雁撞过来。明天手疾眼快,伸手一把把白雁揽在怀里,往边上一闪,山地车嗖地一下从两人身边越过,撞上一棵树,小孩从车上摔下来,疼得啮牙咧嘴。还好,只是手上蹭破了点皮。

    白雁吓出一身冷汗,心怦怦直跳,揪着商明天的衣襟,一时间忘了分开。

    “哥?”一声抽气的呼喊从马路对面传来。

    两人闻声看过去,商明星双目圆睁,穿着一条裸着后背的吊带短裙,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们,眼影涂得像个午夜鬼魅。

    “明星?”商明天呆愕地张大嘴,同样不敢置信地看着商明星。

    “哥,你在干什么?”商明星确定没认错人,一下子气疯了,挥舞着双臂急匆匆地走过来。腋下没剃净的体毛,随着手臂一会儿出现,一会儿遮着。看得商明天眉头打成了个结。

    “你这个不要脸的骚狐狸,竟敢勾引我哥。快,给我松开。”

    她腾地一下把白雁从商明天的怀里拉开,眼神狠得要杀人。

    “明星,你怎么穿成这样?”商明天脸胀得通红,额头上青筋直冒,揪住明星的手臂,厉声问道,“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大生意?”

    “我......我......”商明星暗悔,一激动忘了形。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眼睛瞟到白雁担忧的眼神,突地恼羞成怒,“是不是你对我哥乱嚼什么舌头?”

    白雁悄悄地对她摇摇手,她却理解成白雁心虚,心里面把白雁已是千刀万剐。

    “明星,你回答我。”商明天气得眼前发黑。从明星满身的风尘味中,他有点意识到明星是做什么的。手不禁加重了力度,疼得商明星直抽气。

    她一跺脚,“哥,你别听那个女人瞎说,我......其实是被逼的。”

    “谁逼你的?”

    “都是这个女人。要不是她,我才不会走上这条路。”商明星指着白雁,吼道,“我本来和人家好好的做生意,她男人有门路,我找她,她也答应帮我弄个项目。当我从地下钱庄贷到款,合伙的人也筹到了钱,她却翻脸不认人,说除非我有病,她能找到人,其他别管什么事,都不要给她打电话。到了这地步,我投下去的钱收不回来,钱庄追着我还钱,我一时到哪找到那么多钱,没办法......我只好......”

    商明星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下来。

    “啪”,商明天抬手掴了商明星一个巴掌,“你自己学坏,还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哥,你不信我?”商明星捂着脸,直扁嘴,“我要告诉爸妈,你......不听他们的话,又和这女人勾搭上了。还为了她,打我。”

    说完,她头一扭,哭哭啼啼地要跑。

    商明天一把拉住她,神情严厉,不容反抗,“把你的地址给我,明天下午,你把东西收拾好,跟我回云县。如果你不回,我就用绳子把你绑走。”

    商明星在商明天慑人的目光下,不情愿地说出了地址。虽然只小了明天的四十分钟,但她从小就很畏惧他。

    “我......可以跟你回去,但别告诉爸妈,好吗,哥?”她向明天求道。

    “你没发言的权利。现在,快给我去换身正常的衣服。”明天的脸都气得变了形。

    商明星无奈地喔了声。临走前,丢给白雁一记怨恨恼怒的眼神。

    白雁咬了咬唇,轻轻叹了口气。

    商明天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握住一棵枝干,指尖发白,脸色铁青,大口大口地喘气。

    白雁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明天......”

    商明天摇了摇手,“对不起,小雁,明星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

    “也不全是,”白雁说道,“她是来找过我,要......康剑帮她联系项目。那个时候,我已决定要和他离婚,我......不想欠他的,所以就拒绝了明星。”

    “小雁,我知道你的为人,也清楚明星的个性。你不要说了。”商明天深呼吸,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小雁,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要离婚?”

    白雁愣愣地站在商明天面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冷锋和我说了一些事,我不太相信。你不可能因为他的前女友,就冲动地提出离婚的。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绝然?”

    白雁眼里渐渐浮出一丝水气,这就是明天,永远懂她、知她。她在他面前就是一本翻开的书,什么都隐瞒不了。

    ********

    这两天身心的煎熬,康剑的嘴边冒出了几个火泡。简单给他买了一瓶水还有面包,他摆摆手,一点胃口都没有。

    白雁的手机仍然不通,他在医院守到下午三点,也没等着个人。他跑去妇产科问柳晶,柳晶漠然地对他翻了翻眼,说一会儿要进手术室,没空理他。

    他生怕白雁回家了,匆匆赶回去。不仅没看到人,就连属于白雁的洗漱用品、衣服、卧室内的小玩偶,全都不见了。

    餐桌上放着一张便笺:领导,现在我们已不适合再住在一个屋内,我搬出去住了。下周,我们去民政局办手续。

    寥寥数语,康剑看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怨恨,语气也不激烈,平和得像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跌坐在沙发上,现在才明白白雁的决心下得有多大。他记得他从北京回来的那个晚上,两人坐车回家,白雁指着一片小区说,她以后就搬到那里。他当时以为她在和他赌气,根本没往心中去。

    现在再想,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个小区。

    一瞬间,她就把在他生命中停驻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康剑有种预感,他好象真的要失去白雁了。

    他知道白雁还会主动和他联系,她需要通知他一起去民政局办手续。

    那么在这个电话来到之前,他还是有希望挽回白雁的心。

    康剑脑子飞快地转着,白雁的朋友不多,好像就柳晶。柳晶不可能帮他,他现在又不知白雁在哪,那么,能帮他的只有----------她了。

    康剑站起身,咚咚地往楼下走去。

    “简秘书,去云县。”白雁失踪那一晚,出租车司机说她是去云县的。她一定是去见她妈妈,她说了什么,有了什么打算,她妈妈一定清楚。虽然她妈妈是他在世上极其不愿见到的人,但只要能找到白雁,他可以忍下心底的厌恶,与她见上一面。

    简单有点微愕,但什么也没有说,上了车,发动引擎。

    “到了高速,开快一点,争取能在天黑前到云县。”康剑的喉咙已经冒烟了,他逼着自己喝了几口水,吃了点面包。现在他倒下,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不怨白雁的举动,这一切,都是他应受的。

    “康助,我今天才发现你原来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简单开玩笑地说道,“你很爱白护士吧!”

    简单的印象中,康助一直是个有条不紊、自信、镇定的人,他没见过康助这么慌张过。

    康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简秘书,你现在有没有打算结婚?”

    简单呵呵一笑,“我和我女友恋爱才一年,还没见过双方家长,结婚远着呢!就说我想,我女友也不肯,她说结婚后事多,就不自由了,她想多玩几年。”

    康剑把头转向窗外,好像被外面的风景给迷住了。“当有一天,你迫切地想把自己的名字与另一个名字用法律紧紧锁在一起;你迫切地想和她生一个孩子,从而让你们之间有了血源的牵连;你推掉许多应酬,迫切地想赶回去,就为吃她做的饭,然后陪着她一起看很可笑的连续剧、聊一些家长里短;你多喝了点酒、烟抽多了,她对着你大吼大叫,你听着,不生气,只会感到温暖。那时,你也会像我现在这样的。”

    简单收起了笑意,不自觉纳闷起来。

    “康助,我暂时没办法领会你话中的深意,可我听得出你用情很深。那......白护士和你气什么呀?”

    康剑闭上眼,叹了口气,“因为我笨,到现在才明白。”

    白慕梅很惊讶康剑会给她打电话。

    她沉默了一下,说道:“正好我没吃饭,那一起吃晚饭吧!”

    “不用,我只耽搁你半个小时。”康剑的声音礼貌到近似于疏离。

    半个小时能干吗,只有喝杯咖啡了。白慕梅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蓝山咖啡馆。

    简单开车左弯右绕的折腾半天,最后在黑暗中看到一串闪烁的霓虹灯,廉价的彩色珠子似的,在夜色里欢快地跳跃着。

    咖啡馆里面不怎么样,钻进鼻子里的不是浓郁醇厚的咖啡香气,而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灯光昏暗,每张桌子上都点着水漂烛,要有特别好的眼力,才能看清其他顾客的脸。

    白慕梅先到了,看着康剑,笑靥如花。

    “这是我最喜欢的咖啡馆,这里有个歌手,很会唱蔡琴的歌,沙发坐着也舒服。”白慕梅说道,媚眼如丝。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康剑的风度和气质远超青年时的康云林,看着真是赏心悦目。

    康剑浅浅地颌首,对四周的一切视若无睹,看向白慕梅的双瞳如一潭静水。

    白慕梅没趣地坐下,慵懒地招手向服务生过来。

    白慕梅要了杯爱尔兰咖啡,他只要了杯白开水。康剑认为,对着白慕梅这张脸,不管多么美味的食物、多么可口的饮品,都是无法下咽的。

    “我从滨江突然过来,是想......”

    康剑刚开口,白慕梅歪了下嘴角,打断他,“你是来告诉我你和白雁离婚的事。其实没有必要,我早就知道了。”

    白慕梅冷漠的口吻让康剑听着心一震。

    “你和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离了就离了吧!”白慕梅端起咖啡,细细地抿了一口。

    康剑再次一惊,这种话不像出自于一个母亲之口,而像是一个事不关已的旁观者刻薄的分析。

    “白雁现在哪里?”康剑挑了挑眉,有些话在嘴角转悠了下,又咽了回去。

    “不在滨江吗?”白慕梅觉得康剑问得莫名其妙。

    “我们并没有离婚,但是她从家里搬出去了,我现在找不到她。”

    白慕梅耸耸肩,“于是,你以为她躲在我这里?”

    康剑没有说话。

    “自从她上护专之后,我们已经好多年没住过同一个屋檐下了。她眼里根本不把我当妈。”白慕梅幽怨地叹口气,娇嗔地托起下巴,双目微眯。

    “前天,她好像回过一次云县。”康剑眼一眨不眨,直直地盯着白慕梅。

    “不错,来和我断绝母女关系的。”

    康剑震慑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就为我没有告诉她我是你爸爸的故交,她就向我发了一通火。其实,这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是我朋友,我有必要向她交待吗?何况是很久前的事了,我怕说太多,会惹你妈妈不开心。这好人真做不得,算了,只当我没生过她这个白眼狼。”

    “看来我来错了。不是你没生过白雁,而是你不配做她的妈。”康剑的声音还努力保持平静,但脸色已经变了。

    他感到对面这个自以为倾国倾城的女人,如同冷血的恶魔,连心、连血、连骨头渣子都掺着冰渣儿。

    换作正常的母亲,在得知他伤害到自己的女儿时,一同会张开双翼,把女儿护在翼下,对他不是严词斥责,就是怒目而视。

    白雁是她的亲身骨肉,她对白雁现在的痛苦不仅不闻不问,还怀着看戏的冷然心态,竟然对他用上了暧昧的口吻。

    康剑的心此时不是气愤,而是剧烈的心疼,这些年,和这样的一个妈相处,白雁是怎么过来的?

    他认为白慕梅没有廉耻,虎毒都不食子,她对于白雁至少是像个妈妈一般的付之关爱,可是她一点点都没有。

    先前,当着他的面,她对白雁的嘘寒问暖都是装的。

    白雁一定是疼到不能承受时,才向白慕梅提出断绝的决定?

    那时,他在哪?

    “在你的眼中,白雁算什么?”他瞪着白慕梅,心里面后悔得真想一掌劈死自己。

    白慕梅斜睨了康剑一眼,“没想到,你还有同情心呢!我把她生下来,给她吃,给她穿,给她上学。要不是因为她是我女儿,她能嫁给你?好了,她现在翅膀一硬,翻脸不认人,我都没说什么。做妈做到这种程度,还要我怎样?我又没涎着脸,跑到你家,让你们养,真是岂有此理。”

    康剑咬了下唇,觉得再坐下去,简直是浪费时间。他现在要赶快回滨江,找到白雁,他要紧紧地抱一抱她。和情欲无关,只想温暖她,让她感觉他的存在。

    “我很开心地从你口中听到白雁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相信,斩断了血缘的牵拌,她会过得比以前更开心。打扰了!”康剑拿起账单,走向吧台。

    他没有说再见。他相信他和白雁应该和白慕梅后会无期了。

    她千娇百媚,她倾国倾城,她艳冠全芳,她让男人疯狂颠倒,都是她一个人的快乐与自豪,和他们无关。

    康云林远居省城,年纪大了,没胆量也没精力再上演为美人弃江山的壮举。

    白慕梅,这颗如同一根毒刺的女人,在康剑心中扎了二十四年,今天,他终于把她拨掉了。

    以后,白雁是他一个人的白雁了,和这个女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康剑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和晴朗,结账时,对着收银小姐露出了冻结多日的笑意。

    白慕梅哪里被受过男人这样的奚落,气得丽容绷紧,一甩手,不小心碰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顺着桌沿滴滴答答落到毯上,迅即模糊成一堆泥污。

    她翻翻白眼,把脸扭向一边,不看康剑离开的背影。不过,在心里却不自觉地感叹:这男人比他老子有担当。

    夜,漆黑一团。

    简单开了一天的车,疲累地伏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康剑没有叫醒他,轻轻地拧开车门,坐了进去。

    白雁还在滨江,离他并不远,这就好。他不急着赶时间了,让简单好好地睡一会。确保自己的安全,不让牵挂你的人操心,也是对珍爱的人一种回报。

    不需要再想着让别人帮助了,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他会用尽全部的心力去解决。白雁对他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是他做的事太恶劣,把她吓跑了。

    追妻之路漫漫兮,他将上下而求索。

    康剑拿出手机,嘴角噙着笑意,“老婆,这一刻,特别地想你,你睡了吗?如果睡了,那么一定要梦到我。我想我也会梦到你的。”

    显示屏上跳出一只蝴蝶,飞舞着双翅,“叮”的一声,短信发送完毕。

    月上柳梢头。

    白雁复检结果不错,挂好水之后,看天色已经不早,再回公寓买菜做饭,时间上有点紧,于是,她便约了冷锋、明天还有柳晶,一同去了饭店。

    饭店新开张,披红挂彩的没度完蜜月呢,优惠多多,人气有很旺,有股“所有的人都来吧,让我喂饱你们”的气息。

    冷锋给店老板做过手术,特地给了四人大厅里最好的座位,靠着窗边,两边是盆栽,闹中取静。

    饭吃得很快。

    冷锋要赶回医院值夜班,商明天心事重重,整晚上眉头都蹙着,根本没什么动筷子。白雁为他和柳晶做介绍时,他只是抬了下眼,就把目光移开了,弄得柳晶挺受打击。

    柳晶现在的状态,怎么说呢,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好,人到哪,笑声跟到哪,打扮一天比一天摩登。以前都是看好价位才看衣服,现在只要看中的,不管价位,拿出卡就刷。

    可是白雁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酸。这分明就是一种刻意的强调,似乎是要用某种显而易见的不在意,来强调某些快乐的存在。

    十四年的感情,不是一下子就能如风如烟的。

    “柳护士,你晚上没事,就留下陪陪白雁。”冷锋开车把两人送到小区门口,叮嘱道。

    柳晶讶然地瞄了瞄冷锋,又看了看白雁,状似恍然大悟,“行......行啊!”她悄悄捏了下白雁。

    白雁神情淡淡地和冷锋、明天道别。

    “雁,没想到哦,你这还没脱身,就有人惦记上了。快说说,你什么时候把那股西伯利亚寒流征服的。”柳晶很是兴奋。

    白雁朝她翻了个大白眼,“我和冷医生就是纯同事间的友情,和你一样,别乱说哦。”

    “才不一样,他怎么对我就没那么好。”

    “反正呢,我和冷医生现在没这回事,以后也没这回事。”白雁说得很肯定。

    “为什么?你离婚之后,有交友的自由。我觉着冷医生不错,医术高,又不滥情,属于极品男人。”

    “我没说他坏,但是我们不适合。”白雁挽住柳晶,并肩上楼。

    柳晶啧了一下,“雁,你又来了,好像对自己挺了解似的。那谁适合你,你自己挑的康领导不就那样。”

    白雁没吱声,叹了口气,掏钥匙开门。

    柳晶扶着门框,也跟着叹了口气,“女人和男人就是不同,男人结束了一份感情,能很快投入到第二份,而女人不行,不是留恋往昔,就是深陷其中,纠纠结结,需要一个很长的恢复过程。雁,虽然你和康领导闪婚闪离,但总是有点感情的,一时间不可能接受其他人的追求。”

    “柳晶,你现在可以去开情感讲座了。”白雁笑着,进房间,换上宽松的睡衣。

    “佛祖在菩提树下坐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悟得佛学真谛。像我们经历了爱情的疼痛与甜蜜,自然也有了一些心得。其实呢,男人除了陪你上床,真没多大用处。但能上床也不错呀,至少可以温暖你。如果突然换个男人上床,还要重新经历摸索期,还是担心尺寸合不合,唉,衣是新的好,人还是旧的亲!可是别人不这么想。”

    “什么尺寸?”白雁一问出,陡地明白过来,脸烧得通红,追着柳晶就打,“你个女流氓,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柳晶大笑着到处逃窜,“我实话实说呀,你问问冷医生就知道,他见过男人无限,男人那里的尺寸本来就各有千秋的。”

    “那关你什么事?”

    白雁笑得气都接不上来,两人笑闹成一团,摔到床上滚了几滚,耳边听到手机有短信进来的声音,随手拿过来一看。

    “谁的?”柳晶止住笑,探过头来,见白雁愣愣发神。

    白雁迅速把短信删除,“别人发错号了。”

    “冷医生?”柳晶不信,八卦兮兮地问。

    “就是发错了。柳晶,你先去洗澡,然后拧条毛巾,把席子抹一下。我去厨房切西瓜给你吃。”白雁坐起身来,边说边往厨房里走。

    柳晶哦了一声,瞟瞟床头柜上的手机,呶了呶嘴。

    两人洗好澡,上了床,看了会电视,柳晶嚷着发困,白雁把灯熄了,电视关了,陪着柳晶一同躺下。柳晶很快就传出了熟睡的鼾声,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是明星像调色板的脸,一会是明天凝重严峻的面容,最后是康领导深邃如夜海的眼神。

    她都搬出家了,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她真的要离婚,他为什么还不愿相信呢?

    白雁真的不懂,陆涤飞离婚如同脱去一件衣衫,过得不知多潇洒,两人平和分手,难他根本没有影响,他何乐而不为?

    难道他仍然在执著他所谓的“爱”,他不知道,他那样的一份爱,她已经不想、不愿,也不敢承受的。

    白雁轻轻叹息,又翻了下身。

    “泽昊,别闹,我要睡。”旁边的柳晶嘟嘟哝哝地冒出一句梦话,手臂在半空中挥了挥,慢慢地搁在白雁的腰间,嘴角荡起甜蜜的笑意。

    白雁心疼地摸了摸柳晶的脸,眼眶一红。

    傻柳晶!她在心中低叹。

    虽然李泽昊已经移情别恋,但他也是柳晶心中的一朵纸玫瑰,永远会在柳晶的人生里占领一个位置。

    这是无法否认的。

    ********

    康剑是早晨六点到滨江的。简单在车上小睡了会,但精神仍不剂。他把康剑送到小区楼下,康剑问了下今天早晨的日程,就是寻常的工作安排。他让简单早晨不要去办公室了,好好睡一下后,下午再去。

    简单走后,他上楼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看到外面洗衣篮里已经积下不少衣服,迎着光一看,地板上落了一层灰。康剑耸耸肩,黯然地对着镜子刮脸、梳头。

    没有老婆的家,还是个家吗?

    康剑打车去的市政府,下了车,他礼貌地对大门口站岗的小警卫点了下头。旁边登记室里,突然冲出另一个小警卫,“啪”地一下在康剑门前立正,然后敬礼,“康市助,你好,有个中校要见你。”

    康剑挑挑眉,询问地看向小警卫。

    市政府是重要的办公基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有时候,一些对社会感到不平,或心里有怨屈的市民会在市政府门口聚众闹事。康剑就曾亲眼看到几个纱厂女工在大门口哭着滚着骂着,要往里面冲,吓得小警卫们都不敢上前,后来还是武警过来把人提走的。

    市政府大门进出是有严格规定的。

    要进市政府办事,一般先登记,确定要见的人在里面,也得到同意,小警卫们才会让办事的人进去。

    而康剑这样的官员,想见都得预约,还得和秘书沟通下,说明什么事,然后等秘书汇报,再定下来见与不见。

    这些小警卫们不是刚来,怎么连这些规矩都不懂?康剑感到有些奇怪。

    小警卫被康剑看得面红耳赤,“我......看过他的军官证还有身份证,他说有你的家事找你,我便让他等会,刚想打电话,恰好看到康市助,我......”

    康剑拧拧眉,没为难小警卫,“哦,那他人呢!”心里面感到更诡异了。空军会过问他的家事?

    “商中校,康市助来了。”小警卫扭头朝里面喊了一声。

    一个身穿天空蓝空军制服、英气俊朗的男子跑了出来,“你好,康市助,我是商明天。”男人朝康剑伸出手。

    听到明天这个名字,康剑略微愣了一下,他有点耳熟,在哪听过的。

    商明天看出了他的疑惑,“我是白雁小时候的邻居,也是朋友。”

    康剑想起来了,他在医院找到白雁时,白雁曾叮嘱那个冷医生,让他转告明天什么。

    他浑身的细胞一个个警觉地立着,“那进去吧!”大门口人来人往,站在这儿挺惹人眼的。

    商明天摇摇头,“我来请康市助到附近的茶室坐一会吗?不会太久。”

    康剑沉吟了下,“好!”

    市政府位于的这条街没什么商铺,大部分都是部委办局的办公楼,两个人走了一会,才找到一间茶室。

    商明天进门先除下军帽,等康剑坐下后,才入座,服务生进来时,他也是礼貌地先请康剑点了,接着,自己才点。

    早晨茶室的生意很淡,不一会,服务室就把两杯茶端了上来。康剑抿着茶,戒备地沉默着。对面的军官看上去面相年轻,和白雁差不了二三岁的样。他找自己到底是什么家事?毕竟在官场上混了几年,他有自己做事的原则:在没有看清对方的底牌以前,绝不会让自己主动开口。谁先亮牌谁被动、后发制人为上策,这点经验他还是有的。

    商明天轻轻地啜了一口绿茶,又沉默了一阵。他拿过随手带着的包,从里面拿出两张纸,轻轻摊在桌上,然后推给康剑。

    康剑低下眼帘,脸色刷地铁青。

    《离婚协议书》??

    “康市助,麻烦你签个字,小雁说过,不要你的任何财产,也不要你的赡养费,只要离婚,她净身出门。”商明天说道。

    “商中校,这好像是我和白雁之间的事,你有什么立场来要求我签这个字?”康剑咬牙切齿地问道,一股怒火从心头燃起,他不自觉地攥起了双拳。

    “凭我对小雁的关心。”商明天不疾不除地回道,凛然地迎视着康剑的怒目,“在你对她做了那么多事后,你已经不配再和她在一起了。”

    康剑心中的火苗快成燎原之势了,他冷冷一笑,“商中校,你不觉得你很冒味吗?不管你是白雁的什么朋友,不管你对她怀着什么心思,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现在还是白雁的老公。”

    “以报复、欺骗的手段得到的婚姻,在道德上是根本不成立的。你真是大言不惭,还敢称做白雁的老公。你一个大男人,用那样的险恶用心对付白雁这个小女子,算什么本事?你对白慕梅不满,你向她报复去。白雁有什么错呢?有那样的母亲,她能不学坏,洁身自好地长大,已经是不容易了。而你呢,有爹有娘,生活优裕,你苦在哪里?你别端着架子,自以为了不起。你现在和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我真不屑站在这里,和你这样的伪君子说话,我是为了小雁,请你签字吧!”

    康剑额头上青筋一根根蠕动着,火焰通熊熊,烧红了他的双眼,也烧去了他的理智。

    “他妈的,你算哪根蒜,哪根葱,我今天就要教教你,什么话能说,什么屁能放。”康剑腾地站起手,挥起拳头,对准商明天就揍了过去。

    商明天没防备,本能地闪了下身,拳头落在了鼻子上。

    两股热流哗地从商明天的鼻管里流了出来。

    康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咄咄地瞪着商明天。

    他不记得自已什么时候打过架的,或许从小到大,就没打过架,可是并不代表他不会打架。

    刚才,拳头挥得太快,用力过猛,手腕有点扭伤。

    他活动了下关节。

    血,仍在一阵阵地往上翻涌。

    气堆积在胸口,不能不找个途径发泄,不然他会疯的。

    就连柳晶,白雁都没把他与她之间的真正的过节提起过,若不是伊桐桐勾搭上李泽昊,柳晶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这个商明天竟然知道了所有的枝枝蔓蔓,可见白雁对商明天有多信任。不仅如此,商明天还占有了他认识白雁之前的所有时光,如果他猜得不错,商明天与白雁一定是属于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商明天语气中对白雁的呵护、疼爱、珍视,在他这个所谓的白雁老公面前,毫不加掩饰,商明天对白雁有着什么想法,不必言表了。是不是一等白雁离婚,商明天就会立马牵住白雁的手?

    偏偏一联想那个画面,康剑不得不承认,他们年龄确实相当,容貌、气质吻合,看上去很般配,如一对璧人一样。

    难道是白雁给了商明天肯定的答复,商明天才嚣张地找上来,要求离婚?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他们把他当什么了?白雁还是他老婆,他这个老公是吃软饭的吗?康剑的心已经不知是妒忌还是吃醋,还是愤怒,就是一口气生生地咽不下去,心冰凉到了极点。

    就在他这一闪神之间,商明天站稳了脚,他拿起桌上的纸巾,胡乱擦了下鼻血,然后脱下身上的军装,只着一件背心。

    “你现在想起捍卫你老公的权利了,可惜已经太晚。当你拥有这项权利时,你干吗去了?夜会美女,又是送房又是送车,下午包下整间咖啡厅,与美女听音乐、喝咖啡,那时你把小雁搁在哪?伟大的康助,这世界不是随你想怎么转就怎么转的,你想伤害时,人就得站着,你反悔了,勾勾手,别人就扑进你怀里,没这样的好事。”

    “臭小子,你真是太猖狂了。这干你屁事。”康剑说着又挥拳捣向明天的脸上,明天往后一仰,机灵地闪过,突地一个扫堂腿,蹬向康剑,紧接着,一记左勾拳,康剑踉踉跄跄地往后一倒,鼻血立时蹿出,明天又冲过来扑上去揪住康剑的衣襟,一拳接着一拳。

    商明天在部队里,练过擒拿格斗,又经常运动,康剑哪里是他的对手。但康剑也不示弱,拼了命的迎上去,两人厮打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一会儿他在上,一会儿明天在上。

    打斗中,桌上的水杯咣当咣当几下,落在地上,裂成了碎碎片片。

    康剑只能勉强应付几招,不一会,他脸上严厉气愤的表情还没进一步伸展开来,便被商明天的又一狠拳封闭住,接着被更多涌出的鼻血遮盖住了。

    “这拳不是我打的,是替小雁打的。她等于是个无父无母的苦孩子,你欺负她,心里面舒服吗?她大夏天的,被碳火烫伤了半个身子,在床上大半个月不能洗澡不能动弹。冬天,下大雪,水管子冻烈,她用盆子装满雪,等融化了,再做饭,再洗脸。那双捧着雪的小手,满是冻疮,红肿得裂着血口子。上中学的时候,有小流氓趴在她家窗前,往她家扔砖块,偷看她洗澡。她那么聪明,却不得不选择去读护专,因为护专有补贴,可以早早地自立。你会说小雁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对,和你没半点关系,也没人要求你做个有同情心的大善人,那么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做个陌生人呢?你硬要装做一幅出俗的样,让小雁被你打动,嫁给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能够娶到小雁,你......竟然蠢到不珍惜呢?”

    商明天痛苦到疯了,但疯得尚存一些理智,他指着康剑的脸,“这是你的面具,我不打,只要你签好字,把白雁还给我,以后,你做你的大市长,我们做我们的小老百姓。”说完,明天对着康剑身体的其他部位毫不手软,疯打狠打。

    商明天打着打着,眼眶有点发红。自从听完白雁说了一切源源本本,商明天心里面就堵着这口气了。他问白雁为什么不早点离婚,白雁说康剑不肯,但这次不管他肯不肯,她都要离的。

    商明天一听火大了,他康剑是主宰世间的神吗,凭什么他说结婚就结婚,就不离婚就不离婚。他担心白雁对付不了康剑,考虑了一夜后,直接找上康剑。

    康剑此时已瘫成了一团泥,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鼻子撕裂地疼,腿也疼,上上下下都疼,但这一切,都抵不上心中的疼痛。

    现在,如果白雁被别人欺负,他也会像这个商明天一样去为白雁出气。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胆量,这是因为白雁是他老婆,他是她老公,他应该是她的天。

    商明天是白雁的什么呢?

    昨天?明天?今天是他,但终将会过去。

    “你报警吧,这事和白雁没有关系,她不知道我来找你。”商明天停住了挥拳,把身上的衣服理好,穿上军装,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扔到康剑身上,“你签好后,通知白雁。”

    康剑扶着跌倒的椅子站起来,他用纸巾处理了下鼻子,肿得像个金鱼泡的双眼,耿耿地看着商明天,“我......不会和白雁离婚的,除非你把我打死。”

    商明天冷笑,“你还想要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你打过我这一顿,是不是可以扯平我对白雁的伤害?那么我与她之间就是崭新的开始了。商中校,爱不是个错,但对别人的妻子怀有非分之想,不是君子之道。出了这个门,我不希望你再与白雁见面,不然,我把你送上军事法庭。”

    康剑说完,捡起地上的离婚协议书,慢慢地撕成条,再撒成碎片,飘飘洒洒散了一地。

    “谢谢你为白雁所做的一切,就此打住,以后,她有我。”他高昂着头,鼻青脸肿的从呆愕中的明天身边经过,走了出去。

    从服务生惊讶的目光下,他可能察觉到自已的样子不太雅观,想了想,拦辆车回家去了,在车上给小吴秘书打了个电话,说身体不适,要休息个一天。

    商明天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出的咖啡厅,也不知怎么来到了白雁的租所,打电话让白雁下来。

    白雁急匆匆地下楼,看到明天倚着墙壁,头发有些凌乱,鼻下面有一抹血迹,失声惊呼:“明天,你和人打架了?”

    商明天点点头。

    “和谁?”

    “康剑。”

    白雁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僵如化石。过了好一会,她突然跳起来,上前揪住明天,“你疯啦,明天,你打了康剑,他是国家干部,市长助理,你会犯法的。你好不容易读大学,好几年都没回家,才有了今天,你这样会把前程全毁掉的。你......干吗呀!不行,不行,我......要去找康剑。”白雁说着,转身往小区大门跑去。

    “你找他干什么?”商明天追上白雁,“有什么事,我会担着的,你不要担心。”

    白雁哭丧着脸,“我就是怕你担着。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就是要报仇,也由我来报,你干吗插手。我去找康剑说说情。”

    “不准去求他。”

    白雁轻轻驳开明天的手,从袋子里掏出钥匙,“你上楼去洗把脸,家里有做好的凉面。我不是去求他,我去和他讲理去。”

    “他那种人哪有理可讲,小雁......”商明天还想说什么,白雁一溜烟地跑远了。

    仿佛心有灵犀,白雁根本没多想,直接就打车回了家,钥匙一拧,门推开,刚好对上康剑黯淡的眸光。

    心如死灰。

    她回家了,终于回家了。他不会以为她是担心他的伤势,关心他才回来的。她一定是与商明天见了面,怕他做出对商明天不利的事,赶回来探询的。

    怎么能不悲绝呢?

    康剑闭了闭眼,木然地坐在沙发上。

    他是为了报复娶她,她是为了什么嫁他呢?

    她的心里面有没有一点他的位置?而他,已如同茫然的飞蛾看到一盏明灯,如同溺水的孩童看到一根稻草,如同久阴的土地等到了天晴,疯狂而又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她,但,好惜已经晚了。

    白雁倒抽一口凉气,被康剑壮观的伤势吃了一惊,明天下手真狠呀!

    她没多说话,放下包,找出医药箱,又拿来毛巾、冰块,来到康剑身边,为他处理伤势。

    他咝咝抽痛,一动不动。

    “昨晚睡在哪的?”他问。

    “花园小区10#楼301室,离这儿半个小时的路程。”

    “肺炎痊愈了吗?”

    “不挂水了,但药还要吃两天,我在休病假。”

    “一个人住?”

    白雁拿着红药水的手一抖,瞟了他一眼,“昨天晚上,柳晶陪我睡的。她现在租的地方离我并不远。”

    “商明天只是你邻居?”康剑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我们俩家住前后排,他是邻居、朋友、学长......”

    “不止这些吧?”康剑接过冰袋,捂着鼻子,“他是送你纸玫瑰的人吗?”

    白雁呆若木鸡,“你怎么知道纸玫瑰?”

    康剑摇摇手,“这个你别问,回答我的问题。”

    白雁闭了闭眼,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是的。”

    康剑淡淡地一笑,“你在担心他吗?”

    “康领导,我替他向你道歉。明天他性子急,小的时候,有谁欺负我,他都是这样帮我的。”白雁怯怯地看着他。

    “如果我对他怎样,你会如何?”康剑的唇颤栗着,心一点点下沉。

    “康领导,你不会的。你包容、大度,怎么会和明天斤斤计较呢,是不是?”

    “白雁,你像是在哄我,又像是在求我?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的。”

    白雁抿着唇,默默地收拾好医药箱。

    “领导,你心里面有气朝我撒,别为难明天,可以吗?这只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你们两个呀,”康剑悻然一笑,“真是你怜我惜。我在你们眼中,是不是就是个大恶人?”

    白雁诚实地摇了摇头,“你不是恶人,你也过得辛苦。”

    “白雁,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其实你心里面真正喜欢的人,是商明天。”

    白雁没有接话,把医药箱放回原处,扫视了一眼室内,“你要吃点什么?”

    康剑向她招招手,“白雁,你过来。”

    白雁走到他身边。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凝视了她足足有五分钟,“白雁,我同意了。”

    “呃?”白雁没听明白。

    “我不要一个心里面装着别的男人的妻子。白雁,我同意离婚。”

    (上部完)

本站推荐:神级龙卫替嫁娇妻:偏执总裁宠上瘾妈咪这位帅哥是爹地小说目录一抹柔情倾江南小说章节目录慕少的千亿狂妻真爱不散场小说章节目录丁二狗的肆意人生我的小姨暖婚100分:总裁,轻点宠农家小福女

林笛儿玫瑰系列全四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2K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林笛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林笛儿并收藏林笛儿玫瑰系列全四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