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47.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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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 我会骑马的。”上辈子在夏国学会的, 淳于离曾经带着她骑马游园，虽然累，但是很开心。
“公主不愧是温家的女儿！”清心由衷赞叹，“这世上唯有血缘是改变不了的，不管皇后怎么想把公主养成废物，但公主骨子里依旧是凉州儿女的血脉！”
温玖满足地笑了。
清心看她认真地帮自己额头上药, 心中一热, 说：“主公希望您能回凉州, 公主您想回去吗？”
温玖一愣，凉州对于她来说, 如同一个梦, 上辈子最绝望的时候何尝不想回去，但她回不去, 这辈子呢？
“当然想。”温玖说, 可以的话，她愿意回到凉州, 根本不想管什么萧豫，什么魏青瑶，她只想保住自己的命，安安稳稳过一生。
“有公主这句话, 主公听了一定非常高兴。”
温玖帮她上好了药, 说：“虽然秋棠不在了, 但你行事要小心, 千万别让皇后发现你的身份。”
“奴婢明白了。”
温玖重新躺下，这次闭上眼睛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窗外有淅淅沥沥的声音，似乎是下雨了。
温玖心中一喜，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不下于，秋老虎的气温都降不下去，她在宫里闲着无事，也天天盼着能下场雨。
听到窗外的雨声，让她精神一振。
先前那么虚弱的样子，只是吃了点清心调配的药碗，现在睡一觉，精神已经好了不少，她干脆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雨水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湿热的空气中带着凉爽清新的气息，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温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伸手拨了一下窗边挂着的风铃，铃声雨声仿佛入了一场奇异幻梦。
叮！
有什么东西打在风铃上，让其中一根风管快速地旋转起来，发出一阵长音。
温玖立刻抬起头，这一看差点儿惊得跳起来。
她窗外有棵木樨树，枝繁叶茂，如今枝叶间尽是橘色小花，开得密密匝匝，香气袭人，而有个人就坐在那树中间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被如云般的花朵环绕着，朝着她抬起头，挑了挑俊秀的眉。
温玖愣在那里，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秋雨穿透了枝叶落在他身上，他几乎浑身湿透了，有几缕发丝黏在额头上，他却仿佛没有察觉一样，眼睛一弯，笑起来是目光湛亮。
温玖瞪大眼睛，像见了鬼一样，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准备张口喊人。
“皇姐！”树上那个人连忙叫住她，阻止她把更多的人招惹过来，“别叫人来，我只是来看看你。”
温玖咬着嘴唇说：“有什么好看的？”
看见萧豫出现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下着雨他是疯了吗？这么大的人做事居然跟小孩子一样。
她上辈子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萧豫如今也有十四岁了，在大周，这个年纪的男子已经开始独当一面，萧豫也不例外，他在燕州这些年，所有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军中一切也得心应手。
不得不说，他天生就是当帝王的料，不但有勇有谋，还有一双任用贤才的慧眼，他提拔上来的几个人，包括魏流原在内，全是未来帮他一统天下的栋梁之才。
三年里，朝野内外对他一致称赞，连心中最满意萧墨的永和帝，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嫡子确实可堪大任。
温玖心里很清楚，萧豫越是优秀，永和帝对他就越是忌惮，镇国公势力已经如此之大，等萧豫登上帝位，再娶了温玖，和温家联姻之后，萧家的江山全都要被外戚把持。
永和帝最不希望看见的局面就是这个。
萧豫俊朗的眉眼已经完全长开，他眉眼深沉锐利，鼻梁挺拔，薄唇总有种冷酷无情的感觉，但不可否认他外表俊美得有些耀眼，哪怕现在这种一身湿透的狼狈样子，也丝毫无损他的气质。
“我听说今天皇姐被狼惊吓了，所以来看看到底把你吓成什么样子了。”萧豫看了她一会儿，目光眯起时，有雨水顺着他眼角滑落下来。
“你是来看我笑话吗？”温玖冷冷哼了一声，“我没有被吓得卧床不起，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萧豫道：“傻话。”
温玖道：“你还不快回去，外面下着雨你不知道吗？”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时辰。”萧豫看着她，“皇姐，我有一年没见到你了，上次中秋回去，你又生我的气，这一年我每天都想去看你，想知道你气消了吗？”
上次中秋萧豫回宫，温玖自然是借机生事，又和萧豫闹了一个不愉快，节都没过完，他就气匆匆走了。
温玖是故意的，因为她听宫女说皇后要把她和萧豫的婚事订下来，最好立刻成亲，把她嫁入东宫去。
她哪里能打赢，所以抓到一点点小错就和萧豫大吵起来，把他气走，婚事就暂时没提了。
“我早忘记我们吵什么了，好了，你回去吧。”温玖不耐烦地说。
萧豫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发走，还是不依不饶地追问：“那皇姐现在的心情，还和去年中秋一样吗？”
温玖皱着眉说：“什么？”
“你是不是还嫌我年纪小？”
温玖想起来了，上次吵架，她因为找不到理由，才故意说他年纪小的，没想到他这么在意。
“你本来就比我小，你都要叫我皇姐。”温玖想到他在意年纪，就故意拿他年纪说事，“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孩。”
萧豫面色微微沉下来，木樨树离她的窗户不过七八尺距离，但灯火的光芒找不过去，让萧豫的眼神也沉沉的，有些阴翳。
“我总有一天会长大，你也有一天会比我先老，我不嫌弃你，你也不准嫌弃我！”最终，萧豫也没想去年那样暴跳如雷地和她吵架，只是霸道地宣布了结果，并且不容她质疑。
想想去年她说他像个小孩子时，他那要灭了她的怒火，吓得她干脆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引来了永和帝，斥责了他一顿。
现在，他能如此压抑自己的脾气，看来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你嫌我老，就别来找我，省得碍你的眼！”温玖想退回去关窗。
不管怎么样，一个女人想跟你吵架，总有千千万万的理由，你根本防不胜防。
“皇姐！”萧豫连忙叫住她，“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你听我说完！”
温玖动作顿住，没好气地说：“什么话？”
萧豫道：“我冒雨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时辰，不是想和你吵架。”
温玖怀疑地看着他，看他淋得那么湿，搞不好真的等了一个时辰，可是有什么意义？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摸不透萧豫的心思，就好像她到死的那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后悔过那样对她。
把一颗全心全意给他的真心那样糟蹋。
重生快四年了，温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起初对萧豫的那点儿恨意已经慢慢平息了，她不可能带着恨过这一辈子，那可能比上辈子还惨，她心情平静只想和他没有任何交集，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现在的她，可以平静地面对萧豫，不会带着怨恨冲动冒失。
“我也不想和你吵架，但是雨这么大，你这样不太好。”
“皇姐是关心我吗？”萧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你不希望我淋雨，那我就回去了。过几天围猎的时候，我还能见你。”
温玖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两辈子他都没有变，说他对她很坏，其实也没有，他只是霸道一些，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很多时候他对她都很好。
可是她想要他的爱，而不是那些虚无的好，但他的爱只给了魏青瑶，所以她才会对他这么失望。
“回去喝点姜汤。”温玖轻声说。
“好。”萧豫微微笑了一下，“你进去吧，把窗户关好。”
温玖慢慢将窗户关起来，还剩一条缝隙时，她还能看到萧豫在外面看着她。
那种眼神，让她的心脏一下子很绞痛，好像不能呼吸一样，她连忙快速把窗户关起来，眼泪从眼眶里滑出来。
心痛实在是太难受了，她把额头抵在窗户上，默默地站了好久，知道清心进来，她才匆匆把眼泪擦干。
萧豫没有立刻返回禁军营地，从温玖的院子里出来之后，他直奔皇后行宫后面最偏僻的一间偏殿，外面守卫的人看见他从大雨中匆匆走来，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负责守卫的是几个太监，颤颤巍巍地发问。
“我要审问犯人，开门。”萧豫一身雨水，浑身犹如地狱罗刹一般阴冷可怕。
那几个太监哪里敢说不，连忙颤抖着把锁打开，让萧豫进去。
偏殿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照明，角落里放着一张矮床，一张木桌，一条长凳，环境简陋，但和外面秋雨飘摇的世界却仿佛分隔开来。
萧豫进去之后，太监们又匆匆进来点了几盏灯，让偏殿里亮起来。
秋棠蜷缩在床榻上，听见开门的声音时就开始呜呜低叫，等到灯亮起来，她看见萧豫的身影时，惊叫了一声，浑身瑟瑟发抖往后退。
萧豫站在她面前，没有靠近，但是居高临下的强大气势，却让秋棠比死还恐惧。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秋棠语无伦次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豫眯起眼睛，一句话都不说，但眸光里的阴翳，却仿佛可以吞噬人心的野兽。
秋棠深深地把头低下去，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一团，但她发抖得很厉害。
萧豫冷冷地看了她大约半刻钟，那半刻钟对于秋棠来说，比受尽世界上任何酷刑都要煎熬，她宁肯直接被判死刑，也好过这样在生与死之间反复徘徊。
终于，萧豫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却有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这个问题我只问一遍，是谁要害温玖，我知道你自己没有大的本事，也不敢有那种心思，谁在背后指使你？”
秋棠张了张嘴，但嘴唇颤抖得厉害，她说不出话来。
“你的回答里，若有一个字不真实，我就杀你家里一个人，先从父母开始，直到让你家破人亡。”
“太子殿下！”秋棠哭着扑倒在地，“求求你饶了我吧，奴婢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狼……”
“执迷不悟。”萧豫没有冷酷地威胁，但语气中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见他转身要离开，秋棠不顾一切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太子殿下，求求你放过奴婢的家人，你想知道什么，奴婢什么都说！”
萧豫沉着脸，没有把她踹开，“说吧。”
“是……”秋棠流着泪，想到一家年迈的父母，一家子兄弟姐妹，终于闭上眼睛，说：“是皇后娘娘……”
萧豫低下头，好半响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是……刚刚她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楚。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像有无数虫子在里面振翅飞舞。
“你说什么？”萧豫好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奴婢有一千个胆子都不敢说谎。”藏在心里无数年的秘密，一旦说出口，立刻如同泄了闸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这次公主遇狼，奴婢不知道是否和皇后娘娘有关，但皇后娘娘一直对公主下毒，那毒不会立刻让人死，但会损害身体，让她体弱多病……”
窗外忽然一个闪电劈过天空，房间里的一切被映得亮堂堂的。
秋棠的面色在闪电光中苍白得如同一只索命厉鬼。
萧豫的面色也同样难看，但他最在意的，是从心底深处窜起的一股恐慌。
他并没有太大的疑问，母后会做这件事，他只要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他只是没想到母后真的会做这样的事情，就如同将所有的一些都悬在钢丝上。
只要温玖稍微察觉，一切就完了……
被温玖察觉……巨大的恐慌如同冰锥一样从脊椎处迅速钻出来，一旦皇姐知道这件事，会有多震惊？然后有多恨他？
“这件事，温玖知道吗？”萧豫深深喘息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询问，令人诧异的是他居然还能保持如此冷淡的语气。
“公主并不知道，否则她一定会有所防备。”秋棠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太子殿下，奴婢一切都是听皇后娘娘吩咐，奴婢绝无二心，请殿下饶了奴婢的家人们吧。”
“除了你和母后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萧豫冷静地问。
“还有秦嬷嬷。”秋棠流着泪说。
萧豫沉默了片刻，随后说：“她一直对你很好，你对她下毒的时候，有没有半点儿愧疚？”
秋棠愣了一下，不确定太子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太子和皇后是亲母子，他再怎么喜欢温玖，也不可能越过自己的母亲。
“皇后娘娘才是奴婢的主子，只要娘娘吩咐，奴婢绝对忠心完成任务！”
萧豫低下头，看着脚边这个因恐惧而浑身颤抖的女人，想着这样一个人在温玖身边，时时刻刻都能让温玖死，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家人。”萧豫说。
“多谢太子殿下。”秋棠喜极而泣，连忙跪下去磕头，额头磕在冰冷地板上的一瞬间，秋棠忽然想起，太子说的是不为难她的家人，那她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忽然耳边传来利剑出鞘的声音。
那声音是如此的冰冷锐利，仿佛划破了她年轻的生命。
“不……”所有的求饶，嘶吼，哭泣全都被从后背直穿胸膛的剑刃终结。
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来，喷在萧豫的鞋子上。
萧豫冷冷地抽回剑刃，雪白的剑锋映着眼底一片冷冽的寒光。
秋棠的身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但眼睛还大大的睁着，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似乎还照着她死亡那一刻凝聚在眼睛里的惊恐绝望。
砰！
偏殿的大门忽然被用力推开，皇后乌发凌乱出现在门口，身后只跟着一个秦嬷嬷。
皇后脸上还带着惊慌之色，她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秋棠，再抬起头看看自己的儿子。
那一瞬间，萧豫的目光中透出的憎恶让皇后心底一凉，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豫儿……”皇后强作镇定，但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挤不出来。
看见秋棠死了，而萧豫手中的剑还滴着血时，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秋棠那个丫头一定把所有事情都说出口了。
但萧豫杀了她，也证明他们母子的心至少还是一样的。
“母后这么惊慌做什么？”萧豫淡淡地把剑插回剑鞘，锐利的声音让人心头直跳。
“母后听闻你半夜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过来看看你，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皇后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走进偏殿中，让秦嬷嬷守在外面，把门关上。
“我方才去探望皇姐，不想打扰她，所以一直冒雨在外面等。”萧豫说的云淡风轻。
他是太子，将来的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让人多吃惊。
他将来要有三宫六院，怎么能对一个女子如此痴情呢？
皇后道：“豫儿，母后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萧豫忽然偏着头笑了一下：“我怎么会忘？从小母后就教我怎样才能当好太子，怎样才能成为皇帝，怎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你能记得这些，母后很高兴。”皇后嘴角扯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那你应该记得，皇位，天下才是最重要的，而女人，你将来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
萧豫直视着自己的母亲，道：“皇位和天下是我想要的，而天底下的女人，我只想要温玖。”
“豫儿！”皇后厉声道，“你疯了吗？她虽然好，可是你不要因为他而做傻事！”
“疯的人不是我，是母后你。”萧豫朝她走近几步，“你不要以为温远在千里之外的凉州，他对宫里的事情就一无所知。”
皇后脸色煞白，嘴唇隐隐颤抖着：“靖安王确实厉害，所以才更应该防着他，豫儿你也要知道，你走错了一步，皇位和天下都不会是你的，温玖也不会是你的。”
萧豫定定地看着她，随后点点头：“儿臣明白。”
“明白就好。”皇后终于露出一丝丝笑容来，“那么，对于母后做的事情，你能谅解对不对？”
萧豫蹙着眉，慢慢地，艰难地开口：“您是我母后，所以您有一次机会，但只有这一次。”
皇后鼻子一酸：“你是母后的骄傲，你从小样样都好，只有这一点一直让母后担心，希望你慢慢长大能更理智。”
“是，谢谢母后关心。”萧豫行了一个礼，大步走向门口，打开门，寒凉的秋雨随风而入，刹那间摧毁了他身体的温度，但是还是飞快地离开了。
秦嬷嬷看了一眼偏殿中仪态尽失的皇后，心中也是异常难过。
如果皇上立了太子便一心一意扶持储君的话，或许皇后也不用为了稳固地位而处心积虑谋划。
可是在皇上心里，太子并不是唯一的儿子，他还扶持着晋王和六皇子，就算没有太子，这两人其中一人都能迅速上位。
皇后娘娘为太子所做的一切，他能明白多少？
禁军营地
哪怕还下着雨，空气中依旧飘着一股烤肉和烈酒的香味，临时搭起来的雨棚里，篝火依旧旺盛地跳跃着，但人已经三三两两回去了。
守夜的士兵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直到看到前方一匹马疾驰而来，距离近了一些才看出是太子殿下，士兵连忙迎上去帮他牵马。
“放心, 我会骑马的。”上辈子在夏国学会的, 淳于离曾经带着她骑马游园，虽然累，但是很开心。
“公主不愧是温家的女儿！”清心由衷赞叹，“这世上唯有血缘是改变不了的，不管皇后怎么想把公主养成废物，但公主骨子里依旧是凉州儿女的血脉！”
温玖满足地笑了。
清心看她认真地帮自己额头上药, 心中一热, 说：“主公希望您能回凉州, 公主您想回去吗？”
温玖一愣，凉州对于她来说, 如同一个梦, 上辈子最绝望的时候何尝不想回去，但她回不去, 这辈子呢？
“当然想。”温玖说, 可以的话，她愿意回到凉州, 根本不想管什么萧豫，什么魏青瑶，她只想保住自己的命，安安稳稳过一生。
“有公主这句话, 主公听了一定非常高兴。”
温玖帮她上好了药, 说：“虽然秋棠不在了, 但你行事要小心, 千万别让皇后发现你的身份。”
“奴婢明白了。”
温玖重新躺下，这次闭上眼睛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窗外有淅淅沥沥的声音，似乎是下雨了。
温玖心中一喜，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不下于，秋老虎的气温都降不下去，她在宫里闲着无事，也天天盼着能下场雨。
听到窗外的雨声，让她精神一振。
先前那么虚弱的样子，只是吃了点清心调配的药碗，现在睡一觉，精神已经好了不少，她干脆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雨水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湿热的空气中带着凉爽清新的气息，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温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伸手拨了一下窗边挂着的风铃，铃声雨声仿佛入了一场奇异幻梦。
叮！
有什么东西打在风铃上，让其中一根风管快速地旋转起来，发出一阵长音。
温玖立刻抬起头，这一看差点儿惊得跳起来。
她窗外有棵木樨树，枝繁叶茂，如今枝叶间尽是橘色小花，开得密密匝匝，香气袭人，而有个人就坐在那树中间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被如云般的花朵环绕着，朝着她抬起头，挑了挑俊秀的眉。
温玖愣在那里，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秋雨穿透了枝叶落在他身上，他几乎浑身湿透了，有几缕发丝黏在额头上，他却仿佛没有察觉一样，眼睛一弯，笑起来是目光湛亮。
温玖瞪大眼睛，像见了鬼一样，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准备张口喊人。
“皇姐！”树上那个人连忙叫住她，阻止她把更多的人招惹过来，“别叫人来，我只是来看看你。”
温玖咬着嘴唇说：“有什么好看的？”
看见萧豫出现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下着雨他是疯了吗？这么大的人做事居然跟小孩子一样。
她上辈子到底看上他哪里了？
萧豫如今也有十四岁了，在大周，这个年纪的男子已经开始独当一面，萧豫也不例外，他在燕州这些年，所有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军中一切也得心应手。
不得不说，他天生就是当帝王的料，不但有勇有谋，还有一双任用贤才的慧眼，他提拔上来的几个人，包括魏流原在内，全是未来帮他一统天下的栋梁之才。
三年里，朝野内外对他一致称赞，连心中最满意萧墨的永和帝，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嫡子确实可堪大任。
温玖心里很清楚，萧豫越是优秀，永和帝对他就越是忌惮，镇国公势力已经如此之大，等萧豫登上帝位，再娶了温玖，和温家联姻之后，萧家的江山全都要被外戚把持。
永和帝最不希望看见的局面就是这个。
萧豫俊朗的眉眼已经完全长开，他眉眼深沉锐利，鼻梁挺拔，薄唇总有种冷酷无情的感觉，但不可否认他外表俊美得有些耀眼，哪怕现在这种一身湿透的狼狈样子，也丝毫无损他的气质。
“我听说今天皇姐被狼惊吓了，所以来看看到底把你吓成什么样子了。”萧豫看了她一会儿，目光眯起时，有雨水顺着他眼角滑落下来。
“你是来看我笑话吗？”温玖冷冷哼了一声，“我没有被吓得卧床不起，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萧豫道：“傻话。”
温玖道：“你还不快回去，外面下着雨你不知道吗？”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时辰。”萧豫看着她，“皇姐，我有一年没见到你了，上次中秋回去，你又生我的气，这一年我每天都想去看你，想知道你气消了吗？”
上次中秋萧豫回宫，温玖自然是借机生事，又和萧豫闹了一个不愉快，节都没过完，他就气匆匆走了。
温玖是故意的，因为她听宫女说皇后要把她和萧豫的婚事订下来，最好立刻成亲，把她嫁入东宫去。
她哪里能打赢，所以抓到一点点小错就和萧豫大吵起来，把他气走，婚事就暂时没提了。
“我早忘记我们吵什么了，好了，你回去吧。”温玖不耐烦地说。
萧豫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发走，还是不依不饶地追问：“那皇姐现在的心情，还和去年中秋一样吗？”
温玖皱着眉说：“什么？”
“你是不是还嫌我年纪小？”
温玖想起来了，上次吵架，她因为找不到理由，才故意说他年纪小的，没想到他这么在意。
“你本来就比我小，你都要叫我皇姐。”温玖想到他在意年纪，就故意拿他年纪说事，“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孩。”
萧豫面色微微沉下来，木樨树离她的窗户不过七八尺距离，但灯火的光芒找不过去，让萧豫的眼神也沉沉的，有些阴翳。
“我总有一天会长大，你也有一天会比我先老，我不嫌弃你，你也不准嫌弃我！”最终，萧豫也没想去年那样暴跳如雷地和她吵架，只是霸道地宣布了结果，并且不容她质疑。
想想去年她说他像个小孩子时，他那要灭了她的怒火，吓得她干脆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引来了永和帝，斥责了他一顿。
现在，他能如此压抑自己的脾气，看来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你嫌我老，就别来找我，省得碍你的眼！”温玖想退回去关窗。
不管怎么样，一个女人想跟你吵架，总有千千万万的理由，你根本防不胜防。
“皇姐！”萧豫连忙叫住她，“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你听我说完！”
温玖动作顿住，没好气地说：“什么话？”
萧豫道：“我冒雨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时辰，不是想和你吵架。”
温玖怀疑地看着他，看他淋得那么湿，搞不好真的等了一个时辰，可是有什么意义？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摸不透萧豫的心思，就好像她到死的那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后悔过那样对她。
把一颗全心全意给他的真心那样糟蹋。
重生快四年了，温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起初对萧豫的那点儿恨意已经慢慢平息了，她不可能带着恨过这一辈子，那可能比上辈子还惨，她心情平静只想和他没有任何交集，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现在的她，可以平静地面对萧豫，不会带着怨恨冲动冒失。
“我也不想和你吵架，但是雨这么大，你这样不太好。”
“皇姐是关心我吗？”萧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你不希望我淋雨，那我就回去了。过几天围猎的时候，我还能见你。”
温玖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两辈子他都没有变，说他对她很坏，其实也没有，他只是霸道一些，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很多时候他对她都很好。
可是她想要他的爱，而不是那些虚无的好，但他的爱只给了魏青瑶，所以她才会对他这么失望。
“回去喝点姜汤。”温玖轻声说。
“好。”萧豫微微笑了一下，“你进去吧，把窗户关好。”
温玖慢慢将窗户关起来，还剩一条缝隙时，她还能看到萧豫在外面看着她。
那种眼神，让她的心脏一下子很绞痛，好像不能呼吸一样，她连忙快速把窗户关起来，眼泪从眼眶里滑出来。
心痛实在是太难受了，她把额头抵在窗户上，默默地站了好久，知道清心进来，她才匆匆把眼泪擦干。
萧豫没有立刻返回禁军营地，从温玖的院子里出来之后，他直奔皇后行宫后面最偏僻的一间偏殿，外面守卫的人看见他从大雨中匆匆走来，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负责守卫的是几个太监，颤颤巍巍地发问。
“我要审问犯人，开门。”萧豫一身雨水，浑身犹如地狱罗刹一般阴冷可怕。
那几个太监哪里敢说不，连忙颤抖着把锁打开，让萧豫进去。
偏殿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照明，角落里放着一张矮床，一张木桌，一条长凳，环境简陋，但和外面秋雨飘摇的世界却仿佛分隔开来。
萧豫进去之后，太监们又匆匆进来点了几盏灯，让偏殿里亮起来。
秋棠蜷缩在床榻上，听见开门的声音时就开始呜呜低叫，等到灯亮起来，她看见萧豫的身影时，惊叫了一声，浑身瑟瑟发抖往后退。
萧豫站在她面前，没有靠近，但是居高临下的强大气势，却让秋棠比死还恐惧。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秋棠语无伦次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豫眯起眼睛，一句话都不说，但眸光里的阴翳，却仿佛可以吞噬人心的野兽。
秋棠深深地把头低下去，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一团，但她发抖得很厉害。
萧豫冷冷地看了她大约半刻钟，那半刻钟对于秋棠来说，比受尽世界上任何酷刑都要煎熬，她宁肯直接被判死刑，也好过这样在生与死之间反复徘徊。
终于，萧豫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却有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这个问题我只问一遍，是谁要害温玖，我知道你自己没有大的本事，也不敢有那种心思，谁在背后指使你？”
秋棠张了张嘴，但嘴唇颤抖得厉害，她说不出话来。
“你的回答里，若有一个字不真实，我就杀你家里一个人，先从父母开始，直到让你家破人亡。”
“太子殿下！”秋棠哭着扑倒在地，“求求你饶了我吧，奴婢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狼……”
“执迷不悟。”萧豫没有冷酷地威胁，但语气中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见他转身要离开，秋棠不顾一切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太子殿下，求求你放过奴婢的家人，你想知道什么，奴婢什么都说！”
萧豫沉着脸，没有把她踹开，“说吧。”
“是……”秋棠流着泪，想到一家年迈的父母，一家子兄弟姐妹，终于闭上眼睛，说：“是皇后娘娘……”
萧豫低下头，好半响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是……刚刚她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清楚。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像有无数虫子在里面振翅飞舞。
“你说什么？”萧豫好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奴婢有一千个胆子都不敢说谎。”藏在心里无数年的秘密，一旦说出口，立刻如同泄了闸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这次公主遇狼，奴婢不知道是否和皇后娘娘有关，但皇后娘娘一直对公主下毒，那毒不会立刻让人死，但会损害身体，让她体弱多病……”
窗外忽然一个闪电劈过天空，房间里的一切被映得亮堂堂的。
秋棠的面色在闪电光中苍白得如同一只索命厉鬼。
萧豫的面色也同样难看，但他最在意的，是从心底深处窜起的一股恐慌。
他并没有太大的疑问，母后会做这件事，他只要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他只是没想到母后真的会做这样的事情，就如同将所有的一些都悬在钢丝上。
只要温玖稍微察觉，一切就完了……
被温玖察觉……巨大的恐慌如同冰锥一样从脊椎处迅速钻出来，一旦皇姐知道这件事，会有多震惊？然后有多恨他？
“这件事，温玖知道吗？”萧豫深深喘息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询问，令人诧异的是他居然还能保持如此冷淡的语气。
“公主并不知道，否则她一定会有所防备。”秋棠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太子殿下，奴婢一切都是听皇后娘娘吩咐，奴婢绝无二心，请殿下饶了奴婢的家人们吧。”
“除了你和母后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萧豫冷静地问。
“还有秦嬷嬷。”秋棠流着泪说。
萧豫沉默了片刻，随后说：“她一直对你很好，你对她下毒的时候，有没有半点儿愧疚？”
秋棠愣了一下，不确定太子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太子和皇后是亲母子，他再怎么喜欢温玖，也不可能越过自己的母亲。
“皇后娘娘才是奴婢的主子，只要娘娘吩咐，奴婢绝对忠心完成任务！”
萧豫低下头，看着脚边这个因恐惧而浑身颤抖的女人，想着这样一个人在温玖身边，时时刻刻都能让温玖死，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家人。”萧豫说。
“多谢太子殿下。”秋棠喜极而泣，连忙跪下去磕头，额头磕在冰冷地板上的一瞬间，秋棠忽然想起，太子说的是不为难她的家人，那她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忽然耳边传来利剑出鞘的声音。
那声音是如此的冰冷锐利，仿佛划破了她年轻的生命。
“不……”所有的求饶，嘶吼，哭泣全都被从后背直穿胸膛的剑刃终结。
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来，喷在萧豫的鞋子上。
萧豫冷冷地抽回剑刃，雪白的剑锋映着眼底一片冷冽的寒光。
秋棠的身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但眼睛还大大的睁着，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似乎还照着她死亡那一刻凝聚在眼睛里的惊恐绝望。
砰！
偏殿的大门忽然被用力推开，皇后乌发凌乱出现在门口，身后只跟着一个秦嬷嬷。
皇后脸上还带着惊慌之色，她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秋棠，再抬起头看看自己的儿子。
那一瞬间，萧豫的目光中透出的憎恶让皇后心底一凉，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豫儿……”皇后强作镇定，但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挤不出来。
看见秋棠死了，而萧豫手中的剑还滴着血时，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秋棠那个丫头一定把所有事情都说出口了。
但萧豫杀了她，也证明他们母子的心至少还是一样的。
“母后这么惊慌做什么？”萧豫淡淡地把剑插回剑鞘，锐利的声音让人心头直跳。
“母后听闻你半夜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过来看看你，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皇后也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走进偏殿中，让秦嬷嬷守在外面，把门关上。
“我方才去探望皇姐，不想打扰她，所以一直冒雨在外面等。”萧豫说的云淡风轻。
他是太子，将来的皇帝，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让人多吃惊。
他将来要有三宫六院，怎么能对一个女子如此痴情呢？
皇后道：“豫儿，母后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萧豫忽然偏着头笑了一下：“我怎么会忘？从小母后就教我怎样才能当好太子，怎样才能成为皇帝，怎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你能记得这些，母后很高兴。”皇后嘴角扯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那你应该记得，皇位，天下才是最重要的，而女人，你将来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
萧豫直视着自己的母亲，道：“皇位和天下是我想要的，而天底下的女人，我只想要温玖。”
“豫儿！”皇后厉声道，“你疯了吗？她虽然好，可是你不要因为他而做傻事！”
“疯的人不是我，是母后你。”萧豫朝她走近几步，“你不要以为温远在千里之外的凉州，他对宫里的事情就一无所知。”
皇后脸色煞白，嘴唇隐隐颤抖着：“靖安王确实厉害，所以才更应该防着他，豫儿你也要知道，你走错了一步，皇位和天下都不会是你的，温玖也不会是你的。”
萧豫定定地看着她，随后点点头：“儿臣明白。”
“明白就好。”皇后终于露出一丝丝笑容来，“那么，对于母后做的事情，你能谅解对不对？”
萧豫蹙着眉，慢慢地，艰难地开口：“您是我母后，所以您有一次机会，但只有这一次。”
皇后鼻子一酸：“你是母后的骄傲，你从小样样都好，只有这一点一直让母后担心，希望你慢慢长大能更理智。”
“是，谢谢母后关心。”萧豫行了一个礼，大步走向门口，打开门，寒凉的秋雨随风而入，刹那间摧毁了他身体的温度，但是还是飞快地离开了。
秦嬷嬷看了一眼偏殿中仪态尽失的皇后，心中也是异常难过。
如果皇上立了太子便一心一意扶持储君的话，或许皇后也不用为了稳固地位而处心积虑谋划。
可是在皇上心里，太子并不是唯一的儿子，他还扶持着晋王和六皇子，就算没有太子，这两人其中一人都能迅速上位。
皇后娘娘为太子所做的一切，他能明白多少？
禁军营地
哪怕还下着雨，空气中依旧飘着一股烤肉和烈酒的香味，临时搭起来的雨棚里，篝火依旧旺盛地跳跃着，但人已经三三两两回去了。
守夜的士兵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直到看到前方一匹马疾驰而来，距离近了一些才看出是太子殿下，士兵连忙迎上去帮他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