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漫步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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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迪文闭起眼睛,胸膛跳动有力,感到舒畅纤瘦的身子在怀中微微颤栗着,心里的惊惶,一路上赶过来的紧张一下子都没了。他温柔地吮.吸她的唇角,软软的划过,她的脸迅速烧着了。

    舒畅环住他精瘦的腰线,听着他起伏的心跳,眼角的余光看见他俊朗的眉眼,清澈的眼眸温暖了冷清的线条。

    她仍然说不清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事实就是如此,她懒得再去找结论。在晨晨过世、杨帆背离、家人误解,她应战得满目疮痍之时,是这个男人蹦出来嘘寒问暖。难道是这样的吗?因为对方是一个好人,她进退两难却控制不住渐渐依恋。她现在好像有点被收买的意思,简直是像以身报恩。

    自已的道德底线真高,知道公平交易,投桃报李!

    可是裴迪文确实是她萧瑟寒夜里的一道焰火啊,纵使并不是最最期许的亮丽颜色,却以自身的光狠狠照亮着她的脸庞。他以自已的方式嵌进她的生活,悄无生息。她一直都不愿直视这件事,直到今夜,她真的撑不动时,手指比心诚实,理智指向胜男,情感却倒向了他。

    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口不一?她不知这算不算爱,但她累了,面前有这样一幅坚实的臂膀,她不由自主依了过去。

    裴迪文伸手把她额前的发撩到耳后,放开她,发动车。

    到达医院,他把车子驶进停车场,扶着舒畅奔向急诊大楼。

    大楼前的台阶很高,舒畅一曲膝盖,扯动了伤口,疼得轻抽一口凉气。

    裴迪文微微蹲下,以背向着她:“来,我背你。”

    舒畅一怔,难免有些羞窘与矜持,“不要了,我自已能走。”

    “别逞能。”语气坚决、温柔。

    舒畅伏在他背上,心怦怦直跳,发觉他的双肩是那么结实和宽阔。

    没想到,医院的夜急诊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空椅把她放下,他急匆匆地去挂号、缴费、找医生。这些事,在晨晨和爸妈生病时,她常做,头次成为一个被照顾者,她有点恍恍惚惚。

    情况还好,就是膝盖处摔得血肉模糊,其他地方完好。医生怕扯动伤口,用剪刀把她的牛仔裤在膝盖处剪了两个圆圆的洞,清洗了伤口,然后消毒、上药,打了一针预防破伤风。

    裴迪文一直都握着舒畅的手。

    医生开了些紫药水和消炎片、纱布、棉球什么的,回去自已换药,不必再来医院了。裴迪文拿着单子去药房领取。

    “你老公真帅,对你既体贴又温柔。”坐在舒畅身边输液的一位女子羡慕地说。

    舒畅语塞,想解释说裴迪文不是她老公,可一想跟素昧平生的人,没必要交代来龙去脉。

    裴迪文散发出来的优雅与成熟,已经很难让人再定格于“男朋友”这样的一个身份。而且在别人眼中,似乎只有老公在这大半夜,才会对妻子这样跑前跑后的忙碌,看到她涂药时咧着嘴,他的眉头也跟着蹙起。

    谢霖在医院躺了几天,送花的人不少,可端茶送水、扶着去趟卫生间的人一个全无,所以才那么幽怨。与之一比,舒畅觉得自已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号幸运的人。

    裴迪文提着个小方便袋回来,手上还多了点沾着水的手帕。他用手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污渍,腮帮上,指印更加清晰。

    他没有询问。如果舒畅想说,会告诉他的。

    “医生,麻烦你帮他处理下左手。”舒畅看到医生闲了下来,突然出声请求道。

    裴迪文俊美的唇角微微上扬。

    医生挺热心的,剪去裴迪文掌中水泡的软皮,用消毒水洗了洗,掌心看上去皮肉鲜嫩,但恢复得不错。

    出了医院,他没有问要送她去哪,直接把车开回了憩园。

    舒畅累得眼都睁不开,由着裴迪文牵手上楼,进了房间。她连床单是什么颜色都没看清,埋在枕头间,就睡熟了。

    夜里,她依稀感觉到裴迪文进来过两次,在她床边站着,替她掖掖被子。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裴迪文背着晨光站在她的床前,她冲他微笑,没有多少不自在,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场景。

    她撑坐起来,他递给她一杯蜜水,又递给她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他们会担心的。”

    舒畅茫然地看着他。他摸了下她的头,“打完就出来,我给你下面条。”

    舒畅好半晌才打开手机。和爸妈能计较什么呢,年纪那么大,又在气头上,自已那样跑出去,怕是一夜没什么睡吧!过了一夜,舒畅心中反而坦然了。虽然爸妈不能接受她离婚的事,但这层窗户纸总算捅破,她心里面背负的秘密少了一个,人委屈,却轻松了一点。

    她先给穆胜男打了个电话。

    “找哪位?”陌生号码,胜男语气带着职业性的警惕。

    “胜男,是我。我现在外面,如果我爸爸如果给你打电话,你就说我昨晚睡在你那里,以后也住在你那里。”

    “为什么要撒谎?”胜男纳闷地问。

    舒畅笑了笑,“你明天去我家帮我拿几件换洗衣服,我们傍晚在上岛咖啡厅见个面,到时我再和你说。”

    “你离家出走?”胜男音量一下提高八度,听着很兴奋。

    “我还出家呢!记住呀,不见不散。”

    挂上电话,舒畅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几乎是一拨通,就有人接了。

    “是唱唱吗?”舒祖康着急地问。

    “嗯,”舒畅喉咙哽了下,眼眶一红。

    “你现在哪?”

    “我在胜男家里,这几天都会住这儿。等妈妈消消气后,我再回家。”

    舒祖康叹了口气,“唱唱,不是爸不疼你,你这次真的是太出格。婚姻不是儿戏,哪能这样随便?你在外面住几天也行,好好地反省。然后我和你妈陪你去杨帆家道歉,看看能不能挽回这婚事?”

    舒畅什么也没说,把手机合上了。灭顶的无力感让她觉得快被淹死了。

    裴迪文做的面,清清爽爽,简简单单,但非常好吃,舒畅没有胃口还是吃了半碗,汤也喝了。

    “今天不要去上班,就在家里休息,书房里有书,想看自已去挑。”裴迪文把碗筷收拾进水漕,对站在外面的舒畅说道。

    “这是做你女朋友的特权吗?”

    裴迪文笑着抱了抱她,“这是裴总编对舒记者的体悯之意。”

    “那做你的女朋友,能享受到什么特权?”

    “你想要什么特权?”裴迪文笑眯眯地问,“给你加薪?年终奖金高几成?以出公差的名义出去旅游?用公款疯狂扫货?”

    舒畅轻笑摇头:“算了吧,听着不像是给你的女朋友,而像是给你的情人。”

    “我没有情人。”裴迪文一字一句说道,神情很严肃。

    舒畅心头一动,咬咬唇,“我们??????的关系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在报社公开?我不是别的,我只是??????其实我们之间挺纯洁,可是别人一定不会这样以为。我不想让别人怀疑我的能力。好吗?”

    裴迪文目光如炬,咄咄地看着她,看得她招架不住,不得不把目光挪开。

    “好!”好半天,他才点了下头,“但那只限在报社里。出了报社,我要行使男朋友的权利。”

    舒畅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裴迪文上班前,替她的膝盖换了下药。她用保鲜袋裹着伤处,勉强进浴室冲了个澡,换上裴迪文宽大的家居装,把自已的衣服洗了晾到阳台上。做好后,觉得累,又上床继续睡。

    睡了不一会,听到外面有声响,出来一看,是做家务的钟点工在厨房做饭。

    “裴先生刚刚打电话回来,我说你在睡,他让我不要惊动你。”钟点工是个朴实的山东女子,卷舌音很重,手脚特麻利。

    舒畅友善地笑笑,站在门前看她做菜。午饭是两菜一汤,水芹菜炒肉丝、香煎小黄鱼,还有一碗丝瓜鸡蛋汤。寻常的家常菜,做起来却很费事。

    钟点工把水芹菜一片片剥开,小心挑去里面的污泥,洗了三五遍。肉丝配合水芹菜的宽度,切得极细,头发丝似的,开油锅一炒,肉香味和芹菜味就出来了。香煎小黄鱼也是个细致活,鱼一条条地要开膛剖肚,把肉脏拿掉,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拿盐腌了,晾个半干,再放到滚油里煎,趁热吃,特别香脆。

    “你经常给裴先生做菜?”舒畅看着那两盘菜,感觉真有点饿了。

    钟点工回头一笑,快速地把菜装盘,“裴先生很少在家吃饭,逢周休时,我难得给他做一次。今天,他给我打电话,叮嘱我过来时买点清淡而又开胃的菜,我山东人口味重,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做滨江家常菜,你快坐下尝尝。”

    舒畅让她一起吃,她摇摇手,“我来之前就吃过了,你吃着,我打扫房间去。”

    舒畅尝了几筷菜,真的不错,精致的简朴、絮叨的讲究―――滨江人过日子的哲学。

    钟点工把房间打扫好,厨房清冼好,便走了。

    舒畅睡太多,又不想看电视。在屋子里绕着圈,从客厅转悠到卧室,再转悠到阳台、她睡的客房,最后转进了书房。

    裴迪文的书都是大部头的,大部分是建筑学方面的,新闻学的也有,舒畅挑出一本,翻翻,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又塞回书架上。

    书桌上,有台笔记本电脑,舒畅想想,不如上网吧!

    开了机,坐等一会,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框,提示输入密码,才能使用电脑。

    舒畅敲敲额头,纳闷了,这屋子里就裴迪文一人,防止谁侵袭这电脑,还用密码锁着?钟点工?舒畅严重怀疑她可能连主机和显示屏都分不清。

    互联网是资源共享,裴迪文重要的文件一定都在报社中,这电脑里应该就是在家浏览网页、看看新闻,能装什么秘密,有必要锁吗?左想不通,右想不通,只能说裴迪文过得太谨慎,她还是不太了解他。

    ***

    胜男迟到了。

    胜男的世界,不是法令就是规定,一切都是条条框框束缚着,从而就形成了她事事严谨的思维。她定下来的计划,和宪.法.一样,不容有丝毫的意外发生。看守所的意外,不是犯人跑了,就是犯人想不开自尽了,这两件事,都是可以让天塌下N次的。和别人约个时间见面,她也习惯掐着秒表到的。

    舒畅在上岛咖啡喝了一杯柠檬水之后,仍没见到胜男,不禁有些坐卧不宁,头伸得像只长颈鹿,眼眨都不眨地盯着大门。

    穿着紫红色工作服的服务小姐过来给舒畅倒第二杯水时,胜男提着她的电脑包和一个大包,风风火火地终于出现了。一坐下来,就抢过舒畅的杯子,咕咚咕咚,一口喝得杯底朝天。

    服务小姐抿着嘴偷笑,重新给两人倒满了杯子。

    舒畅点了两份海鲜套餐,摸摸搭上沙发上的男式风衣口袋,很惭愧,今天的零用钱,还是裴迪文给的。

    下午,裴迪文打过来一个电话。

    舒畅听着座机叮叮咚咚响了很久,犹豫着要不要去接电话。她担心打电话的人是裴迪文的家人或者朋友,她该怎么介绍自已呢?我是新来的钟点工?

    电话不依不饶地响个不停,她没办法跑过去接了。“又睡了?”裴迪文的普通话不算很标准,但是温和好听。

    “没有,在看电视,没听到电话响。”她瞪着眼说谎,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裴迪文没戳破她,问她伤口疼不疼,午饭吃得好不好,晚上想吃什么?

    “我一会和胜男约了在外面吃饭。”

    “约在哪?”裴迪文不是盘根问底的人,但舒畅现在只要出了门,等于一滴水珠掉进大海里,就联系不到了。

    舒畅老老实实地说了时间和地点,还有约会的目的。

    “客房抽屉里,我放了一点零用钱,记得带上,外面的人不是都像昨晚那家咖啡馆好讲话的。今天有些降温,出门时加件外衣。吃好饭,别麻烦穆警官,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接你。”

    舒畅心头一暖:“你应该也累了吧,先回去休息,我自已打车。”

    “我和穆警官认识的,你不要担心。”裴迪文委婉地提醒。

    “我不是那个意思??????”舒畅无力地叹了口气,不过,也确实没有准备让胜男知道他的新身份。

    “那你是体贴我?”电话里传来裴迪文的笑声,“我只是想早点见到你。”

    第二杯水,胜男又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豪爽在抹去嘴唇上的水珠,气愤地说道:“气死我了。”

    “谁敢惹你?”舒畅讶然。

    “唉,别提了。昨天早晨,不知怎么的,天花板突然掉了一大块下来,差点砸着我爸。我们家那房子也有几十年了吧,该到大修期了,这种事想一下,也属于正常。可我妈妈却听一帮婆婆妈妈们说,是我家得罪了什么神灵,为什么别人家的天花板没掉,就我家掉呢?还请了个什么鬼道士去看了下。鬼道士说,我爸的杀气太重,扰着神灵的清静,要赶快搬走,才能保平安。这一次不过是警告,下一次就要来真格。我妈妈这下当真了,缠着我爸要搬家。她身体本来就不好,我爸处处都让着她。我爸被她缠得没办法活了,就对我说,要不咱们就搬个家,家里反正也准备了一笔置家费。唱唱,你说这搬家,哪是说搬就能搬的,我跑了一下午,也没看到哪家楼盘有带装修的现房。这没消息,我也不敢回去了,吃不消我妈妈唠叨。”胜男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售房广告纸,摊了一桌,脸气得嘟着。

    舒畅同情地看着她,“我明天去找下房市版的记者,看他们有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有的话,立刻给我电话。唱唱,你说爸妈这年纪一大,怎么成了孩子似的,挺固执,不讲道理,进了死胡同直往里钻,拉都拉不回。”

    舒畅涩然地一笑,低下眼帘,“你??????去过我家了吗?”

    胜男点头,“你妈躺在床.上,衣服是你爸爸收拾的。怎么一回事?”

    “就是我离婚的事呗,他们接受不了。”

    “你有没和他们说实情,是杨帆不肯和你共担责任,不是你把他拒之门外。”

    “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怪我把这事瞒得太紧,又一直说杨帆如何如何好,他们现在以为我在撒谎。但愿他们气几天,就太平无事!”舒畅忧心忡忡地笑了笑,看着就没什么把握。

    “那你现在住哪?”

    “我住在别人那里。”

    “男人?女人?”

    舒畅沉吟了一下,“算是和一个男人同居着!”

    胜男惊愕得眼都瞪出了眶外,“你在开玩笑?”

    舒畅不说话,神情平静。

    服务生把套餐送了上来,她敲敲餐盘,“快吃吧!”

    “唱唱,你是被别人诱拐,或者强迫的?”胜男可怜的脑袋,想什么都和犯罪挂上钩。

    舒畅挑了只虾,慢慢地嚼着,“是我自愿的。”

    “你这算是向杨帆挑战?示威?唱唱,你在赌气。”

    “他不值得我牺牲这么大的。我没你想的那么悲哀,事实上算是幸运。”

    胜男的好处,就是不八卦。她重重点点头,伸手拍拍舒畅的肩膀,“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我信得过你,不会干蠢事的。”

    舒畅含着一嘴的饭,突然被胜男这话弄得心戚戚的。为什么胜男能这样相信她,生她养她的爸妈却不能呢?

    从上岛咖啡出来,舒畅站在门外四下看了看,没看见欧陆飞驰。

    “唱唱,你帮我拿下东西,我去给我妈买几个豆纱面包,回去哄着她不要想着房子的事。”胜男把一叠花花绿绿的房产广告纸和背包塞给舒畅,转身向不远处的一家西点店跑去。走了没几步,她回过头,指着风衣问,“这衣服以前没见你穿过,是今年的新款吗?”

    舒畅啼笑皆非,挽挽直到指尖的袖子。

    “这样式不错,宽松,好舒展胳膊,颜色也好。有空带我也去买一件,我个比你高、比你壮,穿起来一定比你好看。”

    这下,舒畅失语了。

    咖啡馆对着一个小型的街心公园,视野很开阔。公园里栽了几株桂花,晚风一吹,空气里浮荡着桂花的甜香,让人心中不禁一醉。

    舒畅猛嗅了几口,微笑着从笔记本包外面的口袋里摸出手机,还没讲话,就听到一声音从公园那边传来:“小可,你先回去,别总是跟着我。”

    “不行,你病刚好不久,你妈妈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太累。”

    说话间,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舒畅拧拧眉,直起了腰,看看有没什么地方可以暂避一下,她不想让自已的眼睛看到杨帆与谈小可相依相偎的一幕,她嫌肮脏。

    罗玉琴和杨帆怎么会知道裴迪文这个人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谈小可告诉他们的。说的过程中,一定还发挥了她的文学专长,添油加醋。她说这些,是怀疑杨帆和自已有什么,故意让杨帆死了那条心,从而更能衬托她的优质优品。

    舒畅冷笑。

    四下一片宽敞,仅有的几棵树也没胳臂粗,舒畅闭了闭眼,只有再进咖啡馆了。

    她抱着一手的东西,立即转身。砰的一下,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手中的广告纸撒了一地。舒畅连忙蹲下身来捡,这些可是胜男的信息源泉。

    另一双手臂也加入了其中。“谢谢,我自已来就好??????宁总?”舒畅抬起头,发现撞到的人是宁致。

    宁致眸光一闪,墨色渐沉,冷峻的面庞犹如石雕一般。

    “你要买房?”他疑惑地问。

    “谁有房子卖?”拎着面包走过来的胜男,听到“买房”两个字,条件反射地叫嚷道。

    这一叫,引来路人的侧目。

    杨帆无意朝这边一瞥,脸色突变,目光带着惊疑,牢牢盯住舒畅的背影。谈小可睫毛扑闪扑闪,挽着杨帆臂弯的胳膊突地一紧。她偷瞄杨帆,他脸上的痛楚与妒忌,让她的心咯了一下。

    “杨帆,我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吧。”她催促道,声音有些紧张。

    杨帆像被定形了,一动不动。

    舒畅感觉到背脊后有刺人的目光,但她佯装不知。

    在晨晨的丧事上,胜男其实碰到过宁致,她对犯罪分子过目不忘,对普通男人则不长记性。

    舒畅木然地为两人介绍。

    “你们公司有带装修的现房吗?”胜男一听是房产公司的老总,眼睛在夜色里闪着绿光。

    “要多大平米的?”宁致问胜男,眼睛却看着舒畅。

    “三口之家,一百平米足够了,现在房价这么贵,再多我们家也负担不起。”

    “你孩子几岁了?”宁致随口接道。

    胜男一愣,皱起眉头,觉得这人眼神不好使,“我看上去很像孩子他妈?三口之家,是我和我爸妈的家。”

    舒畅弯了下嘴角,眼中却没一丝笑意。

    宁致倒很自然,哦了一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胜男,“有长辈,那楼层不宜太高,还得离医院、农贸市场不要太远。我们公司的汇贤苑可能还有几套现房,明天,你和舒畅到我们公司来,我带你们去看看。”

    “如果看中,价格是多少?”胜男跑了一天,也算积了些心得,知道问好价再上船。

    宁致淡淡地挑挑眉,“我会让售房部给个贵宾价,打八点八折。”

    胜男呆住。八点八折?几十万的房子不就会让好几万吗?这交情卖得也太大了,她扭头看舒畅。

    舒畅看着就在走神,脸色苍白,眼神迷蒙。

    “穆队长是舒畅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这只是举手之劳。”宁致又说道。

    胜男暗暗用脚踢舒畅。

    “什么?”舒畅魂归本体。

    “唱唱,他是谁?”身后,杨帆再也忍耐不住,迈前一步,冲了过来。这么快,唱唱就忘了他?

    除了舒畅,胜男和宁致一同抬起头。

    胜男是先看到杨帆,再然后,看到与他手牵着手的谈小可,突地一下明白舒畅欲说还休的隐痛。想想一个孝顺孩子怎么会离家出走,那是痛到极限了。

    “她又是谁?”胜男上前一步,挡在舒畅与杨帆之间,瞪着谈小可。

    谈小可被胜男凶悍的眼神给一惊,娇嗔地笑道:“我是舒姐的同事。”

    “我怎不知道唱唱有了你这个妹妹?”胜男语气一冷。

    谈小可脸红了:“这只是一种尊称。”

    “我们家唱唱没到唯老恃尊的年纪,你别太抬举她,她承受不起。”

    谈小可被胜男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求救地看向杨帆。杨帆此时全部精力都在打量着冷眼旁观却又时不时关注着舒畅的宁致。

    “杨帆是你的?”胜男骨子里压抑太久的野蛮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杨帆是舒姐的校友,我的男朋友。”谈小可一扬下巴,不服输地直视胜男。

    胜男阴冷地一笑,“我们家唱唱呆的是工程学院,他那个人力资源专业扯得上工程这条边吗?想攀关系,也得找个好理由,别硬掰好不好,为什么不说是表哥、表姐,那种说法包含意义广泛,可以无限扩展。”

    谈小可闭了闭眼。“杨帆,我们认错人了。我走得脚酸,也有些饿,我们回家吧,你给我煮酒酿圆子。”她说得不疾不徐,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可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

    酒酿圆子是罗玉琴拿手的点心,胜男也曾随舒畅去杨家做客,品尝过一次。胜男不禁有点沮丧,觉得刚才发的那一通火,好像自已并没赢。她没想到谈小可会有这样的定力和心机。

    自始至终,舒畅平静地看着咖啡馆大门,像个局外人、隐形人,远离风暴中心。

    “他是谁,与你有关系吗?”舒畅缓缓抬起了头。

    杨帆黯然地收回视线,“其实,少了谁,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不会多一分,不会少一秒。”就是味道有所不同罢了。

    “走吧!”谈小可娇滴滴地恳求着。

    杨帆无奈地转过身,往回走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周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唱唱?”胜男担忧地看着舒畅。

    舒畅把身转过来,“胜男,什么都不要说,你快回家去,别让你爸妈担心。宁总,胜男家的房子,就麻烦你多关照。我??????要过去打个电话。”难得,她还笑得出来。

    胜男还要说什么,宁致拉住了她。

    胜男闭上嘴巴,乖乖地向自已的车走去。宁致默默地凝视着舒畅渐行渐远的身影,深呼吸一口,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攥了攥拳头。

    “裴总,我好了。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告诉我确切地址,我这就下楼。”

    舒畅收好手机,一手是笔记本,一手是大包,她站在一棵靠近路灯的香樟树下,这样,裴迪文过来会一眼看到。

    离她几棵树的地方,停着一辆手推车,有一对皮肤黑红的夫妻在卖烤红薯。红薯现在的香气没有冬夜里闻起来那么诱.人,但是因为刚上市,客人还不少。

    “舒畅!”欧陆飞驰缓缓在树前停下,裴迪文推开车门。他不像熟悉的人喊她唱唱,他还是和在报社里一样,喊她舒畅,不过,尾音拉得很长,听着很是温柔。

    他接过她的笔记本和包,扔进后座,看到舒畅的眼睛一直瞟向卖红薯的手推车。

    “想吃吗?”他笑着问,手已经掏出了钱包。

    她点点头。

    他在推车外面等了一会,用一张老人头,买回一只烤红薯,找了一手的零钱。

    她接过红薯,站在树下,撕去红薯外面焦硬的外皮,一口一口地咬着甜糯的果肉。晚上的海鲜套餐,她差不多全吃光了,非常非常的饱。可是她还是想吃红薯,不,是想吃裴迪文为她买的红薯,想看他挤在一堆人中,为她买这么一个丑丑的廉价食物。这样,会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不用羡慕别人,也没有什么可遗憾。

    吃完红薯,她把外皮扔进果壳箱,裴迪文拿出手帕拭净她手上的黑灰,宠溺地吻了下她的唇角,“真的有那么好吃?”

    她乖乖让他抱着,主动环住他的腰,轻轻叫了下他的名字,“迪文??????”

    “嗯!”裴迪文的声音应得有些沙哑。

    “谢谢!”

    他笑了笑,两人不再讲话,就这样默默地抱了一会,这才开车回憩园。

    “我和爸妈吵架了。”拿包包上楼时,她低声嘟哝了一句,算是对在他家借宿有了个交代。

    “想不到你的叛逆期这么长,不过我很开心。不然我还不知要奋斗到哪一天,才能让你相信我。”

    “迪文,”楼梯口,她突然转过身,仰起脸,“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傻孩子,问得这么严肃。这不是件复杂的事,你让我动心了。”他呢喃地凑到她耳朵,轻咬了下她的耳垂。

    她的身子掠过一丝电流,心微微地颤栗着。

    门一开,门口摆着双女色拖鞋,浅紫色的鞋面上是一只白胖的小熊,两只鞋脚尖挨着脚尖,脚跟靠着脚跟,整齐得好像刚从部队培训归来。茶几上开着了白色的香水百.合,细长的茎秆插进玻璃的花瓶,嫩白的花瓣招摇绽放。

    舒畅惊愕地扭头看裴迪文。她出门时,家里还没有这些的。

    原来他在她离开时,大肆采购了一番。

    进了屋,舒畅发现不仅是鞋与花 ,沙发旁的竹篮子里是各种零食:薯片、果冻、巧克力、开心果、杏仁??????裴迪文把超市搬回来了?

    表面上舒畅也算是出众的女子,但因为晨晨的弱智,她性格里有很刚的一部分,并没有把自已当个小女人,也真没被谁好好地宠爱过。

    轻易的,她被感动了。“我只住几天。”她不安地看着裴迪文,很怕他会失望。

    裴迪文脱下外衣,从冰箱里拿出瓶果汁,倒了两杯,拉着她一同坐到沙发上,手自然地环着她的肩,笑道:“这些,是为你下次离家出走时准备的。”

    “哪会经常离家出走!”舒畅不好意思地十指绞着。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无助地坐着咖啡馆里,借电话向别人求助。呶,这个给你。”他不舍地拍了拍她的肩,往她掌心里放了把系着银链子的钥匙,“这里应该好过陌生的咖啡馆吧!”

    她抬眼看看他,粗线条地笑笑,没有表达谢意,钥匙细心地放进了包包中。

    这一晚上,后来过得很平静,。除了一两个蜻蜓点水似的吻,两人并没有特别的行为。一起吃了点水果,一起看了部影片,翻拍的《金刚》。中途,裴迪文手机响了下,他可能怕影响她,进书房接了,把门关得严严的。

    十一点时,两人梳洗好,站在房门前互道晚安。

    说了晚安,裴迪文没有立即走开,揽着舒畅,眸光温柔似水。

    舒畅头埋在他怀里,紧张得心都差点停止跳动了。

    “好好睡,明早见!”他吻吻她的唇,不舍地松开她。

    爱情如煲汤,要温火慢慢熬,汤味才能入骨。

    第二天,舒畅回报社上班,裴迪文却要去北京出差,同行的有社长。还有几位部长。十月了,下年度的报刊征订即将开始。各大报业集团云集北京,进行预订。

    舒畅晚上一个人回的憩园,接到裴迪文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心里面涌上来一种久违的叫相思的东西。

    “上床了吗?”他问。

    “嗯,躺着看书呢!”

    “换上睡衣了,昨晚那件蓝底白花的?”

    “不??????不是,那件洗了,是另一件。”

    “向我描述一下。”隔了几千里,他的语气比面对面灼.热多了。

    “干吗?”她没发觉,自已是在向他撒娇。

    “我最不喜欢住酒店,太冰冷,花了钱才买来公式化的热度,和你讲话,我才感到一点温暖。舒畅,北京下雪了。”

    “才十月底呀!”她坐起来,向外面看了看。滨江的天空,皓月高挂。

    “今年的冬天早呀!唉,你不太忙,早知道应该假公济私,把你也带来北京。”

    “我才不去。”

    “为什么?”

    “男人带女人去旅行,就是想跟她发生更亲密的关系。在陌生的地方,你不认识路又不认识人,对方就是你唯一的依靠,在心理上你就会依赖对方。夜深人静,开一瓶酒,音乐调得柔柔的,聊聊天,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谈爱情??????说着自然就会在一张床.上了。”

    “很不错的建议,等我开完预订会,我们去旅游好吗?”

    “哼!”

    他哈哈大笑,“我想让我们之间更进一步。想我吗?”他的声音突然一低,透着无法抵挡的魅惑。

    “滨江很少下雪,我挺想看看雪景。”

    “不诚实的孩子。太晚了,你好好休息。”

    “嗯,晚安!”

    “是不是依依不舍,那我不挂电话了?”

    “好了啦,你明天还要开会,晚安,晚安!”

    不等他接话,她匆匆挂断了电话,一摸脸,烫得像小火球。

    真的,这一刻,她找到了一点恋爱的感觉,甜甜蜜蜜,心里面只想着一个人,会脸红,会傻笑。可是她仍觉得这一切像梦一样,不太真实。

    如果这是个梦,那就不要睁开眼了。舒畅托着头慢慢躺下来,熄了灯,看着外面如银的月色,想着北方的漫天大雪。裴迪文还得过五天才能回滨江。五天,真是漫长啊!

    ***

    胜男还是把舒畅拉着一同去了致远房地产公司,毕竟是宁致冲着舒畅才这么热心的。

    致远房地产公司在市中心的一幢高层建筑租了六层做了办公楼,装饰并不张扬,但很有品味。门口负责接待的小姐电话一打到宁致办公室,他立刻就下来了。

    三人两辆车,一前一后去了汇贤苑。下了车,三人穿过工地、花园、一期公寓楼,最终来到售楼处。售楼处的小姐个个漂亮可爱,又特能说,看见是总经理带来的客人,越发说得卖力。

    宁致摆摆手,让她们安静一会,“把六号楼的302钥匙给我。”

    小姐们忙噤声,找出钥匙递给宁致。

    六号楼前的景观很不错,有一帮工人正把一棵从深山野村里买来的老槐树,植入深坑。晚报房市版的记者在现场采访,介绍这棵树已有一百年的树龄,足有两抱之粗,准备炮制一篇百年古槐植根汇贤苑的花边新闻。这是房产公司宣传的一个噱头,舒畅知道这位同事肯定收了致远公司的红包。

    《华东晚报》里,最能赚钱的版面就是房市和车市,但这些是小钱。广告版则是要有点三拳两脚,有了,就赚大钱。舒畅呆的这个版面,很专业,但很清水,还经常要出差,不过,也容易出成绩。

    胜男对现房一见倾心,楼层合适,两室两厅,客厅和两个卧室都朝阳,采光也好,装修风格简洁、大方。她站在屋子里就给她爸打电话,三言两语把房子给订下了。

    宁致又领着两人回售楼处办手续,接待小姐一听宁致说的单价,愣住了,抬起头,“宁总,你能再说一次吗?我没听清楚。”

    “我想你并没有听错。”宁致威仪了扫了一圈,小姐们立马低下头,各自忙活。

    胜男正忙着通知老爸送款过来,没注意这边的事,舒畅却看得分清。

    她皱了下眉头。

    办手续很麻烦,要提供许多证件,要签一堆的字,胜男让舒畅先走。奇瑞还停在家中,舒畅是坐胜男的车过来的,宁致说他也要先走,舒畅便搭了他的车。

    路上,两个人就泛泛聊了几句。

    下车时,舒畅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方向盘旁边。

    “这是什么?”宁致本来就冷冰冰的神情此刻降到零度以下。

    舒畅不太自然地看着他,“胜男托我代交的,只是一点谢意而已。”

    宁致打了下方向盘,嘴里低咒了一句,一甩头。“舒畅,这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你就怕欠我个人情,怕和我扯上关系,不,是怕我又在打你家房子的主意,是不是?于是,你送点小礼,这样你我两不相欠。”

    “你想得太多了。”舒畅克制着内心的羞窘,其实,她也很讨厌做这些事。但就像宁致说的那样,只要他收下了,她就坦然了,像买卖双方一样,付钱取货。她不想再以晨晨的事,和这个宁总牵扯不清。

    他的好,太过,过得令她心里面发毛。她爸妈都是平凡的人,她也不是显赫人物,家里能让人图的,就是那座小院,他又是做房产的,怎么能让人不往那方面想?

    “想得多的人是你,你怎么会变这么俗气?”

    舒畅失去了耐性,“算你说对了吧,我们确实不是一路人,以后少往来。”她推门要下车。

    宁致一把拉住她,“不准走。告诉你,舒畅,给房价打折,不是给你面子,而是我不想赚胜男的钱。”

    “呃?”

    “胜男是我年少时候的朋友,不过,她不记得我了,所以我才以你朋友的借口帮她,和你没半点关系。”宁致生怕舒畅听不清,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舒畅提醒自已不要太惊讶,但嘴巴张成半圆型,然后,心头像卸掉一块大石,舒服地吐了口长气。

    怪不得他给她一种熟悉感,原来是胜男的朋友。印象中胜男小时候只有女粉丝,没有异性恋慕者啊!难不成男大二十四变,彻底改头换面?

    “我怎么记不得见过你?”她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眼,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宁致冷冷地推开车门,把信封塞进她的包中,没好气地说:“你记不得的事情何止这一件。”

    舒畅一头雾水。既然宁致是胜男的朋友,和她无关,她就没必要深究。后来一忙起来,她把这事给忘了。

    第二天她出差外地跟一个调研组采访,几天跑十来个点,每天忙得连给裴迪文发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采访结束当天,总算能好好地坐下来吃顿饭。这天好像是周五,裴迪文也该回来了。舒畅挂满疲惫的脸如雨后花儿绽放,嘴角边挂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她把手机放在手边,吃几筷子,看一眼。

    坐在她右边的崔健偏过来瞄了一眼,悄悄问:“等谁的电话?”

    “没等谁啊!”

    “那你干嘛老看手机?”

    “是吗?”

    “怎么不是,一有动静你就看,这都七八趟了。恋爱了?”

    舒畅脸一红,舍不得否认,说:“你怎么看得出来的?”

    “有事没事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又乐颠得像中了大奖似的,除了恋爱没别的,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帅哥?”

    舒畅怔住,想起崔健曾提醒自已不要和裴迪文一起的事,她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哪是什么帅哥,很普通的人。”

    “普通人,过普通日子,这才好。”崔健笑了笑。

    舒畅歪着头,咬了下唇,凑过去,小小声地问:“师傅,你有次说裴总和我们是不同的人,什么意思呀?”

    “他是大总编,你是小记者,这本身就不同。”

    “工作没有等级之分,能有多少不同。”

    “你真够幼稚的。这个总编只是裴总的一个业余爱好,就像一个唱戏的,爱好上了画画,兴趣来了,他会花上几个月或者一年的时间去钻研、学习,但是有一天,他还是会回到舞台上继续唱戏。”

    “裴总的舞台是什么?”

    崔健放下筷子,“你又不是娱乐版的,别那么八卦。他爱在哪,在哪吧!反正他走了,还会有人来做总编,咱们照样干活,工资照拿、奖金照发。”

    舒畅的脸立马暗沉下来,饭也没什么吃,耷拉着头,和采访组一同上了车。回去的路上,一直闭着眼,一言不发。

    如果真的像师傅说的那样,滨江只是裴迪文的一个站点,这份爱还能继续吗?好好地分析下,裴迪文确实是像没有在滨江久居的打算。憩园的房子,是报社出面租住的。他没有房产,没有家人。莫笑说过他一个月会有几天回家探亲,逢年过节也会回去。他们家好像很西化,不久对传统的节日很重视,对西方的感恩节、复活节、圣诞节之类的节日,也是注重的。

    一个单身男人,对节日是没什么概念的。就是舒畅自已,只记得今天是阳历几号,从来不知是农历几月初几,什么节日,都是爸妈提醒的。裴迪文对所有的节日记得这么分清,那么他的家一定是个大家庭,有爸妈,有???????

    舒畅惊惶地睁开眼,脸都白了。

    到达报社时,已是下午。

    舒畅上了电梯,听到劲爆的舞曲飘了进来,才想起,又到周末了。大家都去大会议室放松,走廊上静悄悄的。崔健不知接到谁的电话,笑得罕见的温柔,语气里含着娇宠,像哄孩子似的。包一放下,就急匆匆地走了。

    舒畅先喝了点水,抬手抚了下脸,掌心都是灰尘,坐车时,车窗开着,怕是路上沾到的。她忙找出毛巾,去洗手间洗个脸。

    “呕,呕??????”刚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呕吐声。

    舒畅走进去一看,谈小可趴在水池边,吐得一脸潮红,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有只手上还捏着一枝试孕棒。

    舒畅谈不上很震惊,只是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物,看也不是,走也不是。

    “舒姐??????”谈小可又吐了几口清水,抬起头,净了净口,对着舒畅甜甜地一笑,“是两条杠。这??????就代表是怀孕了,对不对?”

    “我不太懂这些。”舒畅知道自已的声音很僵硬,可是她实在没办法假装出惊喜。

    惊喜的人应该是杨帆,是罗玉琴。

    她一直在算着,她和杨帆什么时候离婚的,离现在有多久。有一个月了吗?记不太清,应该不会多出一个月的。一个月,就多出一个新的生命。人生真是处处充满奇迹。

    “老天,”谈小可激动得眼里溢满了泪水,“我就觉着这两天胸胀胀的,没什么胃口,没想到居然是怀孕了。我要赶快告诉杨帆,他一定要乐疯了。我们昨天还一起去看房子的,他说有一个房间是婴儿房,嘿嘿,真是一语成谶。”

    她突地又像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舒姐,我调进来没几天就怀孕,报社会不会辞退我?”

    “你问问人事部门。”舒畅听见自已两只手腕处的血管有节奏地突突跳动,像要冲破肌肤流出来一样。

    “我想应该不能辞退。怀孕的职工是受《劳动法》保护的。”谈小可笑得如花朵一般芬芳,“我现在就把这个消息告诉杨帆,我们有宝宝了。”

    舒畅拧开水笼头,用毛巾沾上冰凉的水,捂在脸上。干燥的皮肤一碰到水,毛孔嗖地收缩了下,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她一遍遍擦拭着,仿佛脸上的污渍很重,直到她感到疼痛,才住手。

    从洗手间回到办公室,谢霖裹着一团香气从外面冲了进来,“快,上去做游戏,今天裴大帅哥屈尊参加,多少色女抢着想和他亲密接触,你也去试试,看能不能沾到这个头筹。”

    “我累死了,不想动。”舒畅抓着桌子,把椅中埋去。

    “不行!”谢霖凶悍地一瞪眼,“那个死人脸被你抢去,我情愿。换了其他色女,我作不得。你给我争气点。”

    “你到底在说什么?”舒畅哭笑不得地被谢霖连拉带拖地弄上电梯。

    “我在说人话,听不懂?”

    “懂!”舒畅看着电梯一节节地上升,挫败地苦笑。

    会议室四周站满了人,中间空了块场地,音乐开得很劲,节奏感强烈,里面的鼓点密集。

    舒畅扫了下全场,想叹气,今天,一帮高知们竟然像像幼稚园的孩子一样,玩绑腿游戏,是男女联手,怪不得一个个兴奋得两眼都闪光。

    这种游戏,是两个人一组。两人并立在一起,一人是左腿,一个是右腿,用绳子绑着,然后与另外几组进行赛跑比赛。说起来幼稚,做起来有点难度,两个人得步调一致,用力一致,要是有一点配合得不好,就会摔倒。

    已经有几组赛过了,新一轮即将开始。裴迪文站在人群中,保持优雅的站姿、得体的微笑,不少女职员,美目流盼,不时地朝他抛去暗示的眼波。

    他笑得一派公平,神情却又是明显的感兴趣。门外又走进几个人,他一抬头,视线落在舒畅身上,眼中突然微波轻澜,柔情暗荡。

    “还差一组,再来两个人。”主持比赛的人事部长大声叫道。

    “我来吧!”裴迪文抬了下手。

    会议室内一下静得出奇,期待太久的美女们紧张得都不能好好地呼吸了。

    舒畅低下眼帘,张开手掌,又是一手潮湿。

    “舒记者,我玩游戏的能力不强,一会,请多包涵。”裴迪文微笑地向舒畅伸出手。

    满地都是美女们碎裂的芳心。

    舒畅连笑都是小心翼翼的,“裴总太谦虚了。”

    十指一扣,两个人都是一颤。“相思,原来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裴迪文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低低说道。

    舒畅本来就紧张,这下更如被催眠了一般,脑中好似真空。别人帮他们绑好绳子,裴迪文自然地托住她的腰,“我数到三,你就先迈右腿。”

    她恍恍惚惚地点点头。呃,哪里是右?

    人事部长一吹哨子,几组一同出发。

    人群立刻沸腾开来,有喊加油的,有吹口哨的,有笑得前俯后仰的,声音大得差点把会议室会震翻。

    舒畅和裴迪文合作得还算有默契,排在第二位,可是随着裴迪文搁在她腰间的手掌越来越灼.热时,她突然失去了节奏,身子一摇晃,往一边倾去,裴迪文没拉得住她,也不同倒了下去,整个人覆在了她的身上。

    这时,也有两组的人栽倒了。

    他们是令人注目的,但却不是独树一帜的,舒畅暗自庆幸,但下一刻,她惊得差点晕了过去。她感到覆在她身上的裴迪文的身子突然发生了一点变化。

    他看着她,笑得有些无奈,有些羞赧,可是很坦然。“我想,这就是情不自禁吧!”他自嘲地弯起嘴角。

    围观的人在呆愣了五秒之后,纷纷跑过来,蹩着笑,解开两个人腿上的绑绳,七手八脚地相帮着,把两人扶起。

    舒畅都没勇气看众人,糊里糊涂跑到谢霖面前。谢霖很不厚道地笑得前俯后仰,“唱唱,你要么不沾便宜,一沾还沾了个大的。你和那个死人脸这一出儿童不宜的大戏,足够报社乐半年。”

    “都是你,硬把我拉过来。”舒畅心里面后悔死了。

    “我觉得挺值的呀,你不过来,场面有这么好玩吗!看你们两个像两根柱子似的跌下来,还那种暧.昧的姿势,真是惊悚呀!嘿嘿,唱唱,不过你以后就成全民公敌了。”谢霖扫了一干美女们,得意得咧嘴直笑。

    舒畅觉得再这里呆下去,她要么会被眼光刺死,要么就会被口水淹死,幸好她平时做人还低调,不然真不知以后怎么活。

    她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趁着又一轮游戏开始时,灰溜溜地穿过人群,下楼去了。还没到办公室,就听到里面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开了门,一接,是大戏的男主角。

    不等他开口,她抢先责问道:“你要扮演亲民形象,为什么要拉着我跑龙套?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佐料,很有趣吗?”

    “那你是希望看到与我绑在一起的,是别的女人?”裴迪文带着笑反问。

    “我想她们会无比荣幸的。”她赌气地回道。“能攀上你,是她们一直以来,最美好的夙愿。”

    裴迪文沉默了一会,“你从来就没想过攀着我?”笑意淡了,远了。“你又要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这样子,是来证明你的清高,还是脱俗?还是你心里面害怕被我吸引,故意在我们之间设置许多障碍?”

    舒畅没有说话。

    “我是中午下的飞机,回到报社,得知你要到下午才能回来。我已经不是青涩的小伙子,早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坐下来做事,我挺想你的。去会议室看大家玩闹,只是在打发时间。等一个人,你会觉得时间无限漫长。你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我们有一周不见了吧!我不是故意让你出丑,我只是想靠近你。”

    “也许??????也许??????”她也许是对崔健的话入了心,所以感到害怕了,也许是想着杨帆一边在对她恋恋不舍,一边却与谈小可颠鸾倒风,有了爱情结晶。她觉得她像个白痴,已经失去了辨别黑白的能力。

    她没有纠结着从前不放,她想纵情地投入到下一次爱情之中,认真地爱,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是,谁可深依?

    “迪文,我今天有点累,心情很浮燥,明天,我给你电话,好吗?”

    “你准备回家住?”裴迪文掩饰住心底里的失落。

    “嗯,我有事要和爸妈说。”

    “晚上一起吃饭,然后我送你回去。”

    “明天吧!”她要把自已纷乱的思绪整理一下,再好好面对他。

    裴迪文没有勉强。

    舒畅把东西收收,背着笔记本下楼,准备回家。

    不意外的,在报社大楼门口,看到了刚刚荣升为准爸爸的杨帆。好奇怪,他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如同遭遇晴天霹雳似的,一脸呆愕。

    “杨帆,你开心吗?”谈小可摇着他的胳膊问。

    他的眼中慢慢地溢满了泪水。舒畅想,那可能就是喜极而泣!

    她没有让他看到她,回转身,从后门拦了辆出租车回家。刚上车不久,手机响了,是杨帆。

    是想向她炫耀他的喜悦吗?舒畅想都没想,把手机按掉了。杨帆又打了过来,舒畅依然不接。杨帆一直在拨,舒畅没办法接了。

    “有什么事?”她口气很冲地问。

    杨帆只叫了一句:“唱唱??????”然后,舒畅就听到他哽咽了。

    舒畅等了一会,“你到底要干吗?”

    “我??????要结婚了,再见,唱唱!”杨帆先挂上了电话。

    舒畅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眼眶一红。再见!这次她和杨帆是真的后会无期!

    舒祖康和于芬刚把晚饭端上桌,没想到舒畅会回来。舒祖康喜出望外的忙给舒畅盛饭。于芬虽然脸色还板着,可是没有多说什么,还把桌上一盆炒虾仁往舒畅面前推了推。

    舒畅像从前一样,边吃边说外出采访中的趣事。吃完了,帮着于芬收拾碗筷。走出厨房,看到葡.萄架上的叶子差不多快落光了,药草也枯黄了不少。停在院外的奇瑞上罩着一层黑色的油纸布,不用掀开来看,舒祖康和于芬一定是把它擦洗得干干净净。

    一到七点,舒祖康雷打不动地把电视开了,看《新闻联播》,于芬坐在一边织件毛背心,舒畅削了两个苹果端过去。

    于芬瞟了她一眼,用脚踢了下舒祖康。

    舒祖康拧拧眉,清清嗓门:“唱唱,明天是周六,我们请杨帆一家去饭店聚聚,好不好?”

    舒畅细心地把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再戳上牙签,“他们家可能没时间吧!”

    “你怎么知道?”于芬问。

    “杨帆要结婚了,他们有许多事要忙的。”

    “杨帆结婚?”舒祖康和于芬一同叫出声。

    舒畅慢慢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爸妈:“他女朋友怀孕了。”

    舒祖康和于芬呆若木鸡。

    舒畅笑笑,吃了两口苹果,“爸、妈,我进房上网去了。”

    房门还没关上,于芬一脸是泪的跑了进来,挥着拳就打:“你乍就这么没用呢,连个男人都守不住。”

    舒畅没有闪躲,事实于芬的力度也很轻。她知道妈妈这是内疚了,明白错怪她,不知所措,其实心里面很疼的。就像孩子在大街上走失,爸妈找得像个疯子似的,突然看到孩子站在不远处,扑过去,不是把孩子抱在怀里,而是把孩子一顿痛打。打着,听到孩子哭了,心头的惊恐才慢慢消逝。

    “男人是守就守得住的吗?”舒畅抽泣着。

    于芬嚎哭地抱住了她,“你这个笨丫头,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闷在心里,为什么要那样维护他?妈妈要是知道,会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真是好没天理,他家儿子不是个东西,罗玉琴却对着我和你爸什么话都骂出来了。”

    “那时候,晨晨正准备做手术,我是怕你们伤心。”

    于芬越发哭得泣不成声。哭毕,对着舒畅发誓,“唱唱,杨帆那个没良心的,咱们不稀罕,妈妈明天就找人替你介绍,一定要找个比他好的、优秀的男人,”

    “何必赌这种气。”舒畅说道。

    “不,我就要赌这口气。”于芬抬手拭泪,灰白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银光,舒畅心里面一酸,返身抱紧妈妈,“对不起,妈妈,我都这么大了,还让你操心。”

    “晨晨走了,我再不替你操心,活着不就是等死吗!唱唱,你恨妈妈吗?”

    舒畅摇头。

    于芬心疼地摸了摸她瘦削的脸,“妈妈真是眼拙,都没看出你这一阵子在忍。咱们都不想了,你也别难过。”

    “好的!”

    于芬带上门出去了。

    舒畅听到妈妈在外面又哭了。她现在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对于爸妈,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今夜,爸妈肯定睡不好。

    不过,都会过去的。舒畅暗暗安慰自已。

    晚上九点,舒畅突然接到部长的电话,“舒畅,今晚七点,在杭州,一个驾驶三菱跑车的富二代在杭州市中心飙车,把一位浙大才子撞飞二十五米,当场死亡,这事会引起公众对富二代的如潮声讨,你明早立刻去杭州进行追踪采访。”

    新闻急如火,舒畅一挂上电话,立刻就开始收拾行李,给手机、笔记本电脑充电。

    杭州离滨江四个小时的车程,舒畅为了方便,决定起早开车过去。

    她上楼和爸妈说了又要出差的事,于芬和舒祖康心里面不舍,但又没办法帮忙,叮咛路上开车要小心,在外别省,吃得好点。

    舒畅点头,看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想抓紧时间赶快睡一会。还没躺下,裴迪文打来了电话。“不准开车,我查过航班了,明早六点有飞萧山机场的航班,你坐飞机过去。”裴迪文也知道杭州的飙车事件,他听了舒畅的决定,一口否决。

    “从市区去机场,都得一个小时,很浪费时间。”舒畅抱怨。

    “我明早开车送你。这只不过一小时,如果你开车过去,来回八个小时,你想想我会怎么挨过来?”

    “呃?”

    “你独自开那么长时间的车,你以为我不会担心?”裴迪文叹了一声,“舒畅,你对我已经重要得无人能替代。”

    舒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周六,裴迪文天刚亮就开车过来了,舒畅算好时间,提前走到巷子口等他。她怕爸妈看到裴迪文,一惊一乍的问这问那。

    裴迪文穿着深咖色的丝绒西装,烟灰的长裤,站在车边,一身的精明干练气质。舒畅从欧陆飞驰的后视镜悄悄看了下自已,眼睛发青,皮肤苍白,棉布的风衣,发白的牛仔裤,往裴迪文旁边一站,很像是个打杂的小妹。

    两人到了机场,先去售票处取机票,离安检还有半个小时,他带她去吃早点。

    “这里的东西很贵,我包包里有点心的。”舒畅从不在机场吃东西、买东西,最多是候机时,四处逛逛。

    裴迪文皱了下眉头,直接拉着她进了一家广式茶楼,要了花茶,一笼水晶包,一笼虾饺。

    “辛苦工作,辛苦赚钱,不是变成银行里的一个数字,而是让自已过得好点、舒心点。什么叫自已的钱?经自已的手用出去的钱,才是自已的。一个人,对自已都这么斤斤计较,还怎么去爱别人?”裴迪文给她倒上茶,把筷子递给她,微微抬了抬眉。

    舒畅撇了下嘴:“听你说钱,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你看上去是那种永远不要担心钱的人。就像你去商场买东西,只要喜欢就行,从来不会去看吊牌。而我们却是悄悄看下吊牌,掂量下自已的钱包,才知道能不能试穿。”大口咬了下水晶包,嗯,口味比袋子里的面包好多了。

    裴迪文看了看她:“于是,当你遇到一个男人,你心里面也会先去悄悄地比较下,两个人的学历、年岁、家境、工作,是否相配。如果相配,你才会去尝试了解他、接受他。如果不相配,哪怕你心里面很在意,你也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已,你没必要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情感,因为你们不可能有结果。舒畅,知道吗,你很现实。我和你不同,如果我在商场里看中一件我特别喜欢的衣服,我会理直气壮地让店员取来让我试穿。即便是我现在没有能力买得起,但我不会放弃,我会去努力,去争取,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把它买回去的。”

    舒畅嘴巴里的水晶包突地味同嚼蜡,她喝了一大杯花茶,才冲淡些心口的油腻感。她没有对裴迪文这一通评论发表评价,也没反驳。

    她不得不承认,裴迪文有一双慧眼。自已一点细微的心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昨天,她有一点和裴迪文生气。说好的,在报社不要公开两个人的关系。他拉着她一同玩游戏,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他的那份司马昭之心。他是一个一板一眼的人,和女职员讲话,都疏离有礼,就差在中间隔个屏风,写上男女授受不亲。这个人,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笑得那么温柔,别人怎么能不往歪处想,何况之前他对她就特别照顾。

    她百口莫辩,索性不解释,主要是解释不清。舒畅心里面猜测,裴迪文并非是忍耐不住相思,他是故意那样做的。其实,她真正气的人是自已。被他那样抱着,她不仅没有一丝不自然,反而有一丝偷偷的幸福感。她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这份感情快得不可思议。

    她之所以提出不公开两人的关系,是因为她不敢确定她能和他走多久。她甚至都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她真的撑得太累,有人可依赖的感觉很好。

    会议室里,他压着她的身子。她感到了他身体的反应,她控制不住的呼吸急促,看着他细薄的唇.瓣,她闭上了眼,心怦怦直跳,她竟然很想跃身吻过去。她知道如果昨晚回到憩园,将会发生什么。身体会先于心渴望亲密。

    她被这一切有点惊住了,她找了个理由逃了。也可以说,她退缩了。她输不起第二次的。

    吃完早点出来,他帮她拿行李,买保险,换登机牌,陪着她排队直到安检口,态度一如关怀备至的男朋友。她把证件交给安检人员,停步回头,他含笑看着她。

    “一下飞机,就给我电话。”

    她微笑点头。

    他突然记起了什么,转过身,急匆匆地走向一个柜台,不一会,手里拿着把折叠伞,笑道:“太搞笑了,这还是杭州产的天堂伞。我查过天气预报,杭州今天有雨。”

    他把伞递给她。

    她看着他,越过后面排队的人,走到他面前,接过伞,欠身抱了抱他,“迪文,别对我太好。”她也会情不自禁的,会迷恋上他的。

    “傻孩子。”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走吧!”

    她羞涩地一笑,对他挥了下手,越过安检口,大步走向自动扶梯去登机口。

    ***

    杭州真的在下雨,西湖上烟雾蒙蒙。阴暗的天气下,湿冷卷土而来,那种湿不是骨子里的,是魂魄里的,空气中似乎能拧出水来。深深地吸一口气,肺里就湿漉漉的。

    舒畅撑着伞,从出租车小跑下来,走进酒店,冷得小脸都麻木了。

    这个季节,实在不合适来杭州。春天来杭州是最好的,柳浪闻莺、苏堤春晓、花港观雨??????一团美景在春色的缭绕之下,使得游玩的人像是行走在一个遥远而又美丽的传说之中。在那样的美景里,才会发生各式各样的爱情故事。如许仙与白娘子的邂逅,如杨帆与谈小可的一见钟情。

    上天的安排真是讽刺,在杨帆与谈小可传出喜讯之时,却让她这个旧人来到他们的情感萌芽之地。

    这一天的雨,是不是也感应了她的心?舒畅摇落头发上的雨珠,淡淡地笑了笑。

    采访并不顺利。

    网络上的贴子在一夜间,已是铺天盖地。网友拍摄到车祸发生的场景,现场惨不忍睹。目击者说才子当时正在过十字路口,富二代飞车过来,车速超过一百一十码,当场把才子撞出二十米远、五米之高,而就在这惨状前,富二代还和同伴在车中有说有笑,毫不紧张。事后,更是逍遥离开。

    舒畅去了交.警部门,发现已经有许多同行也在这里。一个个脸上义愤难平。到现在为止,肇事者还没归案接受调查。警方对外宣称事故正在处理之中,目前还没结论。

    舒畅最怕听这公事化的口吻,急得心中也上了火。她又跑了杭州市政.府、交通局,想找相关人士了解,结果人家都以对情况不算了解而拒绝了。

    跑了一天,又累又乏回到酒店,什么收获也没有。

    洗了澡,把电脑打开上网看贴。网络的力量很大,网友们已经搜索到肇事者的姓名,但其家庭背景却打探不来。可以猜测这户人家有多深不可测。肇事者原来不是新手,早犯有前科,不过家人出面,一一为他摆平。难怪他在风雨之中,一团坦然。

    那位死去的才子,刚从浙大硕士班毕业,找了一份新工作。照片上的他笑得阳光灿烂,对明天充满了自信。

    舒畅看着这张笑脸,不知怎么想起了舒晨。舒晨在离开人世之前,在公园和一帮孩子们游玩时,也曾是这么开心过。谁能料到,转身之后,便是死亡。

    “舒畅,能上网吗?”隔了几百里,裴迪文温柔的嗓音,清晰地响在耳端,在这个深秋的雨夜,让舒畅感到特别的温暖。

    “嗯。”

    两人上了MSN,语音讲话。

    舒畅先开了话头,说了采访的事,裴迪文说那就不要在这块纠结,其他媒体都挤在一块,写不出什么好新闻,那另辟路径。

    舒畅说明天去浙大,想采访下才子的同学,想办法接触到他的家人,听说他已经有了女友。

    “采访时,要尊重别人,不要问过激的话题,免得引起人家反感。”裴迪文又提醒道。

    舒畅说道:“好!”

    她又问起他的工作顺利不顺利,裴迪文叹息道:“什么时候,你才能在我面前,想起我不仅是你的主编,还是你的男朋友。”

    舒畅一愣,歉疚地眨了眨眼:“对不起,迪文,今天一天挺不顺的。接到你的电话,我很开心。”

    “哦!”裴迪文语音上扬,像是不太相信。

    舒畅坦白道:“这边一天都在下雨,很湿冷,真想念你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我想你。

    秋夜冷雨中,有男人在外面拥着别的女人,彻夜狂欢,也有男人满心牵挂一个独自在外的女友。她想,她真的是被爱着。心,在一瞬间,阳光灿烂。

    浙大的校园里已如一锅煮沸的开水,处处可见聚集的学生、才子大幅照片。学生们膨胀的情绪,已经引起了政.府的注意。肇事者投案自首了,可是传说投案者非本人,而是个替代品。

    事情的发展有如一出扑朔迷离的戏剧。

    舒畅年芳二十有六,平时爱穿毛衣、牛仔裤,顶着一头俏丽的头发,走在校园里,就和个大学生差不多。这幅清新的长相,这次真让她赚到了。

    她不仅打听到了才子在读书时书读得是如何的好,为人是多么的温和,各方面的才能是多么杰出。这让她想起一个词叫天妒英才。往往太过完美的男子,似乎极难长寿。天堂也需要招贤纳士的。

    她还顺利地见到了才子的女友,一个很纤细的女生,在读大四。事发之时,她在上海实习,刚刚赶过来不久。同学们怕她接受不了,一直没让她去看才子的遗体。

    舒畅见到她时,她一个人住在宿舍的床.上,双手抱膝,两眼发直地看着窗外。舒畅走进去,默默地坐在对面的床.上。

    她没有动,这两天,宿舍里来来往往看望她的太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她想舒畅有可能也是其中一个!

    “你看过雪吗?”她轻轻问道。

    舒畅点点头,“看过,不过都是几场地上还没发白就已经融化的小雪。听说北京已经下了一场大雪了。”

    “嗯,北方十月份就差不多入冬了,我是漠河人,那儿是中国最冷的地方。他也没什么见过雪,他说今年把工作定下来,就陪我回家看雪,看冰雕,向我爸妈求亲,想让我留在南方工作,买一套小公寓,暂时不要孩子,等经济宽裕些,我们再生。我们同学都说地理位置离得越远,两个人生的孩子越聪明。”她苍白的脸颊上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

    “我有个哥哥,大我十二岁,和我同一天生日,他很爱看球。我对他说等我有一天赚了很多很多的钱,就带他去美国,看NBA,看海报上的篮球明星,让他们给他签名。”

    “然后呢?”她缓缓转过头,一张脸瘦得像果壳一般。

    “我想天堂里也会有NBA的。”

    她眼神一黯,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睫毛下滚落了下来。

    后来,在她的帮忙下,舒畅见到了从乡下赶过来的才子父母。他们并没有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对肇者事痛心疾首的漫骂,他们对舒畅说得很朴实:谁家没有孩子,谁能保证孩子长大后是龙还是虫?孩子都会犯错的,不能总纠着个错不放,改了就好。就是我们把他剁成肉泥,我家儿子也不能成活?

    这番话,让愤愤不平的大众有点失望,可是却又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

    在网络的巨大压力下,案情一天天有了进展。当天值勤的交.警承认肇事者当时确实车速超过了规定的速度,受害人没有违反交通规则,肇事者负全部责任。双方律师开始接洽。

    庭审那天,媒体云集,舒畅也去了。看着站在被告席上的肇事者,一个一脸稚气的孩子。而就是这个孩子,却让一个风华正茂的英年男子魂归西土,丢下年迈的双亲,丢下对末来充满憧憬的女友。

    舒畅不知道他心里面此刻在想什么,他很少讲话,一直低着头,法官问他什么,他回答“是、不是”,声音细细的,透着惶恐。

    舒畅四处张望了下,不知道他爸妈在不在这里。当他们看到儿子这样,他们有没为以前的宠溺而后悔的。

    富二代,这个名词,在中国代表的是一群纨绔、不学无术的子弟,几乎是这个时代的贬义词,这可能也是这个时代的一种悲哀吧!不过,在这件事上,有可能富二代的父母们都会得到警示。

    庭审结果,肇事者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赔偿受害人一百二十万。肇事者的律师当庭表示不再上诉。

    其实,这个结果对于肇事者已经是最好的。如果上诉,只怕更难服众。

    舒畅等法官一宣判完,就出了法庭。这是一个天高气爽的迷人秋日,好像是她来杭州后最好的一天了。

    舒畅细细一算,她都来杭州一月有余。她住的酒店离西湖很近,每次坐车时都会从西湖边上经过,可是她却没空去看一下。

    在这一个多年月里,她每天都要稿件发回报社,关于案件,她写新闻稿。涉及到才子的父母和女友,她写的是报告文学。部长和她通电话时,告诉她,市里面的报亭这一阵都在要求增加发行量,《华东晚报》卖得可好了,他们整天谈的都是本报记者舒畅从杭州发回的报道。

    现在刚到正午,舒畅决定明天回滨江,今天下午好好地给自已放个假,也去美丽的苏堤走走,看能不能也发生一段艳遇。

    她把电脑送回酒店,请前台订了明早的航班。她就在酒店的餐厅随便吃了点午饭,然后就准备坐车去西湖。

    公车还没到,她看到旁边有家便利店。中午没点汤,饭有些干,她感到有点渴。她跑过去想买一瓶水带在路上喝。

    “这矿泉水多少钱?”她打开皮包拿钱夹。

    “二元。”

    身后突然伸过一只手,把一张红色的老人头递到摊主手里,拿起了那瓶水。

    她惊讶地转身,看到裴迪文站在她身后。他穿着米色的风衣和牛仔裤,斜背了一个包,意态悠闲地看着她。

    “迪文!”她像个孩子兴奋得跳起来,一下扑进他的怀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优雅地耸了耸肩,“我是你男朋友,总该有点特殊性吧!我要比别人提前二十四小时看到你。”

    “你是来接我的?”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他轻轻点头。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傻傻地笑着。杭州,真的是容易发生爱情的城市。

    他从身后圈住她的腰,唇.瓣擦过她的耳际,“这样,真的温暖吗?”

    她的脸红了。

    “一瓶水,把我的零钱都找光了。”店主嘟哝着,把一大把零钱递给裴迪文。

    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我们去西湖玩?”她挽住他的胳臂。

    “西湖太普通了,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一个特别的地方。”裴迪文扬起眉毛。

    “什么地方?”

    “一个只有你和我的地方。”他口气戏谑地说道,可是目光却很认真。

    傍晚时分,两人上了列火车。这是一趟慢车,是站都停,空空哐――空空哐――铁轮子敲砸着铁轨,转不了几圈,就又进站了。车上人很挤,三个座的位子,挤了四个人。走道上都站满了人。两个人没占到靠窗的位置,坐在最边端,动不动就被挤得滑下去,裴迪文索性把她抱坐到膝盖上。

    舒畅开始很不自然,再一想这里也没人认识他们,也就放开了,坐一会膝盖,他觉得腿酸,就移下来,由他紧搂在怀里。天黑了,也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两个人像交颈相好的天鹅,头挨着头说话,情绪都有点亢奋。感觉如同读书时,在假期和恋人初次结伴远行,激动得好像可以远走天涯,直到天荒地老般。

    舒畅扫视着车内,车上的旅客当地人居多,裴迪文挤坐其中,没有一丝不适之感,可是他轩昂的气质,却又让人无法忽视。舒畅想起亦舒写过的几句话:真正有气质的淑女,从不炫耀她所拥有的一切,她不告诉人她读过什么书,去过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服,买过什么珠宝,因为她没有自卑感。裴迪文这样的男人,有可能就属于这种没有丝毫自卑感的极品男人。

    这样的极品男人,怎么会撞上她的枪口呢?

    天色由深黑转藏青,再转淡灰,转淡白,然后白亮起来。南方清晨的天空是那么高远。

    他们在一个小站下了车。

    两人在小站外面的小摊上子上坐下,要了两碗面,一笼蒸饺粑――这是此地的特产。舒畅觉得面条真香、饺粑很爽口,面里头的酸萝卜真脆。她把一碗汤都喝光了。

    裴迪文吃得很慢,他的手机一直在响,这里信号不太好,讲话断断续续的。“不管了。”他把手机关了机,这下清静了。

    “这就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舒畅张看着四处连绵起伏的群山。

    裴迪文摇头。吃完出来,招了辆摩托车,车主塞给两人一人一个头盔,“去石镇吗?”

    “是的,麻烦师傅路上慢点。”裴迪文说道。

    车主一甩头,圈起两个指头,“OK!”

    摩托车在山径里七拐八拐,走了半个多小时,车停了,“到了!”车主跳下车。

    舒畅抬头一看,哇,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弯曲地向前延伸,尽头是一座明清时期风格的古镇,扎着花头巾、穿着兰花罩衫的女子不时微笑地走过,白云在天上飘荡,镇下,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沿镇绕过,码头上停泊着一条条乌蓬船。

    “这到底是哪里?”舒畅恍如进入了一片仙境,心胸一阔。

    “石镇呀!保持得很完整的古镇,还没有被过多的游客污染。我是听研究明清建筑的一个朋友讲起的。美吗?”

    舒畅重重点头。很美,美得有如伊甸园。

    镇上没有旅馆,但当地居民可以提供食宿。两个人就在镇尾找了户人家,主人是个很精致、很利索的老婆婆,眉眼清楚,手脚干净,给两人让出了一个小院。

    老婆婆先让两人洗脸,铜脸盆里盛清水,竟照得出人影。再洗澡,一只深可过膝的大木盆,一大锅温水倒下去,热气腾上来,老婆婆再丢一支艾叶进去,屋子里就荡起了若有若无的艾香。

    洗澡时,老婆婆给两人把床铺好了,放了新棉被、新枕头,新枕巾。舒畅先洗好的,进来一看,只有一张床.上并排放着的一对枕头,脸刷地通红。

    “床有些小,夜里冷,挤挤暖和。”老婆婆说。

    “我们不??????”舒畅害羞地想解释。

    裴迪文顶着一头湿发从外面跨进来,拥着舒畅,微笑地接道:“我们不讲究的,这样蛮好。”

    老婆婆呵呵地笑着出去张罗晚上的菜了。

    舒畅慢慢抬起头,只见裴迪文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声音有点沙哑地低低叫她的名字:“舒畅!”

    “我们??????我们出去走走吧!”如果再呆在这间屋子里,她会情不自禁沉溺于他的目光之中的。

    他爱怜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院中太阳光很白,很是感觉不到热力。山里的天气,比外头凉。山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两个人昨晚没什么合眼,可是一点都不困。牵了手从小院出来,沿着石板路随意地走。虽是个镇,没多少户人家。走个来回,不用几十分钟。裴迪文一路给舒畅讲着镇上的建筑特色。两人在一家小店铺里买了炒瓜子、炒花生、酸豆角、毛栗子。他们在镇上看到有户人家在过捣糍粑,双手握住杵棒,左一杵,右一杵,嗨嗨用力捣。有户人家的小妇人坐在门口,当众撩开衣襟奶孩子,舒畅羞得躲在裴迪文的身后。

    裴迪文说道:“我们在都市里,每天应付各色的人纯粹是在演戏,而这里,坦露的都是最自然的本性。”

    舒畅仰脸看他,“做主编很累吗?”

    “那倒不会。”裴迪文拧了下眉,“其实,我另外还有一些工作要做,所以感到烦心了点。不过,再烦心也不及你让我操心。”

    “我哪有?”舒畅斜睨了他一眼。

    “别告诉我你没生出想躲避我的念头?”

    舒畅沉默了。

    两人在镇上转到天黑,才回小院。老婆婆已经做好了晚饭,鸡是现杀现炒的,其他几样都是腊味:腊鱼、腊肉、腊香干,外加一碗炒青菜。看相没有,但好下酒。

    酒是老婆婆自已做的黑豆酒,拿糯米与黑豆拌着做的,又放了干红枣、党参,大补。

    舒畅听了介绍,忍不住也喝了一点,嗯,有股药味,很可口。

    裴迪文微笑地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喝着,也不拦阻。

    吃完饭,老婆婆把碗筷收拾了,回自已屋子去了。

    小镇的夜晚安静、清甜,舒畅的脸在酒精作用上透着红,她感到有些热,坐在院中光.滑.的石头上,让夜风吹走一些身上的酒气。

    裴迪文从屋子里拿来一件风衣,披在她身上,挨着她坐下。舒畅靠在他的怀里,他亲吻她已经清凉的面宠,“要不,我们回屋去?”

    “迪文,是的,我是对我们之间质疑过,想过退缩。”舒畅深呼吸一下,轻轻启口说道。

    裴迪文抚了抚她的手臂,“还是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

    舒畅将头靠到他肩上:“记得我们有次和长江出版社的周社长一同喝茶时遇到谈小可和他的男友吗?”

    裴迪文轻声笑了,“当然记得,你后来就失魂落魄了,连自已的车都找不到。”

    “嗯,你送我回家的。”舒畅苦笑,“她的男朋友那时候在法律上应该算是我的丈夫。两家合买房子,出于多方考虑,让我们先领了证,明年五一举行婚礼。后来他因为舒晨的病,因为他遇到了谈小可??????”

    舒畅坐直了身子,把自已与裴迪文隔开了些距离,她凝视着他,胸口微微地起伏着。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如果这些让你难受,就不要说。只要告诉我,现在你们已经解除了法律关系就够了。”

    “谈小可怀孕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举行婚礼。之前因为和报社三年之约,还有我怕我爸妈难受,一直瞒着。迪文,说起来,我应该算是个离婚女人。”

    “谁会在意这个?”他挑了下眉,举起她的手,柔柔的吻着,“都已过去了,不是吗?舒畅,我早说过我喜欢一个人,就是从心出发的喜欢,没有那么多的因为所以。”

    “其实我很普通。”她仍有点不自信。

    “何必把一切想得那么透彻,顺其自然反而快乐。你就当明天是世界未日,今天你会如何?”他从眼底温柔地看着她,深情款款。

    “我想爱你。”她反握着他的手,颤抖着。

    “一切就是这样简单,傻孩子!”

    他轻叹了一声,声音一柔,低下头,唇.瓣滚荡如火。

    他吮.吸她柔.软的唇,舌.头扫过她的口腔,和她的舌缠绕在一起,由轻柔到慢慢加重,直到她发出轻微喘息声。她侧过身,抱紧他,回应着他的吻,迷离于他的气息之中,双手紧紧攀住她的肩。

    他不禁贴她更紧,身体一经接触,仿佛电流通过,唤醒了她强自压抑的内心感触,所有的神经末梢在瞬间激活,一方面感受着他唇舌辗转带来的冲击,一方面让她不由自主贴向他,渴望更密切没有缝隙地接触。

    风吹叶摇,月色如水。

    他牵着她的手,步入房间,用脚把门带上,没有开灯,两个人拥抱到了一起。

    怀抱足够温暖,相拥毫无间隙。舒畅不知道自已是怎么样被推倒在大床.上,身体上被加诸的压力满满覆盖。裴迪文灵巧的舌继续触上她光洁的脖颈,湿.湿的,凉凉的一片,室内的温度满满得躁热起来。

    他的手撩过她微颤的臂,大拇指轻轻刮着她脖子上的起伏,慢慢往下,修长的手指停留在美好的弧度上,轻轻地揉搓。

    舒畅的脑袋“嗡嗡”,呼出的气越来越热,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大,明亮的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水汽,眼神迷惘而温柔,身体在他的身.下微微战栗。

    裴迪文的薄唇缓缓下移,膜拜地擦过她难以启口的每一个角落。

    她忍不住抽搐了下,这种从未有过的珍视让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了。她紧张地看着眼前这张英俊的面孔,他同样看着她,双眸中的热情和温柔让她眩惑。她半合上双眼,苍白面孔上染了嫣红,她眨了一下眼睛,抬起手环住他精瘦的腰线。

    突然,她搁在桌上的手机发了疯似的叫了起来。

    绞织的四道视线,没有一丝偏离,任由手机上的蓝光在黑暗里闪烁个不停。

    在这个只有他和她的世界里,外面的一切都不重要。

    闭上眼的瞬间,舒畅想,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伯乐也好,严师也好,上司也好,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令她迷惑、令她沉溺、令她想纵情炽爱的一个男人。旅行真的是一道无可抵挡的催.情剂。

    不是唇的火.热,不是脖颈的激.情,不是耳际的挑.逗,更不是胸.前腰腹腔的yu望??????当他填满她的身体之时,舒畅发出一声嘤咛,好像流星划过天穹,夜幕下,一切安好。

    山里的早晨亮得早。裴迪文觉得好像只睡了一会,就被从窗外透进来的晨光给叫醒了,奇怪的是,当他睁开眼睛时,没有一点疲累感,发觉自已嘴角带着笑。

    他眨了眨眼,很快就想起这是在哪里,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手臂一伸,想把枕边人揽在怀里温存,却扑了个空。

    他腾地一下坐起,打开门,小院的墙角边,舒畅捧着个白色的瓷杯正刷牙呢!老婆婆家没有建洗手间,都是打水在院子里梳洗。舒畅仰脸喝了口水,咕咕地稀释着嘴里的牙膏沫,一双长臂从身后抱住她,下巴上泛出来的胡渣蹭了蹭她白皙的脸腮,“为什么不等着我一起醒来?”

    舒畅的脸慢慢地绽出几丝红晕,她拿毛巾拭了下嘴唇,低声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她抬头看看他,犹豫了片刻,说:“我去药店买了紧急避孕药,这几天??????是我的危险期。”

    “对不起,”裴迪文不禁有些愧疚,“这事应该我先想到的,我??????”

    “我知道是情不自禁。”她红着脸替他解围。

    他窝心地吻吻她的脸腮,“喜欢孩子吗?”

    她点点头。喜欢,但现在不是时候。他和她刚刚开始,不要像谈小可与杨帆一样,突然冒出个意外,只得匆忙成婚。她记得杨帆在电话里哭泣的声音,杨帆那时有不情愿的,可是却很无奈。

    她和裴迪文,结婚还是件太遥远的事,不要去想,现在先好好地恋爱吧!

    石镇附近有一座庙宇,还建有一个小型的水库,两人吃过早饭,带上相机,去庙宇和水库转了转,然后又去爬山,午饭就在山上吃的点心,吃完,背靠背坐在树下休息。

    可能是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再加上裴迪文在身边,舒畅全身的每个细胞都欢快地叫嚣着,每根神经都舒展开来。她和他说着话,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醒来时,发现太阳已微微西斜,从树叶间漏下斑斑勃勃的柔光,鸟儿在林间啁啾地飞来飞去,泉水在不远处潺潺地流淌,她睡在裴迪文的怀里,他正微笑地看着她。

    “醒啦!”他啄吻了下她红润的唇.瓣。

    他的双臂那么有力,阳光下,微笑是如此明朗。

    她眨了眨眼,“迪文,再在这里呆几天,我可能就不愿离开了。”

    “那我们就住下来,我研究古建筑,你去做个小学老师,生一堆孩子。”

    “好啊!”她笑着环住他的脖颈坐起身,亲吻着他,两人搂得更紧了。

    这话,没有谁会去当真,但听着很悦耳,很心动。

    两人在石镇一共呆了四天,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而舒畅对裴迪文的爱意也一日日的渐增。是呀,假如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如果错过裴迪文,她怎么舍得在世界毁灭前闭上眼呢!

    她在二十六岁这年,才与他相爱,人生又不漫长。静静想来,在《华东晚报》的三年,他为她所做的一点一滴,都是爱,可是又从没带给她困扰。这世上,还会有谁能为她做到这样?

    两人又坐摩托车,转火车,空隆空隆听了一夜又半天的车轮声,到达杭州,再上飞机回滨江。

    等飞机时,两个人把手机开了,看看没什么要紧的短信。舒畅的手机里,短信挤得差点让手机爆掉,有胜男的,有谢霖的,还有舒祖康的,令人意外的是,宁致竟然在她到达石镇的那一夜,发了十条短信,差不多是每半个小时一条。

    “你在哪?”这是第一条。

    “是不是在飞机上?下了飞机后,报个平安。”这是第二条。

    “要是不想讲话,发条短信。我睡得很晚,随时都可以。”这是第三条。

    “我去洗澡了,最多十分钟,如果没人接听,稍等一会我回给你。”这是第四条。

    ??????

    最后一条是,“舒畅,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舒畅握着手机,站在宽大的玻璃墙前,看着停机坪上,飞机起起落落,有点神思恍惚。

    她扭过头看裴迪文,他正在打电话,眉头拧着,讲的好像是粤语,她听不懂。离登机的时间不长了,她给舒祖康打了个电话。

    “唱唱,你要吓死爸妈了,这几天你去哪了,手机也不通,不是说好大前天到家的吗?”斯文的舒祖康第一次对舒畅吼叫着。

    舒畅内疚地说道:“我被几个同行拉去山里玩,那儿手机信号不好。对不起,让爸妈担心了。”

    舒祖康重重地叹气,“你怎么这样让人操心,手机信号不好,不能用座机讲一声吗?”

    舒畅只有低头认罪,她总不能说自已见色忘亲吧!

    “没事就罢了。那晚上,胜男和宁总还特地过来,等着为你接风。结果大家都差不多一夜没睡。”

    “宁总?”他怎么知道她出差的。

    机场广播里开始通知去滨江的航班开始登机,舒畅只得匆匆把手机给关了。

    “没什么事吧?”裴迪文见她眉锁着。

    她淡淡地一笑,“我爸妈以为我被人拐走了,有点紧张而已。”

    “宁总是谁?”两人走进机舱,系上安全带,裴迪文突然问道。

    “你偷听我电话?”舒畅歪着头,眉一扬。

    “我光明正大地听到的。是个男人?”

    舒畅眼眯了眯,“不要告诉我你很紧张。”

    裴迪文耸了下肩,“这三年,我以为你在专心工作,忙得不会顾及其他。没想到你却谈了场恋爱,还差点结了婚。舒畅,你不知道的,当我听你说你的过去时,惊出一身汗。没有人是万能的,总有防不胜防的事。幸好,我还来得及抓住了你。我不想我们之间再出任何意外。”

    在裴迪文的目光专注下,舒畅只觉一颗心飘飘荡荡的,就连飞机起飞,她都没有发觉。

    “迪文,宁总是胜男的一个朋友。我们家与他有接触,是因为晨晨的死,那一天,撞上晨晨的是他们公司的车,他当时就在车里。这个人是一个与我毫不相关的人。我不能说我现在就可以把以前的那段感情抹得干干净净,如果说是,那是撒谎,但我不会再愿意去回忆。”她把他的手拉过来,按在心口,神情郑重,“从这一刻起,这里只有你。”

    “我的荣幸!”裴迪文笑了,捏了捏她的手,力度并不大,她却感到手指缝里微微出汗。皮肤摩擦之间,有点黏腻,有点热,有点幸福。

    下了飞机,两人坐出租车回滨江。黄昏时分,裴迪文说不要去报社,直接回家好了。他先送她回家,在巷子口,她让他不要下车了,他拉着她,“钥匙在身边吗?”

    她一愣,突地明白他问的是憩园的钥匙,以为他想要,忙打开包。

    他按住她的手,“这已经是你的了。什么时候回去?”

    她羞得低下眼帘,不敢直视他的灼.热,只是点了点头。

    回到家,于芬一个人在。先是对舒畅一番责问式的轰炸,直到舒畅回答得令她满意,她才给舒畅端上晚饭。

    “爸呢?”舒畅问。

    “去看门面了。”

    “看门面干吗?”

    “几个退休的老医生想一起开个门诊,邀请你爸过去专门看烫伤。今天约好了去看看把门诊室放在哪儿好。”

    舒畅心里面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预感,“他们是去找宁总帮忙的吗?”

    于芬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舒畅急了,“快说是不是?”

    “那天晚上,胜男和宁总买了菜到我家来,说是帮你接风。你爸和他聊天,随意说了这事,他很热心地说认识许多房屋中介公司,托人帮你爸爸问问。没想到,这事他真放心上,今天就打电话过来了。”

    “妈,他为我们家做的事已经够多了,我们不能贪得无厌,没完没了地扯上人家。找门面多大个事,我可以托报社房市版的记者打听的。以后,不要再见他了。”

    于芬突然神秘地一笑,“唱唱,我和爸爸悄悄分析宁总怎么对我们家怎么这么好,反来复去的想,不是他有点喜欢你吧!”

    舒畅啼笑皆非地看着于芬,“你别乱讲。这都哪和哪呀!”

    “我觉得有门,他最爱听我和你爸说你的事,我也飘了一句,说你和以前的男朋友吹了。哦,他还向我们要你和晨晨以前的相册看呢!要是他真有这层意思,我和你爸挺中意的。他可比杨帆那个没良心的好太多了。”

    舒畅刚拿起筷子,又搁下了,什么胃口都没有。“不管他有没有这个意思,我对他都没兴趣。”她说得很坚决。

    刚好谢霖在这时打来电话让她出去吃饭,她如蒙大赦地就逃了。

    谢霖和舒畅约在火锅城。

    “气色不错呀!”谢霖扫了舒畅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火锅夹在她和舒畅中间不停地翻腾,不断有白雾般的热气从她们眼前聚起又散去,一碟一碟干净整齐颜色各异的菜倒进去,成了一锅色泽暗淡的汤,周围的喧闹声盖过了火锅沸腾的声响。

    舒畅夹了筷年糕,吹凉了塞进嘴巴里,抬头看看一脸黯然的谢霖,“怎么像霜打了?”

    谢霖低头吃粉丝,“很明显吗?。”

    “有点。”舒畅喝了一大口黄桃汁,冰凉甘甜,很爽口。

    “你师傅他有了新欢。”谢霖酸酸地撇了下嘴。

    舒畅噗地一下笑出声来,“那我师傅的旧爱是谁?”

    “唱唱,别跟我开玩笑,我心里面挺不好受的。他这次很认真,对方是个离婚的女子,三十岁,在卫生局工作,长得娇小。他现在每天都接她上班、下班。”谢霖说着,一滴泪“啪”地落在了杯子里。

    舒畅收敛起笑意,“谢霖,没有谁会永远在原地等待的。他等了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而你却每天笙歌莺舞,你想过他的感受吗?他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现在终于走出来,要开始新的生活,你应该祝福他。”

    谢霖捂着嘴,狠狠地嗅了下鼻子,“我没有要拦阻他的幸福,只是??????有点失落罢了。以后,我连想他都不配了。其实,不管我睡在哪个男人的怀里,我都把他们当作是他。”

    舒畅听得心戚戚的,“既然这么爱,当初怎么舍得分手?”

    谢霖嘴角浮起一丝苦涩:“我不能生孩子,先天性的。他家人以死相逼??????”

    一个没有任何新意的故事,可是听到,仍是令人唏嘘。这样的现实,不是凭借一已之勇就能挺过去的。难怪谢霖这些年自甘堕落,嫁不了所爱的人,还有什么好珍惜的;难怪崔健一直闷闷不乐,不能主宰自已的人生,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呵,不说了,都是好久前的事了。他妈妈现在开心了,找了个卫生局的媳妇,以后生孩子等于在自家院里。”谢霖拿起漏勺,又伸.进火锅专心找吃的,仿佛刚才那番话没有说一样。

    后来,她要了点酒,喝得微醺。

    舒畅替她开的车。时间已经不早了,路灯孤单地立在灯影中间,桔黄色灯光带着微温,在两人身前投下细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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