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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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如果没有买百分之三十V章, 需要晚些才能换过来哟~

    “陈姑, 我无事, ”妇人顺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像是劝慰陈婆, 更像是抚慰自己般喃喃细语:“无事,无事,珣儿在等着我, 到了京城便好了。”

    连日奔波致使她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因身染沉疴已久,她整个人看起来瘦得可怖。

    搭在婆子的身上的那双手, 既瘦且黑, 指节粗大, 皮肤粗糙,指尖隐隐有些垂死的灰白, 论谁都不敢置信,这是一双官家太太的手。而眼前这个穿着粗布灰袄,哀哀病危的农妇,竟是京城那堂堂光禄寺卿的正房娘子。

    天色更为阴沉了, 寒风刮面刺骨, 车夫祝大心里隐隐后悔接了这趟差事。

    他又不是贾家仆人, 不过是林娘子常请的帮工, 京城那边传了信说, 林娘子的大儿得了病, 人就快不行了,让林娘子赶紧去京城见上最后一面。

    那贾老爷虽说是大官人,但林娘子守在老家陈塘村里,也不过是家境富裕些的农户罢了,连个赶车的仆人都无,祝大家的妇人受了林娘子点小恩小惠,支使着他赶马车送这一趟。

    他祝大老实,看林娘子也可怜,便接了这烫手山芋,早知路程这般艰难,又何必做那个好人,自个儿找受罪呢!

    驿站是赶不上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天将将暗时找到了座废弃的寺庙,祝大很快便赶马而上,到了庙前才下车搓了搓冻僵了的双手,高兴地喊:“大娘子,这儿有个躲雨的山庙,虽粗陋了些,到底能将就一宿,好歹免得捱这冬雨。”

    陈婆虽不满这祝大自作主张,却也知如今正是没法子的时候,便仔细扶了林娘子起身,往庙里歇置。

    这庙宇荒废已久,门口连牌匾都无一块,屋顶瓦片漏得个七七八八,四处布满蛛网积尘,唯有正堂供着几座面目狰狞毁损大半的神像,依稀可辨识是雷公庙。

    陈婆搀扶着林娘子进了内室,未曾想却早有人在,看那身型穿扮是个年弱小厮,正忙活着架柴枝生火。荒郊野外的,遇到行路人倒有些庆幸,祝大与那小厮打过招呼,他那边墙角瓦片周全些,陈婆便扶着林娘子缩坐在一旁,由祝大去帮着一道找柴添火。

    一路车马劳顿又受了寒气,林娘子本就病重体虚,眼下更是雪上加霜,火堆缓缓燃起,屋子里有了热气,她支撑不住的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有祝大与那小厮的攀谈声传来。

    “小哥是哪里人?”

    “主家乃是京城贾府。”

    “哎哟,贾家?我们正要去京城贾家,”祝大高兴地一拍掌,指了指墙角蜷缩着的妇人:“林娘子的夫君在京城做大官呢,我们正要去投奔他。”

    那妇人带着黑布帷帽,身量瘦小,虽看不清容貌,但那穿着派头也不像个大户人家的,祝大的口气又太热络,那小哥答得便有些谨慎:“大叔说笑了,贾姓在京城确是不少见的,怕是事无如此凑巧。”

    林娘子听闻“贾家”二字,倏地便神志清醒了起来。

    祝大又与小厮攀谈再三,不多时又问:“这鬼祟天气,却见小哥行色匆匆,不知是要去哪处?”

    小厮叹一口气,回道:“不瞒大叔说,此番行程,乃是为发丧”。

    “家中大少爷伤殁,小子受命前往临安县报知旧家族亲,说来可怜,临安老家那位夫人还不知信呢,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受不受住这消息。”

    听到此处,正困倦着眯觉的陈婆不由一激灵,眼前闪过一道光亮,恰照出了那小厮的模样,只见这位腰腹处,正缠着条办丧的白布,陈婆心中一咯噔,窗外突然炸响起了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陈婆跟着打了个冷颤,僵硬的转头去看林娘子,却见林娘子如遭雷击,缩在墙角浑身颤抖,陈婆急忙忙去掀开她的帷帽,不想入目的是一张面色苍白如鬼蜮的脸,睁大的双眼血丝密布,牙齿正咔嚓咔嚓上下打颤。

    陈婆心道不好,口中张惶的喊出声来:“大娘子!”

    那小厮与祝大一时听到陈婆的高呼惊愕不已,顺着这边一看,正见林娘子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祝大心口一快,道:“莫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碰上的当真是一家人?”

    林娘子满口淤血,撑着根柴棍摇摇坠坠站起身,一步一停的走到那小厮身前,像抓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目眦尽裂地盯着那小厮,痛声问道:“你说的,是哪处贾家”?

    小厮大惊,一时也惶然,惴惴不安的回道:“主家是东城光禄寺卿贾府,贾德大老爷”。

    林娘子顿时只觉耳中尽是嗡鸣之声,两眼一阵晕眩,双腿一软便摔倒在地,陈婆连滚带爬着过来,不管不顾的放声哭喊道:“大娘子”!

    林青穗再听不见旁的声音。

    她眼前全是往日幻景。

    十四岁那年,有日媒婆喜颠颠登了林家门,直呼天大的喜事,陈塘村贾秀才要替他独儿招童养媳。

    说那贾家小儿可是文曲星降世,天生的读书料子,将来是要当大官老爷的,端端看中了机灵能干的林三姑娘,点了名要娶她,林家这可不是走了运了。打着灯笼都没处寻这样的好事。

    那时候,因她娘亲早年得了病死了,爹爹性格大变,动辄拿姊妹几个撒气,大姊仓促嫁人,二姐偷跑了出去下落未明,连哥哥都被爹爹打跑了,林青穗私心里,也只盼着早日嫁人才好,有这样的人家来求亲,哪里有不欢喜的。

    于是便一提包袱跟着媒婆走了。

    贾家郎君确是个不错的,斯文有礼,态度亲和,林青穗唯恐配不上他,只有更为勤勉,孝敬公婆,服侍姑子,家里家外、粗活细活事事抢着做。

    过了些年,贾家夫君当真考了功名,当了大官,她成了官太太。村人只道林氏祖坟冒了青烟,才让林氏有这个福分嫁到贾家来。

    当真是祖上荫功才有的福分么?

    嫁入贾家三十余年,除了头三年和夫君同住一处,此后再未见过几面。后头见过的那次,还是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替夫君操办着纳了个美妾。

    她在老家奉养双亲几十年,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能亲养,孩儿病重,死前都不能看上一眼。

    “大娘子,大娘子哟,”陈婆已俯在林娘子身旁放声大哭,声声哀号:“娘子如何这么命苦哟!”

    林青穗只觉眼皮子愈发沉重,心中有些纳罕,还头一次听人当面说她命苦呢。这么些年,谁人不是说她前世积了德,今生命好?

    眼角褶子处莫名滑下几滴浊泪,坠入黑暗之前,林青穗心想:但愿这辈子是把积的德都用尽了。

    下一世,宁愿嫁个樵夫猎户,也不想再做官太太了。

    “小少爷,你要是喜欢灰鲤呢,就买几斤回去,放养在自家后花园池子里赏玩,”店主客气的笑呵呵道,而后又搓搓手:“你蹲我这儿看半晌,沾了腥味在身可不大好闻,再说,也影响我做生意不是?”

    温行易面色如常,却也不说话,只紧抿着唇角立在原地,摊主越发狐疑,生怕这一身贵气的小少爷实则是个呆子,又凑过来问林青穗:“小姑娘,你与这位相熟?”

    “这个,”林青穗讪笑一声,不好作答,转个话头问:“您这鱼苗放池塘里好养活么?草鱼,鲋鱼都怎么卖的啊?”

    摊主一一报价后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这都是上品鱼苗,肉肥好养,随意打些鱼草投喂着,包准条条能长到五六斤。”

    “那成,多谢您了,”林青穗点点头,问了价心里有个数,抬脚就要走,鱼摊老板纳闷:“怎么,不买呀?”

    “我家里那池塘还没掏清淤泥,不好放鱼,”林青穗不好意思地说:“就来问问价,等下回来买。”

    老板顿时不高兴了,憋了许久的闷气一道撒了出来:“你说说这一个两个猴娃儿,不买就不要耽误我做生意,围在我这鱼摊看热闹,是闲得慌找乐子?”

    “买两尾吧,”一直不曾出声的温行易突然开口道,声音清清润润的,他指着腿边的木盆:“要这尾,还有这一尾。”

    “哎,”摊主一愣,问:“只要两条?”

    小少爷歪头想了想,而后颌首肯定。摊主心道果然是小娃儿耍玩,哪有这样买鱼苗的,拿个小罐子捞了两条鱼打发他走,收钱时多要了几文陶罐钱。

    温行易双手抱着他的水罐,面色自若的迈出鱼摊,林青穗与他同路,见他那不沾尘俗的模样,顺嘴提醒了句:“温公子,这种肉鲤不似赏玩的金鱼,这两条能长很大的,不能一直用陶罐装着,得寻个妥善的水池子放养。”

    温行易侧过头来看眼她,见她也是一番好意,难得地开口解释道:“无事,不是拿来养的。”

    “那拿来干嘛?”林青穗下意识接口问,温行易垂下视线看向陶罐,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帘,抿了抿唇角,低声说:“烹食用。”

    “什么?”林青穗尾音一翘,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买这鱼,是煮来吃的?”

    “你方才不是问了,这鱼可食,”温行易点点头,展示了番他的陶罐:“这是之中最大的两尾鱼。”

    “这鱼是能吃,可...”林青穗瞧眼还在水罐中畅游的小鱼,两尾鱼儿均不过三指来宽,忍不住埋汰道:“可是它俩还是鱼花花呢,这么小两条,肉少刺多,煮汤也不够味啊?”

    温行易愕然地顿足一瞬,眼底的无措飘闪而过。

    他顾自干咳了声:“我与家母食量小,”声音仍端的稳稳的,耳廓边却悄悄的泛了一层粉,林青穗险些要失笑出声。

    她见多了五谷不分的书生,像温行易这样的也不足为奇,再想及他母亲温婶儿的煮食手艺,林青穗心中顿时大为不忍,于是好心告知道:“温小公子,你若想买吃的鲫鱼,得去西街水货菜市,那里各类河鱼都有卖。”

    又指指他的小鱼花:“这条街巷卖的是鱼苗,是渔农用作养育的,像你手中这种,一般是放在池塘里头,等养大些才捞来吃。”

    温行易耳颊边绯色愈艳,紧紧抿着薄唇,闷声无语半晌。男娃儿到底年少,忍力不足,只差将恼羞二字写在面上,林青穗心中愈发好笑,也没再多言。

    二人默然走到分道处,温行易似是要往东边回去,林青穗还要去买葫芦籽,便开口道了别,朝着西边巷子走。

    还未走出两步,后头的人却掉了个头,尾随着林青穗走入西巷,林青穗当他仍是同路,没多想的一心找卖菜籽的店铺。

    挑好葫芦菜籽,又买了几种家常菜蔬种子,见巷边有担着果树苗在卖的老农,林青穗素来爱吃果子,昔年在屋前屋后种遍了梅杏桃果树,这时也忍不住心动地凑上前,与老农一番攀谈,买了他两株果梅树,另二株黄柚树。

    果树长得比她还高,根底又培着泥,分量有些重,又不好掮着走,林青穗一咬牙,索性放开手脚,正欲打横抱回去。

    “你搬得动么?”不远处的温行易清声问。

    “...”林青穗正半蹲身子,双臂环拢着四株泥树,一时无言以对,再怎么年纪大,脸皮厚,这样狼狈的场景,只巴不得碰不见熟人。

    偏温行易却全无回避的自觉,反而好奇追问:“这树的树根怎都是泥?重是不重?”

    林青穗窘然的干笑两声:“温小公子还没回去呢?”

    温行易微微摇头,抱着他的鱼罐子迈步而来,软缎鹿皮靴落在她跟前,小少年嗓音清润,落声笃定:“你放哪儿,我帮你。”

    林青穗抬眸扫了眼他的衣饰,他母亲温氏虽自身穿戴简朴,却舍不得让儿子也跟着吃苦,温行易穿用仍是不凡,如今天寒,他穿得更为繁复些,单外披的这件青莲绒团纹大毛斗篷,明眼看着已是价值不菲。

    若任着他帮自己搬树,一不小心衣角边帽被刮个口子,卷去些毛边,她哪里补赔得起?拨浪鼓似的摇头谢绝,“多谢好意了,这树重,你估计抱不动。”

    温行易一挑眉,错当她是看轻自己,冷哼的一声:“并非我力气不足,你可知似你这般,掮树在街巷横冲直撞,实乃失仪之举,”他说完侧首看向卖树苗的老农,温声问:“老伯,若我肯出些酬劳,您能帮她将这些树送至家里去么?”

    老农忙不迭点头应下:“肯的肯的。”

    待温行易报了地方,只花了五个大钱,那老农就喊了他儿子来,一口承诺定把树苗送到兴祥巷子去。

    林青穗一时反应不及,树农大儿已经利索地扛着树疾步走了,温行易谢过老农,朝青穗努努下颌,淡声道:“小事罢了。”

    林青穗歪头觑他,见他眉眼舒展,嘴角微扬,一扫方才的羞恼,心情似是好了不少。

    从前只当温行易自持身分,形貌矜傲,却不曾想暗下也有这样一面。林青穗豁然失笑,这温小公子秉性纯真,心思清浅,待人处事虽看似唐突,细想来却也不失礼节,当真是难能可贵。

    因同大姐她们约定午时一刻碰头,眼见差不多到了时辰,林青穗打算返程回梦仙楼,便拿出五文钱来还过温行易。

    “不用,”温行易自然不肯收,林青穗知他一番好意,也不勉强,想着日后再还他人情,当下又言道别。

    刚走出花鸟市坊,却发现温行易再次跟了过来,这恐怕不是同路了,林青穗扬眉好奇问:“温小公子,你还有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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