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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胜利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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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结束了，现场的尖叫欢呼与鼓掌声热烈的好像要将整个体育场彻底引爆。
而在一片滚烫沸腾的欢呼声中, 尤利安却仿佛置身事外, 已经在地面停止滚动的白色小球，是他浅褐色的瞳孔中所唯一能映出的事物。
他的手指无声的捏紧乒乓球拍, 指腹好像有些发麻。
尤利安看向已一侧的裁判席, 记分牌上4：2的大比分无声的将这场比赛的胜负昭告天下。
……他输了。
对面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一个踏足乒坛没有多久的同龄人………甚至并不是从小接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乒乓球运动员, 而他竟然输了…！
他的状态不佳、发挥的不好吗？
…不, 他自己也能感觉到, 这两盘比赛他已经突破超越了原有的自己。
那么为什么输了？
……因为, 苏舟比他强。
这是唯一的答案。
难以道明的情绪瞬间充斥在尤利安的心头, 嘴唇生疼，似乎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尤利安一直以为自己不是那么的在意胜负……在国际乒坛的赛场上，他输的少吗？不, 他输的很多, 但是直到被苏舟击败的这一刻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
他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年龄还小”这一点来安慰自己。
因此……头一次被同龄人正面击败，才会感到这么难受吧？
……可恶, 可恶, 可恶！真的好难受……不甘、痛恨、怒火……心脏仿佛被荆棘穿刺，被烈火焚烧, 从来不知道，输球的感觉, 原来是这么的让人难以忍受！
而站在失败者的对立面的, 就是胜利者。
胜利永远是值得欢呼的事情, 更何况这场比赛打的这么过瘾。
在竞技比赛的战场上，你是胜者，你就有权享受响彻全场的掌声与欢呼。
苏舟高高的扬起手臂，手攥成拳，好像要透过伸向天空的手臂将心中的激昂尽数倾泻，朝着观众席几次挥舞！
挥汗如雨的所有，都是为了笑容灿烂的此刻！
观众席成了喜悦欢呼的海洋，苏舟成了整个赛场的指挥家，激情澎湃的球迷们随着他每一次挥舞手臂的动作而发出震天齐声的呐喊。
赛事后的握手与碰肩拥抱几乎是惯例的事情，苏舟拿着球拍向尤利安走去，而等他走到对方身前的时候，苏舟一下子就愣住了。
粥粥眨眨眼。
……好、好像不是错觉？！小可爱的眼眶有些红…？
尤利安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咬着唇侧过了头。
长而翘的睫毛扑扇扑扇，将那美丽透明的瞳孔中的情绪全部掩去。
……苏舟的心中无法控制的升起了罪恶感。
无论怎么说，确实就是他在欺负小孩子的感觉哦…？
他是打的过瘾痛快，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如果因为赢了尤利安这点而感到自豪骄傲，对于称霸另一个世界的乒坛的苏舟来说，哪怕他现在的实力只有他巅峰时期的6、70%的水准，也是一种过于浮夸可笑的情绪。
而且……尤利安也不过是一个只有16岁的未成年男孩而已。
随着苏舟朝尤利安走去的步伐，现场的摄像头紧紧的随着苏舟移动的方向而移动。
越凑近越明显，尤利安的眼角的确是有些泛红，苏舟暗叫不妙，但如果此时突兀的改变前行的方向，反而显得更为生硬。
这种事情不用设身处地的为对方考虑也知道，如果让摄像机拍到尤利安的眼眶红了，哪怕尤利安真的只是因为汗水流到眼睛里才弄得眼眶发涩，不少无良媒体也能无耻的拽着这一点而大写特写。
“尤利安。”苏舟走到尤利安身前，巧妙的用自己比尤利安高大上不少的身躯，紧紧的将摄像头挡在身后。
“什…？”
苏舟动作自然的将尤利安抱到怀里，大力的拍着对方的背脊。
他微微低下唇，将头埋在对方的脖颈处，侧着脸在对方的耳边轻声道：“帮我一下，我的汗水留到眼睛里了，我现在的眼眶有些红。”
尤利安：“………”
苏舟：“借你的肩膀用用，让我缓缓眼睛，要不然明天的媒体报道或许就会说我赢一场比赛就激动的哭成狗了。”
哭成狗…？
外国来的小可爱不太明白这个形容，但不妨碍他……
……苏舟当他眼瞎吗，明明这个中国人的黑色眼睛亮闪闪的，哪里发红了…！
下一刻，苏舟的肩上也趴上了一个脑袋，尤利安的手也同样拍向了苏舟的背脊，畅汗淋漓的大战一场的两名对手，在赛场上激动的拥抱在了一起。
现场的气氛似乎在两人相拥的刹那达到了高.潮，全场的观众集体起立，“尤利安”与“苏舟”的名字交错洪亮的响彻在赛场之中，为了这一场精彩的比赛，为了他们两人而献上最最热烈的掌声！
网上，本来看到尤利安输球后不禁辱骂苏舟的偏激球迷，也在这一抱之后渐渐的熄了声，她们爱着尤利安很多年了，如果是面对不喜欢的对手，尤利安甚至根本不会和对方拥抱，只是草草的握手了事，而面对尊敬的对手，也不过是简单的虚搂一下，哪会像现在这样似乎动情般的抱住不放。
尤利安的球迷与粉丝们素质颇高，沉默片刻后，便整齐的刷起了【尤利安你很棒】、【谢谢尤利安打出这么精彩的比赛lol】。
运动员赛后拥抱是很正常的行为，但如果抱久了就不正常了。
肩膀处轻微摩擦的触感，穿过汗透了的衣衫直抵身上，苏舟琢磨着时间，抚向尤利安的动作换成了轻轻拍打男孩的肩膀，轻声说：“好一点了吗？”
尤利安沉默片刻，从苏舟的怀中退出。
浅褐色的瞳孔恢复了初见时的模样，清澈中夹着几分不太自然的冷漠。
苏舟露出笑容，和尤利安两人一同走向裁判，互相与裁判握手。
远处，站在广告牌外，陈清凡早已露出笑容，大大的张开双臂，等着与自己的外甥来一个庆祝的拥抱。
苏舟不自觉的翘起唇角，向着陈清凡快步跑去。
“…你等等！”身后突然传来阻止的声音。
苏舟顿住脚步，回眸。
尤利安几步走到苏舟的身前，敏锐的工作人员见到有戏，立马又把摄像机的镜头移到这边。
尤利安平时真的是一个很少主动和别人搭话的人，叫住苏舟只是他的第一反应，在看到这个黑发红衣的中国男孩背对着他要离开的时候……
但是叫住后，又要说什么？
下战书、不甘示弱、说谢谢……
“……谢谢。”尤利安说。
苏舟的笑意软了一些。
似乎很少做这种事情，尤利安的声音更小了一些：“…比赛时擦汗的时候……还有……”刚才的时候…“……谢谢了。”
他赢球的那一局后，擦汗的时间的确比较长，如果不是苏舟去而复返，和他一起站在裁判席旁，保不准事后会不会出现什么他刻意延长擦汗的时间只为多休息一会的言辞。
虽然他从来不在乎这种不怀好意的话，但苏舟帮了他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更何况……苏舟还特意等在他已经返回乒乓球台后又过了一会，才站到他的对面。
尤利安的交友面比较狭窄，但他的眼睛不瞎，分的出别人的善意和恶意。
可是以他的性格，含含糊糊的说一句“谢谢”就已经是极限了。
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还低下头的男孩，苏舟觉得小可爱真是可爱的一塌糊涂。
“你等我一下。”苏舟对尤利安说，然后跑到赛场边缘，隔着高至小腹的广告牌，先跟陈清凡来了一个大力的拥抱。
一边拥抱一边求夸奖：“舅舅！怎么样！我厉害吧！”
陈清凡不嫌弃苏舟满头臭汗，用力的揉了把苏舟的头，他甚至控制不住的在苏舟汗津津的额头上狠狠的亲了一下，那可是尤利安啊！男子单打的世界第十啊！而且就算不说名次，苏舟这局表现出来的水准和状态也太让他吃惊了！
“厉害！”陈清凡不吝于他的称赞，“大惊喜！我怎么没早点让你打乒乓球！我简直眼瞎了二十年啊！”
苏舟哈哈大笑，朝陈清凡伸出手：“舅舅，给个纸和笔。”
陈清凡一直有着随身带着小本子和笔的习惯。
陈清凡在口袋里掏了一把，看向场中望着这边的尤利安，笑问：“怎么，要和阿茨特交换联系方式了？看来你们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苏舟摸摸鼻子，毫不委婉的谦虚一下：“没办法，你外甥脸好、性格好、身材好，不讨人喜欢实在是难啊。”
脸皮厚的，陈清凡嗤笑一声，撕了两张纸给苏舟，附带一支笔：“瞧你这得瑟劲儿，总有一天，非得把所有夸你的人逼得恨不得批你才好。”
苏舟笑笑不答话，拿起纸笔又跑回场内。
再度站在尤利安的面前，苏舟先是对着尤利安晃了晃右手：“交个朋友？”
尤利安不答话，维持着冷傲少言的人设矜持的点了下下巴。
苏舟熟练的把自己的前缀了国家号的手机号跟微博名字写到了纸上，递给了尤利安，见摄像机凑近这边，苏舟毫不含糊的侧过头，虚掩住他递给尤利安的小纸条，对着广大的人民群众露出一个笑带酒窝的浅笑，又坏又勾人。
他漆黑的双眼中似乎饱含歉意，满含歉疚的告诉大家：“对不住了！这是为了交友而忍痛牺牲的私人号码，恕不外传。”但那笑容和眼底的意思，分明就是你们要不到呀要不到。
几乎把脸贴在了电视机前和电脑屏幕上，就想着趁机看看男神联系方式的广大迷弟迷妹们：“…………”
粥粥你这样会很容易失去我的你知道吗！你这样会很容易导致脱粉的你！知！道！吗！
然而无论她们怎样在内心哭喊，恨不得代替那个摄影师自己上去自己来！也完全看不到已经被尤利安收到短裤口袋里的字条。
一堆人内心悲凉，痛哭流涕，她们刚想着要不到粥粥的私人号码，也可以曲线救国要一发尤利安的啊！但是苏舟动作快，伸出手半遮住另一侧，尤利安将纸条压在自己的左手心写着联系方式，苏舟则用两只手将尤利安的手心上方遮的严严实实。
广大的迷弟迷妹们·以及已经看出这是在做什么的位于欧洲的尤利安的球迷粉丝们：“………”脱粉三秒钟！！！！天诛！！！
心中已经认了苏舟这个朋友，尤利安也不扭捏，利索的将自己的私人号码和推特名也都写给了苏舟。
至于和这个中国朋友到底要不要深交，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下决断的。
交换联系方式后，两人这才各自返回了属于自己的球员席。
跟着尤利安一同来到中国的，是德国青少年国家队的助教之一，尤利安的余光看向正在和陈清凡打闹的苏舟，心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人在场下果然很爱笑，而且他和教练的关系真好啊……不对，清凡·陈好像是苏舟的亲戚？
而在网上，无论是中国的渣浪微博还是欧洲的推特，在比赛结束的一刹那就已经被刷爆。
中国是因为这场比赛本身就声势浩大了许久，再加上奥古斯特、尤利安等颜好技术高的球星效应的加成，以及现在“爆冷”出了一个击败了世界第十的苏舟，引的一堆不了解、或者对乒乓球赛事并不是非常关注的人也禁不住的来了一把跟风；而在欧洲，这场比赛结束后在瞬间爆炸的讨论转发甚至比中国还火！
毕竟欧洲是真正的乒乓球大洲！
安德烈的那场比赛更像是一场闹剧，在欧洲众人的心底隐约烙下了“中国男孩”的一个印记，但这一场比赛可就不同了！与毁誉参半、在世界排名中尚且挤不进前二十的安德烈不同，尤利安是当之无愧的欧洲青少年第一人！他的实力是得到了欧洲官方与非官方的广泛认可的！
而苏舟……
啥？舟·苏？中国人？打败尤利安？你在说什么？
什么？你说尤利安与苏舟打假球？尤利安在让球？
伪球迷眼瞎滚，世界级比赛的水平你看不出？
现场，哪怕尤利安与苏舟的这场比赛已经远远超出了表演赛的范畴，但从客观事实上来讲，这其实就是一场表演赛，也没有什么升国旗奏国歌的颁奖典礼。
一位嗓子都喊哑了的老球迷嘀咕道：“我都忘了这是一场表演赛了……”
老球迷旁边的老球迷也跟着喃喃道：“我也是，我刚才差点以为这是奥运会或者世乒赛了……”
这两位老球迷本来互不相识，互相接话后齐齐一愣，吹鼻子瞪眼，又随之哈哈大笑，接着就交上了朋友。
虽然没有颁奖典礼，但领导总结与世界第一的几番评价还是少不了的。
亚洲乒协的主席亲自来到了现场，他霍霍磨着掌心满脸发红，虽然他不是中国人，但也不妨碍他注视着苏舟的眼神两眼放光！
有着这么一场高水准的比赛！哪怕只是尤利安败了的这个噱头，能引起的讨论和关注度就绝对不少啊！
唉！苏舟怎么不是他们国家的人呢！
主席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在这种时候，他说的话没人喜欢听，他简单的将各方各面的要点，都以一、两句话的功夫总结完毕后，将场地留给了参与表演赛的四名乒乓球运动员，和世界第一的奥古斯特。
业余大赛的女子单打冠军，俄罗斯籍：“这短短的一个多月，对我来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她浅棕色的眼底闪过动情的泪花，举起她在女子单打比赛中得到的冠军奖杯，“这个奖杯会是我这一生中也不会忘怀、难以超越的荣誉！我爱乒乓球！回国后也会继续鼓励身边的人去打乒乓球！谢谢亚洲乒协组织了这次比赛！我爱你们所有人！”
纯粹来打个酱油的卢卡斯，他无疑也是刚才那场比赛的见证者，他打着常人在日常对话中少有的贵族官腔，称赞了和他对打的俄罗斯女选手，侧面意义上夸了一番自己的大英帝国，又以一句“遇见了完全不曾预想到的意外”作为结尾，而这一句话所指的对象，无疑就是苏舟。
毕竟是中国主场，轮到苏舟的时候，全场的气氛达到了最高点。
苏舟抓过话筒，余光看向站在他身侧尤利安。
小可爱的头发还是汗津津的，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披上了运动外套，倒也不会着凉，小可爱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表情冷漠，唇线紧抿，隐约间，苏舟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在电视台初见时，垂眸看书时背脊也挺的笔直的人。
…唔，粥粥在心底琢磨了一下，还是等晚上回微博再多说话吧，现在少说点？
苏舟笑着将唇贴近话筒，双眸巡视着整个赛场，努力的压着自己喜欢互动的闹腾本性……不，棺材钉的不太结实，两秒之后就压不住了。
苏舟对着话筒大声说：“各位！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大声喊出来！”
说罢，话筒离开唇边，苏舟伸直胳膊，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区别，也好像是要将话筒递给所有人一样。
现场寂静片刻，然后再次沸腾喧嚣起来。
“苏舟！我爱你啊啊啊啊啊！！”
“苏舟！干得漂亮啊啊啊！！”
“苏舟！继续打球！继续打球！继续打球打出国门啊！！！”
“苏舟啊啊啊啊——！！！”
陈清凡：“…………”妈的智障又来了这不是娱乐节目啊…！！
陈清凡惨不忍睹捂住脸，看向亚洲乒协的主席，看吧，一定会给上头留下……咦，主席笑意盈盈的，怎么好像脸色不错？
陈清凡：“………”好吧，他忘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次表演赛的本质就是一档希望最大程度上能吸引目光的娱乐节目。
场下，由于身旁的人们都挥胳膊跺脚太过激动，贺铮不得不再次装起了感冒患者，紧紧的压着帽檐按住口罩，侧过头咳个不停。
他的余光不受控制的看向赛场中央，赛场上的小朋友……苏舟大笑着将话筒伸向四面八方，在一个方向停上两秒，接着再移向下一个方向，而每当他的目光看向哪个方位，哪个方位的观众席便会爆发出好像能将天花板都震碎的巨大的欢呼声。
唉。
贺铮压了压帽檐，叹了口气，以前怎么没觉得他的小朋友这么会吸引别人的目光呢。
苏舟这样的性格……高调、护短、张扬、不示弱，喜欢他的球迷粉丝们会很喜欢，讨厌他的球迷粉丝们也会很讨厌。
他所吸引人的地方，也恰好是容易引起人讨厌的地方。
当苏舟将食指举在唇前，慢慢的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后，喧嚣的全场才渐渐安静下来。
苏舟将话筒又递给尤利安。
全场瞬间寂静了下来。
尤利安仿若浑然不觉，出口的话简短到了极致，他没有看向镜头，没有看向观众席，也没有看向他的国家队长辈奥古斯特，而是转过身，直面苏舟。
这……
电视前与电脑前，无数的球迷粉丝们也仿佛被尤利安冷锐的视线所感染，纷纷放轻了呼吸。
倒是被尤利安直视的那个人像是反应迟钝一样，嘴角微翘，下垂的视线中满含笑意。
“苏舟。”这两个字的发音有些别扭，但能让人清楚的听出尤利安是在叫谁。
尤利安紧紧的锁定苏舟的眼底，知道苏舟听不懂德语，便用着英语一词一顿、口音清晰的说。
“——苏舟，我在欧洲等你。”
说罢，尤利安将话筒递给了他身侧的奥古斯特，又恢复了那副双手掏进口袋，目不斜视的模样，好像也不稀罕苏舟的回答。
苏舟的球迷和粉丝们顿时原地蹦跶！欢天喜地！这可是来自世界第十的盖章！来自世界第十的官方认可啊！以后谁再敢说我家爱豆半路转型实力不够！秒秒钟就把这段视频拿出来打对方的脸啊！
奥古斯特毕竟是世界第一兼德国乒乓球国家队队长，为自家后辈这幅社交障碍的说话模式感到有些无奈的同时，自然就没有尤利安那般言简意赅。
因为奥古斯特已经在明里暗里的捧了苏舟不少次，有心的人们还在特意瞅着奥古斯特漂亮纤薄的唇线，开局赌奥古斯特会不会再提到苏舟！
然而，没有。
苏舟的表现太过出色，奥古斯特自然没有绕过苏舟特意不提，他夸奖了苏舟的高水准，并且也表示了对苏舟在职业乒坛的前景的期待与看好，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与他先前那种明显过于夸赞的态度比起来，似乎有些稀疏平常。
只有苏舟知道，在亚洲乒协的主席最后又发表了“第一届亚洲乒乓球业余大赛圆满结束”的感言，众人一边挥手一边从球员通道离开的时候，有那么几秒，奥古斯特与他的双肩齐平，走在同一水平线上。
“……苏舟，我也在欧洲等你。”
这句话说的很轻，如果不是苏舟在奥古斯特靠近他的时候本能的绷紧了身体，注意力无限集中，几乎都要听不清晰。
奥古斯特继续向前迈步，苏舟则是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
然后他再抬眸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奥古斯特远去的背影，高大、笔直、宽厚、无坚不摧、似乎永远难以超越。
苏舟顿住的脚步很快又再度迈起，但是他又没有特意的加快步伐，不快不慢的缀在了奥古斯特的身后。
他与奥古斯特之间的距离，就如同现在奥古斯特走在前，而他走在后一样。
他望着他的背影，而他在刚刚对他说……不，那是一种难以道明的感觉——
奥古斯特也在期待着他能追上他。
望着奥古斯特笔直挺拔的背影，苏舟突然意识到了这种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他曾经也有这种感觉……好像是在22岁的那年，第二次并不太困难的包揽了奥运会、世乒赛、乒乓球世界杯的三大冠军奖杯……之前的那段时间，凡是看到打球出色的运动员、或者是刚入乒坛的新起之秀，他也会情不自禁的对那些小将老将多几分关注。
……然后，已经记不清，这份关注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了。
已经迈入了球员通道，嘹亮的加油喝彩声越去越远，苏舟摇摇头，上前两步，追上已经步入拐角处的尤利安，拍上了他的肩膀。
尤利安第一时间向左边迈了一步，看向苏舟的眼神……嗯，在苏舟看来，小可爱就是在逞强撒娇？
“干吗。”尤利安的语气有些生硬，盯着苏舟的手像是在盯着什么不干净的猪爪子。
苏舟无奈的甩了甩右手，问：“接下来什么安排？马上就离开中国吗？我舅舅……清凡·陈好像跟我提过，你们德国青少年队现在好像正在和日本打友谊赛？”
这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尤利安在脑中顺了一遍行程，对苏舟说：“我后天下午两点多的飞机离开中国，飞往日本。”
苏舟又转了话题：“对了，之前说的微博，类似你们欧洲的推特，我帮你弄一个？”
尤利安蹙起眉，觉得这并不是很必要，但想到已经和苏舟成了朋友……朋友之间，应该要互相体谅的吧？
于是尤利安点了点头。
苏舟下意思的想摸手机，当即给尤利安注册一个，但他马上掏了个空……对哦，手机放在休息室里，而这个时间……舅舅和铮哥应该都在休息室等他了。
粥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我推特号给你了，稍后我推特私信你，把你的微博号告诉你吧，我帮你注册一个，稍后密码什么的你再自己改。”
尤利安继续点头。
苏舟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尤利安又皱眉：“怎么了…？”
苏舟再摸摸鼻子，总感觉尤利安好像突然变得……有点乖巧？
啊，这话就不说出来了，说出口肯定会被掐。
“那……”苏舟想了想，又伸出手，“记住我了，然后保持联系？”
尤利安没有回握住苏舟的手，只是将口袋里的小纸条掏出来，放到苏舟的眼前晃了晃，又迅速的塞了回去。
之后，尤利安的背影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远远的注视着尤利安的背影彻底消失无踪，苏舟才终于有了一种这场业余大赛终于彻底结束的真实感。
苏舟一个人走回到了休息室。
而在踏进休息室的第一时间，还没大大咧咧的打个招呼，就被脱了个一干二净。
苏舟：“………铮哥你excuse me？！！！”
贺铮压着苏舟乱挥的手，很快将苏舟的胸膛摸了个痛。
苏舟气急，瞪视向旁边看戏不嫌热闹的陈清凡：“舅舅你也不管管他？你外甥被狗爪子非礼呢！”
从小也就贺铮还能治一下他，陈清凡靠在墙上，笑着说：“贺铮担心你胸膛，跌打撞击这种方面足球场上更厉害，他这个国家队副队长可比我有经验，乖乖让你铮哥给你看看。”
贺铮很快就做完了检查，苏舟也顺势把贺铮的手背拍开，贺铮刚才趁机挠了他好几把痒，别以为他分不出那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恭喜。”休息室内，贺铮摘掉了口罩和帽子，他盯着苏舟活力张扬的眉眼，真心实意的轻笑道，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沧桑感涌上心头……吾家有弟初成长。
“同喜？”苏舟将被拉至脖颈的短袖重新拉下，反问。
同喜？
贺铮挑眉。
苏舟笑着睨他一眼，却不答话了，他走回自己的行李旁，掏出手机，熟练的登上自己的微博，草草的扫了遍最新的那条微博下的评论，果然是一连串的爆炸式祝贺。
苏舟又翻了翻自己以前的微博……那条他在八强赛对战俄罗斯选手的比赛后，他所发的那条微博。
然后苏舟转发了这条微博，自转自答。
苏舟两碗粥：【看了今晚的比赛，有没有感觉更更喜欢乒乓球一点点:)//@苏舟两碗粥：看了今晚的比赛，有没有感觉更喜欢乒乓球一点:)】
当晚，亚洲业余乒乓球大赛的官方微博上也发表了一条新的微博。
亚洲业余乒乓球大赛V：【明晚九点，CCTV5体育频道，《欧洲选手与我》，不见不散！】
下方附带了一个视频，内容正是节目剪辑的视频片花。
刚看完比赛后正饥渴难耐的众人们——
啊啊啊就算只冲着苏舟和尤利安的脸也要看啊！！！
比赛结束了，现场的尖叫欢呼与鼓掌声热烈的好像要将整个体育场彻底引爆。
而在一片滚烫沸腾的欢呼声中, 尤利安却仿佛置身事外, 已经在地面停止滚动的白色小球，是他浅褐色的瞳孔中所唯一能映出的事物。
他的手指无声的捏紧乒乓球拍, 指腹好像有些发麻。
尤利安看向已一侧的裁判席, 记分牌上4：2的大比分无声的将这场比赛的胜负昭告天下。
……他输了。
对面只不过是……只不过是一个踏足乒坛没有多久的同龄人………甚至并不是从小接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乒乓球运动员, 而他竟然输了…！
他的状态不佳、发挥的不好吗？
…不, 他自己也能感觉到, 这两盘比赛他已经突破超越了原有的自己。
那么为什么输了？
……因为, 苏舟比他强。
这是唯一的答案。
难以道明的情绪瞬间充斥在尤利安的心头, 嘴唇生疼，似乎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尤利安一直以为自己不是那么的在意胜负……在国际乒坛的赛场上，他输的少吗？不, 他输的很多, 但是直到被苏舟击败的这一刻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意识到——
他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年龄还小”这一点来安慰自己。
因此……头一次被同龄人正面击败，才会感到这么难受吧？
……可恶, 可恶, 可恶！真的好难受……不甘、痛恨、怒火……心脏仿佛被荆棘穿刺，被烈火焚烧, 从来不知道，输球的感觉, 原来是这么的让人难以忍受！
而站在失败者的对立面的, 就是胜利者。
胜利永远是值得欢呼的事情, 更何况这场比赛打的这么过瘾。
在竞技比赛的战场上，你是胜者，你就有权享受响彻全场的掌声与欢呼。
苏舟高高的扬起手臂，手攥成拳，好像要透过伸向天空的手臂将心中的激昂尽数倾泻，朝着观众席几次挥舞！
挥汗如雨的所有，都是为了笑容灿烂的此刻！
观众席成了喜悦欢呼的海洋，苏舟成了整个赛场的指挥家，激情澎湃的球迷们随着他每一次挥舞手臂的动作而发出震天齐声的呐喊。
赛事后的握手与碰肩拥抱几乎是惯例的事情，苏舟拿着球拍向尤利安走去，而等他走到对方身前的时候，苏舟一下子就愣住了。
粥粥眨眨眼。
……好、好像不是错觉？！小可爱的眼眶有些红…？
尤利安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咬着唇侧过了头。
长而翘的睫毛扑扇扑扇，将那美丽透明的瞳孔中的情绪全部掩去。
……苏舟的心中无法控制的升起了罪恶感。
无论怎么说，确实就是他在欺负小孩子的感觉哦…？
他是打的过瘾痛快，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如果因为赢了尤利安这点而感到自豪骄傲，对于称霸另一个世界的乒坛的苏舟来说，哪怕他现在的实力只有他巅峰时期的6、70%的水准，也是一种过于浮夸可笑的情绪。
而且……尤利安也不过是一个只有16岁的未成年男孩而已。
随着苏舟朝尤利安走去的步伐，现场的摄像头紧紧的随着苏舟移动的方向而移动。
越凑近越明显，尤利安的眼角的确是有些泛红，苏舟暗叫不妙，但如果此时突兀的改变前行的方向，反而显得更为生硬。
这种事情不用设身处地的为对方考虑也知道，如果让摄像机拍到尤利安的眼眶红了，哪怕尤利安真的只是因为汗水流到眼睛里才弄得眼眶发涩，不少无良媒体也能无耻的拽着这一点而大写特写。
“尤利安。”苏舟走到尤利安身前，巧妙的用自己比尤利安高大上不少的身躯，紧紧的将摄像头挡在身后。
“什…？”
苏舟动作自然的将尤利安抱到怀里，大力的拍着对方的背脊。
他微微低下唇，将头埋在对方的脖颈处，侧着脸在对方的耳边轻声道：“帮我一下，我的汗水留到眼睛里了，我现在的眼眶有些红。”
尤利安：“………”
苏舟：“借你的肩膀用用，让我缓缓眼睛，要不然明天的媒体报道或许就会说我赢一场比赛就激动的哭成狗了。”
哭成狗…？
外国来的小可爱不太明白这个形容，但不妨碍他……
……苏舟当他眼瞎吗，明明这个中国人的黑色眼睛亮闪闪的，哪里发红了…！
下一刻，苏舟的肩上也趴上了一个脑袋，尤利安的手也同样拍向了苏舟的背脊，畅汗淋漓的大战一场的两名对手，在赛场上激动的拥抱在了一起。
现场的气氛似乎在两人相拥的刹那达到了高.潮，全场的观众集体起立，“尤利安”与“苏舟”的名字交错洪亮的响彻在赛场之中，为了这一场精彩的比赛，为了他们两人而献上最最热烈的掌声！
网上，本来看到尤利安输球后不禁辱骂苏舟的偏激球迷，也在这一抱之后渐渐的熄了声，她们爱着尤利安很多年了，如果是面对不喜欢的对手，尤利安甚至根本不会和对方拥抱，只是草草的握手了事，而面对尊敬的对手，也不过是简单的虚搂一下，哪会像现在这样似乎动情般的抱住不放。
尤利安的球迷与粉丝们素质颇高，沉默片刻后，便整齐的刷起了【尤利安你很棒】、【谢谢尤利安打出这么精彩的比赛lol】。
运动员赛后拥抱是很正常的行为，但如果抱久了就不正常了。
肩膀处轻微摩擦的触感，穿过汗透了的衣衫直抵身上，苏舟琢磨着时间，抚向尤利安的动作换成了轻轻拍打男孩的肩膀，轻声说：“好一点了吗？”
尤利安沉默片刻，从苏舟的怀中退出。
浅褐色的瞳孔恢复了初见时的模样，清澈中夹着几分不太自然的冷漠。
苏舟露出笑容，和尤利安两人一同走向裁判，互相与裁判握手。
远处，站在广告牌外，陈清凡早已露出笑容，大大的张开双臂，等着与自己的外甥来一个庆祝的拥抱。
苏舟不自觉的翘起唇角，向着陈清凡快步跑去。
“…你等等！”身后突然传来阻止的声音。
苏舟顿住脚步，回眸。
尤利安几步走到苏舟的身前，敏锐的工作人员见到有戏，立马又把摄像机的镜头移到这边。
尤利安平时真的是一个很少主动和别人搭话的人，叫住苏舟只是他的第一反应，在看到这个黑发红衣的中国男孩背对着他要离开的时候……
但是叫住后，又要说什么？
下战书、不甘示弱、说谢谢……
“……谢谢。”尤利安说。
苏舟的笑意软了一些。
似乎很少做这种事情，尤利安的声音更小了一些：“…比赛时擦汗的时候……还有……”刚才的时候…“……谢谢了。”
他赢球的那一局后，擦汗的时间的确比较长，如果不是苏舟去而复返，和他一起站在裁判席旁，保不准事后会不会出现什么他刻意延长擦汗的时间只为多休息一会的言辞。
虽然他从来不在乎这种不怀好意的话，但苏舟帮了他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更何况……苏舟还特意等在他已经返回乒乓球台后又过了一会，才站到他的对面。
尤利安的交友面比较狭窄，但他的眼睛不瞎，分的出别人的善意和恶意。
可是以他的性格，含含糊糊的说一句“谢谢”就已经是极限了。
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还低下头的男孩，苏舟觉得小可爱真是可爱的一塌糊涂。
“你等我一下。”苏舟对尤利安说，然后跑到赛场边缘，隔着高至小腹的广告牌，先跟陈清凡来了一个大力的拥抱。
一边拥抱一边求夸奖：“舅舅！怎么样！我厉害吧！”
陈清凡不嫌弃苏舟满头臭汗，用力的揉了把苏舟的头，他甚至控制不住的在苏舟汗津津的额头上狠狠的亲了一下，那可是尤利安啊！男子单打的世界第十啊！而且就算不说名次，苏舟这局表现出来的水准和状态也太让他吃惊了！
“厉害！”陈清凡不吝于他的称赞，“大惊喜！我怎么没早点让你打乒乓球！我简直眼瞎了二十年啊！”
苏舟哈哈大笑，朝陈清凡伸出手：“舅舅，给个纸和笔。”
陈清凡一直有着随身带着小本子和笔的习惯。
陈清凡在口袋里掏了一把，看向场中望着这边的尤利安，笑问：“怎么，要和阿茨特交换联系方式了？看来你们的关系似乎还不错？”
苏舟摸摸鼻子，毫不委婉的谦虚一下：“没办法，你外甥脸好、性格好、身材好，不讨人喜欢实在是难啊。”
脸皮厚的，陈清凡嗤笑一声，撕了两张纸给苏舟，附带一支笔：“瞧你这得瑟劲儿，总有一天，非得把所有夸你的人逼得恨不得批你才好。”
苏舟笑笑不答话，拿起纸笔又跑回场内。
再度站在尤利安的面前，苏舟先是对着尤利安晃了晃右手：“交个朋友？”
尤利安不答话，维持着冷傲少言的人设矜持的点了下下巴。
苏舟熟练的把自己的前缀了国家号的手机号跟微博名字写到了纸上，递给了尤利安，见摄像机凑近这边，苏舟毫不含糊的侧过头，虚掩住他递给尤利安的小纸条，对着广大的人民群众露出一个笑带酒窝的浅笑，又坏又勾人。
他漆黑的双眼中似乎饱含歉意，满含歉疚的告诉大家：“对不住了！这是为了交友而忍痛牺牲的私人号码，恕不外传。”但那笑容和眼底的意思，分明就是你们要不到呀要不到。
几乎把脸贴在了电视机前和电脑屏幕上，就想着趁机看看男神联系方式的广大迷弟迷妹们：“…………”
粥粥你这样会很容易失去我的你知道吗！你这样会很容易导致脱粉的你！知！道！吗！
然而无论她们怎样在内心哭喊，恨不得代替那个摄影师自己上去自己来！也完全看不到已经被尤利安收到短裤口袋里的字条。
一堆人内心悲凉，痛哭流涕，她们刚想着要不到粥粥的私人号码，也可以曲线救国要一发尤利安的啊！但是苏舟动作快，伸出手半遮住另一侧，尤利安将纸条压在自己的左手心写着联系方式，苏舟则用两只手将尤利安的手心上方遮的严严实实。
广大的迷弟迷妹们·以及已经看出这是在做什么的位于欧洲的尤利安的球迷粉丝们：“………”脱粉三秒钟！！！！天诛！！！
心中已经认了苏舟这个朋友，尤利安也不扭捏，利索的将自己的私人号码和推特名也都写给了苏舟。
至于和这个中国朋友到底要不要深交，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下决断的。
交换联系方式后，两人这才各自返回了属于自己的球员席。
跟着尤利安一同来到中国的，是德国青少年国家队的助教之一，尤利安的余光看向正在和陈清凡打闹的苏舟，心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人在场下果然很爱笑，而且他和教练的关系真好啊……不对，清凡·陈好像是苏舟的亲戚？
而在网上，无论是中国的渣浪微博还是欧洲的推特，在比赛结束的一刹那就已经被刷爆。
中国是因为这场比赛本身就声势浩大了许久，再加上奥古斯特、尤利安等颜好技术高的球星效应的加成，以及现在“爆冷”出了一个击败了世界第十的苏舟，引的一堆不了解、或者对乒乓球赛事并不是非常关注的人也禁不住的来了一把跟风；而在欧洲，这场比赛结束后在瞬间爆炸的讨论转发甚至比中国还火！
毕竟欧洲是真正的乒乓球大洲！
安德烈的那场比赛更像是一场闹剧，在欧洲众人的心底隐约烙下了“中国男孩”的一个印记，但这一场比赛可就不同了！与毁誉参半、在世界排名中尚且挤不进前二十的安德烈不同，尤利安是当之无愧的欧洲青少年第一人！他的实力是得到了欧洲官方与非官方的广泛认可的！
而苏舟……
啥？舟·苏？中国人？打败尤利安？你在说什么？
什么？你说尤利安与苏舟打假球？尤利安在让球？
伪球迷眼瞎滚，世界级比赛的水平你看不出？
现场，哪怕尤利安与苏舟的这场比赛已经远远超出了表演赛的范畴，但从客观事实上来讲，这其实就是一场表演赛，也没有什么升国旗奏国歌的颁奖典礼。
一位嗓子都喊哑了的老球迷嘀咕道：“我都忘了这是一场表演赛了……”
老球迷旁边的老球迷也跟着喃喃道：“我也是，我刚才差点以为这是奥运会或者世乒赛了……”
这两位老球迷本来互不相识，互相接话后齐齐一愣，吹鼻子瞪眼，又随之哈哈大笑，接着就交上了朋友。
虽然没有颁奖典礼，但领导总结与世界第一的几番评价还是少不了的。
亚洲乒协的主席亲自来到了现场，他霍霍磨着掌心满脸发红，虽然他不是中国人，但也不妨碍他注视着苏舟的眼神两眼放光！
有着这么一场高水准的比赛！哪怕只是尤利安败了的这个噱头，能引起的讨论和关注度就绝对不少啊！
唉！苏舟怎么不是他们国家的人呢！
主席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在这种时候，他说的话没人喜欢听，他简单的将各方各面的要点，都以一、两句话的功夫总结完毕后，将场地留给了参与表演赛的四名乒乓球运动员，和世界第一的奥古斯特。
业余大赛的女子单打冠军，俄罗斯籍：“这短短的一个多月，对我来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她浅棕色的眼底闪过动情的泪花，举起她在女子单打比赛中得到的冠军奖杯，“这个奖杯会是我这一生中也不会忘怀、难以超越的荣誉！我爱乒乓球！回国后也会继续鼓励身边的人去打乒乓球！谢谢亚洲乒协组织了这次比赛！我爱你们所有人！”
纯粹来打个酱油的卢卡斯，他无疑也是刚才那场比赛的见证者，他打着常人在日常对话中少有的贵族官腔，称赞了和他对打的俄罗斯女选手，侧面意义上夸了一番自己的大英帝国，又以一句“遇见了完全不曾预想到的意外”作为结尾，而这一句话所指的对象，无疑就是苏舟。
毕竟是中国主场，轮到苏舟的时候，全场的气氛达到了最高点。
苏舟抓过话筒，余光看向站在他身侧尤利安。
小可爱的头发还是汗津津的，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披上了运动外套，倒也不会着凉，小可爱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表情冷漠，唇线紧抿，隐约间，苏舟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在电视台初见时，垂眸看书时背脊也挺的笔直的人。
…唔，粥粥在心底琢磨了一下，还是等晚上回微博再多说话吧，现在少说点？
苏舟笑着将唇贴近话筒，双眸巡视着整个赛场，努力的压着自己喜欢互动的闹腾本性……不，棺材钉的不太结实，两秒之后就压不住了。
苏舟对着话筒大声说：“各位！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大声喊出来！”
说罢，话筒离开唇边，苏舟伸直胳膊，明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区别，也好像是要将话筒递给所有人一样。
现场寂静片刻，然后再次沸腾喧嚣起来。
“苏舟！我爱你啊啊啊啊啊！！”
“苏舟！干得漂亮啊啊啊！！”
“苏舟！继续打球！继续打球！继续打球打出国门啊！！！”
“苏舟啊啊啊啊——！！！”
陈清凡：“…………”妈的智障又来了这不是娱乐节目啊…！！
陈清凡惨不忍睹捂住脸，看向亚洲乒协的主席，看吧，一定会给上头留下……咦，主席笑意盈盈的，怎么好像脸色不错？
陈清凡：“………”好吧，他忘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次表演赛的本质就是一档希望最大程度上能吸引目光的娱乐节目。
场下，由于身旁的人们都挥胳膊跺脚太过激动，贺铮不得不再次装起了感冒患者，紧紧的压着帽檐按住口罩，侧过头咳个不停。
他的余光不受控制的看向赛场中央，赛场上的小朋友……苏舟大笑着将话筒伸向四面八方，在一个方向停上两秒，接着再移向下一个方向，而每当他的目光看向哪个方位，哪个方位的观众席便会爆发出好像能将天花板都震碎的巨大的欢呼声。
唉。
贺铮压了压帽檐，叹了口气，以前怎么没觉得他的小朋友这么会吸引别人的目光呢。
苏舟这样的性格……高调、护短、张扬、不示弱，喜欢他的球迷粉丝们会很喜欢，讨厌他的球迷粉丝们也会很讨厌。
他所吸引人的地方，也恰好是容易引起人讨厌的地方。
当苏舟将食指举在唇前，慢慢的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后，喧嚣的全场才渐渐安静下来。
苏舟将话筒又递给尤利安。
全场瞬间寂静了下来。
尤利安仿若浑然不觉，出口的话简短到了极致，他没有看向镜头，没有看向观众席，也没有看向他的国家队长辈奥古斯特，而是转过身，直面苏舟。
这……
电视前与电脑前，无数的球迷粉丝们也仿佛被尤利安冷锐的视线所感染，纷纷放轻了呼吸。
倒是被尤利安直视的那个人像是反应迟钝一样，嘴角微翘，下垂的视线中满含笑意。
“苏舟。”这两个字的发音有些别扭，但能让人清楚的听出尤利安是在叫谁。
尤利安紧紧的锁定苏舟的眼底，知道苏舟听不懂德语，便用着英语一词一顿、口音清晰的说。
“——苏舟，我在欧洲等你。”
说罢，尤利安将话筒递给了他身侧的奥古斯特，又恢复了那副双手掏进口袋，目不斜视的模样，好像也不稀罕苏舟的回答。
苏舟的球迷和粉丝们顿时原地蹦跶！欢天喜地！这可是来自世界第十的盖章！来自世界第十的官方认可啊！以后谁再敢说我家爱豆半路转型实力不够！秒秒钟就把这段视频拿出来打对方的脸啊！
奥古斯特毕竟是世界第一兼德国乒乓球国家队队长，为自家后辈这幅社交障碍的说话模式感到有些无奈的同时，自然就没有尤利安那般言简意赅。
因为奥古斯特已经在明里暗里的捧了苏舟不少次，有心的人们还在特意瞅着奥古斯特漂亮纤薄的唇线，开局赌奥古斯特会不会再提到苏舟！
然而，没有。
苏舟的表现太过出色，奥古斯特自然没有绕过苏舟特意不提，他夸奖了苏舟的高水准，并且也表示了对苏舟在职业乒坛的前景的期待与看好，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与他先前那种明显过于夸赞的态度比起来，似乎有些稀疏平常。
只有苏舟知道，在亚洲乒协的主席最后又发表了“第一届亚洲乒乓球业余大赛圆满结束”的感言，众人一边挥手一边从球员通道离开的时候，有那么几秒，奥古斯特与他的双肩齐平，走在同一水平线上。
“……苏舟，我也在欧洲等你。”
这句话说的很轻，如果不是苏舟在奥古斯特靠近他的时候本能的绷紧了身体，注意力无限集中，几乎都要听不清晰。
奥古斯特继续向前迈步，苏舟则是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
然后他再抬眸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奥古斯特远去的背影，高大、笔直、宽厚、无坚不摧、似乎永远难以超越。
苏舟顿住的脚步很快又再度迈起，但是他又没有特意的加快步伐，不快不慢的缀在了奥古斯特的身后。
他与奥古斯特之间的距离，就如同现在奥古斯特走在前，而他走在后一样。
他望着他的背影，而他在刚刚对他说……不，那是一种难以道明的感觉——
奥古斯特也在期待着他能追上他。
望着奥古斯特笔直挺拔的背影，苏舟突然意识到了这种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他曾经也有这种感觉……好像是在22岁的那年，第二次并不太困难的包揽了奥运会、世乒赛、乒乓球世界杯的三大冠军奖杯……之前的那段时间，凡是看到打球出色的运动员、或者是刚入乒坛的新起之秀，他也会情不自禁的对那些小将老将多几分关注。
……然后，已经记不清，这份关注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了。
已经迈入了球员通道，嘹亮的加油喝彩声越去越远，苏舟摇摇头，上前两步，追上已经步入拐角处的尤利安，拍上了他的肩膀。
尤利安第一时间向左边迈了一步，看向苏舟的眼神……嗯，在苏舟看来，小可爱就是在逞强撒娇？
“干吗。”尤利安的语气有些生硬，盯着苏舟的手像是在盯着什么不干净的猪爪子。
苏舟无奈的甩了甩右手，问：“接下来什么安排？马上就离开中国吗？我舅舅……清凡·陈好像跟我提过，你们德国青少年队现在好像正在和日本打友谊赛？”
这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情，尤利安在脑中顺了一遍行程，对苏舟说：“我后天下午两点多的飞机离开中国，飞往日本。”
苏舟又转了话题：“对了，之前说的微博，类似你们欧洲的推特，我帮你弄一个？”
尤利安蹙起眉，觉得这并不是很必要，但想到已经和苏舟成了朋友……朋友之间，应该要互相体谅的吧？
于是尤利安点了点头。
苏舟下意思的想摸手机，当即给尤利安注册一个，但他马上掏了个空……对哦，手机放在休息室里，而这个时间……舅舅和铮哥应该都在休息室等他了。
粥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我推特号给你了，稍后我推特私信你，把你的微博号告诉你吧，我帮你注册一个，稍后密码什么的你再自己改。”
尤利安继续点头。
苏舟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尤利安又皱眉：“怎么了…？”
苏舟再摸摸鼻子，总感觉尤利安好像突然变得……有点乖巧？
啊，这话就不说出来了，说出口肯定会被掐。
“那……”苏舟想了想，又伸出手，“记住我了，然后保持联系？”
尤利安没有回握住苏舟的手，只是将口袋里的小纸条掏出来，放到苏舟的眼前晃了晃，又迅速的塞了回去。
之后，尤利安的背影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远远的注视着尤利安的背影彻底消失无踪，苏舟才终于有了一种这场业余大赛终于彻底结束的真实感。
苏舟一个人走回到了休息室。
而在踏进休息室的第一时间，还没大大咧咧的打个招呼，就被脱了个一干二净。
苏舟：“………铮哥你excuse me？！！！”
贺铮压着苏舟乱挥的手，很快将苏舟的胸膛摸了个痛。
苏舟气急，瞪视向旁边看戏不嫌热闹的陈清凡：“舅舅你也不管管他？你外甥被狗爪子非礼呢！”
从小也就贺铮还能治一下他，陈清凡靠在墙上，笑着说：“贺铮担心你胸膛，跌打撞击这种方面足球场上更厉害，他这个国家队副队长可比我有经验，乖乖让你铮哥给你看看。”
贺铮很快就做完了检查，苏舟也顺势把贺铮的手背拍开，贺铮刚才趁机挠了他好几把痒，别以为他分不出那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恭喜。”休息室内，贺铮摘掉了口罩和帽子，他盯着苏舟活力张扬的眉眼，真心实意的轻笑道，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沧桑感涌上心头……吾家有弟初成长。
“同喜？”苏舟将被拉至脖颈的短袖重新拉下，反问。
同喜？
贺铮挑眉。
苏舟笑着睨他一眼，却不答话了，他走回自己的行李旁，掏出手机，熟练的登上自己的微博，草草的扫了遍最新的那条微博下的评论，果然是一连串的爆炸式祝贺。
苏舟又翻了翻自己以前的微博……那条他在八强赛对战俄罗斯选手的比赛后，他所发的那条微博。
然后苏舟转发了这条微博，自转自答。
苏舟两碗粥：【看了今晚的比赛，有没有感觉更更喜欢乒乓球一点点:)//@苏舟两碗粥：看了今晚的比赛，有没有感觉更喜欢乒乓球一点:)】
当晚，亚洲业余乒乓球大赛的官方微博上也发表了一条新的微博。
亚洲业余乒乓球大赛V：【明晚九点，CCTV5体育频道，《欧洲选手与我》，不见不散！】
下方附带了一个视频，内容正是节目剪辑的视频片花。
刚看完比赛后正饥渴难耐的众人们——
啊啊啊就算只冲着苏舟和尤利安的脸也要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