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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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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都, 素来是个忘却伤痛很快的城。

    三万声丧钟响彻天际,沉重的钟鸣之下无数生杀皆化为烟尘淹没在历史的轨迹之中。

    隆安二十四年九月, 隆安皇帝慕容焕遇刺而崩,谥号惠,皇后冯氏、太子旭畏罪自焚。年仅四岁的皇幼子暄继位, 生母淑妃高氏为太后, 改元兴安。高太后垂帘听政。新帝继位,朝中地覆天翻。

    远在青海西域, 吐谷浑与高昌之间战事胶着,布萨拨可汗慕容石归派出想慕容大燕求救的使者还未走出百里, 就接到了惠帝驾崩的消息, 这下可好, 龙都内各党斗争自顾不暇, 上位的又是和吐谷浑一点儿利益都不牵扯的高氏家族, 兵是借不到了, 布萨拨可汗气得几欲升天。

    在武威搞事情的呼延西坨倒是高兴得要命,沙盘上青海之地已经被高昌吞了一小半,眼看着布萨拨可汗就要率部退到临羌去了,呼延西坨大呼过瘾:“这新高昌王也是厉害啊,战斗力很强嘛。我看着慕容石归还怎么东搞西搞, 还想控制整个丝路呢,做梦去吧, 慕容焕都归西了!”

    刘易尧却并不很是高兴:“龙都那边局势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他知道高家有野心, 却没想到高家的野心竟然如此大——什么冯氏太子畏罪自焚, 用脚后跟都能猜到是高家逼宫了,否则冯氏何必一边把慕容焕给刺杀了,一边又自尽,让她唾手可得的太后之位从手中飞走?

    幸好他接到康平的密报,说她已经带着太子旭夫妇从龙都隐秘地出发了,不日就能抵达河西。但是冯居安在那场动乱之中失去了踪迹,她对此非常担心。

    呼延西坨知道此事之后,赞叹道:“没想到大阏氏那么厉害……从宫变之中带走太子旭和太子妃,这眼光,自愧不如啊!”

    刘易尧只是默然。作为十六岁的郑珈荣,她的眼光可以算得上是天才,可是作为庙堂沉浮多年的镇国公主慕容康平,她的发挥只能算是寻常。

    刘易尧有好多话想要问康平,譬如三十卫和罗阿斯,譬如她的死而复生,他在心里头打了无数的腹稿,静候着她抵达河西的那一天。

    大单于台外突然有人来报:“单于!是吐谷浑的使者。”

    呼延西坨从沙盘上跳了下来,甩开手里用来推沙子的竹杖,拍了拍手指缝里头的尘土,斜着眼笑了起来:“哎我去,这吐谷浑是慌不择路了么?”

    崔仲欢抬眼看了他一眼,也道:“说不准是好事。”

    呼延西坨摩拳擦掌:“让他们打咱们的主意,诶嘿嘿,咱们这回可要狠狠宰他们一笔!”

    崔仲欢瞧着他一副山匪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偏过头去看依然凝眉思索的刘易尧。

    刘易尧只是抬手,道:“让他过来吧。”

    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吐谷浑被高昌攻打,慌不择路,几乎退至雪山之中,大片草场在短时间内被高昌蚕食鲸吞。而由于龙都事变,他们无法向北燕借兵,竟然慌不择路,本想罪魁祸首河西。

    那使者的脸上满是路途风霜,跪在大单于台下声情并茂地表示若河西肯借兵,他们愿意割让北部草场给五部匈奴放牧。

    吐谷浑北边与河西接壤之处的草场由于正处于黄河上游流域,水草丰美,确实是片不可多得的放牧之地,但是刘易尧却并不对这个看上去很让人动心的条件感兴趣:“可汗说的那片草场,确实不错。不过我们河西最近没那么多兵力。大人也知道现在龙都方面的局势不好,柔然沉寂了这么久,说不定很快就要南下了。代北冯家全部倒台了,我大燕要抵御柔然,还得靠河西的兵力。只怕没法帮到可汗。”

    使者的脸色微微发紫,高昌本是西域小国,但民风剽悍,将士各个战力强盛,加之地处丝路中段,商业繁荣,出兵之事有强大的财力支撑。吐谷浑地处高原,但一直靠放牧维系,此前丝绸之路的南线过吐谷浑,但最近几年越发向凉州倾斜,吐谷浑的国库捉襟见肘。

    布萨拨可汗不是不知道这高昌突然出兵之事与河西的新单于关系密切,他此次派使者前来,也是想给河西卖个乖,让这帮匈奴人别再在西域挑事儿,好让他们能休养生息一阵——毕竟冯氏倒台,吐谷浑在中原的支撑已经没有了。

    呼延西坨舔了舔唇,像是只草原狼似的盯着那下头满脸高原红的使者。刘易尧的表情倒是沉稳,带着一股子的漫不经心,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想帮忙。

    使者咬了咬嘴唇,抬头问道:“单于还想要什么?可汗若能做到等会帮助单于。”

    刘易尧垂眼看了他半晌。

    直看得使者两腿战战,背上的冷汗要渗透身上那件羊皮袄,他才缓缓开口:“听说你们可汗帐下有冯家的人。”

    使者微微一颤。

    他在吐谷浑也听说过这个新单于的事迹,幼年丧母,软禁龙都,童年的悲惨遭遇和冯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刘易尧的表情,他垂着眼满眼的不耐烦,似乎提起姓冯的人,就泛着恶心。

    他抖了抖嘴唇,说:“是……”

    刘易尧道:“惠帝驾崩之时,冯后自裁,不过司空冯居安却不知所踪,可汗若是能帮我把此人找出来,我倒是愿意帮助劝说高昌王,让他退兵。”

    使者皱了皱眉。

    冯家被高家釜底抽薪,不光是龙都的冯家子弟,就连代北冯氏故地,都在十年间被高家那帮人架空,现在代北是高家的地盘了,冯居安不会往那边去。他想要东山再起,还有两条路,第一,南下楚国,图谋反扑;第二,遁入吐谷浑。

    可冯居安在楚国没有什么经营,吐谷浑倒是有些冯家的势力,跑来吐谷浑的可能性要远大于投楚。

    使者思索了一阵,之前新单于刚刚继位的时候,就是冯家人撺掇可汗联合兰氏共同骚扰河西边境,导致河西大单于台挑拨高昌进攻,现在布萨拨可汗对那个冯家来的谋士正在气头上呢,把一个丧家之犬冯居安推出去,倒也没什么关系,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于是便道:“好。”

    刘易尧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待使者走后,呼延西坨瞪着眼睛,满脸崇拜地看向刘易尧:“大单于你厉害啊,是一点都不给姓冯的活路了么?”

    刘易尧只是笑了一下:“她很担心冯居安将来会给她弄出点什么幺蛾子。”

    呼延西坨自然知道刘易尧所说的“她”指的是谁,只是扁了扁嘴:“哦……这样啊。”为什么他感受到了心灵的重击?

    走出大单于台,他抬胳膊搂住了崔仲欢,凑在他耳边问道:“老崔啊,你说,我俩都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要请大单于做个媒?天天看他一脸荡漾地想着大阏氏,我这心真的是——”

    崔仲欢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自从知道郑三娘可能是慕容康平之后,崔仲欢都不知道该拿什么眼神去看这对夫妻了,越临近她抵达河西的日子,他就越战栗——毕竟当年正是他送毒酒给的慕容康平,看着她饮下,作为一个曾经的刽子手,他的心情要多微妙有多微妙。

    崔仲欢说:“我这样子,也还是别祸害别人了。”

    呼延西坨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五石散虽然难戒,但也不是不能戒的嘛!”他微微压低了声音,“到时候我帮你瞒着大单于呗。我俩兄弟么,这点事情还是能帮你的。我跟我阿娘一说,让你去我们部落里头戴上一段日子就好了。”

    崔仲欢苦笑了一声,若是真有怎么好戒除,他又怎会沉沦十年?

    *

    康平的车队自九月从龙都出发,一路西行之时,由于入秋后山路积雪难行,再加上太子旭夫妇拖累,抵达河西的时候都快年关了。

    康平前世也不是没在大雪纷飞之时赶过路,之前从徐州回到龙都的时候也是冒着寒霜,但是关外的天气和青徐之地怎可同日而语,再加上郑珍容、太子旭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人,在太行山里没走上几天就开始哭喊累,出关之后满目一望无垠的荒原黄土,更加不愿意继续往西了。

    康平没理他们。

    这两人,在某些意义上都是她的血缘至亲,可是她对于慕容家或者对于郑家的情感早就在这么多年里面被消磨殆尽了。她让自己尽量将两人看做筹码和底牌,才勉强能对他们有些好脸色来。

    冬情不情不愿地给郑珍容了胡饼和水,郑珍容才掰了一块,就开始抱怨起来:“怎么又吃这个!里头都有沙子了!”

    冬情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半块胡饼:“不要吃就算了,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娘娘么?我们王妃都吃的和你们一样的!”

    郑珍容瞥了一眼不远处扎营的火堆,康平正端坐在火旁,他们很快就要二渡黄河,郑珍容心里头还想着,康平曾经答应了给她皇后做,这会儿又带着她西行。冯后之前给她下药的时候可不像对待慕容焕和慕容旭那样手下留情,因此她已经糊涂了很久了,但偶尔的须臾清醒之间她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又劈手从冬情的手中拿过那个胡饼:“你想饿死我么!”

    冬情白着脸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离去了。

    贺赖孤坐在康平的身侧,主仆几个围着火堆一边烤火,火上架着一个粗糙的罐子,里头咕嘟咕嘟滚着水。康平把掰碎了的饼投了进去,罐子里头冒出了一些粮食的香气。

    冬情气鼓鼓地说:“她倒是还有脸嫌弃啊?”

    秋韵帮着搅动罐子里的糊状物,她们两个虽然是奴婢,却也是大族的奴婢,这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罪,走过这样远的路,难道她们就不比那两个丧家之犬辛苦?更何况,她们三娘子也是士族出身,娇滴滴的女郎君,她可曾喊过辛苦?就连秋韵都忍不住说道:“实在是不知好歹。”

    康平没有说话,朝着那两个年轻夫妻那儿望了一眼。

    郑珍容倒是放下架子放下得快,就这么一会儿,倒是舔着嘴唇把那胡饼吃了小半个下去。路途劳顿,她就算想要保持住一个太子妃的妆容发饰也是不可能的了。之前她还想每天早上梳头,但是康平一共就带出了两个侍女,根本不可能借给她用,在挣扎了几天之后,她就也只能自己随便把头发扎起来。

    而康平自己本来早已经习惯了简单的发式,每天也能处理的很好。冬情和秋韵两个侍女,带出来才不是用来服侍梳头的。

    如今郑珍容像是个疯婆子似的蹲在她和太子旭的马车旁边,搓着手一口饼一口水的吃着喝着,一边还不住地往他们这边瞟。吃完了,手里还有半块,她站起来,递给了靠在车辕上的慕容旭。

    他们赶路的时候一直刻意避开大城镇,但慕容旭还是在路上听闻了龙都中高淑妃登位并污蔑他与冯后的消息,气得一直消沉,后又想要去找冯居安。可是冯居安的行踪早已消失,就连康平都不知道那个抛弃妻子,在龙都剧变一夜中消失的前大司空已经逃往了何处。

    他知道冯家在代北的老窝都被高家一窝端了的消息之后,更是开始一言不发起来,这段时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看谁的眼神都是愣愣的。

    在性格上,他还真挺像慕容焕的。一遇到什么事情,怂的跟个鹌鹑一样。慕容康平只恨慕容家的血脉到了这一代,养出的都是些什么扶不上墙的稀泥。

    她说:“慕容旭这个样子下去只怕撑不到河西,还不如郑珍容呢。”

    好歹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后位吸引下,郑珍容还能像是个脑袋上吊了个胡萝卜的骡子似的往前冲。

    贺赖孤盘着腿,拿着一块略有些破旧的羊皮摩擦着他手中的弯刀,抬了抬眼:“大约是以为冯居安不会来救他了。”

    康平也是出了龙都才知道冯居安抛弃妻子,连夜奔逃的消息的。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过他就算把自己的美妾夫人都给丢下让高家屠戮,只怕也不会放弃慕容旭。这可是冯家唯一能翻盘的机会了。他对太子旭的重视不会比我更少。”

    目前她猜测此人最有可能也往河西去了。太子旭在她的手里,冯居安多半会来争抢。尽管太子旭未死的消息尚封锁,但是高淑妃肯定已经派人向他散播了消息,以引起康平同冯居安的相互残杀,这样她就能解决掉两个对手了。

    康平冷冷笑了一下:“黔驴技穷。”

    贺赖孤垂了垂眼睛。

    此刻河西的刘易尧只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年关的时候在镇西王世子府上等待她从徐州返回的时刻,坐立难安的。

    呼延西坨笑他:“大单于,为什么我觉得你像是只等食的雏鸟啊?”

    一旁崔仲欢的脸色微微一白,看向刘易尧。

    刘易尧的脸却黑了:“雏鸟?”

    呼延西坨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大单于既然那么思念阏氏,干嘛不去接她们,她们不是也要渡河了么?”

    刘易尧恍然才发觉自己在大单于台上转圈的行为,真的像是只焦急等候投喂的雏鸟。难道是相信以她的能力定能安全抵达武威,所以就心安理得地坐在武威的大帐之中烤火等候,然后就心里着急两下?

    他蓦然起身,坚定地说:“走吧,咱们去渡口那边接她。”

    他迅速地下令出门,正牵了马出来,却在台外看见了兰幼。她穿着一身烈火似的狐裘,一张漂亮的脸埋了一半在毛茸茸的皮毛里,显得五官特别明艳。吐谷浑爆发战事之后,因为兰家和吐谷浑可汗中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的母亲兰清已经在大单于台噤若寒蝉许久,倒是她,没了母亲的约束反而越发恣意妄为起来。

    “大单于这寒冬腊月的是要出远门?”她瞥了一眼刘易尧带着的补给,立算出了他打算走的距离,微微皱眉。

    刘易尧坐在马上垂首看她:“我去接我的妻子。”

    兰幼笑了起来:“大阏氏这么不济,渡了河还要劳烦大单于亲自去接?”

    刘易尧冷冷道:“她能不能独自走到武威是她的事情。但既然我是她的夫郎,我就不会让她独自一人。”

    身后的呼延西坨立刻嘿嘿笑了起来:“兰妹子,知道你厉害,能一个人千里走单骑。你要是想,也去找个人护送你呗。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他那一串几乎要将屋顶积雪都给震落了的放肆笑声,兰幼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她很快就有笑了起来:“我可不是什么需要护送的汉女。”

    呼延西坨看着她高傲的表情,脸上都快要笑出褶子了,直到一队人走出大单于台,兰幼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他才憋不住喷了出来:“哎哟——这妹子还真是太自信了吧?”

    尔朱光朝背后早就消失看不见的兰幼远远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呼延西坨又说:“我是没见过大阏氏,不过听她的那些事迹也知道,这女的比我老娘都不好惹,是不是啊尔朱兄?”

    尔朱光纠结地点了点头:“她去年还自己一个人把我的那个叔父给宰了。”

    呼延西坨又一次大笑起来:“那完了,那兰妹子等着挨宰吧。”

    他欢快地踢了一下马刺,只留下一串声音:“大单于啊,我都等不及去见见这个大阏氏了——”

    刘易尧看着呼延西坨的马匹奔入那漫天的风雪,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一个画面,可是他没能抓住那一瞬而过的灵光,只在心头升起了一股熟悉之意。

    这么大雪他如此冲动地跑出来骑马,这辈子还真是头一回,却不知道怎么觉得好像曾经经历过似的。

    大雪纷纷扬扬,四五个人的队伍马蹄急促。蹄铁落在刚刚积起来的新雪之上,溅起梧桐叶大小的雪花,头顶呼啸朔风中夹杂的雪花落在了他的皮袄之上,肩头很快也是白茫茫的一层,冷风刮着他的脸,刘易尧却突然觉得他仿佛生来就为了在这天地之间驰骋一般。

    前十年,他对自己的定位早就变成了一个病弱的药罐子,纵使现在也并不如呼延西坨、尔朱光这些胡姓儿郎强健,身体素质在整个大单于台只能勉强胜过跛腿又久病的崔仲欢。他从不敢像呼延西坨那样恣意纵马,可今日却不知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激动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几个人跑了大约两个时辰,都还没出武威郡的辖地,刘易尧已经感受到了一阵的胸闷气短,他咬了咬牙。

    *

    欲渡黄河冰塞川。这大雪从西域一路满眼至灵州,结果上游鸣沙渡口就被冻住了,导致康平在鸣沙镇滞留了好几日。她有些着急,难道要等到春暖花开,冰川笑容,她才能渡河?

    隔着那么一条并不多宽的河面,河西就在咫尺之遥,却触摸不到,饶是她这么多年修身养性下来,现在都觉得无比的暴躁。她倒是有过踏过黄河冰面渡河的经验,可是他们的马车并不适合上冰面。郑珍容和慕容旭两个,对此也非常抗拒。

    或许等冻得再严实一些之后,他们可以从冰面上直接过去。她看着鸣沙渡口前积雪的河面,正在出神。

    忽然她似乎看见了对岸几个小小的黑点。

    雪停了,天空一碧如洗,难得的阳光落在白茫茫的冰面之上,反射回来,刺得让人睁不开眼。

    她以手为棚皱眉看着那对岸的黑点,正欲仔细看看来人是谁。

    对岸传来一声粗哑的嘶吼:“喂——喂——喂——是郑家的队伍么——”

    站她旁边的冬情突然跳了起来:“三娘子,是不是世子的人啊?”她连忙叫了起来,“是啊!是郑家的队伍——”

    几个黑点在冰面上试探了一下,很快就沿着河道较为狭窄的一处探了过来,康平很快就看见了为首探路的是一个匈奴混血的青年。

    队伍的中间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身材比起其他人都要显瘦长一些,他带着厚厚的皮毛看不清面容,康平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都弯了起来。

    她笑了笑没有接话,看着那马队战战兢兢地走在冰面上穿过了河面。

    “看来这冰是冻得差不多了嘛。”直到几个人终于上了岸,她才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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