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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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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文并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正在旁边又拿着那本独一无二的话本翻看。

    到底杜瑕有个成年人的芯子,很快平静下来, 若无其事的道:“多谢,若是日后得利,我必要分红出去的。”

    牧清寒只觉得方才碰到的指尖酥酥麻麻,一颗心却还是砰砰直跳,跳的他自己都有些莫名,耳朵也好似嗡嗡的, 就是不敢瞧她, 却又忍不住想去瞧。

    他在脑海中飞快的过了几遍拳,这才差不多了,对着那张莹润如玉的小脸儿微微笑道:“那我可真就等着了。”

    杜文听后大笑,道:“好啊,你们两个赚钱, 竟不带我!如此看来,我若不也跟着出些力气, 岂不生分了?”

    三个人又是一通笑闹,方才的小插曲便似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牧清寒回家之后,内心的思绪却久久不得平复。

    这真是个非常特别的姑娘!

    最初与杜瑕相识, 不过是因为她是杜文的妹妹, 自己自然也只是拿她当一个熟人家的小女孩儿, 可渐渐地, 这关系似乎就变了。

    因为这实在是个很与众不同的姑娘!

    她心灵手巧, 却不会寻常姑娘家应该会的针线女红;她读书识字, 却从不看面向未婚女子的闺阁训诫;她也喜爱穿衣打扮,却不沉迷追逐,只做欣赏。

    便是三人凑在一处玩笑说话,谈些诗词论些道,她竟也从不多眷顾哀怨缠绵的女儿篇,只言片语中便可见天地壮阔、四海苍茫……

    真要说起来,这对兄妹也确实蛮像:

    杜文天生自带一股狂气,并不爱将各色规条戒律放在眼中,动辄批判,言辞犀利;杜瑕虽收敛些,并不爱出言反驳,也总是笑吟吟的,可牧清寒看得出,她是打心底不屑,瞧,就连眼神中都透着一股轻蔑,连那微微上翘的嘴角也好像在说:

    本姑娘只是懒得说。

    她年岁尚幼,家境一般,并未去过多少高山大川,可她的思维着实宽广,胸襟端的开阔,眼光何其高远!

    她确实立足于脚下几寸土地,身处小小院落,可她的视野、她的魂魄,她眼中所看,心中所想,却早已飘飘荡荡,不知飞出去几千万里!

    牧清寒越想越激动,竟忍不住浑身战栗,两手发抖,心脏一下下越跳越狠,血液一股脑的往脑袋里涌。

    这样的女孩儿,这样的女孩儿……

    不不不,这样的友人!

    这样的友人,若还粗鄙简单的将她以性别划分,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然将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放在平等位置!

    你是哥哥,我敬你,却不惧;

    你是妹妹,我护你,却不让。

    此“不让”非欺压,而是牧清寒早在认识到之前,内心深处就早已认定,这姑娘根本不需要自己让,她不屑于别人的让……

    **********

    转眼到了去方家做客的日子,王氏这几天特意抛开一切活计,专心给女儿准备了一套新的绸缎衣裳,清早亲自给她打扮一新。

    杜瑕却笑:“不过是出去玩罢了,娘何苦这样破费?月初才给我做的衣裳,只穿了一回呢。”

    王氏一边给她整理衣角一边道:“你哪里知道外头的厉害?方家高门大户的,便是方姑娘为人率性可爱,难不成上下都没个势利眼?况且咱家又不是没钱,你只穿着吧!”

    自家距离方家却是有些远,王氏正想着去外面叫一顶小轿,自己送她过去,就见外头来了两个婆子,笑道:“我们姑娘叫我们来接杜姑娘了。”

    王氏又惊又喜,万万想不道方媛做事情这样妥帖,又见其中一个婆子确实是那日跟在方媛身边的,也就放下心来。

    那婆子笑说:“我们姑娘说了,好好地请来,回头再好好地送回来,午间就在家里吃饭,请太太不要担心。”

    王氏活了小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唤太太,只觉得好似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越发喜气盈腮。

    杜瑕抱了一大三小四个盒子出来,道:“这却是给夫人和几位姐姐的一点小小心意。”

    就见那三个扁平小盒倒罢了,大的盒子足有成人半人高,她这么抱着,几乎整个人都看不见了。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婆子连忙上前帮忙抱了,一行人这才出门上轿。

    杜瑕与王氏道别,上轿之前便摘了一个素面荷包递过去,里面却是两百钱,笑道:“大清早的,劳烦诸位跑一趟,不成心意,这点钱却与大家吃茶。”

    她今儿也挂了两个大肚荷包,里面装了不少铜钱和几块一二分的散碎银子,就是预备着出门打赏人的。

    穷家富路,说的也不仅仅是出去游玩的时候花费大,但凡出了门都少不了打点。尤其又是与方家这样的人家来往,更加要留心。虽然是她邀请的自己,可自己若是真的一毛不拔,难免被人诟病。

    再者,若是大家一同上街,或是凑份子玩耍,她身上要是一个钱也没有,又怎么合群?

    这就是所谓的交际和人情往来了。

    要不怎么说穷人家交际不起呢,不是他们不想,而是真的支应不开。若不是杜瑕自己有了赚钱的路子,怕也不敢上前。

    那婆子如今才是真正的大吃一惊。

    他们走着趟原不指望有什么赏钱,且不说这寒门小户拿不拿的出,怕是平日不出门,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这般打点的道理。哪知人家瞧着竟非但熟悉得很,更出手大方,不由得呆住了。

    因为杜瑕给钱的动作也没瞒着其他人,大家观那荷包的分量与声响,便能大体猜出有多少钱。他们两个轿夫、两个婆子,便是那接钱的婆子拿大头,剩下的少说也能得二三十个,却是小半日的工钱,不由得便对她十分感激,那个婆子也慌忙给她打轿帘。

    去旁人家里做客,必然要先去拜会长辈,杜瑕下轿之后也不乱看,直笑道:“该先去与太太请安问好才是,却不知得不得空。”

    那婆子眼下对她已经十分赞赏,笑容更加真诚,道:“太太姑娘都等着呢,姑娘且这边走。”

    一行人往正厅去了,杜瑕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不时传来一阵阵女孩儿娇笑,似乎很热闹。

    内外通报之后,杜瑕就进去请安,只见里头正坐上是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中年女子,略有些清瘦的模样,脊背挺直,精神气儿倒比一般妇道人家足,双目清亮有神。

    下首分两列坐着三个年岁差不多的女孩儿,穿金戴银,打扮得都很富贵,为首的正是方媛。另外两位同她年岁差不多,也十分讲究,只不认得,不知是哪家的。

    杜瑕先请安问好,方夫人见她一身绣着迎春花的水蓝袄裙十分清新雅致,且小小年纪,举止落落大方,既不像一般读书人家小姐那样骄纵,也不似寻常寒门姑娘那般扭捏不上台面,声音清脆,吐字分明,也就喜了三分,又叫人预备上等表礼。

    杜瑕笑着接了,也不推辞,又送上自己的,只说是猛兽。

    方夫人当场掀开来看,然后愣了下才狂喜道:“果然猛兽!这个真好,我就爱这个,竟是惟妙惟肖,好孩子,难为你怎么做得出来!我方才竟以为是真的!真真儿的巧夺天工!”

    原来盒子里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上山虎,差不多到成人膝盖那么高,脚下踩石,头顶对月,身形健美。就见它体态从容,双眼圆睁,皮毛覆盖下隐隐藏蓄着力量,虽没张嘴,可眼神凌厉,端的是不怒自威,傲视群雄,送给方老爷方夫人,确实恰如其分。

    旁边几个伺候的小丫头忍不住惊呼出声,吓得往后缩了缩,那三个姑娘也都先后高高低低的喊出声,方夫人更加哈哈大笑起来。

    “早些年走镖的时候,我与老爷一道,也曾见过大虫,与这个竟是一般的模样!今儿一见,我就好似又回到那时候去了,实在痛快!”

    说完又看向场中年岁最小,这会儿吓得脸都白了的那个女孩儿,道:“我的不是了,你原不似我这两个丫头胡打海摔胡乱养大,想是吓着了,”又叫旁边的丫头道,“快煎一盏甘草柏子汤来与石姑娘压惊。”

    石莹见方媛二人除了一开始有些吃惊,这会儿显然已经回转过来,正兴致勃勃的盯着那老虎看,就有些挂不住,连道不必。

    方夫人却不答应,一叠声的催着丫头去了,又关怀几句,然后转过头去问杜瑕:“真是难得,只是你小小年纪,竟是见过的?不然怎得这样像!”

    杜瑕确实见过,但却不能说出动物园的名头,只道:“却没见过,倒是好些个书里头都提到过,描写的很是生动,又有画儿,我细细琢磨几天,又绘了图,就试着做了,也不知到底好不好,太太不嫌弃也就是了。”

    之前她一直头疼到底要送方家长辈什么。

    好容易登门一回,自然没有空手的道理,但送什么呢?

    若是外头买去,人家什么没见过?自己就这点钱,还是不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好,反倒没趣。

    联想到方老爷的出身、为人行事,杜瑕就画了草稿,狠狠熬了几晚,这才得了这头上山虎。

    说来还是仓促了,准备的不充分,并不算完美,不过因为本就是这世上独一份儿,倒也能糊弄过去。

    方夫人听她说读书,便已经满脸欢喜,听到最后更是笑了:“这般好东西还嫌弃?那我也忒不知足!”

    说罢又对方媛和另一个女孩儿道:“你们先别忙看,待我叫人送去馋馋老爷,他必然惊喜,我却偏不给他!”

    说着,竟真就叫两个小厮搬到前院去了,在场众人都笑了。

    方夫人又拉着杜瑕说了好些话,亲眼看了她送给自家女儿的礼物,这才笑眯眯的去了,又嘱咐人好生伺候。

    方媛显然对杜瑕送的礼物很是喜爱,拿着不住把玩,四个女孩儿有说有笑的往她院子里去了。

    待坐下之后,四个姑娘报了生肖序了齿,方媛最年长,十一岁,却是杜瑕最年幼,那看着最小的石家姑娘石莹也比她大了两岁,今年已是十岁了,与另一位叫万蓉的姑娘同龄。

    方媛又一一介绍。

    早就听说方老爷的两位结拜兄弟,一位是万二爷,另一位却是庞三爷。三爷是个正经武痴,原是镖局的头号镖师,每日沉迷练功,至今不娶。

    万二爷最精明,不似结义大哥广揽红颜,倒是个情种,如今家中只有一位早年娶的妻子,二人感情深厚,举案齐眉,生了四个儿女。长女、次女、三子俱已成家,幼女万蓉自小与方媛一同长大,两人性格虽然千差万别,可却好的跟亲姐妹似的,总是在一处玩耍。

    方媛从小得家人溺爱,也酷好舞刀弄枪,说话行事都比一般男儿还泼辣爽利,万蓉却生的温柔腼腆,做事也更沉稳,反倒更像是姐姐。

    石家姑娘是本地人,祖上做糕饼起家,如今已小有财产,打从前两代人起也都拼命读书,倒也算这方圆几里的读书人家,只是连秀才也没出过一个,终究底气不足。

    万蓉倒罢了,大姐姐似的怪会照顾人,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杜瑕觉得那位石莹总在偷偷打量自己,目光着实说不上和善。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方媛就招呼人去外头布置了毛毡、软垫,又要了四干四湿八样果子,绿豆糕、红豆糕、栗粉糕、山药糕等几样点心,煎了玫瑰百合甜汤,用细腻白嫩如羊脂的薄胎茶盏盛了,注几滴上蜂蜜,淡红色的浅浅一汪,气味酸甜,美丽非常。

    她笑道:“这会儿日头也高了,寒气也散了,外头几株桃花开得很好,咱们去树下玩儿去,旁边还有秋千,岂不比在屋里枯坐着有趣?”

    万蓉就笑:“知道你毛毛躁躁的,在屋子里也坐不住,这就走吧。”

    说着又拉着杜瑕的手笑:“她就是个猴儿脾气,你可别给她吓着了,等会儿挨着我坐。”

    杜瑕捂嘴笑,点头:“听姐姐的。”

    几个人在树下围坐一圈,玩笑几句,气氛正浓,却听石莹突然来了句:“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却叫什么?”

    众人都呆了,杜瑕还从未见过这般“大气”的姑娘,差点将手中的白瓷盏丢出去,引得内中液体剧烈晃动。

    方媛先带了几分不悦的开口道:“你这是在做甚?”

    如今虽然不似前朝那般男女大防,可这样初次见面,就大咧咧的问人家的男孩儿姓甚名谁,着实有些不成体统。

    话一出口,石莹也知自己有些莽撞,面上飞红,也没继续下去,端起茶来掩饰,可到底眼神总往杜瑕身上打转,却不大和善。

    万蓉打了圆场,继而继续说笑,但那石莹却像是开始针对杜瑕,紧抓不放,又抽空问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万蓉也有些看不下去,就说:“咱们女孩儿家凑到一起说说笑笑,干嘛聊这些?”

    石莹却皮笑肉不笑道:“初次见面,问些家常事也不算什么,还是说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这话听着着实刺耳,杜瑕轻笑一声,却也没藏着掖着,只道爹是账房,家里也买了一座山罢了。

    方媛和万蓉还没怎么着,石莹却当即嗤笑出声,眼神十分不屑,语速飞快道:“我当是什么大户人家呢,原来是酒楼跑腿儿,怪道你连件首饰也没有。”

    说罢,就抬手摸了摸自己腕上黄金嵌宝的镯子,扶了扶头上镂空缠丝的簪子,又抖了抖身上金丝织就百蝶穿花的衣裙,十分得意。

    她这般炫耀,方媛已经恼了,当即丢开手中的红豆糕,拍桌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好请来的客人,你一通夹枪带棒的,净是混话,杜家妹子得罪你不成?竟还辱人父母,真要说起来,我家也不过是提着脑袋替人卖命发家的,你家也原来也不过是走街串巷卖糕饼的,谁又比谁高贵些?偏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有脸不成?”

    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十分尖锐,只把石莹说的一张脸憋的通红,两只眼睛都含了泪。

    她看杜瑕不顺眼原是有缘故的,本来觉得自己跟方媛已经认识两年有余,虽然算不上闺中密友,但关系着实不错,放眼整个陈安县城也是数得上的,估摸着断然不会为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片子不给自己面子,这才说了。哪成想最后没脸的是自己。

    偏方媛最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石莹这番话着实叫她倒尽胃口,又见对方只是咬着牙干瞪眼,也不认错,显然是口不服心也不服,登时便没了耐心。

    “我却不知道石姑娘眼界原来这般高,想来我与万妹妹也是入不得你的眼,方家庙小,想来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这就走吧,日后也不必来了。”

    说完竟就端茶送客。

    石莹眼前一黑,几乎没昏过去,刚才涨得通红的脸刷的就白了,双唇也血色尽失,看过来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但是方媛却不搭理他,就是万蓉也避开不说话,那些婆子丫头便都涌上来,干巴巴却也不容置疑的说:“石姑娘,这边请吧!”

    若是懂得进退的,此刻不过略说两句软话,再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可石莹被家人宠坏了,哪里受得了这般屈辱,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竟也恨恨的一咬牙一甩袖子,又恨不得剜下肉来似的狠狠瞪了杜瑕一眼,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出去了。

    石莹被请走之后,方媛兀自气道:“原先我也只当让着她,也佩服她心直口快,有三分气性,哪成想这一二年越大了,非但不知收敛,竟也渐渐的不着调起来。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还不都是一个大子儿一个大子儿拼命挣来的,偏她家里有了几个臭钱,兄弟也读书,这便自命不凡,瞧谁都不顺眼,动不动说话夹枪带棒,今儿就越发嚣张了,我就瞧不上她这幅样儿,谁欠她的不成?”

    叽叽呱呱说完这一大通话,她猛地喝了一口茶,又沉声道:“这还没中举呢,便已如此轻狂,来日若真叫她兄弟得了意,怕不是要上天?!”

    方老爷夫妇起家艰难,中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上了多少刀山火海,经过多少次死里逃生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最落魄时连叫花子都不如,如今身上还都各有好几处可致命的疤痕。方媛虽没亲身经历过,可自小也有父母双亲耳提面命,自然知道敬重旁人。

    今儿石莹一番话说的扎人心,好似合该她家天生富贵似的,更侮辱自己请来的客人,岂不是间接打自己的脸?方媛自然受不了。

    万蓉吃了一口茶,沾沾嘴角,轻飘飘道:“她就是这个性子,难不成你还不知道?这回发作出来也好,日后也不必相见。”

    杜瑕不想进来不过一刻钟,情况就急转直下,发生了这么多波折,她还是有些懵。

    况且她不知道内情,也不知道这石姑娘背景究竟如何,便有些忐忑,怕惹了麻烦。

    方媛却大咧咧一摆手道:

    “你不必在意。她只不过是有个兄弟,颇有才气,听说时常得先生夸赞,日后必得中举,这一家人便抖起来,眼睛鼻孔越发往头顶上去了。兼之略有几个钱,一发的不知姓甚名谁。原先我见她性格还算爽利,偶尔也凑在一起,今儿也是赶巧了,哪成想她竟日益古怪,只要周围的人都哄着,谁有那个耐心?随她去吧!你也不必理会。若日后她真的敢找你麻烦,你就告诉我,我去打发了。”

    杜瑕先道谢,又听她说石莹家开了糕饼铺子,且又与她交往,想来颇有财力。再联想到她问自家兄长的名字,突然冒起念头,莫不是那石仲澜的妹妹?

    石仲澜兄妹关系如何杜瑕不知道,但杜文却拿她当半个兄弟,时常把在学堂里的好事儿坏事儿拿出来说,兄妹二人也时常关起门来商量对策。

    因此对她杜文学里的事情也十分清楚,知道有个师兄叫石仲澜的,与杜文和牧清寒颇为不睦,之前还打过一架,闹得人仰马翻,如今也是泾渭分明,若有争论,课堂上必然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听说原先肖秀才还尝试调解,哪知几次三番都不成,真应了那句天生不对盘的话,如今也放弃,暂且随他们去了。

    若真是如此,石莹对自己这般态度倒也解释的通了。

    见杜瑕愣愣出神,万蓉笑着问怎么了,杜瑕略一迟疑,就把自家兄长与石仲澜的恩怨情仇简单说了原委,又笑道:“若她兄长当真是我兄长的那位同窗,这倒说得通了。”

    说罢,她又问方媛和万蓉,石莹的兄长是否就在肖秀才门下读书。

    方媛听后一拍手:“可不是!我常听哥哥们说,肖秀才腹有锦绣,素有才名,又是出名的大孝子,人都说若不是他的数位长辈接连去世,七、八年都出不得孝期,这会儿早就中举做官去了!何苦在这里教书。”

    杜瑕听后恍然,对肖秀才的佩服更上一层,原来内里还有这般缘故!

    不过她说明原委之后,方媛非但没后悔刚才将石莹赶走,反而越发觉得此人不可交。

    既然石莹对初次见面的杜瑕这般怨念,想来她那技不如人的兄长背后也没少了抱怨,可见其心胸狭隘;而石莹不问原委就先出言讥讽,又辱及家人,更是可恶。

    杜瑕回家后第二天,方家又派婆子上门,专门送了两盒点心、两匹缎子,说是太太知道了她与石家姑娘的插曲,特来赔礼。又叫人传话说,她做的老虎震惊四座,不光方老爷看呆了,就是二爷三爷等人也都入了迷,如今争夺不下,很是热闹。

    她听后笑个不住,觉得这位方夫人也是个趣人,点头说多谢,又抓了把钱,让那婆子回去了。

    王氏见那两匹缎子,一匹杨桃色,一匹淡荷色,都十分的清新雅致,分别织着吉祥如意和山水暗纹,且触手温润密实,又滑腻腻的甚有文彩,便无限欢喜,对女儿笑道:“方夫人也实在客气,这两匹缎子陈安县城内都是找不到的,怕不得一二十两银子?也罢,可巧是你稀罕的雅致颜色,回头我就替你裁了衣裳,正好春日里单穿。”

    不过一月,她果然裁剪出几身襦裙和小袄、褙子、薄衫等,又有为了清明节的一套八副华裙。

    因为上面已有暗纹,便大不用绣花,只配合着原先家里有的各色绸缎镶边掐牙,又打了几个花鸟鱼虫带珠子的盘扣,便无比精致美丽,杜瑕看后着实爱不释手。

    晚间牧清寒与杜文一道来这边吃饭,王氏也使出老大工夫下厨,将那一罐早起就用了足量油盐酱醋黄酒炖的肘子端上,现下已经烂熟,滋味醇厚。

    这肘子大半个都浸透在红彤彤的黏稠汤汁中,吃的时候筷子竟不大好夹,只得用大勺连同汤汁一同舀了,趁热浇在白花花的米饭上,入口香甜,十分开胃。

    还有红烧的牛心,炒的自家菜园摘下的新鲜菜蔬,做的龙须羹汤,都吃的眉开眼笑。

    因着家里有了闲钱,杜瑕越发吃不惯水煮菜,便磨着王氏先用油起锅炒制,原先王氏还心疼,可尝着滋味儿着实上佳,又清脆爽口,男人孩子竟都能多吃大半碗饭下去。且一月也不差这么几个油钱,也就应了,如今家中炒制的菜蔬都是先搁油,倒也不比外头的差了。

    饭后,三个小的又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牧清寒把阿唐打听来的列了个单子,交给杜瑕,又分析一番,遂决定叫阿唐明日再把杜瑕看中的那两家走一遭,问个底细。

    杜瑕感激不已,只说无以为报。

    牧清寒就笑道:“既这么着,妹妹就帮我做个挂坠儿吧,外头的我竟抢不到呢,且也不大适合我戴。”

    杜瑕当即应下,见旁边杜文幽幽看过来,也笑着说给他做。

    待吃了一盏茶,杜瑕却听他俩说起肖秀才要去赶考的时候,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杜文道:“貌似先生自己不大在意这些,却是他那还在京师的老师修书一封,派心腹送来,又传了话,只道火候已到,也出了孝,合该继续考取功名。又有某师兄亲自登门,书信不断,先生没奈何,只得应了,六月初便要启程。”

    大禄朝行政区域划分类似明朝,全国划分为两京十三布政使司共计十五省,省下有府州县三级,陈安县城隶属山东济南府下。

    肖秀才已有秀才功名在身,直接乡试便可,也就必须于八月前赶到济南府参加秋闱;若秋闱过了,就是举人老爷,便可去京师赴次年二月的会试。

    之前杜瑕其实一直想不大通,即便肖秀才素有才名,可如今也不过是秀才,这个年纪不要说秀才了,便是举人老爷全国也有无数,可为何仍有那么多人从周围州县,乃至府慕名前来?

    如今通过杜文和牧清寒断断续续的说话内容,杜瑕才渐渐拼凑出真相:

    肖秀才有才华不假,但眼下更有吸引力的却是他那至今仍在京师身居要职的老师,还有一干青出于蓝的师兄们。他虽然因为亲人接二连三去世不得不连续多次暂停考试,可眼下他的老师、师兄乃至同窗威名仍在,且有心扶持他,故而落到有心人眼中,肖秀才自然也是香饽饽。

    肖秀才的老师具体官居何职、身居几品,牧清寒和杜文也都不大清楚——原话是“待你们身上有了功名再知道不迟”,可约莫不会是小角色,那几位师兄也已经渐渐站稳脚跟,于是这一股势力越发盘根错节的稳固起来。

    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旦拜了师父,日后只要不叛出师门,师徒、师兄弟这些便会是一辈子的纽带关联,某种程度上甚至比血亲更甚,也是外人,包括政敌对他们的第一印象。

    肖秀才的老师和一众师兄、同窗对绝大部分人而言显然有些高不可攀,但他现在还只是个蜗居小县城的秀才,那些真正想做学问的,或是想通过他与上面的人搭上关系的,自然源源不断……

    杜瑕想明白之后,突然就从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紧迫、紧张。

    在这之前,她或许知道自家兄长日后会科举、从政,但从未想过能遇到这么有来头的老师,而他老师的老师,显然是个大人物。

    那么日后,杜文恐怕也免不了要加入,然后参与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的派系之争。

    她忍不住看了眼正说笑的杜文和牧清寒,看着他们脸上满满的稚气,心情忽然变得非常复杂。

    却见牧清寒突然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神还愣了下,问道:“怎么了?”

    杜瑕连忙回神,甩了下头,试图将那些现在看来还非常虚无缥缈的念头赶出去,然后笑道:“说到赴考,我还真有点儿应景儿的玩意儿,也有你们的,过几天哥哥你代我送了吧,也算是一点心意。”

    第二天杜瑕就跟着王氏上街,买了足有十几斤重的彩绳,除此之外还有平时没用过的金线,娘儿俩实在拿不动,花了几个大钱托人送回来。

    王氏见那些彩绳竟都只是金红两色,只是偶尔几根黑的,满满堆了一炕,不由得头皮发麻,只问她究竟要做什么。

    “你已有好些时日不做丝绳玩意儿,今儿却是怎的了?”

    杜瑕一边头也不抬的整理丝绳,一边道:“听哥哥说肖先生今年预备去赴考呢,他的书教的这样好,我也十分感激,岂能没有点表示?只是先生并不好财,我们也没有名画孤本可送,便是有,大约他也不会收,我就预备打个吉祥如意好意头的结子,也是份心意。”

    王氏看的头昏眼花,也想不出来她究竟想打什么,索性也不问了,只帮着整理。

    “对了娘,明儿不是有几个掌柜的要与你商量?”

    因过去一年里,杜瑕戳的羊毛毡摆设卖的极好,生意稳定后她就把主要精力放在读书和提高技巧上面,除重大节日外一月只做十个八个,根本不够分。后来又有陈安县的人专门买了那个去送礼,很快便流传到外县,连带几波热潮,自然更加抢手。

    有价无市的直接结果就是:那老板娘李氏将原先的一两七钱直接涨到二两半,还偶尔将剩余的高价卖给外县商贩,可给杜瑕她们的收购价竟还压在一两半!

    李氏精明,可外县的人也不傻,几次后就不愿继续挨宰,遂派出机灵能干的小伙计来这边盯着。时间一长,就认出了送货的王氏,然后私下接触,说希望能直接从她这里拿货,价钱好商量。

    可巧王氏对李氏私自涨价,却不提高进价的行为已经很不满,听了这个自然高兴,家去后就告诉了女儿,杜瑕自然更没有意见。

    只是有一点,她在试验过大型动物之后,也不想继续做以前那种小玩意儿,毕竟花费的工夫差不多,可价格却必然天差地别,就嘱咐王氏,叫她与那些掌柜的谈的时候着重说一下这个。

    “前儿我送方夫人的老虎,他们都很喜欢,方家姐姐的意思是好些人都想要呢,只是她们都替我着想,没说出去,故而不得门路。说是有位说了,想要个实物那般大小的,欲摆放在大堂之中镇宅,能出五百两银子呢!”

    王氏一听就瞪圆了眼睛。

    五百两!

    她只觉得口舌干燥,竟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这不值什么,大户人家一个镯子就几百、上千两的事儿多着呢!”杜瑕就笑道:“娘,放心吧,往后咱们的日子定然越过越好。”

    几日后,牧清寒带着阿唐打听好的报价单子过来,跟杜文一推门就见杜瑕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道:“给你们的结子打好了。”

    杜文和牧清寒扭头一看,登时退后一步,面无人色:“……”

    这真是结子?到底是人挂它啊,还是它骑人?!

    就见炕上躺着三条金红璀璨的巨大锦鲤,那鲤鱼端的是活灵活现,连胡须都是微微颤动的,正奋力扭动着肥硕健壮的身躯往前跃起,鳍下附有云纹水汽,鱼身前端已然隐隐出现龙纹,俨然是广大学子们最中意的“鲤跃龙门”。

    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太大了!

    杜文和牧清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前者默默在心中比划一番,大约,有两个洗脸的铜盆那么大吧……

    这玩意儿真能挂在身上?!

    饶是牧清寒这个常年习武的也倍感压力。

    他干咳一声,搔搔额角,声音干涩道:“这个,妹妹,这个结子,是否太大了些?”

    “不大啊!”杜瑕眨着眼睛看他,双目中满满俱是笑意,一本正经道:“既然是期许,自然是越大了越好,大点儿老天和文曲星君自然也容易发现。”

    刚说完,她自己先就咯咯笑倒了,眼中带了水汽,脸也微微泛红,连带着杜文和牧清寒也都笑个不停。

    三人俱都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良久方停。

    杜瑕用帕子沾沾眼角,笑着从身后箱子里掏出两个荷包递过去,“这才是挂在身上的结子呢,那大的是挂在书房讨个好意头的。”

    杜文和牧清寒都道谢,打开一看,赫然是小了不知多少圈的同式锦鲤,下面还缀着金红两色流苏,色泽匀称,很是讨喜。

    因看了那般庞然大物之后,两人越发觉得掌心这个可敬可爱,便都解了现在的腰坠,换上这个。

    晚间家去,牧清寒果然就亲自将那锦鲤挂在书房正面墙上,左右端详一番,十分满意。

    只是他次日早起读书时却忘了这一遭,刚一推开书房门,只一抬头就被墙上奋力踊跃的肥大锦鲤唬了一跳。人眼鱼目两两相对,牧清寒脑海中一片空白,险些喊出声来,待回过神来仍在原地呆了许久,然后便伏在书案上自己笑了半晌。

    殊不知杜文半夜起夜解手,睡到半梦半醒中骤然发现,墙上正对自己的一团黑影中两点光影迎着月光十分诡异,当场就叫出声来……

    吃早饭时,一家人便拿着这件事打趣,羞得杜文面红耳赤,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夺门而出,结果不消片刻又折返回来,扛起杜瑕准备好的布包再次往外走。

    为了给自家兄长等人求前程,杜瑕也是无比尽心,那一只锦鲤便足有六七斤重,杜文只抱着走了一条街便出了汗,气息也乱了。

    好在牧清寒甚是知道他,提前绕路前来接应,两人便一同发力,轮流抱了往前走。

    肖秀才的学堂是租的一处三进的院子,他就歇息在后头,这会儿估摸正在用早饭,杜文和牧清寒相互看了一眼,同时露出个狡诈的笑容,径直往后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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