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养易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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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除了同学们的眼光实在难以忍受外，这一天的学校生活还是挺美好的。现在已经是初三老师新内容讲得不多，哪怕落下了几天听起来也没什么压力，下午语文课时老师还表演了江罗交上去的作业：
“……江罗这一篇议论文是很不错的，排比比喻气势和说服力都很强，用的典故也很恰当准确，带有很正统的古典韵味。”
江罗默默摸了摸自己的稿纸，心想当然有古典韵味了，用的典全是找一个前清的进士改编来的嘛。
但这种松快感被最后一节课的数学老师破坏了，这位颇为古板的老太太花了整整五分钟批评他们最近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太容易被外物分心，学习学不进去。
“最近不过就是医院出了那么一丁点小事嘛，一群人闹得沸沸扬扬的像多了不起一样，下课了也不预习也不复习了，整天就在走廊里座位上议论去议论来！同学们，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个中考？”她在讲台上呼啦啦的扇着课本，气势凛然不怒自威：“同学们呐，想想当年我高考的时候那几天，学校都发洪水了教学楼都被淹了，我们照样每天光着脚淌水上课——如果像你们现在这样玩玩闹闹，那我们的高考岂不是就不考啦？”
下面的学生并没有被蹚水高考的精神打动，江罗注意到有几个人翻起了白眼——当然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上次数学老师举的例子还是自己在火灾断电高热的威胁中完成了高考……
“总而言之你们的心太散漫了！不像初三的学生嘛。比如你看看隔壁的颜宁——啊——人家当时还就在医院呢，也没像你们这么一惊一乍，搞得魂不附体的，人家表现得就像没那回事一样……”
底下江罗的同桌在吐槽：“……颜宁那张脸什么时候有过表情？”
“总而言之，你们要加紧了！”台上老太太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她将手一挥，仿佛在点将台号令千军万马：“今天的作业多加五道题！”
“啊？！”
这五道题简直就是百上加斤，到了当天傍晚的晚自习时，江罗都尚且还在作业堆里苦苦奋斗尽力转换思路检查过程。但人生总是不可预料，当他尽力在肝最后一道题时，手机嗡地一声接到了颜宁的微信：
“尽快设法出来，我与顾权在操场。”
江罗现在题兴正浓当然不愿从命，迟疑了片刻回复到：“出来干什么？顾权不是明天才来上课吗？”
“翻的校门。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刚刚才劝住他，你尽快下来。”
“情绪不稳定？！！”江罗吃了一惊，手一抖打了一堆感叹号：“他到学校来干嘛？！！！”
颜宁的回复言简意赅：“谈他妈。”
江罗嗖的一声坐直了，立即举高了手：
“老师我去上个厕所！”
几分钟后江罗从厕所边的楼梯溜了下去，夜晚的操场漆黑一片，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操场东侧开着手机屏幕的两人。只是惨白的微光下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漆黑的晚上看起来怪渗人的。
但走近了江罗才真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光线下颜宁还好，除了脸色难看一些之外没什么怪异，但他旁边顾权的脸比纸还要白，眼白里的血丝简直就是蛛网，遥遥一望不像是学生倒像是加班了三天三夜心力衰竭的白领。江罗都忍不住看了颜宁一眼——怎么回事？
“他前天晚上与昨天晚上都没有睡好。”颜宁淡淡道：“今天晚上特意吃了药结果还是睡不好，在微信上和我聊了很久，我特意劝他到学校散散心。”
江罗回头看了看顾权，心想这哪里是没睡好，说是猝死前兆他也没有异议：“那……到底怎么回事呢？”
顾权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迟疑与犹豫，显然要说的事并不易于启齿。颜宁不动声色的转头瞥他一眼，立即做出了有力的担保：
“江罗可以信任。”
颜宁的保证有相当的效力，顾权终于缓缓开口：
“是……我妈。”
“你妈？”
“我妈这几天……都有些怪。”他声音低沉，长长吁了口气：“其实要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哪怕是一个月前我大概都会以为这简直是在开玩笑说疯话，现在说给你们听你们也可能完全接受不了——所以无论你们怎么想怎么觉得荒诞，就麻烦姑妄听之，听完再说吧！”
这番铺垫说得江罗大皱其眉，忍不住暗地和颜宁对视了一眼——以他现在的见闻经历，当然不觉得还能有什么让自己与颜宁“接受不了”的东西。但现在看顾权的表情神态，那明显就是三观崩坏之后极度茫然的境况，他觉得不可接受的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倒是实在让人疑虑惊骇。
“我们听着呢。”颜宁以一如既往的语气表示他的淡定从容，“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权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
“我妈不正常了。”
颜宁与江罗面面相觑。
“什么？！”
据顾权说，顾家主母的异常出现在他回家这几天——因为私下里找法师闹得满城风雨，顾家的几个老头老太气得两眼发直手脚颤抖，干脆停了顾母的职让她“回家反省”。于是这么一来顾权在家修养，竟然还罕见的多出了许多时间与母亲朝夕相处。
但也正是这么朝夕相处，没有几天顾权就发现了他亲妈的一堆怪癖——先是在家里频频焦躁不安，坐立行动甚至不能安静下来超过十分钟；然后是每日饭后睡前洗漱，必到自己房中的佛龛前（据顾权这佛龛是他妈的爱物谁也不准妄动，每年光是维护纯金佛像宝石莲花就要耗资十数万）虔诚跪下，念上十分钟的古怪经文——顾权曾经偷偷听过，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休想听懂。当然这还可以归之为打击巨大行为失措，但有件事就实在令顾权迷惑不解了——顾母突然喜欢上了养易乐。
“养易乐？”从来不太关注电视的颜宁果然疑惑不解，还得仰仗时常追剧的江罗予以解释：
“儿童乳酸饮料，富含成长期必需营养物质，有多种水果口味。”
颜宁喔了一声，随即道：“口味奇怪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我一开始也没以为是大事。”顾权神情憔悴，声音干涩：“开始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后来我在家里待着没有事干，上网打游戏消磨时间，打着游戏要氪金的时候我的零花钱不够用了，于是我就用了我妈妈不太常用的一个电商小号，拿上面绑的卡买装备。然后那个小号就给我发了一堆历史消息……”
说到这里顾权的脸色明显变得更难看了，似乎回忆起下面的就开不了口。于是颜宁江罗对视一眼，由不得不问一句：
“她买了什么？”
“儿童玩具、纸箱、木盒，”顾权语气飘忽：“还有整整三箱，九十九瓶……养易乐。”
二人尽皆愕然：“她买这么多干什么？”
“我当时也好奇——所以千不该，万不该，居然开始找了起来……”
顾权道当时自己闲得无聊，看到这么一件怪事当然好奇心大起。于是上下寻觅东翻西找，要看看这么大几箱宝贝被放在了那里用来作甚。结果找来找去一无所获，猛然间想起母亲的佛室曾经改造过仿佛有密室暗格，于是一鼓作气干脆闯入了那间供奉有奇特佛像的宽敞阁楼。在这间阁楼里他摸索了很久，终于在母亲日常下跪念经的蒲团下面发现了一个乌黑木环，拉开后果然是一个偌大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排着九十九个已经开封的养易乐。
“——然后呢？”江罗被勾起了好奇心——在佛龛下放养易乐似乎确实怪异，但也不能让顾权变成这幅模样吧？
昏暗中顾权的脸色刷的一声惨白如纸，仿佛嘴唇也开始哆嗦：“那些养易乐被开封放了三四天，已经全部——”
这款饮料主打的就是纯天然牛乳发酵不加任何防腐剂放心饮品，由此而风靡奶爸奶妈。但纯天然牛乳发酵后再露天放置三四天，那个味道可就未必会有多么友好了——至少顾权大病初愈，当场就险些出而哇之。
但险些出而哇之与那一堆浑浊黄色牛乳的刺激都还是其次，母亲的怪癖顾权并不敢置喙甚至不能提起。事实上最恐怖的是当天晚上他怀着惊骇诡异的心情刚要合上眼，那股腐臭的怪味就又从回忆中悄然泛起，活灵活现的环绕在他的鼻端，久久不去了……
总而言之，除了同学们的眼光实在难以忍受外，这一天的学校生活还是挺美好的。现在已经是初三老师新内容讲得不多，哪怕落下了几天听起来也没什么压力，下午语文课时老师还表演了江罗交上去的作业：
“……江罗这一篇议论文是很不错的，排比比喻气势和说服力都很强，用的典故也很恰当准确，带有很正统的古典韵味。”
江罗默默摸了摸自己的稿纸，心想当然有古典韵味了，用的典全是找一个前清的进士改编来的嘛。
但这种松快感被最后一节课的数学老师破坏了，这位颇为古板的老太太花了整整五分钟批评他们最近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太容易被外物分心，学习学不进去。
“最近不过就是医院出了那么一丁点小事嘛，一群人闹得沸沸扬扬的像多了不起一样，下课了也不预习也不复习了，整天就在走廊里座位上议论去议论来！同学们，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个中考？”她在讲台上呼啦啦的扇着课本，气势凛然不怒自威：“同学们呐，想想当年我高考的时候那几天，学校都发洪水了教学楼都被淹了，我们照样每天光着脚淌水上课——如果像你们现在这样玩玩闹闹，那我们的高考岂不是就不考啦？”
下面的学生并没有被蹚水高考的精神打动，江罗注意到有几个人翻起了白眼——当然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上次数学老师举的例子还是自己在火灾断电高热的威胁中完成了高考……
“总而言之你们的心太散漫了！不像初三的学生嘛。比如你看看隔壁的颜宁——啊——人家当时还就在医院呢，也没像你们这么一惊一乍，搞得魂不附体的，人家表现得就像没那回事一样……”
底下江罗的同桌在吐槽：“……颜宁那张脸什么时候有过表情？”
“总而言之，你们要加紧了！”台上老太太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她将手一挥，仿佛在点将台号令千军万马：“今天的作业多加五道题！”
“啊？！”
这五道题简直就是百上加斤，到了当天傍晚的晚自习时，江罗都尚且还在作业堆里苦苦奋斗尽力转换思路检查过程。但人生总是不可预料，当他尽力在肝最后一道题时，手机嗡地一声接到了颜宁的微信：
“尽快设法出来，我与顾权在操场。”
江罗现在题兴正浓当然不愿从命，迟疑了片刻回复到：“出来干什么？顾权不是明天才来上课吗？”
“翻的校门。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刚刚才劝住他，你尽快下来。”
“情绪不稳定？！！”江罗吃了一惊，手一抖打了一堆感叹号：“他到学校来干嘛？！！！”
颜宁的回复言简意赅：“谈他妈。”
江罗嗖的一声坐直了，立即举高了手：
“老师我去上个厕所！”
几分钟后江罗从厕所边的楼梯溜了下去，夜晚的操场漆黑一片，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操场东侧开着手机屏幕的两人。只是惨白的微光下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漆黑的晚上看起来怪渗人的。
但走近了江罗才真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光线下颜宁还好，除了脸色难看一些之外没什么怪异，但他旁边顾权的脸比纸还要白，眼白里的血丝简直就是蛛网，遥遥一望不像是学生倒像是加班了三天三夜心力衰竭的白领。江罗都忍不住看了颜宁一眼——怎么回事？
“他前天晚上与昨天晚上都没有睡好。”颜宁淡淡道：“今天晚上特意吃了药结果还是睡不好，在微信上和我聊了很久，我特意劝他到学校散散心。”
江罗回头看了看顾权，心想这哪里是没睡好，说是猝死前兆他也没有异议：“那……到底怎么回事呢？”
顾权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迟疑与犹豫，显然要说的事并不易于启齿。颜宁不动声色的转头瞥他一眼，立即做出了有力的担保：
“江罗可以信任。”
颜宁的保证有相当的效力，顾权终于缓缓开口：
“是……我妈。”
“你妈？”
“我妈这几天……都有些怪。”他声音低沉，长长吁了口气：“其实要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哪怕是一个月前我大概都会以为这简直是在开玩笑说疯话，现在说给你们听你们也可能完全接受不了——所以无论你们怎么想怎么觉得荒诞，就麻烦姑妄听之，听完再说吧！”
这番铺垫说得江罗大皱其眉，忍不住暗地和颜宁对视了一眼——以他现在的见闻经历，当然不觉得还能有什么让自己与颜宁“接受不了”的东西。但现在看顾权的表情神态，那明显就是三观崩坏之后极度茫然的境况，他觉得不可接受的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倒是实在让人疑虑惊骇。
“我们听着呢。”颜宁以一如既往的语气表示他的淡定从容，“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权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
“我妈不正常了。”
颜宁与江罗面面相觑。
“什么？！”
据顾权说，顾家主母的异常出现在他回家这几天——因为私下里找法师闹得满城风雨，顾家的几个老头老太气得两眼发直手脚颤抖，干脆停了顾母的职让她“回家反省”。于是这么一来顾权在家修养，竟然还罕见的多出了许多时间与母亲朝夕相处。
但也正是这么朝夕相处，没有几天顾权就发现了他亲妈的一堆怪癖——先是在家里频频焦躁不安，坐立行动甚至不能安静下来超过十分钟；然后是每日饭后睡前洗漱，必到自己房中的佛龛前（据顾权这佛龛是他妈的爱物谁也不准妄动，每年光是维护纯金佛像宝石莲花就要耗资十数万）虔诚跪下，念上十分钟的古怪经文——顾权曾经偷偷听过，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休想听懂。当然这还可以归之为打击巨大行为失措，但有件事就实在令顾权迷惑不解了——顾母突然喜欢上了养易乐。
“养易乐？”从来不太关注电视的颜宁果然疑惑不解，还得仰仗时常追剧的江罗予以解释：
“儿童乳酸饮料，富含成长期必需营养物质，有多种水果口味。”
颜宁喔了一声，随即道：“口味奇怪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我一开始也没以为是大事。”顾权神情憔悴，声音干涩：“开始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后来我在家里待着没有事干，上网打游戏消磨时间，打着游戏要氪金的时候我的零花钱不够用了，于是我就用了我妈妈不太常用的一个电商小号，拿上面绑的卡买装备。然后那个小号就给我发了一堆历史消息……”
说到这里顾权的脸色明显变得更难看了，似乎回忆起下面的就开不了口。于是颜宁江罗对视一眼，由不得不问一句：
“她买了什么？”
“儿童玩具、纸箱、木盒，”顾权语气飘忽：“还有整整三箱，九十九瓶……养易乐。”
二人尽皆愕然：“她买这么多干什么？”
“我当时也好奇——所以千不该，万不该，居然开始找了起来……”
顾权道当时自己闲得无聊，看到这么一件怪事当然好奇心大起。于是上下寻觅东翻西找，要看看这么大几箱宝贝被放在了那里用来作甚。结果找来找去一无所获，猛然间想起母亲的佛室曾经改造过仿佛有密室暗格，于是一鼓作气干脆闯入了那间供奉有奇特佛像的宽敞阁楼。在这间阁楼里他摸索了很久，终于在母亲日常下跪念经的蒲团下面发现了一个乌黑木环，拉开后果然是一个偌大的暗格，里面整整齐齐排着九十九个已经开封的养易乐。
“——然后呢？”江罗被勾起了好奇心——在佛龛下放养易乐似乎确实怪异，但也不能让顾权变成这幅模样吧？
昏暗中顾权的脸色刷的一声惨白如纸，仿佛嘴唇也开始哆嗦：“那些养易乐被开封放了三四天，已经全部——”
这款饮料主打的就是纯天然牛乳发酵不加任何防腐剂放心饮品，由此而风靡奶爸奶妈。但纯天然牛乳发酵后再露天放置三四天，那个味道可就未必会有多么友好了——至少顾权大病初愈，当场就险些出而哇之。
但险些出而哇之与那一堆浑浊黄色牛乳的刺激都还是其次，母亲的怪癖顾权并不敢置喙甚至不能提起。事实上最恐怖的是当天晚上他怀着惊骇诡异的心情刚要合上眼，那股腐臭的怪味就又从回忆中悄然泛起，活灵活现的环绕在他的鼻端，久久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