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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 1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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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藻井掉下来的时候扬起的巨大灰尘叫刘奕平根本睁不开眼睛。巨大的坍塌声之后是死一样的寂静。他扒着大梁落在一堆枯木之上, 刀兵之声消弭,星光如利刃割在他的脸上, 半晌,突然有靴底踏着碎木的声音靠近。

    他松弛下来。罗阿斯穿的是软底的靴子,但办公回来的贺赖孤穿着的是硬靴。

    贺赖孤将他从废墟里头拽出来, 神色中看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东西。刘奕平用手挥掉口鼻前的灰尘, 问道:“那人呢?”

    “跑了。他今夜应当不会再来,但下次回来只怕没这么简单了。”

    贺赖孤的神色有些凝重。

    刘奕平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分明发消息提醒三十卫不要靠近。

    贺赖孤说:“我刚从宫外回来。”

    “他是想把你们都杀了吧?”他拍拍胸口, “幸好我警觉,没有透露出一点你们的消息。那帮人, 现在清楚你们有多少人么?”

    贺赖孤思索了一下:“他们应该不知道。”

    刘奕平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我看他的样子, 好像也就知道你和十九郎。幸好我见过十九郎。”他将当时罗阿斯扮作十九郎诳他话的场景给贺赖孤仔细地说了一遍, “多亏我没有信他, 否则所有的兄弟都要暴露了!这帮西域人真是死脑筋!”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看向贺赖孤:“你这么晚进宫,是公干?”

    贺赖孤淡淡道:“单于给主上的信件到了。”

    “那你递了么?”

    “尚未。”

    “阏氏应该就在宣室殿。”他说着,两人走出宫室,殿前荒草丛生,冷月如霜。刘奕平抬眼看见贺赖孤的发丝一缕缕贴在耳后, 颜色有些异样的深。

    他大惊:“你受伤了?”

    贺赖孤没有回头。

    刘奕平大惊,窜上前去跳着勾住了他的脖子, 一股血腥气冲入他的鼻尖, 他这时候才发现贺赖孤手中的那把雁翎刀以及只剩刀柄。

    “必须报告阏氏!”他说。

    贺赖孤将手中半截刀柄往地上一掷:“这事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和主上无关。”

    刘奕平瞪大了眼睛:“她难道不是你们的主子?她享受你们功夫带来的好处,这事儿就不用管了么?”

    贺赖孤漫不经心道:“这种小事何必麻烦主上费心。”

    她确实是三十卫的主子不错,但三十卫并不需要她事无巨细一一关照。在大慧觉寺蛰伏的那些年,三十卫一样有条不紊。

    刘奕平怒道:“那你现在这个样子去见阏氏,你看她过不过问!”

    贺赖孤转过头来挑挑眉:“宫中出现罗阿斯,难道不是你羽林中郎的失职?幸好这个罗阿斯是冲我来的,但若是下回,罗阿斯是冲着圣上、皇后呢?他们可是随便谁只要有钱就能买来的杀手。”

    他幽蓝的眸子沉静平和,耳后的血迹让他的美貌更加上了一抹诱惑。刘奕平盯着他,心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怒气冲冲地说道:“对,是我的过错,我认了。我这就去向阏氏负荆请罪。”

    贺赖孤朝他勾了勾手:“免了。罗阿斯和三十卫说到底就是门派之争,走吧去你那儿。”

    “干嘛?”

    “换个衣服。我总不能这样去见阏氏。”

    刘奕平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处理方法,把他带回自己的宿舍换上干净的服装。但他还是不禁要问:“那罗阿斯继续追杀你们该怎么办?”

    贺赖孤道:“现在在明处有官职、且需要抛头露面的只有我一个。凭剩下的几个人的身手,完全可以躲过他们。而且罗阿斯甚至不知道我们究竟有几个人,他也查不到,更无从追踪。”

    刘奕平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太一般的味道,问道:“那你准备一个人去对付他们?”

    贺赖孤没有回答。他套上衣服,换了一把雁翎刀,把头发擦干净遮住了耳后的伤口。暗卫做的久了,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没有花多少时间。

    处理完,他一言不发准备走。

    刘奕平揪住他:“你觉得剩下的那些贺赖七八九,会让你这么干?罗阿斯要杀了所有偷学他们功夫的人,那我也算一个,我也要去!”

    贺赖孤没有理他。

    刘奕平又一次挑起勾住了他的脖子:“贺赖孤老子告诉你,自从你教我功夫那天起,你就把老子拖上贼船了!这种事儿你想自己出风头不带老子,门都没有!”

    贺赖孤用刀柄在他腰窝上一撞,刘奕平就惨叫着滚落下来,但他依然无赖似的抱住了贺赖孤的腿:“你先给我说清楚,否则我肯定要把事情告诉阏氏——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功夫漂亮,老子就得事事都听你的!”

    贺赖孤灰蓝的眸子垂下来,金色的睫毛颤了两下。

    半晌他说:“我独来独往惯了。”

    “你放屁!你手下的弟兄不是人?我不是人?我们天天围着你嗡嗡转,我去你阿娘的独来独往!”

    贺赖孤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我四岁被人卖到高车,五岁就杀了第一个主家一个人逃出来。在入三十卫前我就已经满手血腥,一个人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我留在三十卫,纯粹是为了报答贺赖师傅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替他们挡着,也是因为他们都是贺赖师傅的徒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刘奕平惊了一下,五岁……他是怎么能够做到的?一个五岁的孩子!

    趁着他松手的刹那,贺赖孤拔腿便走。

    刘奕平却突然叫住了他:“你入三十卫前独来独往又怎样?我给单于当侍卫前也他阿娘的一个人。我前头那个师父死了,教给我的那点功夫全用来在西市偷胡饼了。单于捡了我,让我做他的侍卫,给我起名字,我还没你那么多弟兄呢!谁还不是孤儿咋地?”

    他站起来,盯着贺赖孤玻璃珠似的眼睛:“你看我干嘛?我告诉你,你要现在还是原来那个吐火罗孤儿,谁他娘的想要管你和罗阿斯杀来杀去?但你现在是你们那帮兄弟的卫长,是我师父,懂吗?”

    贺赖孤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道:“刘奕平,呵,你们单于起名字的情趣也真不咋地。”说罢他大刀金马地走了。

    刘奕平愣了两下,他这名字有哪里不对么?

    总比他们那一二三四五六七的编号好吧!

    *

    康平揭开手中竹筒的封漆,简短的书信从竹筒中抽出来,还带着一股羊皮特有的气息。

    大单于亲征,带去的河西部落兵都很兴奋,一路上势如破竹。

    耶易于加上刘易尧两辈子,不是没打过仗,前世耶易于跟着刘景和康平也学了不少的战术。但这次的战场主要在中原黄河流域,和此前在漠北攻柔然大相径庭,康平不担心是假的。

    他的家书很简短,先是简要地汇报了一些战况:“黄河以西的平原不需要太多的兵力强攻,大多数州郡直接倒戈开城。所以在渡河前我们还保留了很大的兵力。但要继续往东行,黄河、太行确实是个天险。高熙正在集结代北的兵力,代北的镇兵素来骁勇,在柔然战场上我们曾经并肩,知道他们的实力,但这次的主将是个名叫窦安的汉人,兵法难以预测,只怕会有一场鏖战。但你不必担心。”

    接着,他又提了几句家常,“不过中原的气候到底比漠北好些,没那么冷也没那么干。此外,我听闻河东裴希声的夫人去世了。他们派人来找呼延西坨。河东现在还是东燕的地方,所以我没有让呼延西坨去。不过这次可能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长安万事可还顺利?”

    最后他写道:“我最近听到一些关于高广寻的传闻,你可知道他在被入嗣高家之前是做什么的么?”

    康平不禁皱眉。

    写了半天还提一句高广寻这是要干什么?

    康平对高家的事情不太了解,仅仅知道自高巨擎被诛杀之后,高家满门都被流放了代北,男子宫刑黥面,女子充入官婢。高巨擎这一支整个就绝后了。高大臣是高巨擎的远亲,隔了也不知道多少层,只不过这两房都住在龙都而已。一开始高巨擎得势的时候高大臣和他们这一房走得并不很近,所以高家出事的时候,高大臣没有受到牵连。后来高熙生了皇子,做了淑妃,才和高大臣有些联系,高大臣为恢复高巨擎这一支,也没少出力。

    那个高广寻,康平还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关于高广寻的一切身世,都是当时还在水木书院念书的郑家七郎告诉她。说是淑妃让高大臣在族中庶支寻了一个少年,入嗣了高家,但具体哪个庶支,高广寻的生父母又是谁,没人知道。康平也没想着去过问。

    她不明白刘易尧为何突然提这么个问题。但她知道刘易尧不会瞎提什么没有营养的问题,一定是高广寻的身世牵连着什么敏感的机密。

    夜已深,现在并不适宜召见大臣,她将此事姑且压下,在宣室殿后头的小榻上休息。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蓦然起身,将刘易尧那张羊皮的信在等下又仔细读了一遍,提起朱笔标注了一番方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先是召见了户部官员,让他想办法调阅高家族档,查清高广寻的来历——他的档案依然在东燕,很难查到,但现在六部官员大部分都是东燕投诚而来,总会有些灰色的手段。

    随后她又召见了呼延丽。

    呼延丽本欲随呼延部一道出征,她在漠北历练过,纵然是女人,也不得不承认她一员经验丰富的老将。但后来出于种种原因没有成行,留在了长安。

    康平知道她没跟着呼延西坨走的原因,除了朝中缺人手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她不想去河东。

    当初把人给上了的是她,带着孩子跑了的也是她,她不敢见裴希声实属正常。但现在康平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更加适合去河东劝说裴希声投诚。

    呼延丽听了康平的计划大呼:“不可能!我同那姓裴的不共戴天!”

    她尚不知面前那个阏氏就是当年见证了他们那段孽缘的慕容康平,推脱扯谎道:“那姓裴的和我之前在漠北就很不对付,让我去劝他,大概没过黄河就要被他拿着大刀砍出来了。阏氏你还是换个人选比较合适,我肯定不行!”

    康平默默地想:当初明明是你追着裴希声打。他倒是真拿过刀来防你,可我一次也没瞧见他真的砍下来啊。

    可她依然面色如常地说:“我听闻呼延娘子和那个裴希声有些旧交情,而且呼延西坨不正是裴家的子嗣么?”

    “西坨是我一人的儿子,和裴家没有半分关系!他当初硬要让我西坨往河东去,我看他孤苦伶仃的,忍了。但腾格里让西坨回来了!这可是天神的旨意!我不管,我不会去河东,西坨也不会去!”

    康平皱了皱眉,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在呼延丽一条条细数裴希声各种罪状,将那河东裴氏的著名小将丑化成一个胆小惧内的懦夫之时,康平突然清了清嗓子,道:“前段时间他的夫人殡天了,那个裴希声想找呼延西坨去给她守孝。”

    呼延丽蓦然一怔,竟然下意识去掏耳朵:“大阏氏你说啥?臣妇方才没有听清。”

    但她立刻又道:“找西坨去守孝?开玩笑么!西坨是她生的么?西坨是我怀胎十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给她守孝?想得美了她!真当西坨是她儿子么!我他娘的一早就不该让那死鬼知道还有个西坨在!他裴希声做了什么?提上裤子就走的玩意儿!”

    她骂骂咧咧地说完,才意识到此处是长安未央宫宣室殿,而非她的呼延草场,立刻低下头单膝跪地认错。

    康平深知她的德性,也不指望她改了,摆摆手。

    呼延丽突得又问:“大阏氏,那裴夫人真的……”

    康平说:“这是裴家从东燕递出的消息,可能是个请君入瓮的局,也有可能是真的。单于现在拒绝了裴家,但如果裴家效忠东燕,对我们来说就不是好事。”

    呼延丽皱着眉头:“出使这事儿也不是非得我干,睿王啊、老崔啊、他们都可以的……我这样就去了,面子不要的?”

    匈奴再怎么奔放,未婚生子,还是和个有家室的男人未婚生子,也是惊世骇俗的事情了。呼延丽这么多年来就靠着强装的洒脱撑着自己呼延部女儿的骄傲,全是硬拗出来的坚强,否则当年裴希声向她要呼延西坨的时候,她也不会心一软给了。可这会儿真要去见裴希声,那点洒脱的面具估计真的能给碎得一干二净。而且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再去面对裴希声。

    康平发觉她表情已经有所松动,语气也不似之前那样强硬了,知道这事儿有戏,立刻趁热打铁:“从龙都过来的那些大臣,包括睿王、徐纵等等,他们在朝中的事情太多了,治长安不是治河西,我需要那些在龙都有经验的大臣帮助恢复朝廷的格局。再者说,此去河东,还不知道是不是裴家用裴希声做的诱饵,因此危机重重。睿王是个胖子,老崔是个跛子,你说他们能比得过你,可以担得起这份危险的差事?窝在宿卫中,和那般毛头小子混在一处难道是你想做的?此外,你这趟去河东,不是会情儿,而是出使,是有文牒的。”

    呼延丽沉吟了一阵。

    康平继续循循善诱:“你持着皇帝的使节到他家里头去,是公事,不是私事。你要和他光谈私事,我也不会准许的。”

    呼延丽说:“他就是个犟驴!大阏氏,要是他打定了心思效忠龙都那个女人,那任谁都不可能让他改变主意的。”

    “我知道他犟。但我想在高熙和单于之间,他还是会选择单于。效忠高熙的不一定是他,不是么?”

    裴希声在裴家的地位不高,也很难左右裴家的选择,但康平对于裴家的其他人都不怎么看重,只要呼延丽能把裴希声从河东带出来就好了。

    她看着呼延丽。

    呼延丽纠结了半晌,道:“阏氏,可能我还得考虑一下……”

    康平笑了。能让呼延丽耗费时间去考虑的东西,也就只有和裴希声有关的事情了吧。她说:“两天。”

    *

    河渭前线直面东燕战场,刚刚入冬,而今岁的冬日似乎比上一个冬天更加寒冷,冬月间,黄河便一路冰冻至壶口。军队行军至潼关时已经年关,东西燕两军对垒,东燕高大臣所领主力屯兵蒲坂,南路一支精锐直面潼关。

    东燕原来的秦州刺史投了西燕,新的秦州刺史叫窦安,是个汉人,东燕驻扎在潼关的军队就是有他领兵。此人颇为谨慎,见刘易尧把主力基本留在灞上,就一直没有动静,因此两军隔着黄河遥遥相对,一耗就耗过了年,耗得黄河厚厚的冰都薄了。

    刘易尧初次领兵在外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有些疲累。从长安东出,一路所向披靡带给他的喜悦如今已经被时不时涌上来的思念所取代。前世在漠北行军,从未回过河西一天,但因为跟在慕容康平的身边,他并不觉得孤单。可现在一个人在外,不过是小半年都没有的时间,他竟开始对西方的长安城产生了眷恋之感。

    康平的家书说好是每月一封,他现在手里第三封还未抵达。每天除了练兵,看看对岸东燕的情况,就是等家书。

    然后他等来了呼延丽。

    就连呼延西坨看见他娘出现在灞上亦是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呼延丽肯出凉州入秦已经是这辈子最可怕的事情了。但没想到她出了河西之后,竟然开始抛弃了先前对东方的忌讳,越跑越东,越跑越东。

    等他知道呼延丽是奉命前往河东郡,劝裴希声的时候,呼延西坨只觉得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从小到大,阿娘绝口不提他阿耶的事情,只说是死了。后来长到成年,突然又冒出个阿耶来。阿娘也只是咒骂了两句,就把他赶往河东给他阿耶养老送终。在他的印象里,阿娘和阿耶两个是完全割裂的两个世界。

    这会儿竟然要撞一起了?

    简直就像是拜火教的圣女开始念佛偈一样迷幻!

    呼延丽在儿子面前从不多做解释,她面见了刘易尧,说道:“这次去河东,若真是裴家设局,我一个妇道人家,有的是法子能神鬼不觉地跑出来。所以阏氏才让我来。此外阏氏还让我给您传话,窦安出身清河,不一定能和代北的军队很好磨合,此战最好速战速决。但潼关重兵把守,若抢渡黄河直面迎战只怕会损失惨重,不若以轻骑往东出小关伏击,拆了他们的队伍,再北上过风陵渡。”

    刘易尧道:“你去河东,万事小心。”

    呼延丽笑道:“放心吧。汉人男子总习惯性低估女人,只要他们低估我,我就有机可乘。”她又转头看向呼延西坨,“臭小子,好好给我打,你可是我呼延丽的儿子!”

    二月初,一支匈奴轻骑从潼关往东南进入小关,偷袭了窦安的部队。

    正如康平预测的一般,窦安和从代北征发来的将士们磨合并不完美,在军中威势不高。他虽然有领兵之能,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北边高大臣的在蒲坂的主力持重没有及时救援,窦安从风陵渡急匆匆地南渡欲反击,却被早已悄悄埋伏在风陵渡口前的西燕主力击溃。

    捷报传至长安的同时,呼延丽也乘乱混进了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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