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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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盘爆炸的第五分钟后, 警察局休息室里午睡正酣的王迅被当头浇了一脸热水, 恍惚中又是一声咆哮。他几近连滚带爬的翻下客厅沙发，一抬头就看到李敏敏双手叉腰, 一张俏丽的脸如金刚怒目，凛然间竟然有佛经所言夜叉食人的威势。
“看看窗外！”李敏敏声音尖利：“东南方向！”
她刷的拉开了窗帘，夏天正午的日光空前酷烈, 碧蓝的天空之上除了白晃晃的日光以外万里无云, 但王迅缩在地上眯着双目一眼扫去, 却看到东南方向光线晃荡, 蔚蓝的一片晴天下竟然有一道朦朦胧胧的彩虹。
这都不用望气术来分辨阴阳了。王迅的眼珠子险些瞪出了眼眶：“假阳于天？！”
所谓“假阳”、“借阳”是道教中常有的法术，以术者自身阳起不足而不能威慑鬼神，故于人畜活物而假借之, 某种程度算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小法术。但小法术用久了难免有好事者精益求精，前代高人们就以为人畜的阳气都有限量，脱阳则死, 借来的阳气都只是杯水车薪, 遇到真正的邪魔恶鬼并无大用，于是改进了法术本源扩大了借取阳气的范围。而改进后的借阳术千奇百怪，最为鼎鼎盛名的就是这个“假阳于天”——易经云天道即乾道，而乾卦为至阳至刚至宏至大的卦象，于是天道也就被视为一切阳气的总源，所谓“天罡三十六丈, 群仙有一丝阴气未尽者, 见之即行羽化”, 其中阳气至为威猛且取之不尽，当然是比人畜活物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的法术源头。但天道威严岂可轻侮，用这种法术干扰阴阳轮回必然会招致天象示警。比如说现在这一道彩虹，大喇喇当空而过……
“白虹贯日！”王迅的牙齿在上下捉对厮杀：“我日他先人怎么会有这种异相——”
“别慌，还没有贯日呢！”李敏敏刚才已经受了一次惊吓，现在倒比王迅镇定许多：“彩虹还没有挂到太阳的边，现在不过算‘凌日’而已，从术数上讲还有禳解挽救的机会。现在的要害是搞清楚天象示的是什么警。周锐那边——情况如何？”
周锐临走时带的是局里秘藏的一套金锁阵符，施展之后声讯不通万邪难入，总部要想与他沟通只能依靠王迅师门传下来的秘术。王迅整个中午枯坐在沙发上等的就是那边的消息，但无奈等来等去毫无消息竟然一不小心倒头睡去，现在想起来只能张目结舌：
“这个……”
“那还不快点！”李敏敏厉声呵斥：“下面的队伍随时都准备出发，就等着我摸清情况下达命令，结果你还在这里磨这个洋工！”
王迅被训得面红耳赤做声不得，赶紧从贴身的布袋里摸出了随身带的汉五铢钱，合在掌心默默咒祝，□□三复后双手合十拇指微松，铜钱当啷一声直坠地面——他这门手艺传自诸葛马前课，比之寻常的周易占卜更为快捷简便，在某人身上留下印记后只需铜钱一掷，相隔千万里也能遥知祸福吉凶。
李敏敏和王迅同时俯下身去看，却只见铜钱不偏不倚，恰恰就夹在了两块地板砖的缝隙当中，刚好歪歪扭扭，直立在原地。
“这是什么意思？”
王迅咽了口唾沫：这种事当年授艺时师傅偶有提及，但自己实在是没有遇到过这种奇闻……他声音干涩：“这是……‘天意高难测’。”
李敏敏没有听懂：“什么？！”
王迅语气低沉：“传说武侯当年上出师表北伐……上天就是赐的这个卦象。”
——————
总而言之，这一卦等于是白算了——如果诸葛武侯都不能知道天意是什么个打算，那王迅李敏敏这些凡夫俗子当然也不能有什么高见。但无论天意再怎么高而难测，周锐的安危两人都绝对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几番商议后李敏敏调动了宗教局在A市能调动的所有人手，点齐了装备带着三辆面包车从警察局杀了出去。
但情况似乎比他们所想象的更加恶劣——面包车到了酒店的附近的小巷就不能再行走了，这条一向僻静的胡同三三两两停着各种牌子的轿车，从窗户看里面的司机几乎个个都瘫在驾驶座上，似乎全部都昏迷了过去。
李敏敏跳下了车，从一扇开启的车窗里拽过了某个司机的头，她摸出了手电筒翻开了这人的眼皮——在电光下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硕大的眼白，瞳仁缩得比针尖还要小。
“丢了魂了。”李敏敏收回手电筒语气沉重：“而且嘴唇发乌眼眶发青，典型的中邪症状。”
王迅骇然：“正中午都能中邪？”
所谓阳盛而阴不行，白昼闹鬼一向被视为险恶至极的凶兆，更何况规模还这么大涉及还这么广，哪怕想想善后都足以令局里头痛。果不其然李敏敏的脸色也变得沉重了，她站在原地扶着车把手想了一阵，忽地将斜背的坤包取下，顺手掷给了王迅。
“把坤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我们两个到前面探探路。”她吩咐道。
王旭伸手摸了摸这个可能值自己半年工资的坤包，在里面他既没找到口红也没找到香水，占据了包内大半空间的居然是一把生锈的水果刀，暗黄的刀身上面铁屑斑斑，隐约还有一些可疑的黑点。
“这是……”王迅慢慢道。
“11.26大案的证物，废了好大力气才从局里协调出来的。”李敏敏声音低沉：“杀生刃。”
所谓杀生刃，指的是锋刃下出过性命的兵器。以道术而论杀过人的东西都有血煞之气，浓郁到一定程度就能伤损魂体震慑怨鬼，即所谓“以煞制怨”。是辟邪驱鬼的法门之一。但煞气不光威慑死人也妨害活人，用这种东西等同于先来个自损八百。王迅眉心都在乱跳：“难道你准备就这么杀进去……”
“最坏打算。”李敏敏面无表情，手里掂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长柄铁锤，上面依然是星星点点可疑的痕迹：“哪怕不救周锐，这个情况我们也不能不管。否则中邪的症状扩大闹得满城风雨，你觉得责任由谁来承担？”
王迅只觉得头痛欲裂、胸闷气短。他伸手拧开前门，拎着水果刀跳下副驾驶座：“那剩下的这些呢？”
李敏敏还没答话，后面的面包车就按响了喇叭。被调遣过来的宗教局员工从车窗里伸出了脖子，一脸的阳光灿烂：
“不用担心我们！王先生，我们也有趁手的家伙，后面这些就交给我们照看好了！”
说着当啷一声，这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从车窗里提出了一根半米长的钢筋，大力向二人挥舞。
王迅目瞪口呆：“这是……”
“2008年的案子，中央公\\安部专案督查。”李敏敏道：“宗族斗殴，死亡37人……其中有一半是这根钢筋的功劳。”
————
“喔喔喔喔！！”江罗跳着脚叫得凄厉绝伦：“我日！”
叫完这一声后他赶紧往旁边一跳，避开了天花板上洇下的一大滴脓血。然而犹自瘫痪不醒的周锐就倒了大霉了——上方的污水污血滚滚而下，很快就把他浸了个透湿，气味令人掩鼻。
总的来说，十几分钟前他们直捣黄龙直击核心那一招实在是犯了大错。当时江罗举起手指对准半空中那根碧绿青翠的水草来了鼓足精力的最后一击，一击击中后那根莫名其妙的草确实在原地抽风了一样在不断颤抖，但颤抖了几秒中后水草上下一晃，竟然轰的一声燃了起来！
如果当时周锐还醒着并能保持理智，大概还能拼了老命不要，下死力阻止阻止高人的胡作非为——要知道灯芯草之所以凶名恶名张狂于世，其凶险之处不在于未点燃时招徕恶鬼，而在于点燃后的“化阳为阴”。它焚烧之后性质变异，能够将阳气吸入而化为阴气，所以无论什么道法秘术，接近灯芯草后阳气法力都会被吸收转化，转为变为它招引恶鬼的助力……故而古时高人除凶，所戒者就是决不能让灯芯草见识明火，或是接触极阳高热的法术……
比如天师山的玉熙伏魔咒。
但江罗与颜宁对此当然是可悲的一窍不通。所以一指过去后灯芯草无风而燃，江罗甚至还快活得在原地蹦了两下：“我勒个去——”
然后嗤啦一声腥臭扑鼻，一只苍白青肿的手臂从浓雾里探出，撕烂了他的半截衣袖。
江罗措不及防，反手就是一道热气招呼上去。然而浓雾中无数声音凄厉长号，却又有几缕湿润润的漆黑长发从空调排气孔中弹出，沾到了江罗另一只幸存的衣袖上。
“啊啊啊啊啊啊！”
江罗扯着喉咙高声惨叫，从沙发上翻身滚了下来满地乱爬。几秒钟后茶几凳子哐当一声大响，颜宁在他身边从空而降，撞翻了一大堆零零碎碎。
他痛得满脸扭曲，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到底怎么回事！”
在罗盘爆炸的第五分钟后, 警察局休息室里午睡正酣的王迅被当头浇了一脸热水, 恍惚中又是一声咆哮。他几近连滚带爬的翻下客厅沙发，一抬头就看到李敏敏双手叉腰, 一张俏丽的脸如金刚怒目，凛然间竟然有佛经所言夜叉食人的威势。
“看看窗外！”李敏敏声音尖利：“东南方向！”
她刷的拉开了窗帘，夏天正午的日光空前酷烈, 碧蓝的天空之上除了白晃晃的日光以外万里无云, 但王迅缩在地上眯着双目一眼扫去, 却看到东南方向光线晃荡, 蔚蓝的一片晴天下竟然有一道朦朦胧胧的彩虹。
这都不用望气术来分辨阴阳了。王迅的眼珠子险些瞪出了眼眶：“假阳于天？！”
所谓“假阳”、“借阳”是道教中常有的法术，以术者自身阳起不足而不能威慑鬼神，故于人畜活物而假借之, 某种程度算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小法术。但小法术用久了难免有好事者精益求精，前代高人们就以为人畜的阳气都有限量，脱阳则死, 借来的阳气都只是杯水车薪, 遇到真正的邪魔恶鬼并无大用，于是改进了法术本源扩大了借取阳气的范围。而改进后的借阳术千奇百怪，最为鼎鼎盛名的就是这个“假阳于天”——易经云天道即乾道，而乾卦为至阳至刚至宏至大的卦象，于是天道也就被视为一切阳气的总源，所谓“天罡三十六丈, 群仙有一丝阴气未尽者, 见之即行羽化”, 其中阳气至为威猛且取之不尽，当然是比人畜活物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的法术源头。但天道威严岂可轻侮，用这种法术干扰阴阳轮回必然会招致天象示警。比如说现在这一道彩虹，大喇喇当空而过……
“白虹贯日！”王迅的牙齿在上下捉对厮杀：“我日他先人怎么会有这种异相——”
“别慌，还没有贯日呢！”李敏敏刚才已经受了一次惊吓，现在倒比王迅镇定许多：“彩虹还没有挂到太阳的边，现在不过算‘凌日’而已，从术数上讲还有禳解挽救的机会。现在的要害是搞清楚天象示的是什么警。周锐那边——情况如何？”
周锐临走时带的是局里秘藏的一套金锁阵符，施展之后声讯不通万邪难入，总部要想与他沟通只能依靠王迅师门传下来的秘术。王迅整个中午枯坐在沙发上等的就是那边的消息，但无奈等来等去毫无消息竟然一不小心倒头睡去，现在想起来只能张目结舌：
“这个……”
“那还不快点！”李敏敏厉声呵斥：“下面的队伍随时都准备出发，就等着我摸清情况下达命令，结果你还在这里磨这个洋工！”
王迅被训得面红耳赤做声不得，赶紧从贴身的布袋里摸出了随身带的汉五铢钱，合在掌心默默咒祝，□□三复后双手合十拇指微松，铜钱当啷一声直坠地面——他这门手艺传自诸葛马前课，比之寻常的周易占卜更为快捷简便，在某人身上留下印记后只需铜钱一掷，相隔千万里也能遥知祸福吉凶。
李敏敏和王迅同时俯下身去看，却只见铜钱不偏不倚，恰恰就夹在了两块地板砖的缝隙当中，刚好歪歪扭扭，直立在原地。
“这是什么意思？”
王迅咽了口唾沫：这种事当年授艺时师傅偶有提及，但自己实在是没有遇到过这种奇闻……他声音干涩：“这是……‘天意高难测’。”
李敏敏没有听懂：“什么？！”
王迅语气低沉：“传说武侯当年上出师表北伐……上天就是赐的这个卦象。”
——————
总而言之，这一卦等于是白算了——如果诸葛武侯都不能知道天意是什么个打算，那王迅李敏敏这些凡夫俗子当然也不能有什么高见。但无论天意再怎么高而难测，周锐的安危两人都绝对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几番商议后李敏敏调动了宗教局在A市能调动的所有人手，点齐了装备带着三辆面包车从警察局杀了出去。
但情况似乎比他们所想象的更加恶劣——面包车到了酒店的附近的小巷就不能再行走了，这条一向僻静的胡同三三两两停着各种牌子的轿车，从窗户看里面的司机几乎个个都瘫在驾驶座上，似乎全部都昏迷了过去。
李敏敏跳下了车，从一扇开启的车窗里拽过了某个司机的头，她摸出了手电筒翻开了这人的眼皮——在电光下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硕大的眼白，瞳仁缩得比针尖还要小。
“丢了魂了。”李敏敏收回手电筒语气沉重：“而且嘴唇发乌眼眶发青，典型的中邪症状。”
王迅骇然：“正中午都能中邪？”
所谓阳盛而阴不行，白昼闹鬼一向被视为险恶至极的凶兆，更何况规模还这么大涉及还这么广，哪怕想想善后都足以令局里头痛。果不其然李敏敏的脸色也变得沉重了，她站在原地扶着车把手想了一阵，忽地将斜背的坤包取下，顺手掷给了王迅。
“把坤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我们两个到前面探探路。”她吩咐道。
王旭伸手摸了摸这个可能值自己半年工资的坤包，在里面他既没找到口红也没找到香水，占据了包内大半空间的居然是一把生锈的水果刀，暗黄的刀身上面铁屑斑斑，隐约还有一些可疑的黑点。
“这是……”王迅慢慢道。
“11.26大案的证物，废了好大力气才从局里协调出来的。”李敏敏声音低沉：“杀生刃。”
所谓杀生刃，指的是锋刃下出过性命的兵器。以道术而论杀过人的东西都有血煞之气，浓郁到一定程度就能伤损魂体震慑怨鬼，即所谓“以煞制怨”。是辟邪驱鬼的法门之一。但煞气不光威慑死人也妨害活人，用这种东西等同于先来个自损八百。王迅眉心都在乱跳：“难道你准备就这么杀进去……”
“最坏打算。”李敏敏面无表情，手里掂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长柄铁锤，上面依然是星星点点可疑的痕迹：“哪怕不救周锐，这个情况我们也不能不管。否则中邪的症状扩大闹得满城风雨，你觉得责任由谁来承担？”
王迅只觉得头痛欲裂、胸闷气短。他伸手拧开前门，拎着水果刀跳下副驾驶座：“那剩下的这些呢？”
李敏敏还没答话，后面的面包车就按响了喇叭。被调遣过来的宗教局员工从车窗里伸出了脖子，一脸的阳光灿烂：
“不用担心我们！王先生，我们也有趁手的家伙，后面这些就交给我们照看好了！”
说着当啷一声，这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从车窗里提出了一根半米长的钢筋，大力向二人挥舞。
王迅目瞪口呆：“这是……”
“2008年的案子，中央公\\安部专案督查。”李敏敏道：“宗族斗殴，死亡37人……其中有一半是这根钢筋的功劳。”
————
“喔喔喔喔！！”江罗跳着脚叫得凄厉绝伦：“我日！”
叫完这一声后他赶紧往旁边一跳，避开了天花板上洇下的一大滴脓血。然而犹自瘫痪不醒的周锐就倒了大霉了——上方的污水污血滚滚而下，很快就把他浸了个透湿，气味令人掩鼻。
总的来说，十几分钟前他们直捣黄龙直击核心那一招实在是犯了大错。当时江罗举起手指对准半空中那根碧绿青翠的水草来了鼓足精力的最后一击，一击击中后那根莫名其妙的草确实在原地抽风了一样在不断颤抖，但颤抖了几秒中后水草上下一晃，竟然轰的一声燃了起来！
如果当时周锐还醒着并能保持理智，大概还能拼了老命不要，下死力阻止阻止高人的胡作非为——要知道灯芯草之所以凶名恶名张狂于世，其凶险之处不在于未点燃时招徕恶鬼，而在于点燃后的“化阳为阴”。它焚烧之后性质变异，能够将阳气吸入而化为阴气，所以无论什么道法秘术，接近灯芯草后阳气法力都会被吸收转化，转为变为它招引恶鬼的助力……故而古时高人除凶，所戒者就是决不能让灯芯草见识明火，或是接触极阳高热的法术……
比如天师山的玉熙伏魔咒。
但江罗与颜宁对此当然是可悲的一窍不通。所以一指过去后灯芯草无风而燃，江罗甚至还快活得在原地蹦了两下：“我勒个去——”
然后嗤啦一声腥臭扑鼻，一只苍白青肿的手臂从浓雾里探出，撕烂了他的半截衣袖。
江罗措不及防，反手就是一道热气招呼上去。然而浓雾中无数声音凄厉长号，却又有几缕湿润润的漆黑长发从空调排气孔中弹出，沾到了江罗另一只幸存的衣袖上。
“啊啊啊啊啊啊！”
江罗扯着喉咙高声惨叫，从沙发上翻身滚了下来满地乱爬。几秒钟后茶几凳子哐当一声大响，颜宁在他身边从空而降，撞翻了一大堆零零碎碎。
他痛得满脸扭曲，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