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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赐婚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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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士兵们来自地北天南, 但一旦在军中成婚, 便似有了家一样,军屯就如管理有序的城镇。

    但这也需要一个英明能干的统帅才成。幸而苏柄临年逾六十,却是个老当益壮极有经验的将帅, 自从他在豳州屯兵, 才将豳州原本流寇四窜互相殴斗扰民的场面镇压下去。

    最近却出了一件令苏柄临恼怒的事,他所信任看好的一名年青副将, 逃走了。

    袁恕己也有些震惊, “逃兵”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视为奇耻大辱, 又因为之前连年征战,许多百姓被急招入伍,不免有些不适,曾发生过大规模逃逸的情形。

    为杜绝这种行为,朝廷对逃兵的惩罚十分严厉, 逃走的士兵若被追回,重则斩首, 除此之外,连带其家中也要受到连累。

    雷翔道:“何鹿松是苏将军的同乡,且为人机警能为,所以苏将军很是青眼, 去年才在苏将军的主持下跟本地一名士绅之女完婚, 六天前, 他忽然失踪了,人说是逃回了南边的家乡。”

    袁恕己道:“既然有苏将军为靠山,他在军中前途无量,怎会选择逃走自毁前程?”

    雷翔道:“我也是这样想,苏将军因此气得旧伤都犯了,四处找寻都找不到,苏将军虽然不言,但至今未曾发通缉信令,只因一发此令,再也无法挽回了……何鹿松真是辜负了将军一番期望啊。”

    袁恕己皱眉:“那你为何要讨十八子?”

    雷翔重重一叹,道:“这话我也只敢跟你说,我总觉着何鹿松不似自己逃走了。”

    袁恕己点头:“若他真得苏将军青眼,便不会是个愚笨不堪的人,只怕另有内情。”

    雷翔愁眉不展:“但军中人人传言他是逃了,苏将军脸上无光,更不肯听底下人劝解……至于你这里的十八子,其实我早就听说他的名头,这几日在城内坐镇,明察暗访,也得知了他不少异事。”

    袁恕己不由失笑:“那个小子可是唬了不少人。”

    雷翔试探问道:“这话何意,难道说他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袁恕己想了会儿,含含糊糊回答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小弦子的确有些不为人知的能耐。”

    雷翔精神一振:“这么说,你肯借他给我?”

    袁恕己道:“但凡我能许的,自然不会有半点搪塞,可是他毕竟是县衙的捕快,苏将军知道了是否会怪罪地方插手军务?”

    雷翔道:“所以此事我只以我个人之名来请十八子,但是毕竟他是桐县的人,所以私底下跟袁兄说一声。”

    原来他并不是要大张旗鼓请公差前去,而是以私人名义行事,这样倒也使得。

    袁恕己深思熟虑,笑道:“只是雷兄,我虽不知你都听了些什么离奇传说,但是也提醒一句,倒是不能全然将希望压在他的身上,倘若是帮不上什么,你恼了可怎么说?”

    雷翔一怔,继而也笑说:“我也是因为没了法子,所以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他若真的能找到人,我顿首感激,若是白忙一场,我也谢袁兄成全之意,绝不会为难他。”

    袁恕己方道:“好,雷兄果然是个爽快人。”

    雷翔见他已经答应了,心头松快,道:“我毕竟是军中的人,贸然去寻十八子,怕他不乐意跟从,岂不是又多绕一圈儿?还要拜托袁兄跟他说一声,若是他答应,事不宜迟,今日我便要启程了。”

    袁恕己点了点头,见雷翔起身,也跟着相送。

    雷翔往外要去,忽地又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笑道:“袁兄像是很看重十八子?跟他也有些交际渊源?”

    袁恕己咳嗽了声,双腿间隐隐作痛:“没什么。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

    高建来到朱家,还隔着一堵墙,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

    是老朱头气哼哼地在抱怨:“你瞧瞧,我就说长安来的都没有好人,你还说跟他井水不搭河水呢,下一刻就差点儿把你害喽,这次若不是我去的及时,看是怎么收场。”

    高建听老朱头语气不对,知道来的不是时候,便有些犹豫不前。

    忽地又听阿弦道:“他是不知道会闹成这样儿,倒也不能全怪他。”

    老朱头毫不退让:“什么不能全怪,但凡是个好人,谁会这样无礼地去掀人家的眼罩子?粗莽的军汉,骄横的世家子,这人是两样儿都占全了!”

    高建这才回味过来,这说的原来正是袁大人,听老朱头满腹怨气说的有趣,便偷偷捂着嘴笑。

    忽地门口影子一晃,探出一个狗头,原来是玄影早听见外头有动静,便出来查看。

    高建忙向它比了个手势,又从兜里掏出些散饼给它吃,玄影见是熟人,就也罢了,只舔嘴吃那饼子。

    高建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便听阿弦有气无力道:“您就别抱怨了,我的头还疼呢。”

    这一句却是比什么都灵,老朱头的语气立刻转成了关慰:“还疼呢?唉,可是造孽……是了,之前老参农送的那只人参,我给你拿出来炖了好不好?这人参炖鸡是最补的,我再去陈娘子家里借一只鸡……”

    老朱头仿佛嗅到了人参炖鸡的香味,神魂也徜徉在那香浓的希冀里。

    不防阿弦道:“千万别,我消受不了那好东西,且留着罢了。再说,若单为了我再去杀一只鸡,只怕我好的反而更慢了呢。”

    老朱头愕然:“呸!乌鸦嘴,你消受不起,留给谁消受?又有谁能消受?”

    高建正听得可乐,忽地身后马蹄声响,他回头看了眼,不敢怠慢,忙大大地咳嗽了声,与此同时,玄影也叫了起来。

    里面两人早也听见动静,高建才进门,老朱头便迎了上来,见是他,便笑道:“高小子,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高建道:“伯伯,我有正事找阿弦。”

    老朱头问:“什么正事?”

    高建道:“刺史大人有一封要紧书信,要派阿弦送去军屯大营。”

    老朱头惊且意外:“什么?”急得往回看了眼,又道:“这路程可不短,我们弦子身上且不好呢,还是派别人去吧。”

    高建笑道:“伯伯,这个我可不敢做主,刺史大人指明要阿弦送去的……”又回手指了指墙外,低声道:“那回军屯的大人们如今还在外头等着呢。”

    老朱头满面诧异,正思忖中,阿弦从内出来,高建又将来意说明,从腰间搭绊里掏出一封信:“刺史大人亲自叫我送来,还说要让你小心留意这差事。”

    阿弦皱眉间,外头传来两声马嘶,又是玄影的叫声。

    老朱头忙走出去把玄影叫出,歪头打量的时候,果然见几个军汉,雄眉怒眼地骑在马上,架势非凡。

    老朱头吓了一跳,忙窜回来紧紧地拉住阿弦:“这差事不能去,我看那几个人不是好的,看这模样,不像是来请人,倒像是来抢人的。”

    高建哑然失笑:“伯伯,您怎么看谁都不像是好人?”

    老朱头眦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

    高建只得低头,把嘴藏进衣领里,眼睛却逡着阿弦。

    阿弦看看高建,又往外看了眼:“既然是袁大人亲自吩咐的,我还得去一趟。”

    老朱头急得又要说,阿弦在他手腕上一搭:“如果袁大人真想害我,只要他一句话而已,又何必再惊动军屯的人?何况我知道袁大人不是那等恶人,您放心。”

    老朱头满面失望跟无奈:“可是……”

    高建看出他的担忧,忙陪笑开解:“其实阿弦去倒也使得,这军屯里的好东西最多,若是那边的大人看阿弦差事办得好,一高兴,赏些什么东西下来,岂不是好?”

    老朱头啐道:“不开眼的小子,赏你什么?几个鸭蛋?”

    高建哈哈笑道:“那也成啊,我正馋着呢!”

    阿弦见已经妥了,便入内更换衣裳。这边高建道:“不瞒您老人家说,其实我也还想跟着去呢,只是刺史大人说只要阿弦一个人,我是想求还求不得呢。”

    高建以为这是美差,故而说了安慰老朱头,谁知老朱头听了这话,脸上越发阴云密布。

    外头的军官已等得不耐烦,若不是雷副将吩咐要好生相待,早就发起脾气了。如今见阿弦换了公服露面,才各自松了口气,缓和面色。

    其中一人将一匹高头军马牵了过来,请阿弦上马。阿弦呆了呆,原来这小县城内马儿虽有,她却从来没骑过,如今见了,不免打怵。

    可这会儿再要退缩,却已晚了。然那马儿生得威武雄壮,阿弦心里有些畏惧,又有些喜欢,不由探手过去,试着摸了摸它的脖颈。

    手掌心擦过马匹健硕的肌体,就在一刹那,阿弦的眼前响起风呼雪啸的声响,无数的雪片子迎面拍来,打的她满面生疼。

    等她能勉强睁眼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在马上,前方是一条有些狭窄的长路。

    风迷马嘶,雪乱人眼,马儿也仿佛察觉不祥,不时地扭头摆尾,发出躁动呜鸣。

    摇摇欲坠,阿弦拼命地想要控制马儿。

    路边儿的雪被风吹得堆积起来,马蹄踩入的瞬间,厚厚地雪中忽然探出一只枯瘦修长的手。

    马儿受惊,猛地窜起。

    阿弦猝不及防,身形腾空而起,她大叫一声,从马背上跌入路边儿深深沟壑。

    多半是她在府衙的时候露了破绽,那个袁恕己虽然看了出来,却不动声色,暗中派人跟踪到千红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转身挡在连翘跟前,阿弦道:“陆捕头,你做什么?”

    陆芳道:“连翘有杀害小丽花的重大嫌疑,奉代刺史命,将她拿回受审。”又略将声音放得缓和:“阿弦,你立了大功,这里没你的事了。”

    阿弦惊怒交加,连翘反而淡定:“陆捕头,您可真是为‘他’操碎了心。”她又问道:“可你凭什么说我杀了小丽花,就凭方才鬼鬼祟祟偷听到的两句话?”

    陆芳冷笑:“当然不止于此。”说罢挥手,身侧公人一拥而入。

    阿弦本欲阻止,但看这般饿虎扑食之态,贸然劝阻不过螳臂当车,于是且看陆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连翘的脸色却渐渐地有些泛白,神情略见局促,目光游弋不定。

    很快,有公差叫了声:“这里不对!”将被褥掀起,却见床尾放着个灰布裹着的长条形物。

    连翘面若死灰,缓退至桌边。

    阿弦眼睁睁看着,见公差将那物取在手中,却不打开,走回陆芳跟前双手呈上。

    陆芳将布揭开,便见里头一把雪亮的刀刃,上头还沾着干了的血渍。

    陆芳略露得意之色:“你可还有话说?”

    连翘已垂首落座,缄默无言。

    其中吴成乃是袁恕己贴身的人,打露面起,他便一声不吭,只看众生之相。

    却见陆芳冷觑连翘,连翘似是个事情败露,心若死灰的模样,动也不动,若不是那桌子支撑,只怕她已经跌倒在地。

    而那十八子立在屏风之前,眼睛却看着陆芳手中的匕首。

    吴成得了袁恕己的吩咐,叫他好生盯着十八子的一举一动,如今自加倍留心,却见她终于似下定决心,双拳一攥,竟走了过来。

    陆芳警惕:“十八,你做什么?”

    阿弦道:“捕头,凶器借请我一看。”

    陆芳瞥一眼吴成,见他点头首肯,才将刀子倒转递交。

    凶器仍是躺在灰布之中,可就在阿弦接过来的那一刹那,便觉一股极大的疼痛自腹部传来,她低下头,骇然看见那刀子正没入腰腹之中,鲜血如溪流似的汩汩而出,落在脚下猩红的地毯上,浸出深深浅浅的斑驳痕迹。

    ——不,不是她自己,正是受害者小丽花。

    小丽花躺在地上,双眼瞪得极圆,直直地看着前方,她急促地呼气,却好像呼吸困难,身子开始抖动若风中秋叶,血丝从口角沁出,斜入地面。

    鲜血乱流,像是她体内所有的鲜活也随之消散,她的眼睛开始发直,眼珠不能转动。

    直到一只戴着猫儿眼戒指的手探过来,迟疑地握住刀柄,然后用力拔.出!

    小丽花身体里最后一股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女体猛然弹动了一下,像是要做最后的挣扎,然后她呼了一口气,放弃了……所有。

    只有那只紧握凶器的手,依旧嚣狂般乱颤,猫眼沾血,迷离诡异。

    这就是此刻阿弦在凶器上见到的所有。

    陆芳见阿弦一声不响,小心翼翼将刀取回来,身后公差会意,便去押拿连翘。

    阿弦正因方才刀中影像骇然惊心,——先前连翘说并不是她杀的小丽花,但如今凶器在她房中搜出,血衣也是她嫁祸给王甯安,再加上方才所见,简直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差人押着连翘往外,将出门之时,连翘忽地沉声说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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