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3.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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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让你回去就回去！你要让我亲自把你绑回去吗？”萧豫冷冷地说
温玖脑子里‘嗡’地一声, 忽然想起那年她跑到瞿临城外求萧豫, 他也是这样不容分说把她送回大周。
…………
“要死你也只能死在大周！”
…………
心脏被狠狠地绞痛，温玖眼圈一红，她忽然把桌子往前一推，魏青瑶酿的那壶葡萄酿洒了一地，像泼在地上的鲜血。
上辈子那些最痛苦的回忆又涌出来，她觉得眼泪要掉出来, 但不想在萧豫面前哭, 她只能一个人跑出去。
宴席上的宾客们被惊得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太子殿下和嘉元公主吵起来了，太子很生气, 就把嘉元公主赶回去了。
嘉元公主是哭着跑回去的。
她经过外殿的时候, 定国公府的人刚好都无人理会，没人喝酒, 也没跟别人客套, 所以被她哭着跑走的样子都看的清清楚楚。
魏流原很震惊，一天之内, 他两次看到她哭泣的样子，而且这一次，好像更加伤心。
发生了什么事
魏青瑶聪明地走到几个地位不俗的贵人旁边偷听了一会儿，回来就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对她哥说：“是太子殿下发脾气了, 把她骂走的。”
“怎么会？”魏流原吃了一惊, 秦栋他们不是说, 太子殿下很在乎嘉元公主吗？
“怎么不会？”魏青瑶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大哥，她又不是真正的公主，太子殿下就不能冲她发脾气吗？不管皇上皇后怎么宠爱她，在宫里她也无依无靠啊，何况谁不知道啊，她一心想着要嫁给太子，可太子还年少呢，她天天在眼前晃荡，太子怎么能不心烦？”
魏流原脸上没有表情，事实上他也认同妹妹的话。
喜欢一个人，就注定会处在卑微的地位，被喜欢的那个，总是高高在上
如果不能回凉州，那嘉元公主往后的一生，能倚仗的人无非就是太子了。
现在有温家在她身后撑腰，但等她和太子成亲之后呢？温家除了能给她表面上的尊荣，并不能让太子也一心一意对她。
将来，她伤心的时候只会更多。
“宫里的事情，不要议论太多。”魏流原只觉得对那个柔弱无助的小公主充满了怜惜之情。
“怕什么？”魏青瑶不以为意都笑着，“我听说嘉元公主是个药罐子，天生弱得很，所以什么都学不好，大哥不觉得奇怪吗？她可是靖安王的亲妹妹，哪能弱成这样？依我分析，皇上皇后未必那么宠她，恐怕是故意把她养成个废物，否则她将来做了皇后，再生下太子，温家可就真正得到大周江山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怕被人听到，但魏流原一听，却皱眉低喝：“你没事打听这些做什么？还有，这是徽京，不是那些蛮夷之地，你最好把口无遮拦肆意揣测的毛病改掉！”
魏青瑶撇撇嘴，道：“大哥生什么气呀？我就随便说说，她将来能不能当皇后还不好说呢，我觉得太子殿下未必会喜欢那样一个绣花枕头。”
魏流原再不理会她，一个人离席去散散酒气。
心里却沉重地压着一块石头。
温玖十三岁的生日，就在所有人都各怀心思的情况下过去了。
她回去之后，皇后还特地赶到她寝宫里来安慰一番，为萧豫说尽了好话。
“豫儿最近特别忙，皇上交代了许多事情给他，他这个年纪还不能游刃有余，但为了你的生日，他也废了不少心思，所以难免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要多包容他呀。”皇后委婉地说，“将来他还需要你温柔地站在他身后，给他安慰。”
温玖趴在枕头上，把脸颊埋在绣花锦缎里。
皇后的这番说辞，她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可惜这辈子她一点儿也不相信更不会充满期待
“母后，我知道了。”她低声说，让她难过的不是萧豫，而是她让感到害怕的未来。
皇后知道她性格善良，不会长久记仇，于是稍稍放心了一些，又说：“对了，最近你身边打发了不少宫女，母后怕人少伺候不好你，又给你添了几个，你要不要看看他们。”
温玖没有心情看宫女，但脑子里忽然闪过大哥的话，他安排了人来她身边，温玖抬起头来说：“叫进来我看看吧。”
皇后笑着吩咐人把几个新来的宫女带进来。
这些人是皇后千挑万选的，有的是自己心腹，有的则是来路清楚并不机灵的丫头。
无论哪一种放在温玖身边都对她有好处。
温玖很怀疑在皇后严密的筛查下，大哥有没有本事把人塞进来。
她打量着那十个新宫女，有几个相貌好看，有几个一看就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还有几个则相貌平平，最后两个看着木呐老实，胆子很小。
其中有个胆小的，温玖看着特别眼熟，实在是那相貌长得太不起眼，所以她看了半天才认出来。
温玖知道她上辈子伺候过自己，但不是在大周，而是在夏国。
她嫁去夏国后，这人是她宫里的一个下等宫女，她身边有几十号宫女，她能记住这个人，是因为她救过她。
那时候她随淳于离出宫祭天，路上遇到刺客，她被保护得很好，但远处有冷箭射来，这个毫不起眼的宫女竟然一只手抓住了堪堪射到她面前的箭。
那等灵敏的身手和反应能力，一下子让温玖记住了她，如果不是夏国处在风雨飘摇的节骨眼上，她一定会好好重用她。
只可惜几天之后瞿临城就被萧豫的大军围住了，后来她被带回大周，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宫女。
温玖的心脏一下子跳的很快，此人的身手，应该就是大哥派来的人，但她不敢表现出来，怕引起皇后的警惕，所以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让他们各自报了名字，说说会点什么特别的东西。
皇后安插的几个人显然有备而来，会变戏法，会诗词歌赋，女红卓绝，都是能让她高兴的，温玖点了点头，挑了两个留下来。
终于到那个宫女时，只听她老老实实地说：“奴婢叫清心，老家在冀州，奴婢会唱歌，如果公主晚上睡不着，奴婢可以唱歌给您听。”
她憨厚的话说出来，让其他几个宫女都忍俊不禁。
皇后也笑起来：“宫女什么出众的歌姬没有？你这嗓子，没的还吓到公主了。”
清心连忙低下头，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
温玖听到她的名字就确定了是她，加上她说她晚上睡不着，那天晚上她也跟大哥说过晚上会做噩梦，这就是大哥说的暗示了吧。
“宫里歌姬的声音都听腻了，没准你还能唱出点儿心意。”
她这话自然是要留下清心了，皇后当然不反对，这个丫头看着老老实实的，留在温玖身边也没什么。
就这样十个人中挑了六个留下来，其他人都打发走了，温玖也不急着找清心说话，只说累了，皇后就赶紧让人伺候她休息。
有大哥安排的人在身边，温玖这一夜睡得安稳急了，第二天醒来，她也没过问几个新宫女的事情，还像往常一样梳洗打扮，准备去昭阳宫读书。
出门的时候看到几个小宫女围在墙角边一棵桂花树下，仰着头说说笑笑。
温玖多看了一眼，秋棠便扬声问：“你们在那边做什么？”
一群宫女回头，连忙行礼，片刻后树枝上有个人跳下来，慌慌张张跪在地上，把衣兜里的桂花撒了一地。
“是清心说，树上这么多桂花浪费了，她要摘下来做桂花糖，桂花蜜，酿桂花酒。”昨天新来的机灵一些的宫女连忙说，但言语间掩饰不住嘲笑的语气。
清心脸颊涨得通红，但低着头不敢争辩什么。
温玖看了她一眼，便说：“我喜欢吃糖，你做好了记得给我尝尝。”
众人都呆住了，原以为这个新来的笨手笨脚的丫头会被罚，谁知道运气这么好，刚好撞上了玖公主心情好的时候。
“是！”清心惊喜地说，“奴婢一定用心做，让公主吃最好吃的桂花糖！”
温玖点点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等她从昭阳宫读书回来，天早黑了，今天不是初一十五，萧豫应该不会进宫，所以温玖回来的比平时早。
才走到院子里，就有个小宫女冒冒失失跑出来，温玖吓了一跳，连秋棠都低声呵斥起来。
“奴婢该死。”一个木讷的声音响起来。
温玖借着灯笼的光看清楚是清心，脚步顿了一下。
清心便说：“公主，奴婢做了桂花糖，您说过想尝尝。”
她手里捧着一个方口白瓷小碗，里面放着几颗琥珀色的糖块，细小的桂花还栩栩如生地在糖块里绽放着，仿佛花开的一瞬间被定格住了。
饶是温玖知道清心有备而来，都不禁被那几块糖吸引住了。
“放肆，公主入口的东西，岂是随随便便的吗？”秋棠不悦地说，这个不懂事的小宫女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清心一脸茫然之色，看着温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说：“看着是很可口，先送几颗给李太医尝尝吧。”
给李太医尝尝，自然是让他检验一下糖里有没有放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她相信如果是大哥派来的人，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抓住把柄。
上辈子她对清心超凡的身手印象太深了，她这么冒冒失失给她糖吃，是想尽快混到她身边而不被怀疑。
秋棠领了她的命令，把小碗里的糖分了几颗出来，命翠喜立刻送去太医院，然后才扶着温玖回寝宫沐浴更衣。
沐浴时，温玖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个清心看着笨手笨脚，没想到做的糖看起来那么别致。”
秋棠笑着说：“奴婢听人说她人傻气，脑子总转不过弯来，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温玖偏着头道：“听起来像是个老实人。”
秋棠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便问：“公主若觉得她可以，便把她提上来，让她平时给公主取乐也好。反正是皇后娘娘挑选出来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那种老实人有什么好取乐？”温玖不置可否，“不过她的桂花糖不错，一会儿我尝尝，若是好吃，再把她提上来。”
秋棠见她小孩子心性，便笑着应承下来。
等她沐浴完换好衣服出去，翠喜已经回来了，跟秋棠说了李太医品尝后的结果，只是糖里加了一点点甘草，其他都没有问题。
秋棠便把糖端上来，让温玖尝了一颗。
清心是个奇才，那糖入口香甜润滑，一股浓郁的桂花香仿佛在唇齿之间爆炸开来，慢慢的甜腻之中还能品出一丝些微的清凉苦涩。
秋棠尝过之后也赞不绝口。
“把她叫进来。”温玖含着糖，一脸满足惬意。
秋棠连忙把清心叫进来，她老老实实地行了礼，跪在地上等温玖吩咐。
温玖问道：“谁教你做的桂花糖？”
“回公主，是奴婢的娘亲教的。”
“那你娘亲呢？”
“奴婢很小的时候，在饥荒中和娘亲走散了，奴婢被好心人捡回去养大，本来要送去念书，只可惜养父获罪，家眷都被籍没入宫，奴婢也……”
“那你没有亲人了吗？”
清心摇摇头道：“养父去年重病过世，奴婢托人千辛万苦见了他老人家一面，他说还有一双儿女不知落在哪位贵人家里，假如有一天皇上恩赦天下，奴婢有幸被放出宫，必定帮养父找到他的儿女，做牛做马，报答养父的养育之恩。”
“你倒是有情有义。”温玖点点头，大概知道了清心的身世，她的养父，就是她的父王老靖安王。
这番话连秋棠听了都有些动容，忍不住说：“既是被哪位贵人带走了，必定有他们的福气，你好好伺候公主，将来或许有缘，在哪位贵人家里就见到他们了。”
“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公主。”清心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房里吧，外面的事情不用管了，等哪天我睡不着，就让你唱歌给我听。”温玖挥挥手让她下去，没留她多说什么。
清心千恩万谢了一番，慢慢退下去，还没出门，忽然有个人大步走进来，把她吓了一跳。
“什么人？”清心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有人便从后面拉住她，悄悄对她‘嘘’了一声。
“是太子殿下。”拉她出去的人是翠喜，太子这个时候过来，多半是有事情谁去打扰不是找死吗
“太子？”清心不禁往房里看去，小声问：“太子经常夜里过来吗？”
翠喜点点头：“是啊，这是皇后娘娘允许的。”
“这怎么行？公主是女子，闺阁里怎么能让男子半夜进入，要是传出去……”清心咬着嘴唇。
“传出去怕什么？谁不知道公主将来要嫁给太子殿下啊。”翠喜理所当然地说，“殿下和公主从前就这么亲密了，这可是皇后娘娘默许的。”
“总要为公主的清誉着想。”清心低声说。
“你说什么？”翠喜问。
“没什么。”清心看了一眼温玖的寝宫，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么大半夜来做什么？
寝殿中，温玖同样一脸震惊看着闯进来的萧豫。
萧豫面上带着几分倨傲之色，嘴唇轻轻抿着，进来后，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扫，她刚沐浴完，穿着单衣，头发挽成一束垂在身后，整个人白白嫩嫩，像朵刚刚刚刚长出水面的荷花还未开放，却清新脱俗
萧豫一时怔了一下，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快跳了一下，脸颊上忽然有些灼烧。
温玖也反应过来，立刻拉过薄被把自己遮起来，气急败坏地说：“你进来干什么？大半夜也不知道让人通报一声！”
萧豫只得微微偏过身不看她，他来这里，哪一次需要通报？
“我给你送点东西来。”萧豫有些郁闷地说。
为什么要避开？为什么不能看她？她本来就是他的，看一眼怎么了？
“什么东西？”温玖不高兴地问。
萧豫觉得心里更堵，但还是把一个布包扔在榻上：“上次说过的，一些能让你强身健体的训练方法。”
温玖吃惊地看着他，上次说过之后，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还真找来了。
“谢谢了！”她干巴巴地说。
“本来想亲自教你，但父皇让我从这个月开始去燕州学习，可能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一次。”萧豫转头看着她，“我会派几个身手不错的内监给你，让他们教你。”
温玖点点头，没说话，他怎么还不走？
“皇姐，”萧豫又开口，“要过很久我们才能见面，我希望再见到你时，你不要再这么病怏怏了。”
“我会好起来的。”温玖低声说。
“皇姐。”他喊了她一声。
“干嘛？”温玖不耐烦地抬起头。
看见她清澈的双眸，萧豫不禁笑起来，犹记得她刚刚进宫的时候，夜里睡觉怕黑，他偷偷捉了好多萤火虫放进她蚊帐里，两个小小的人面对面坐着，看萤火虫翩翩起舞，宛如身处浩瀚星空之中。
那时候她的双眼，比星光还璀璨，和现在一模一样。
“皇姐。”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叫了她一次。
温玖瞪起眼睛：“你没事可以走了！”
萧豫扬起唇角道：“你送给我的画，我特别喜欢，我会带着一起去燕州。”
画？
温玖好不容易才想起那副随手送出去的山水画，那是什么名家之作吗？他这么重视，肯定是真迹。
“带着去吧，别弄丢了。”
“皇姐送的东西，我怎么会弄丢？”萧豫当真准备要走了，但还依依不舍的，想多看她两眼，“皇姐，等我回来。”
“嗯。”温玖漫不经心地答应。
萧豫便走了，温玖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心里有一丝怅然。
该来的总会来，而且比上辈子提前了一年。
中午时，永和帝召见几位皇子，便是因为这件事吧，许多封王的皇子们都要前往自己的封地学习治理，而太子则去燕州。
燕州离徽京不远，但那里驻扎着二十万禁军，是护卫徽京的主要力量，禁军的兵权掌握在萧豫的外公，镇国公手里。
镇国公一族，在大周朝先后出过三位皇后，那可是真正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煊赫家族。
上辈子萧豫去了燕州之后，把魏流原也提拔到禁军中，让他积累了不少军功，魏青瑶也借此机会和萧豫有了很多接触。
这辈子时间提前了，不知道魏流原和魏青瑶还能走得那么顺利吗？
温玖一直到入睡之后，心里都不踏实，梦里一直是魏青瑶最后得意的嘴脸。
第二天她还是如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去昭阳宫读书，但在昭阳宫的花园里，看见几个平常跟随在楚王身边的内侍，心里一喜，连忙拔腿跑进大殿。
楚王又来了，太好了！
她气喘吁吁跑进大殿里，果然看见萧墨正坐着喝茶，齐贵妃则拿出许多东西放在他面前。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礼貌地一笑，温玖也不由自主傻笑起来。
“楚王殿下，你今天怎么来了？”他平时收规矩得很，还有初一十五才会进宫，其余时间不管她怎么求，他都不会来。
今天算是意外之息喜。
萧墨淡淡地道：“我进宫向母妃辞行。”
“辞行？”温玖脑子里‘嗡’地一声，小脸瞬间苍白无色，“你，你要去哪里？”
齐妃见状，连忙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笑着说：“皇上下令，凡有封号的皇子，都要前往封地，墨儿要去冀州，三年后才能回京。”
“我说让你回去就回去！你要让我亲自把你绑回去吗？”萧豫冷冷地说
温玖脑子里‘嗡’地一声, 忽然想起那年她跑到瞿临城外求萧豫, 他也是这样不容分说把她送回大周。
…………
“要死你也只能死在大周！”
…………
心脏被狠狠地绞痛，温玖眼圈一红，她忽然把桌子往前一推，魏青瑶酿的那壶葡萄酿洒了一地，像泼在地上的鲜血。
上辈子那些最痛苦的回忆又涌出来，她觉得眼泪要掉出来, 但不想在萧豫面前哭, 她只能一个人跑出去。
宴席上的宾客们被惊得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太子殿下和嘉元公主吵起来了，太子很生气, 就把嘉元公主赶回去了。
嘉元公主是哭着跑回去的。
她经过外殿的时候, 定国公府的人刚好都无人理会，没人喝酒, 也没跟别人客套, 所以被她哭着跑走的样子都看的清清楚楚。
魏流原很震惊，一天之内, 他两次看到她哭泣的样子，而且这一次，好像更加伤心。
发生了什么事
魏青瑶聪明地走到几个地位不俗的贵人旁边偷听了一会儿，回来就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对她哥说：“是太子殿下发脾气了, 把她骂走的。”
“怎么会？”魏流原吃了一惊, 秦栋他们不是说, 太子殿下很在乎嘉元公主吗？
“怎么不会？”魏青瑶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大哥，她又不是真正的公主，太子殿下就不能冲她发脾气吗？不管皇上皇后怎么宠爱她，在宫里她也无依无靠啊，何况谁不知道啊，她一心想着要嫁给太子，可太子还年少呢，她天天在眼前晃荡，太子怎么能不心烦？”
魏流原脸上没有表情，事实上他也认同妹妹的话。
喜欢一个人，就注定会处在卑微的地位，被喜欢的那个，总是高高在上
如果不能回凉州，那嘉元公主往后的一生，能倚仗的人无非就是太子了。
现在有温家在她身后撑腰，但等她和太子成亲之后呢？温家除了能给她表面上的尊荣，并不能让太子也一心一意对她。
将来，她伤心的时候只会更多。
“宫里的事情，不要议论太多。”魏流原只觉得对那个柔弱无助的小公主充满了怜惜之情。
“怕什么？”魏青瑶不以为意都笑着，“我听说嘉元公主是个药罐子，天生弱得很，所以什么都学不好，大哥不觉得奇怪吗？她可是靖安王的亲妹妹，哪能弱成这样？依我分析，皇上皇后未必那么宠她，恐怕是故意把她养成个废物，否则她将来做了皇后，再生下太子，温家可就真正得到大周江山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怕被人听到，但魏流原一听，却皱眉低喝：“你没事打听这些做什么？还有，这是徽京，不是那些蛮夷之地，你最好把口无遮拦肆意揣测的毛病改掉！”
魏青瑶撇撇嘴，道：“大哥生什么气呀？我就随便说说，她将来能不能当皇后还不好说呢，我觉得太子殿下未必会喜欢那样一个绣花枕头。”
魏流原再不理会她，一个人离席去散散酒气。
心里却沉重地压着一块石头。
温玖十三岁的生日，就在所有人都各怀心思的情况下过去了。
她回去之后，皇后还特地赶到她寝宫里来安慰一番，为萧豫说尽了好话。
“豫儿最近特别忙，皇上交代了许多事情给他，他这个年纪还不能游刃有余，但为了你的生日，他也废了不少心思，所以难免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要多包容他呀。”皇后委婉地说，“将来他还需要你温柔地站在他身后，给他安慰。”
温玖趴在枕头上，把脸颊埋在绣花锦缎里。
皇后的这番说辞，她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可惜这辈子她一点儿也不相信更不会充满期待
“母后，我知道了。”她低声说，让她难过的不是萧豫，而是她让感到害怕的未来。
皇后知道她性格善良，不会长久记仇，于是稍稍放心了一些，又说：“对了，最近你身边打发了不少宫女，母后怕人少伺候不好你，又给你添了几个，你要不要看看他们。”
温玖没有心情看宫女，但脑子里忽然闪过大哥的话，他安排了人来她身边，温玖抬起头来说：“叫进来我看看吧。”
皇后笑着吩咐人把几个新来的宫女带进来。
这些人是皇后千挑万选的，有的是自己心腹，有的则是来路清楚并不机灵的丫头。
无论哪一种放在温玖身边都对她有好处。
温玖很怀疑在皇后严密的筛查下，大哥有没有本事把人塞进来。
她打量着那十个新宫女，有几个相貌好看，有几个一看就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还有几个则相貌平平，最后两个看着木呐老实，胆子很小。
其中有个胆小的，温玖看着特别眼熟，实在是那相貌长得太不起眼，所以她看了半天才认出来。
温玖知道她上辈子伺候过自己，但不是在大周，而是在夏国。
她嫁去夏国后，这人是她宫里的一个下等宫女，她身边有几十号宫女，她能记住这个人，是因为她救过她。
那时候她随淳于离出宫祭天，路上遇到刺客，她被保护得很好，但远处有冷箭射来，这个毫不起眼的宫女竟然一只手抓住了堪堪射到她面前的箭。
那等灵敏的身手和反应能力，一下子让温玖记住了她，如果不是夏国处在风雨飘摇的节骨眼上，她一定会好好重用她。
只可惜几天之后瞿临城就被萧豫的大军围住了，后来她被带回大周，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宫女。
温玖的心脏一下子跳的很快，此人的身手，应该就是大哥派来的人，但她不敢表现出来，怕引起皇后的警惕，所以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让他们各自报了名字，说说会点什么特别的东西。
皇后安插的几个人显然有备而来，会变戏法，会诗词歌赋，女红卓绝，都是能让她高兴的，温玖点了点头，挑了两个留下来。
终于到那个宫女时，只听她老老实实地说：“奴婢叫清心，老家在冀州，奴婢会唱歌，如果公主晚上睡不着，奴婢可以唱歌给您听。”
她憨厚的话说出来，让其他几个宫女都忍俊不禁。
皇后也笑起来：“宫女什么出众的歌姬没有？你这嗓子，没的还吓到公主了。”
清心连忙低下头，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
温玖听到她的名字就确定了是她，加上她说她晚上睡不着，那天晚上她也跟大哥说过晚上会做噩梦，这就是大哥说的暗示了吧。
“宫里歌姬的声音都听腻了，没准你还能唱出点儿心意。”
她这话自然是要留下清心了，皇后当然不反对，这个丫头看着老老实实的，留在温玖身边也没什么。
就这样十个人中挑了六个留下来，其他人都打发走了，温玖也不急着找清心说话，只说累了，皇后就赶紧让人伺候她休息。
有大哥安排的人在身边，温玖这一夜睡得安稳急了，第二天醒来，她也没过问几个新宫女的事情，还像往常一样梳洗打扮，准备去昭阳宫读书。
出门的时候看到几个小宫女围在墙角边一棵桂花树下，仰着头说说笑笑。
温玖多看了一眼，秋棠便扬声问：“你们在那边做什么？”
一群宫女回头，连忙行礼，片刻后树枝上有个人跳下来，慌慌张张跪在地上，把衣兜里的桂花撒了一地。
“是清心说，树上这么多桂花浪费了，她要摘下来做桂花糖，桂花蜜，酿桂花酒。”昨天新来的机灵一些的宫女连忙说，但言语间掩饰不住嘲笑的语气。
清心脸颊涨得通红，但低着头不敢争辩什么。
温玖看了她一眼，便说：“我喜欢吃糖，你做好了记得给我尝尝。”
众人都呆住了，原以为这个新来的笨手笨脚的丫头会被罚，谁知道运气这么好，刚好撞上了玖公主心情好的时候。
“是！”清心惊喜地说，“奴婢一定用心做，让公主吃最好吃的桂花糖！”
温玖点点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等她从昭阳宫读书回来，天早黑了，今天不是初一十五，萧豫应该不会进宫，所以温玖回来的比平时早。
才走到院子里，就有个小宫女冒冒失失跑出来，温玖吓了一跳，连秋棠都低声呵斥起来。
“奴婢该死。”一个木讷的声音响起来。
温玖借着灯笼的光看清楚是清心，脚步顿了一下。
清心便说：“公主，奴婢做了桂花糖，您说过想尝尝。”
她手里捧着一个方口白瓷小碗，里面放着几颗琥珀色的糖块，细小的桂花还栩栩如生地在糖块里绽放着，仿佛花开的一瞬间被定格住了。
饶是温玖知道清心有备而来，都不禁被那几块糖吸引住了。
“放肆，公主入口的东西，岂是随随便便的吗？”秋棠不悦地说，这个不懂事的小宫女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清心一脸茫然之色，看着温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说：“看着是很可口，先送几颗给李太医尝尝吧。”
给李太医尝尝，自然是让他检验一下糖里有没有放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她相信如果是大哥派来的人，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抓住把柄。
上辈子她对清心超凡的身手印象太深了，她这么冒冒失失给她糖吃，是想尽快混到她身边而不被怀疑。
秋棠领了她的命令，把小碗里的糖分了几颗出来，命翠喜立刻送去太医院，然后才扶着温玖回寝宫沐浴更衣。
沐浴时，温玖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个清心看着笨手笨脚，没想到做的糖看起来那么别致。”
秋棠笑着说：“奴婢听人说她人傻气，脑子总转不过弯来，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温玖偏着头道：“听起来像是个老实人。”
秋棠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便问：“公主若觉得她可以，便把她提上来，让她平时给公主取乐也好。反正是皇后娘娘挑选出来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那种老实人有什么好取乐？”温玖不置可否，“不过她的桂花糖不错，一会儿我尝尝，若是好吃，再把她提上来。”
秋棠见她小孩子心性，便笑着应承下来。
等她沐浴完换好衣服出去，翠喜已经回来了，跟秋棠说了李太医品尝后的结果，只是糖里加了一点点甘草，其他都没有问题。
秋棠便把糖端上来，让温玖尝了一颗。
清心是个奇才，那糖入口香甜润滑，一股浓郁的桂花香仿佛在唇齿之间爆炸开来，慢慢的甜腻之中还能品出一丝些微的清凉苦涩。
秋棠尝过之后也赞不绝口。
“把她叫进来。”温玖含着糖，一脸满足惬意。
秋棠连忙把清心叫进来，她老老实实地行了礼，跪在地上等温玖吩咐。
温玖问道：“谁教你做的桂花糖？”
“回公主，是奴婢的娘亲教的。”
“那你娘亲呢？”
“奴婢很小的时候，在饥荒中和娘亲走散了，奴婢被好心人捡回去养大，本来要送去念书，只可惜养父获罪，家眷都被籍没入宫，奴婢也……”
“那你没有亲人了吗？”
清心摇摇头道：“养父去年重病过世，奴婢托人千辛万苦见了他老人家一面，他说还有一双儿女不知落在哪位贵人家里，假如有一天皇上恩赦天下，奴婢有幸被放出宫，必定帮养父找到他的儿女，做牛做马，报答养父的养育之恩。”
“你倒是有情有义。”温玖点点头，大概知道了清心的身世，她的养父，就是她的父王老靖安王。
这番话连秋棠听了都有些动容，忍不住说：“既是被哪位贵人带走了，必定有他们的福气，你好好伺候公主，将来或许有缘，在哪位贵人家里就见到他们了。”
“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公主。”清心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房里吧，外面的事情不用管了，等哪天我睡不着，就让你唱歌给我听。”温玖挥挥手让她下去，没留她多说什么。
清心千恩万谢了一番，慢慢退下去，还没出门，忽然有个人大步走进来，把她吓了一跳。
“什么人？”清心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有人便从后面拉住她，悄悄对她‘嘘’了一声。
“是太子殿下。”拉她出去的人是翠喜，太子这个时候过来，多半是有事情谁去打扰不是找死吗
“太子？”清心不禁往房里看去，小声问：“太子经常夜里过来吗？”
翠喜点点头：“是啊，这是皇后娘娘允许的。”
“这怎么行？公主是女子，闺阁里怎么能让男子半夜进入，要是传出去……”清心咬着嘴唇。
“传出去怕什么？谁不知道公主将来要嫁给太子殿下啊。”翠喜理所当然地说，“殿下和公主从前就这么亲密了，这可是皇后娘娘默许的。”
“总要为公主的清誉着想。”清心低声说。
“你说什么？”翠喜问。
“没什么。”清心看了一眼温玖的寝宫，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么大半夜来做什么？
寝殿中，温玖同样一脸震惊看着闯进来的萧豫。
萧豫面上带着几分倨傲之色，嘴唇轻轻抿着，进来后，目光在她身上轻轻一扫，她刚沐浴完，穿着单衣，头发挽成一束垂在身后，整个人白白嫩嫩，像朵刚刚刚刚长出水面的荷花还未开放，却清新脱俗
萧豫一时怔了一下，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快跳了一下，脸颊上忽然有些灼烧。
温玖也反应过来，立刻拉过薄被把自己遮起来，气急败坏地说：“你进来干什么？大半夜也不知道让人通报一声！”
萧豫只得微微偏过身不看她，他来这里，哪一次需要通报？
“我给你送点东西来。”萧豫有些郁闷地说。
为什么要避开？为什么不能看她？她本来就是他的，看一眼怎么了？
“什么东西？”温玖不高兴地问。
萧豫觉得心里更堵，但还是把一个布包扔在榻上：“上次说过的，一些能让你强身健体的训练方法。”
温玖吃惊地看着他，上次说过之后，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还真找来了。
“谢谢了！”她干巴巴地说。
“本来想亲自教你，但父皇让我从这个月开始去燕州学习，可能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一次。”萧豫转头看着她，“我会派几个身手不错的内监给你，让他们教你。”
温玖点点头，没说话，他怎么还不走？
“皇姐，”萧豫又开口，“要过很久我们才能见面，我希望再见到你时，你不要再这么病怏怏了。”
“我会好起来的。”温玖低声说。
“皇姐。”他喊了她一声。
“干嘛？”温玖不耐烦地抬起头。
看见她清澈的双眸，萧豫不禁笑起来，犹记得她刚刚进宫的时候，夜里睡觉怕黑，他偷偷捉了好多萤火虫放进她蚊帐里，两个小小的人面对面坐着，看萤火虫翩翩起舞，宛如身处浩瀚星空之中。
那时候她的双眼，比星光还璀璨，和现在一模一样。
“皇姐。”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叫了她一次。
温玖瞪起眼睛：“你没事可以走了！”
萧豫扬起唇角道：“你送给我的画，我特别喜欢，我会带着一起去燕州。”
画？
温玖好不容易才想起那副随手送出去的山水画，那是什么名家之作吗？他这么重视，肯定是真迹。
“带着去吧，别弄丢了。”
“皇姐送的东西，我怎么会弄丢？”萧豫当真准备要走了，但还依依不舍的，想多看她两眼，“皇姐，等我回来。”
“嗯。”温玖漫不经心地答应。
萧豫便走了，温玖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心里有一丝怅然。
该来的总会来，而且比上辈子提前了一年。
中午时，永和帝召见几位皇子，便是因为这件事吧，许多封王的皇子们都要前往自己的封地学习治理，而太子则去燕州。
燕州离徽京不远，但那里驻扎着二十万禁军，是护卫徽京的主要力量，禁军的兵权掌握在萧豫的外公，镇国公手里。
镇国公一族，在大周朝先后出过三位皇后，那可是真正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煊赫家族。
上辈子萧豫去了燕州之后，把魏流原也提拔到禁军中，让他积累了不少军功，魏青瑶也借此机会和萧豫有了很多接触。
这辈子时间提前了，不知道魏流原和魏青瑶还能走得那么顺利吗？
温玖一直到入睡之后，心里都不踏实，梦里一直是魏青瑶最后得意的嘴脸。
第二天她还是如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去昭阳宫读书，但在昭阳宫的花园里，看见几个平常跟随在楚王身边的内侍，心里一喜，连忙拔腿跑进大殿。
楚王又来了，太好了！
她气喘吁吁跑进大殿里，果然看见萧墨正坐着喝茶，齐贵妃则拿出许多东西放在他面前。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礼貌地一笑，温玖也不由自主傻笑起来。
“楚王殿下，你今天怎么来了？”他平时收规矩得很，还有初一十五才会进宫，其余时间不管她怎么求，他都不会来。
今天算是意外之息喜。
萧墨淡淡地道：“我进宫向母妃辞行。”
“辞行？”温玖脑子里‘嗡’地一声，小脸瞬间苍白无色，“你，你要去哪里？”
齐妃见状，连忙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笑着说：“皇上下令，凡有封号的皇子，都要前往封地，墨儿要去冀州，三年后才能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