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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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易最遥远模糊的记忆中, 他恍惚记得有个妇人拉着他进了一座高大的府邸, 府邸的门楣上写了几个金灿灿的大字, 这个府邸的门槛都比一般人家的高许多, 后来他知道了这个地方是慕容府,里面住着有护国之功的慕容大将军。

    而从懂事开始, 朱易舅知道自己是个孤儿,是慕容将军收的义子。那些年他虽然人小, 却也知道自己在慕容府是个不太受待见的存在,他的吃穿用度虽然与义兄没什么差别, 但不管是府中的主人还是下人都似乎不太将他当回事儿。他小时候时常生病,一病就要在床上躺大半个月,屋里的下人逮住机会就开小差, 他渴了饿了就自己下床,爬上桌子吃点心喝冷水。

    比他长了几岁的长兄平日里并不怎么同他说话,但也没给他吃过排头, 甚至教训过他屋里几个偷懒的下人。

    他病好的时候会偷偷溜到府邸后面的演武场,看义父教义兄功夫, 他虽然羡慕,却也知道自己身体弱底子差,吃不消练武的苦。

    有次他在后花园里蹲着捉蛐蛐时偶尔听下人猜测议论, 他的生父是大将军麾下的偏将,曾经替大将军挡过刀, 后来战死沙场, 将军慈悲, 便收了他当义子,说得有鼻子有眼。

    当时的朱易虽然才七岁,却有着异乎常人的早熟和聪慧,他听过许多关于大将军慕容涉如何义薄云天、一身浩然正气的故事,至于大将军多年前如何在北京城里几次进出抢出两位皇子、后来又是如何护着两位皇子边战边退,忍着父兄战死的悲恸辗转至洛阳拥立新帝的故事,更是七天七夜也讲不完,这样一位天神一般存在的完美将帅,怎么可能对昔日帐下偏将的幼子这般冷淡?

    除非他的身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

    但他这人一向乐观,并不喜欢对某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追根究底,一些带着阴险龌龊的想法只是在脑中闪烁片刻,转瞬便被他抛至脑后。

    他每日里除了跟着教书先生读书还是读书,有时会趁着义父书房没人的时候溜去找他,义父虽然对他一贯漠视,却也并不赶他走,那间书房里有一面摆满书的墙,靠近了可以闻到淡淡的纸张返潮发霉的味道。他当时只知道义父这个大将军和书里那些粗犷的猛将不一样,后来见识多了,才知道这种不一样叫儒将。

    义父唯一送过他的礼物是一本《战国策》,那本书到现在仍旧在他床头的木盒子里躺着,被他翻烂得不成样,一碰就掉页。

    他十一岁那年,义父奉皇命去东海监造海船,训练水军,允许带将军府所有家眷同去。他私下里听到下人在偷偷议论海有多辽阔,海船有多大,晚上躲在被窝里兴奋得不得了。

    那时他即便再早熟也并不懂朝政,不知道这是皇帝对大将军的打压,去东海造船不过是变相的发配,他只知道自己整天闷在一个大宅子里,里面虽然人来人往,却没人和他玩耍说话,他快要憋坏了。

    他不愿让人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所以尽量将要带的东西减至最少,他偷偷收拾了好多天,总是半夜里觉得带着的某样东西可能没什么用,就又爬起来从一个小木箱里掏出来。他将一把自己比着书本做的小弩反复拿出行李箱又放进去,最后还是忍痛丢了出来,能不带就不带吧,反正去了东海他可以再做新的。

    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在掰着指头数着还有多少天要离开京城,越接近那一天就越兴奋。

    可事情往往就是如此,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一直到离开的前一天,大将军好像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义子,便将他叫去告诉他,自己要去东海,以后他就是京城这座将军府里唯一的主子。

    当时他心中那种感觉,到今天朱易依旧记得一清二楚,一颗心瞬间裂成千千万万块,哗啦一声碎了一地,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却被他狠狠地憋在眼眶里。

    他带着哭腔问:“义父,易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慕容涉目光复杂,敌人的大刀砍在他肩头都没有变过色的大将军头一次抖了嘴唇,他摸着朱易的肩膀说:“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慕容涉离开那天,小小的朱易爬在墙头上看着长长的车队缓缓远行,他盯着那个在他心目中最是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背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人却没有回头看一眼。

    府里的人走了大半,整个宅邸一下子就空了下来。他如同孤魂野鬼一般从这个院子飘到那个院子,后来狠狠大病了一场,病快好的时候,皇后姑母将他接到宫里,给七皇子做伴读。

    他第一次见到那位表弟,心中只想到一句话,这小子贼他娘的漂亮。

    他十来年都没有玩伴,身边突然多了个小孩十分新奇,瞬间便将之前的伤心事抛到姥姥家去了。虽然他与这位表弟的年龄差得有点多,按理说并不太能玩到一起去,只是萧成钰实在是太闷了,闷得不像正常五六岁年纪小孩该有的模样,而有时说出的话让人十分无语又啼笑皆非,后来他发现,成钰好像只在他面前这样,大约在他看来,自己也是个小孩,大约觉得他值得信任吧?还真是挺奇怪的,但也逐渐与他亲近起来。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比较陌生,他猜测这应该便是哥哥对弟弟的情谊,虽然平日里少不了逗弄,却也容不得别人欺负。

    而平日里成钰的很多行为也很奇怪,比如从来不在外面换衣服,夏天再热也是穿得严丝合缝,从来不跟他一起尿尿,他的卧房从来不允许除了他身边嬷嬷之外的人进入,只用一个专门给他看病的御医……等等。

    随着年龄渐长,他甚至怀疑过成钰是个娘们假扮的,但转眼看那些如菟丝花一般娇柔扭捏的公主,再对比在帝后手下过得比狗还惨的成钰,他便立马将这个念头打消了,甚至对他更亲近几分——这样看起来成钰这个父母皆健在的皇子过得比他这个父母双亡来历不明的孤儿还惨。

    他唏嘘的同时又生出了几分说不出的怜惜,甚至有时也会想,长得这么好看还不如当个公主,至少不必过得这么辛苦,他还特别爷们地幻想过,若成钰是个小娘儿们,他就要将她娶了护着他一辈子,虽然他自己也是弱不禁风。

    皇后的想法他隐约明白,却并没觉得那个皇位有大部分人想得那么诱人,起码他可以感觉到这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表弟对那个位子并没有什么上进心。

    那次他带着成钰一起爬假山,爬到一半听到背后扑通一声,假山另一面是深湖,成钰攀到另一侧之后脚下踏空,直接跌了进去。他懵了一下后就是扯着嗓子叫人——他又不会水,跟着跳下去也只是找死。

    后来就是成钰重病将死,是真的快死了,他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朱易坐在他卧房外的台阶上,支着下巴发呆,突然就想起两人偷偷跑进酒醋局偷酒的时候他无意说的一句话:“我宁愿自己五岁那年溺水就没醒过来,当这个皇子真是挺没劲儿的。”那时成钰只有八岁,三年过去,他曾经的那个念头或许仍在脑中盘桓着也说不定。

    再后来就是成钰离宫不知去向,他问过皇后姑母,却什么也没问到。

    直到承德二十五年秋,皇后突然微服至大将军府,将他叫到慕容氏祠堂,为他讲了慕容氏二十多年来是如何被皇帝压制忌惮,讲了她这些年的筹谋布置。他姓朱,从未进过祠堂,那是第一次,皇后告诉他原来他叫了那么多年的义父便是他的生父,而他的生母是慕容涉平生耻辱,所以他不被允许入族谱。

    他承受的这一重击还未消化,皇后命他起誓,要他忠于萧成钰,萧成钰与朱易同在,两人同生同死,他以后的使命便是辅佐成钰夺位。他也表示过对皇后这一决定的质疑,成钰明显志不在此,但义父和皇后的例子活生生地摆着,他没有他那位表弟的天真,时局迫人,身为皇室血脉,不进就是死,他只有主动动手帮成钰褪掉那层天真。

    他与成钰同处六年,又分别六载。

    大雪初霁的冬日里,他在文华殿庑廊下将手搭在成钰的肩头,蓦然惊觉曾经跟在他身后的表弟已经长大,手下的肩膀虽瘦削却不乏力量,成钰回首的一瞬让他想起一句不是那么应景的诗: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萧成钰身上多了一股边疆洗礼过的狠厉,多了一股不怕天地的果决,没变的是那颗裹在坚硬的外壳下一颗柔软的仁善之心。那个他曾经想要保护的表弟已经几乎与他一样高了,能一只手将他制服,遇到危险时能拎着武器挡在他身前。

    而他能做的就是帮成钰拉拢一切资源。

    可当段时因出现后,他却总有种说不出的怪诞感觉,一方面想要让段时因成为成钰的一大助力,将段家收归成钰麾下,一方面却又不想此人与成钰离得太近。

    两相矛盾,再加上除夕宫宴后一段时间的心中愧疚没出现,不知不觉之间那两人已经黏糊得几乎成了断袖,他面上不能表现出对段时因的不欢迎,便只有背后咬牙跺脚的份儿。

    而今晚恰逢那两人深更半夜在这后花园里幽会,他趁机听一听,若那姓段的果真对成钰有非分之想,他便只能忍痛断手,没了段家还有祁家、蔡家、周家……总之他伺候的一颗好白菜绝对不能让猪给拱歪了。

    *

    成钰听到那句应声立马便听出来是谁,其中的醉意也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快步走过去。

    前两天下的雨地上还没干透,段时因扶着墙站起来,腿上已经沾了一片泥。头顶月色明亮,他看了看腿上的污渍,也没在意,往前走一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一根匍匐在地的藤蔓绊倒,被走过来的成钰一把扶住,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皱眉问:“你喝了多少?”

    段时因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背,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在她耳畔呼着酒气,不回答,没头没脑地直接说:“木兰,你丢下我离开之后,我到处找你,当时内息走岔,差点就活不成了,正好同门师兄遇见我将我带回去,才捡了一条命,又通知在山东办事的大伯将我带回来。祖父说我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的没出息……”说着他就自己低低笑了起来,喃喃道,“我本也没想多出息……”

    成钰定定地被他搂住,下巴搁在他些微佝偻的肩头,顿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一直没告诉我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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